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酒场。


    餐桌正中央摆了一只五层大蛋糕,  特制的、豪华的,就连奶油都是新西兰空运来的,  甜点师傅也是特地从国外请来的。


    于是那只廉价盒子包裹的蛋糕,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嗯,谢谢。”司容接过蛋糕,随手放到了一边。


    “我看司年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没脸出现了吧。”人群中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本来是家里老大,拿不到老爷子遗产大头就罢了,找个秘书都给他丢人现眼,你看到司容的表情了嘛,哈哈哈,估计是在想这是哪来的臭要饭的。”


    站在人群中的保镖建业默默听着,忽然抬脚给了前面说话的人一脚。


    前面的人诧异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大块头正假装四处看风景。


    “是你踹我的吧。”那人怒视道。


    建业扶了扶墨镜:“我没有,  我不是,  你别乱说。”


    这时候,司容转过身,  对着人群轻笑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大家玩得开心点。”


    这时候,打扫卫生的保姆走过来,  在司容耳边小声问道:“先生,这个蛋糕要扔掉么?”


    司容不假思索:“嗯,  扔掉吧,  就扔……”


    音遥只听到这里,  剩下的便被忽然响起的音乐声埋没。


    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  人都有两面,  当着多人时是一面,  私下是另一面。


    音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对这里完全不熟也看不见,就连摸索的动作也不敢太大,生怕自己的脏手碰到他们惹了他们不开心。


    毕竟司容对他们千八百万的礼物表达了肯定和开心,自己怎么能去破坏他们的好心情呢。


    像个傻瓜一样,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当他终于走到墙边,才敢伸手摸一摸这把他卖了都赔不起的豪华玻璃墙。


    沿着墙根他找到了阳台。


    三月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也吹醒了他的迷茫。


    无所谓啊,反正自己不是为了讨好司容而重活一次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做完了现在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音秘书?怎么自己站在这里。”


    突兀的,司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音遥目视前方,冷风吹散他的头发,他的语气平静和缓:“看风景。”


    “你好像没吃什么东西,我哥有带你吃晚饭么?”司容的语气在说到他哥司年时多少有点嗔怪的意思。


    音遥没理会他,双手架在扶手上,静静感受风吹过耳边的声音。


    “怎么了?”司容继续问道。


    “没有啊。”音遥笑着回答道,“吹吹风也不可以么,还是说我站在这个地方弄脏了你的地板。”


    司容沉默了很久,忽然拉过音遥的手:“跟我来。”


    音遥挣扎了下试图抽回手,但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像头牛,他只能被他拉着沿着墙角上了楼。


    打开一扇房门,音遥被推了进去,司容关上门,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音遥很平静,似乎并不想忤逆他的意思。


    “一起吃蛋糕吧,我应该插几支蜡烛呢?二十七?”司容呐呐自语着,打开盒子抽出蛋糕,眉头微微皱了下。


    他数出二十七根蜡烛,认真插好,点上火。


    “果然司先生不缺蛋糕,随便找个房间都有一堆的蛋糕,现在想想我的行为的确很可笑。”音遥抬起头,眉眼弯成月牙,笑得很甜。


    “这是我的房间。”司容轻轻说道。


    他用蛋糕中附赠的廉价塑料刀切了一块蛋糕送到音遥嘴边:“尝尝你买的蛋糕,我本来想独占第一口,但是,你比较重要。”


    音遥愣了下:“我买的?”


    司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摔烂了,是司机开车太急?”


    他看着乱成一坨的蛋糕,眉头紧锁:“说实话我有点生气,都没看到音秘书在蛋糕上送我的祝福语。”


    “不是扔了么。”


    “是扔了,扔我房间了,放在大厅被人偷吃了怎么办,音秘书买给我的我不想让别人吃。”司容想了想又道,“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小气。”


    音遥忽然有点信了,如果司容当场表示很喜欢并吃了第一口,估计这蛋糕也会让其他人当宝贝一样瞬间分食干净。


    他攥紧了手指:“明明,有那么多特制的蛋糕,吃这个做什么,已经摔坏了。”


    虽然语气依然不善,但好歹是降了两个调。


    “所以才觉得生气,一想到音秘书那么辛苦选择花色,又那么辛苦从公司一路提过来。”司容拖着盛有蛋糕的小碟子,心疼地望着那块已经稀巴烂的蛋糕。


    突然间,房门响动两声,紧接着下一秒,一个留着黑色中分长发戴着钻石大耳环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堂哥,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女生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愣了几秒,还是佯装无事发生走到司容前:“哥,他们到处找你呢,不下去么?哎呀这蛋糕。”


    女生随手沾了点奶油放进嘴里,大眼睛平静无波:“好吃。”


    司容忽然站起身,看着被戳了个窝窝的蛋糕,摆出笑脸,虽然眼中没有一点笑意:


    “我允许你碰这只蛋糕了么?”


    来人是司容的小堂妹,司琪。她手指顿住,诧异地看看蛋糕,又看看司容,最后看向坐在一边的音遥,这才恍然大悟,但嘴上不饶人:


    “哥你好小气哦,这么大蛋糕你们两人又吃不完。”


    说着司琪还屁颠屁颠端起蛋糕,冲司容做个鬼脸:“嘿嘿,我端下去和大家一起享用啦。”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大手用力握住司琪的手腕,手指一使劲,司琪疼的瞬间放下蛋糕:“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碰还不行。”


    “嗯,楼下有,去楼下吃。”司容低声道。


    司琪又看了眼沙发上的音遥,撇撇嘴:“我是没想到。”


    她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拉开门离开了房间。


    司容锁上门,走到音遥身边,慢慢拉起音遥的手:“音秘书,这是我最难忘的一次生日,明年今天可以再买蛋糕送我么。”


    “做人不要太贪心。”音遥抽回手,试探着走到门口。


    忽然,他又转过身,眼睛不知看向哪里,轻轻说了句:


    “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司容笑笑:“谢谢。”


    可是,心想之事是你呢。


    *


    回去的路上,车内,司年一言不发,单手抵着下巴看向车外。


    音遥在一旁同他汇报今天工作完成情况。


    半晌,司年不耐烦地打断他:


    “蛋糕被当成垃圾一样丢了出去,开心了?”


