姜羽柔跟着仆人沿小路往里走去,一直通向最南面的位置,这里她很少涉足,也不怎么熟悉,即使是原主,也没怎么来过,因为这一向是淮王的专属地方。


    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笑闹声,江羽柔心里有些发紧,不知是原主本来就有的情绪,还是江羽柔现在的情绪。


    不过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原主和她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共同点,她们都不喜欢父亲这个角色。


    刚一进门,屋子里点着的众多亮灯,将江羽柔的眼睛刺地有些痛了,她习惯地眯了眯眼睛,待缓过神来,正看到姜宸和姜羽然加上柳姨娘家的小儿子,正和淮王闹得正欢,大家言笑晏晏,你追我打,好不快活。


    淮王看到江羽柔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敛起不少,正色起来,他将正举到头顶的小儿子放下,对着姜宸他们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柔儿说几句话。”


    姜宸他们虽不愿意,但也不敢反抗姜淮泓的命令,只好道声“儿臣告退,”便纷纷退了出去,路过她时也不忘给她个冷眼。


    偌大的屋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原本的欢腾仿佛是幻觉一般,寂静的氛围,此时让人觉出几分尴尬。


    “柔儿,过来,爹爹看看你。”


    淮王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朝着江羽柔招了招手,像和姜宸他们相处的模式一样,脸上呈现出和煦的笑容。


    只是看在江羽柔的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虚伪,她心底里冷笑一声,也难得他装了这么长的时间。


    心里的情绪,江羽柔表面却是半分都没有显现出来。


    听了姜淮泓的话,她低低道了声是,便一步步向他走来,自是背脊挺直,面带冷静,姜淮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尽是贪恋,但却只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眸,仿佛要穿透这副皮囊,看向更深的地方,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在看某个人。


    江羽柔知道他在看谁,他在看原主的生身母亲—颜倾。


    “真是像啊。”


    直到江羽柔走过来,姜淮泓还是有些恍惚,近乎失神地呢喃着,


    “你与你母亲越发的像了,现下连带着周身气度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柔儿可还记得你母亲?”


    “记得。”


    江羽柔低声答道,既是为原主而答,也是为自己而答,又怎么会不记得呢,人们往往觉得小孩子记不得什么东西。


    可偏偏,那些儿时的记忆,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的惨痛,才像是在身体里扎了根般,愈长大愈清晰,其间的细枝末节吸取了心头的血肉才更加活泛起来。


    母亲脸上的血泪,和已经模糊的身体,早已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生活里的底色,再祛不掉了。


    听到江羽柔还记得,姜淮泓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话锋一转,


    “柔儿可别忘了,是谁将你母亲害得如此惨死。”


    “是当今的宗献帝。”


    姜淮泓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将答案说出,同时小心看向旁边江羽柔的脸色。


    江羽柔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仍然沉静如水,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块空地,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然不会忘,但是又绝对不止是宗献帝,还有淮王,还有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们,他们都是帮凶。


    当初颜倾被宗献帝伤透了心从宫中跑出,就是淮王姜淮泓假意抚慰,将颜倾骗进王府,又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使两人之间误会重重,难以再续前缘。


    淮王一开始还柔情蜜意,待到看到颜倾怀了宗献帝的孩子之后,便是变了一副嘴脸,再加上颜倾被身份所缚,只得待在王府之中,也没少受王姨娘和柳姨娘的欺负,娘亲一向骄傲倔强,一时想不开才会抛下幼女服毒离去。


    后江羽柔的身份被发现,被宗献帝接到宫中,因幼时姜淮泓的灌输,江羽柔对宗献帝充满敌意。


    待到父女好不容易化解之间的误会,淮王却看准机会,起兵造反,虽得宗献帝全力反抗且付出自己的生命,原主才存活下来,但已经容貌尽毁,所以后面才会受到刺激黑化,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


    所以,淮王怕是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吧。


    江羽柔目光沉了沉,搭在腿侧裙边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眼下还不是正面抗击的时候,口上轻轻答应,


    “知道了。”


    “父王明日可要进宫?”


    江羽柔话题转得飞快,姜淮泓也不好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要不怕是会暴露出些什么,反正时间还长,不急。


    提到其他,姜淮泓仿佛就失去了探讨的兴致,他躺靠在后面的椅背上,漫不经心答了一声,


    “对,此番带阿努尔王子讨要些赏赐罢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江羽柔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一刻也不想多留,当下就站起身子,向姜淮泓福了福,“那儿臣便先告退,父王早些休息。”


    还没等姜淮泓反应过来,江羽柔已经是走出了大门,只余下一个背影。


    姜淮泓看着江羽柔离开的身影,目光深沉,有力的手指不断敲击着一侧的桌面,似乎,这个女儿,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他们父女反目成仇,宗献帝,凭什么就该什么都有,他比自己强在哪里!