    音遥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平静地说:“意料之中。”


    “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说你吗?”


    “知道,我是听着这种话长大的。”


    看着音遥淡淡的笑脸,司年做了个深呼吸:“不懂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难道要哭着说么?您要是让我哭着说我也可以挤出两滴眼泪。”


    音遥默默望着漆黑一片,轻笑一声缓缓道:“司总,要是太在意别人会失去自我的,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因为做了太久这样的人,到最后却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能为这种善解人意做出回应,或许更多的是恶意。


    司年静静看着前方,意外的没有骂他,而是不知在沉思什么。


    到了公寓楼底,音遥礼貌地同司年和司机道了谢。回到家时,做了一天留守儿童的小司迫不及待跑过来扒着音遥的手,嘴里委屈地哼唧直叫。


    刚给小司开个罐罐安慰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着徐小北。


    “音遥!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和司总一起去参加少东家的生日宴会了!”音遥也没邀请他进屋,徐小北却很自觉地挤了进来。


    音遥点点头:“去了。”


    “怎么样,今天司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跟我说说呗。”


    音遥很奇怪,但又觉得不能在背后议论老板,索性敷衍过去:“说了很多也做了很多,记不清了。”


    徐小北拉着音遥跑到沙发里坐着,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悄悄跟你说,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音遥不太想知道,但还是点头应和着:“什么决定。”


    徐小北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副做贼一样的表情看看四周,凑到音遥耳边道:“我听说司容近期要接手总公司的工作,会来得佷勤,我觉得他肯定对我有意思,我准备以给他补生日礼物为由见他一面,你说送点什么好。”


    音遥听到徐小北在心里抑制不住激动地喊个不停:“我要主动出击!要做豪门阔太!”


    虽然音遥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一次司容的徐小北会产生这种错觉,但如果真成了呢,这个烦人精说不定就不会再黏着自己没完没了说一些让人觉得很羞耻的情话。


    但音遥也不知道司容到底喜欢什么,想了半天才道:“要不,你送个表?”


    徐小北摆摆手:“你觉得他稀罕这种东西么,估计家里的名贵手表都能砌墙了,要别出心裁的,让他见一眼就永世难忘的。”


    这不是在为难他么,音遥哪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司容永世难忘,要不送个大金蟾?摆家里走路都嫌碍事的那种,他肯定就永世难忘了。


    见音遥无动于衷,徐小北干脆撒起娇,晃着他的胳膊不住道:“昂~帮我想想嘛,要是我和他真能成,我就给他吹枕边风升你做总监,再也不用伺候司年那个事妈了。”


    但音遥还是道:“对不起哦小北,我没有途径帮你打听,也不知道司先生喜欢什么,如果想追求他这样的大财团真的要好好动动脑筋,靠别人是不行的。”


    徐小北撅起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真不是朋友。”


    朋友?音遥心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到了朋友的地步,明明昨天才认识不是么。


    徐小北从果篮中拿过一只苹果塞进音遥手中:“请你吃大红苹果,我去睡了。”


    音遥摸着手中的苹果哭笑不得,举起来对他道:“是绿的。”


    *


    第二天,照例起个大早去上班,音遥整理完司年今天的计划表不得不感叹一句,以前一直以为他们这种人都是每天早上悠闲地喝喝茶喂喂鸟,过着惬意餍足的日子而不是拥有梦想,事实证明他错了。


    司年一天的工作从早上九点起一直到下午六点都被排得满满的,就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得不到一丝喘息,而且像这种股份制大公司,什么CFO还是CEO的都不过是被聘去打工的而已,最多算个高级打工仔。


    音遥也得跟着忙,特别是计划表里还有一项:


    和司容进行公司财务情况交接。


    他知道,多半又要见到这个阴魂不散的二皮脸。


    脑袋里乱乱的,又开始想徐小北会用什么方式偶遇司容,又会送他什么礼物呢?


    算了,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音遥正忙着工作,就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有人发了消息来。


    本觉得大概又是司容的骚扰短信,但想了想他最近好像没给自己发过消息都是直接电话轰炸,心里忽然怪怪的。


    他拿起手机摸着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音遥先生你好,我是玛丽医院陈望生眼科主任,不知道你这几天是否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有关那张角膜捐献书的问题。】


    霎时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音遥怔怔看着手机,指尖抽搐了下。


    陈望生?当年那个摘掉他的角膜还辱骂他像乞丐一样的陈望生?


    音遥沉默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疾速划过:


    【好,时间地点你定。】


    *


    音遥抱着司年的外套站在一旁,他今天要去参加一个饭局,反正有钱人就是不挑时间,大中午头的就开吃,好像下午都不用工作一样。


    他帮司年穿好外套,随手拂去领子上的细小绒毛:“司总,穿好了。”


    司年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着他,眼底一片冷漠:“你真的失明了?”


    “如假包换。”音遥笑笑。


    “单靠触摸感知物体,医学奇迹?还是特异功能。”


    “或许,都有?就算打麻将您也未必能赢我哦。”头一次,音遥和司年说了句俏皮话。


    “扯皮。”司年冷冷道,“今天司机请假回家探病,你开车。”


    末了还是补了句:“我开车。”


    音遥知道司年这个人很龟毛,不是何叔开的车不坐,何叔不在他就亲自开,但是音遥没想到有朝一日身家千亿的大老板竟然给自己做司机。


    想到这儿,音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很开心?”司年的声音依然冷漠。


    “没有,司总,这是标准职业微笑。”


    他跟着司年来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车子,司年踏进去,瞅着音遥还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等什么。


    “上车,别磨蹭。”


    事实上音遥不知道该坐哪个位置,坐后面,那是老板的位置,坐前面,也觉得很奇怪,一般只有很亲密的人才有资格入座副驾驶。


    想了想,音遥还是进了副驾驶。


    因为他的老板不喜欢抻着脖子和人讲话,更不喜欢扭头和人讲话,他永远只会目视前方。


    刚上车,就听到一脸车子从面前驶过的声音,紧接着,车门被人敲了敲。


    司年瞥了眼外面的人,看他隔着一道玻璃目光却已经望穿秋水的样子,良久,司年点了下车窗键。


    “真巧,在这里碰到,你们去哪。”


    司容的目光已经越过他哥牢牢黏在了一旁的音遥身上。


    “饭局。”司年言简意赅,当然,也可以说是不想搭理。


    “需要我一起么?”


    “不需要,你忙你的。”司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弟弟一眼,关上车窗,看向音遥。


    “你和司容认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您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音遥的语气波澜不惊。


    “眼神像条哈巴狗一样恨不得黏你身上,瞎子都看……”话说一半,顿了顿,“傻子都看得出来。”


    “司总,司先生可能只是对我感到好奇,像哈巴狗一样,这种说法不太合适呢,大家不都对我感到好奇么,一个劣性Omega恬不知耻跟在您身边。”音遥笑笑。


    司年似乎也觉得刚才自己言辞有失偏颇,没再搭话,缓缓发动了车子。


    今天中午要和国外来的代表一起吃饭互相分享经验,那几个代表好像没安什么好心,字里话间都能听出他们在套取Y.S的财务制度,卯足了劲儿给司年灌酒。


    司年倒不惧怕他们什么,娴熟的用英文和他们交流,小酒一杯接一杯,虽说是洋酒,但是后劲儿大,不大一会儿,音遥就觉得他老板说话时好像有打飘了。


    “司总,还好么。”音遥低声问道。


    司年推开他,继续往杯子里倒酒。


    尽管他表面依然维持着矜贵优雅,但音遥却听到他内心在嘟哝着:


    “这帮洋鬼子从哪学来的臊皮文化,喝不动了啊……”


    国外代表又举起酒杯,四个人和司年一个人喝也并没有觉得羞耻,反而还大言不惭:


    “司先生,举杯啊,该不会是到了极限?”


    司年愣了很久,眼神都有些发懵,他慢慢摸起酒杯,冲着几人举起来——


    倏然间,一双手从他手中拿过酒杯,接着他模糊中听到一个声音用标准外语发音说道:


    “不要因为我只是个秘书就无视我,我还一直等着敬各位一杯。”


    司年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过去。


    那个漂亮的男人唇角含笑,双眼无神却如一泓秋水。


    他摇摇头,揉着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对面几个老外互相对视一眼,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有这样的美人陪我们喝酒是我们的荣幸,今天不醉不归!”


    一小时后——


    桌上的酒瓶全部被清空,其中一个黄毛代表不知在傻笑什么,大着舌头说了几句就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剩下两个也都趴在桌上,还有一个在扶着墙吐。


    音遥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同样趴在桌上的司年:“司总,我们回去吧?”


    洋酒后劲儿上来,司年已经不省人事,任凭音遥千呼万唤也一动不动。


    付了钱,打了个车,音遥瘦弱的小身板扛着一枚一米九的壮汉吃力地上了车。


    司机在前边不断提醒:“您可千万别吐我车上。”


    司年晃晃悠悠一头撞在车窗上,伸手指着那个司机,说话舌头还打着卷儿:“狗眼看人低,就算继承不了遗产大头,你也不……不配跟我颐气指使。”


    音遥赶紧扶住他,不好意思冲司机笑笑:“抱歉,我老板喝多了,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开车吧。”


    司机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这一路上正赶着中午上班高峰期,一路红灯,这车开的是走走停停晃晃悠悠。开始司年还能老实靠着车门睡觉,结果一个急刹,他由于惯性就倚到了一旁,脑袋一歪躺在了音遥腿上。


    音遥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立马伸手先把他扶起来坐好。


    “音秘书?音秘书……呢。”司年醉醺醺的开始傻笑。


    “司总我在呢。”音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要把他往上扶。


    结果下一秒,手就被司年抓住,直接拉到脸边爱不释手地蹭着:“音秘书啊……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才是家里的老大,但是我爷爷……特别偏爱那个瞎子。”


    听到这儿,音遥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用看也知道司机肯定跟那听热闹,这要是传出去,日后司年可就真没法做人了。


    “音秘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沙县呢……”司年使劲睁开眼,原本凌厉的眉眼此刻看起来也傻乎乎的。但好歹是转移了话题。


    “沙县真好吃,我……恨不得天天吃。”