    凌莫坐在矮桌面前,夜色深深,连月亮都缓缓向海的怀抱里走去,风儿也渐渐停息,此时已到了后半夜,一切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虽然处在陌生环境中,但好养活的凌莫不挑食、不认床,担惊受怕一天了,困意浓浓席卷上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凌莫努力想睁大她的大眼睛,无奈不管怎么努力还是只能睁开一条缝,开始不断点头,坐着就瞌睡起来。


    细微的敲门声传来,一下惊醒了正陷入睡梦中的凌莫,她瞬间从凳子上弹起,又听得敲门声响起,以为是那个阿什么王子,这大半夜的,可是来者不善。


    凌莫左右环顾,却只在模糊的地面上看到一个长条的东西,她下意识捡起,紧紧抱在胸前,踮起脚尖走向门口。


    不会是睡了吧,江羽柔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算了,要不明日一早再过来。


    等等,有什么声音,江羽柔听到了门口处传来的些许脚步声,看来是故意放慢的,还算有点警惕性。


    “我是姜羽柔。”


    江羽柔靠在门前小声说道,话音刚落,门栓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小门瞬间被拉开,


    凌莫的一口大白牙出现在黑暗中,有些耀眼,


    “你回来了。”


    凌莫听到江羽柔的声音,才知道是她回来了,想着要用爱去感化女主,便扬起自己的憨憨笑容。


    “嗯,进去说。”


    江羽柔不知怎的,心里募地一软,好像好久没有人对她这样真诚的笑过了。


    她边答应边进门,顺便将小小的一根蜡烛点起,微弱的火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


    还不待江羽柔和凌莫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物什,江羽柔脸上爬上了两躲可疑的红云,她将头扭到一边,清了清嗓子,才又对着凌莫,


    “你怀里拿的是什么?”


    “嗯?”


    听到江羽柔的疑问,凌莫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东西,约成年人的一臂大小,左右还有两个小小的卷轴,这……应该是画吧。


    “噢,不好意思。”


    想起应该是拿了江羽柔哪个珍藏的名家大作了,她才如此紧张,凌莫赶紧将手中的画卷放好。


    江羽柔不着痕迹地将画收起,同凌莫说着明早的计划。


    “父王明日一早便会出门,这是我给你找的家丁衣服,你混入其中就行了。”


    江羽柔将刚刚放在桌子上的衣服拿起,递给凌莫。


    凌莫自她手中接过,灰布短打,看身材挺合适的,


    “好,谢谢妹妹了。”


    江羽柔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古代没有时钟真是不方便,还好她身经百战,早就练就了看天色识时间的本事。


    “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皇姐要不先在这里凑合一宿。”


    “好。”


    江羽柔邀请的爽快,凌莫答应的也是爽快,可是两人到床榻边时,双双沉默了。


    小床榻平日里容纳一人尚且有些吃力,此时承载两个人便是有些不行了。


    “要不,我去……地上睡?”


    凌莫率先打破尴尬,她环顾四周,却没有能落脚的地方,矮桌也容不下她,只好在地上将就一晚了。


    “还是我在地上睡吧。”


    虽知凌莫是现代人,但是表面功夫总要做足的,江羽柔也表面客气了一下,两人来回拉锯,你来我往,仿佛地上有多么舒服一样。


    最后,两人默契地都躺倒了床上,但由于实在空间狭小,只能侧卧,感觉到背后的温度,凌莫不知怎的有些脸红。


    “主人,危险警报!危险警报!心跳超标,请立即逃离当下环境。”


    “闭嘴!”


    本就害羞的凌莫,更是被这个举动,闹了一个大红脸,同时在心里默默回复凌小柒。


    凌小柒:???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个尽职尽责怕主人遇到危险的宠物罢了。


    公鸡的啼叫声划破朝间,凌莫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不少的朝霞还汇聚在头顶,外面出现的人声,有些吵嚷。


    凌莫坐起身来,却看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一个毛皮袍子,她的身体还占据了整张床。


    旁边的江羽柔看样子早已清醒过来,在一旁的桌案上专注地看书。


    凌莫挠了挠脑袋,脸蛋爬上几丝红晕,捏着衣角,慢慢挪到江羽柔跟前,


    “那个,昨天睡的好吗?”


    江羽柔转头,白嫩细滑的脸颊上,眼底突兀出现了大大的黑眼圈,她将手上的书搁置在案上,语音淡淡,”挺好的。”


    凌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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