    “好好好,明天还给您订。”音遥受不了他握着自己的手一个劲儿蹭,赶紧抽出来。


    但这家伙似乎也知道大腿比座椅软,躺在那就不肯走。


    “但是,不能被别人知道啊,废物们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音遥沉默很久,才低声道:“这个社会不是只有上等人,卖沙县也好,搬砖也好,总得有人做,卖的食物也总得有人吃,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大不了。”


    司机跟着赞同地点点头。


    司年抬起手,手指不自觉摸上音遥的脸,他躲开,就使了狠劲儿捏住他的下巴。


    “抱抱我,很久没人抱过我了,爷爷永远只拥抱他喜欢的那个……”


    音遥深吸一口气,用力掰开他的手:“睡觉,不然把你喜欢沙县的事印成传单大街小巷全贴满。”


    司年笑笑,放下手,沉沉闭上了眼睛。


    好不容拖着这么一座大山回到了公司,给他扔沙发上,帮他解开扣子,又喂着喝了点热水,盖上毯子,音遥退出去关上了门。


    忙了半上午,他也觉得累得不行,但还是要打起精神继续处理今天的工作。


    Y.S里员工来来往往,似乎每一个都很忙,音遥一边熟悉着环境一边跟同事们打招呼,这些员工和机器人没差,嘴里敷衍说句“你好”后匆匆离去。


    “音秘书?”忽然间,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一个员工一路小跑过来,对着音遥急色道:“音秘书,司容先生让我喊您去他办公室,而且……语气很差。”


    音遥迷茫,很差?为什么很差。


    小员工带着音遥往司容办公室走,这一路还旁敲侧击打听着,想知道音遥到底什么事惹了他,还在心里暗暗替他惋惜,这才工作第二天就招惹了大佬,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小员工把音遥带到了司容办公室的楼层就没敢继续靠前,看着音遥奇奇怪怪扶着墙找到办公室的大门敲了敲。


    很快,屋里传来冷冷一声“进”。


    音遥打开门走进去,没有靠前,就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司先生,听说您有事找我?”


    第28章  计划。


    司容缓缓抬起头,  眼神是不同寻常的冷漠。


    他翘起二郎腿,西装裤腿瞬间被扯上去,  露出半截尊贵的脚踝。


    “音秘书,恕我直言,你真的了解秘书工作?”司容倚着转椅,一只手不断摩挲着桌上的平板电脑。


    音遥微微一笑:“我比较笨,希望您能详细说明。”


    司容将平板推过去,语气中是强烈的质问意思:“为老板挡酒是你份内工作,你老板却还是喝得烂醉如泥,让全公司看了笑话,这是你的失职。”


    平板中播放着音遥扶着喝成烂泥的司年跌跌撞撞进了公司大门的监控画面回放。


    “抱歉,我开始并不了解司总的酒量,所以并没急着出手。”音遥鞠了一躬,  “以后我会注意。”


    “后来呢,  帮他挡酒了?”


    音遥点头:“挡了。”


    “喝了多少。”


    “大概一瓶洋酒半斤白酒。”


    司容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轻轻的一声:


    “身体还好么。”


    但音遥并没有因为他语气忽然变软而有丝毫的懈怠,依然恭敬道:“劳烦司先生挂念,  不会影响工作您放心。”


    “过来。”司容忽然命令道。


    音遥直直走过去,  一直到身体撞到办公桌才停了下来。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司容就来到了他身边,  微微俯身凝视着他的眼睛。


    继而一只手按住桌沿,另一只手绕过音遥的腰身将他圈在臂弯中,  两条长腿微微摆开,  身子不断下倾。


    音遥感受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近,  身体也柔软的向后仰去,  为了保持重心平衡只好伸出两只手扶着桌沿。


    “刚才,  害怕么?”司容的声音轻缓低沉,  像是耳语一般。


    音遥诚实点头:“有一点。”


    “这个公司就是这样,  特别是你作为CFO的私人秘书,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只眼睛盯着,像这种无端斥责以后会有很多,有这个心理准备么。”


    “有。”


    “嗯,司总睡了么。”


    音遥点头:“睡了。”


    “你哄睡的?”语气有些不满。


    “自己睡的,喝太多。”


    一直到这个时候,司容才像是释然地松了口气,他将脸埋进音遥的颈窝,低声道:“我很讨厌私人秘书像保姆一样大小事都要管。”


    音遥推开他的脸,语气还是像进来时那样正式:“无论私秘文秘,都是我的工作,我会认真完成。”


    “等我正式接手公司后,来做我的秘书好不好。”司容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声音也略微嘶哑。


    “抱歉,司总待我很好,而且我不能越俎代庖私自决定。”


    “他对你很好?”司容想起前几个被司年气走的秘书,“他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事实上,司年虽然是苛刻了一些,但不会像廖垣宇一样用文件打人,也不会因为屁大点事就揪着人的衣领无能狂怒,至少这一点,音遥觉得司年还算是个合格的上司。


    但听到司容这语气明显醋溜溜的,音遥也没打算继续刺激他。


    转了个身从司容臂弯中钻出来,他抬手整理下领带:“司先生还有事?没事我就去工作。”


    “再坐一会儿吧。”司容拉住他,“知道你失明,想着这样的你在酒桌上一定很无助,担心得要命,看到你才会觉得稍微安心一点,所以,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司先生,如果你不继续这样说让人羞耻的话,我会考虑坐一会儿。”音遥皮笑肉不笑道。


    司容转身给他倒了杯热水,加了点营养剂调冲后放在音遥面前:


    “喝水。”


    音遥望着那杯水,没动,思忖半晌,抬起头认真对司容道:“司先生,我觉得我们在公司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是因为不想被司年误会?”


    要是放到以前,听到音遥这么说,司容肯定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但这两天他说话总是醋溜溜的,还老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司年身上。


    “不是。”音遥义正言辞道,“是因为这里是公司,一切以工作为主,最忌讳带入私人感情影响大局。”


    司容一手撑着脑袋顶着沙发靠背,翘着腿坐在音遥身边,看向他的眼神笑中含情:


    “音秘书,希望你说到做到,务必和司总保持距离,我不想在公司听到任何奇怪传闻,否则,即便你是司总的秘书我也有权向董事会对你提出劝退。”


    音遥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感谢司先生提点,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司容看了眼腕表,笑道:“不急,才坐了五分钟。”


    他抬手拉住正欲离开的音遥,指尖意味深长地摩擦着音遥的手心,看起来对这只手稀罕得不行:“再坐会儿。”


    音遥无语,使劲缩了缩胳膊想要抽回手,结果司容那爪子就和蟹钳没两样,抓住他的手腕钳得死死的,使劲一拉,音遥一个踉跄摔进司容的怀中,马上被人环住身体紧紧揽在怀里。


    “你真的是beta么?力气这么大。”音遥发现司容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换做别人自己多少还能挣扎下,但被他揽在怀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这让音遥真的很怀疑当初他接受采访时所说那句话的真伪性。


    “是beta,如假包换。”


    “即便是beta,你这也算是性.骚扰,如果不想我报警让你颜面扫地,放手。”音遥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是。”司容马上放开手。


    “希望你自重,我不喜欢肢体接触,最后再说一遍。”音遥大踏步走到门口拉开大门气汹汹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这家伙已然将他当成了情侣一样的存在,动作暧昧不说,甚至不经过他的同意还肆意侵犯他的唇舌。


    音遥停下脚步,越想越觉得生气,完全没注意到那只戳到他面前的水杯。


    应该给这人一点教训才行。


    “喂。”冷冷一声喝住他。


    音遥愣了下,这才注意到身边站了个人。


    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下一秒音遥手中就多了一只略显老旧的保温杯,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过来:


    “你是司总的秘书吧,正好,给我倒杯红茶,一会儿送司总办公室来,哦对了,我和司总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你记得敲门。”


    音遥诧异,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听他这语气拽得二五八万,估计也是公司里能说得上话的,而且听他说要和司年面谈,八成是哪个经理。


    音遥一挑眉,将水杯重新塞回他手里:“抱歉,我是司总的私人秘书,没有义务伺候您。”


    对面的男人皱眉看着他:“不懂事的杂种,到底谁把你招进来的。”


    作为第一区的精英,在他们眼里“杂种”这个词已经取代了本身含义成为形容底层人群的新概念,所以他们特别喜欢说杂种,以此来区别他们和那些贫民窟出身的乞丐。


    音遥正要张嘴怼他,一旁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司年单手抵住门框,薄薄的衬衫衣袖撸上去,胸前衣襟大开露出半片鼓健的胸肌。他好像还没完全酒醒,瞳孔依然迷离,脸颊还漫着一丝绯红。


    “吵什么……”司年抬起头,眼神像是盯上猎物的豺狼虎豹,锐利中透着肃杀。


    “司总,我是来向您汇报今年下半年的资金流通计划的。”刚才那个冲着音遥颐气指使的男人态度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对着司年点头哈腰。


    司年好像只能靠抵着门框才能勉强支撑身体。他皱着眉,酒醉带来的浑噩感让他很是烦躁。


    他从男人手中夺过计划书,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就低声道:“重做。”


    “啊?”男人瞬间傻了眼。


    “我要的是你对这项企划的看法,不是你下属的。”司年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哪来回哪去。


    顺便,他从音遥手中扯过男人的水杯,随便往地上一扔,水杯瞬间骨碌碌滚出去几米远。


    “这……”男人尴尬地搓着手,想去捡,又不敢。


    “你没秘书么?”司年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微喘,“我的秘书只为我做事。”


    他抬手拉过音遥的手将他拖到身后,居高临下傲视着那个男人:“下班前企划书交过来,要么,自己写,要么,谁写的这个经理谁来做。”


    “嘭咚!”大门猛地关上,震得地板跟着颤了三颤。


    司年看起来很痛苦,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三两步走到沙发旁坐下,一只手疲惫地扶着太阳穴,青筋凸起。


    头很痛,胃里翻江倒海,喉咙也火燎一般。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道:“帮我倒杯热水。”


    音遥点点头,去茶水间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加了一勺蜂蜜融化开。


    司年拿到水杯时便嗅到了一股甜甜的蜂蜜味,眉间愈发凌厉,形成一道沟壑:“我之前怎么说的。”


    音遥一歪头,涉嫌卖萌,他笑得人畜无害:“温蜂蜜水养胃,我看您好像有点想吐,您要是吐了我还得帮忙打扫卫生,咱们干脆一点,既省去我平白无故的工作量又能保证您身体健康,不是一举两得?”


    司年低下头,手里握着杯子手腕抵住额头,半晌,他慢慢抬眼:


    “我喝醉后,有没有说什么。”


    音遥微笑:“说了。”


    司年顿了顿,手指轻轻勾勒出杯口弧形的轮廓线,他像是试探一样却又带着命令的口吻:


    “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实话实说,更不能故意隐瞒,音遥知道要是他这样做以这位的脾气估计得当场发飙,事后还会越想越后悔,最后干脆给他开除作罢,所以音遥沉默了半晌才轻声开了口。


    通过司年喝醉时的言辞来分析,他的父亲和他自己是Y.S财团会长司祁严的大儿子以及长孙,按理来说这种家庭会对嫡出倾尽全力培养,并且公司大半股份也都会顺理成章被他们继承。


    但司老爷子好像更宠爱他的老二,甚至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给了二儿子和二孙司容,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再按照6:4比例分给老大和老小。自古老二多透明,到了他家却诡异地翻了个个儿。


    所以理所当然的,作为长孙却没有长孙的待遇,司年肯定会觉得心里不平衡,所以他才那么讨厌司容,处处针对他。


    但即便给了他最差的待遇,即便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肆意嘲弄,司年还是尽最大努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在工作上没有出过一点差错,任职三年时间将总部的效益翻了四倍,不管前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都咬牙坚持着,只希望爷爷能像每次见到司容那样,也给予自己一个纯粹的、爷爷对于孙子宠爱的拥抱。


    听着司年内心的独白,音遥抬起头,表情从容:


    “您说,会做得更好,绝不会让会长对您感到失望。”


    司年静静望着前方不发一言,水中的蜂蜜水一点点凉透,他就像一尊雕像,冷硬的轮廓线令他看起来极度疏离无法接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音遥等的犯了困时,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低语:


    “知道了。”


    “您不用担心,我嘴巴很紧。”音遥慢慢走到他身边,双手轻轻从他手中抽出已经凉透的蜂蜜水,“水冷了,我帮您重泡一杯。”


    无意间,他的指尖忽然碰到了司年的手指,随即他明显感受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忽然缩了缩手。


    “啪”的一声,脑海中某根弦好像突然断开了。


    音遥慢慢眯起眼睛。


    或许这是个好机会?比起自己靠着残缺的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答案,倒不如借用他人之手,可以让那个杂碎……死得更彻底。


    “司总。”他缓缓开口,语气中难以探寻的深意,“我可以帮您,得到你想要的。”


    司年愣了下,抬起头,目光像审视:“什么意思。”


    他不是真的不明白音遥的话中之意,或许他想问的更多是音遥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是说他需要自己以什么好处作为交换。


    但音遥只是笑着摇摇头,好像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口气倒是挺大。”司年冷笑一声。


    他作为Y.S财团的长孙,自小接受最顶尖的教育资源都在这个家族里奋力挣扎了这么多年,一个从第三区出身还双目失明的,竟然大放厥词可以帮他?吃多了?还是梦没醒。


    “司总。”听到司年内心的嘀咕,音遥并不恼,他贴心地给司年批了件外套,“希望下次您能对我说,本事倒是挺大。”


    司年站起身,醉酒的疼痛使他无法正常站立,但下一刻就被人稳稳当当扶住。


    他低下头,看着从他臂弯下钻出来的人,眸子颤了颤,迅速别开视线。


    “不用扶。”司年推开他,倔强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你去忙,有事会叫你。”


    音遥点点头,将刚冲泡好的蜂蜜水放到桌上。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音遥打开电脑,在检索框里输入“司祁严”的名字,瞬间出现了两万多条检索结果。


    资料显示,这位老爷子是个很牛逼的人物,建国初期留洋归国,着手创立了现在的Y.S集团,开始也只是做小本买卖,后来凭借过人的商业头脑在商业并不发达的时候吞并了大大小小各种行业公司,颇有远见的他在商业备受打击的时候选择与国家合作,靠着庞大人脉将Y.S一点点做大。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第一任太太所生,后来又娶了二房生下了后面三个孩子,但第二任太太在三个孩子还未成人的时候就早早撒手人寰,外界传言是病逝,但众说纷纭,甚至有传闻称是大太太毒杀了二太太,后来大太太因为愧疚遁入佛门,在南山寺一辈子吃斋念佛,不再理会世俗。


    但这些都是传言,不能作为有理考究。他总觉得,一定另有其因,大太太真要做到这一步,司年和他爸早就被扫地出门,还能容一个杀人犯的后代在这里作威作福?


    出门时候,正好碰上保洁从司年的办公室出来,音遥听到他提的小垃圾袋还在哗哗作响,忽然道:“您辛苦了,垃圾我下去扔吧。”


    保洁巴不得找个地方摸鱼讨清闲,看见有这么个冤大头冒出来,把垃圾袋往他手里一塞:“辛苦了。”


    说完就溜之大吉。


    摩挲着手中的垃圾袋,音遥并没有下楼,而是提回了自己办公室。


    下班后,音遥叫车把司年送回了家,他转身又打了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当司机看到他的目的地时,嘴巴里嘟哝了句:


    “你要祈福求佛,我劝你还是换个地方,这寺庙香火阑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人。”


    音遥好奇问道:“为什么?”


    司机想了想,用凭借跑出租多年的见闻告诉他:“听说是Y.S会长的大房太太在那里出家,咱也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好像是老爷子动用手段撵走了那边的和尚,就剩大房一人在那坚守着。”


    “他们二位关系很不好么?”


    “听说不太好,老爷子结婚前就喜欢二房,不顾家人反对婚后又娶了二房,后来二房年纪轻轻就死了,这锅肯定全甩大房头上了,当然这也是道听途说,豪门恩怨谁能掺和明白。”


    音遥点点头。


    司机挠挠头,忽然想到什么事,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半天才道:


    “但我还听过这么一个传闻,挺匪夷所思的。”


    音遥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微微前倾,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就说是……这个大房太太,当初下嫁给司老爷子,其实也并非自愿,而是在保护一个人。”


    “谁。”音遥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而且还有更离谱的传闻,说……这个大房太太其实是个男性Alpha,而司老爷子也是Alpha,那时候还没有这么严格的第二性别婚姻法,什么性别间都可以互相通婚,所以为了能让大房生孩子,给他长期注射一种信息素复合剂,试图改变他的费洛蒙激素改变他的第二性别,据说Y.S制药到现在还在偷摸研究这种药,也不知道真假。”


    音遥抬眼。如果像这个司机所说Y.S旗下的制药公司还在研究这种改变费洛蒙激素的药,说明当初他们试图改变大房太太的第二性别这件事并无成效,众所周知两个Alpha无法孕有下一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司年的父亲并非司祁严亲生,因此司年也不是司祁严的亲孙子,如果真是这样,司祁严为什么还坚持将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养在身边。


    为了家族脸面?还是另有其因。


    “嗐,就是些民间传闻,估计都是吃饱了撑的瞎合计出来的,你也别当真。”司机笑笑。


    车子渐渐驶入人烟稀少的郊区,穿过一条密林小道,在一处年久失修的小破寺庙前停了下来。


    音遥下了车,司机还热心提醒:“在这就能看见南山寺大门,你再往前走个几步就到了。”


    脚底是阴湿软烂的泥土地,音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他摸索到了门框,香火味霎时扑面而来。


    “咚、咚、咚……”


    清脆的木鱼声在寂寥的寺庙中不断回响。


    音遥稳了稳心神,慢慢踱步到香炉旁,从前面的小桌板上摸到三根劣质熏香,点燃,插进香炉中,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他能感觉到旁边坐了个人,而那个人也并未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一丝的讶异,只是平静地继续敲着木鱼,无论是寺庙中还是他的心里,都是一片死一样的阒寂。


    音遥跪坐在软塌上,也不开口去打扰那个人,只是陪着他默默等着。


    窗外的天空消散了橘红的晚霞,夜幕一点点垂下,天空中蹦出了几颗星星俏皮地眨着眼。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音遥听到自己的肚子因为饥饿响了一声后,旁边的人终于慢慢开了口:


    “施主,天色已晚,您请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苍老,更多的是看破红尘的空灵寂静。


    “大师,我心中一直有难以化解的心结,不知您可否指点一二。”音遥轻声道。


    “我能力尚浅,恐怕无法帮你解开心结。”苍老的男人慢慢站起身,如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握住手中的木鱼,“你另寻高明吧。”


    “大师,您觉得,对于过往几十年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洒脱放下了么?”


    男人的手猛然顿住,随即手指无意识地紧缩起来。


    “说实话,我的过往是我这辈子难以磨灭的痛,我也不打算放下,并且打定主意这一世只为复仇而活,而我过来这里不是真的为了寻求开导,只是想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求一份心安理得。”


    海水挤入鼻腔涌进肺里的痛苦到现在都依然清晰,尽管复仇路上可能会牵扯进很多无辜的人,但成年人不能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哪怕是错的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我是司年的秘书,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您,无论司年先生同意与否,接下来他都要作为我的棋子为我所用,但我尚存良知,所以相应的,我也会回馈于他最想要的。”


    音遥扬起嘴角,嘴上说着残忍自私的话,表面却是纯真的从容笑意。


    “那么大师,你呢。”


    男人缓缓抬起眼,浑浊的瞳孔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邃漆黑。


    音遥道:“很多人选择遁入佛门,是想借助禅意来劝慰自己放下仇恨,但即便放不下也并非可耻之事,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他们之所以能云淡风轻地说出算了都过去了,只是因为针没有刺到他们身上。”


    “是么。”男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而大多时候,你选择放下了,对方却并不会,甚至会将怨恨持续发泄到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一代,那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因为投错了胎?”


    音遥站起身,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据我所知,本周日是司祁严先生的九十大寿,那么,再见。”


    男人盘腿端坐在佛像前,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不断摩挲,半晌,他抬手伸向音遥留下的那只小盒子——


    第29章  你想知道那个秘密么。


    音遥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其实路途不算遥远,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多花了些工夫。陌生的环境总是需要他耗费大量时间来熟悉,  这一切,都是拜廖垣宇所赐。


    他摸出手机,最后又“看”了眼陈望生医生发给他的信息,约见的时间就定在下周三晚上九点钟。音遥冷笑一下,收起手机。


    他沿着地砖铺成的轨迹线慢慢来到楼道口,刚掏出门卡打算刷卡进门时——


    “音秘书。”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按照一般情况,音遥肯定是不予理睬加速通过,但这一次,他破天荒回过了头,甚至还主动开口询问:


    “等了很长时间么?要不要上来坐坐。”


    司容几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脸,  眉头皱了皱:“去哪了,  脸怎么脏成这样。”


    想起自己刚才在密林里凭借这双看不到一丝光线的眼睛到处乱钻,音遥抬手抹了把脸摆出和气的笑容:“怎么,  觉得脏?”


    “不是。”司容抬手用拇指轻轻蹭着音遥脸上的灰,  声音温柔,“我的音秘书应该永远光彩照人才对。”


    音遥躲开他的手,  按下了电子卡开门键:“吃晚饭了没。”


    “没有呢。”司容负手站在他身旁,低声道,  “见不到你,  没胃口。”


    “我是咸菜么见不到我没胃口。”


    “所以说,  你要请我吃饭?”司容笑眯眯地凑过去问道。


    “嗯。”音遥大方承认,  “想吃什么,  做给你。”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司容有些不可置信,  望着他的脸愣是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来。


    打开门,  小司“汪”的一声扑了过来,看到音遥身后还跟了个,也热情地上前摇尾巴打招呼。


    司容却并不待见小司,无视它进了门。


    一室一厅的房间并不大,但因摆设太少倒显得有些空荡荡,音遥的东西很少,十根手指数得过来。


    这么一来,司容倒有些拘谨了,坐在沙发上双手握在一起,想仔细观察下音秘书的闺房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


    “你想吃什么。”音遥洗了手,问道。


    “可以么?还是我来,你眼睛不太方便。”司容站起身,目光开始找寻厨房的位置。


    “不用了。”音遥道,“放松点,别太客气,想请你吃饭是因为我马上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他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后转身进了厨房。


    司容愣在原地,仔细咀嚼着他的话中之意,什么叫要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很快,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听起来动作娴熟极有节奏。


    三餐一汤飘着浓郁的香气被音遥端上了桌,小司在一旁激动地转来转去,看到音遥走过来就追着他的步子一路小跑。


    “我记得你没有什么忌口的,随便准备了几道菜,如果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音遥将碗筷递过去,却并没有准备自己的那一份儿。


    “音秘书,你不吃么?”司容问道。


    音遥摇摇头:“你吃完了也赶紧回家吧。”


    望着一桌珍馐,司容却迟迟没有动筷,直觉告诉他这顿饭不能吃。


    “音秘书请你告诉我,所谓的对不起我到底指什么。”他干脆放下筷子,目光沉然,眼里映照出音遥平静淡漠的脸。


    既然司容诚心发问了,音遥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血脉基因,但至少可以选择让自己成为一个坦荡的人。


    他舀了两勺汤在司容碗中,推过去,嘴角绽开如艳丽的玫瑰:


    “财阀家族为了会长的头衔和最大利益向来明争暗斗,你一出生起就拥有了一切,包括会长的宠爱,但有些人却必须很努力才能勉强够到你的脚,我很喜欢他这种个性,和我多少有点像,所以我打算,从今天起,和他保持统一战线,所以,对不起,只能站在你的对立面。”


    其实他完全可以利用司容之手将廖垣宇碾死如蝼蚁,但他没有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人还是得有基本良知,不然和廖垣宇有什么区别。


    毕竟,司容现在也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嗯,站吧。”意外的,司容只是平静地应了声,波澜不惊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诉说类似于今晚吃什么这种不足为奇的小事。


    这样的反应倒让音遥有些无措。


    “不管你站在哪一边,我都会永远支持你。”他捧着汤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因为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尝到音遥为他亲手煮的汤,所以不舍得喝,要先欣赏个够。


    那一瞬间音遥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诫这个男人,该用的法子都已经用过,下一步可能就真的只能指着他的鼻子喊他滚。


    司容抬起头,嘴角是宠溺的笑:“因为我是你的狗,对于你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会没有理由地举双手赞成。”


    但音遥却不这样认为,他宁愿司容听到这句话后大发雷霆把他臭骂一顿或者扇两耳光都行,至少会让他心里好受点。


    “音秘书,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如果愿意你可以说出来我会尽全力帮你,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就在一边陪着你,对你,我没有理智,也不分是非。”


    音遥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对他这样说他都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但这个人是司容,所以他绝对不会主动跨越雷池。


    “叮咚——”门铃忽然响了声。


    音遥皱起眉,马上站起身对着司容道:“去我卧室躲一下。”


    司容也不过问为什么,站起身走进卧室随手关好门。


    音遥打开门,门口站着徐小北探头探脑。


    “这么晚才吃饭?”徐小北的视线顺着门缝往里使劲挤去。


    “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找你聊聊天。”徐小北直接进门上炕,也不管音遥同意与否。


    他看着桌上的碗筷,眼球转了一圈,笑呵呵问道:“你家来人了?”


    “没有。”音遥淡淡道。


    “自己一个人吃这么丰盛?”徐小北却很是奇怪,好像非要音遥承认家里不止他一个。


    “我不可以犒劳下辛苦的自己?”音遥笑眯眯问道。


    徐小北耸耸肩,一点都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看到司容的车停在楼下。”


    “是么,他怎么会过来。”音遥明知故问。


    “但是我悄悄看了眼,他人不在里面,你说,他是不是躲在哪里偷偷看着我啊。”徐小北激动的双眸亮晶晶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有可能。”音遥认真思索一番道。


    “说起来,我打听到他会出席本周日会长的九十大寿,你说我要不要趁那个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音遥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决定好就成。


    徐小北又在这絮絮叨叨半天,一直到音遥忍不住出声告诉他自己要休息了,这人才颇没眼力劲儿地道别离开。


    徐小北走后,司容也很自觉,打开门走出来,从容地吃完已经凉透的晚餐,期间没有再说一句话,也猜不透他到底什么心思。


    音遥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确定司容真的离开后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小司支棱着前腿趴在桌上舔着空空如也的餐盘,舔了半天发现司容没给它留一点吃的,委屈巴巴地哼唧两声就去睡了。


    *


    司祁严九十大寿那天,全公司放起大假,司老爷子似乎很会拉拢人心,大寿那天上至公司董事会CEO,下至保洁门卫,无一例外被邀请参加寿辰宴会。


    他们买下了整个高尔夫球场,花费一周的时间将这里改造成宴会所,隆重的像是国家总理莅临参观,各大报刊记者一早在这蹲点,只为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


    老爷子被保镖们簇拥着下了车,他穿着一身高级西装,白色浅蓝花纹的内衬,领带夹也是国外大师纯手工打造,拐杖龙头上一枚蓝宝石,据说是十六世纪索菲亚皇后皇冠上的宝石,拍出了十二亿的天价,可以说这老爷子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富逼的气息。


    他精神头十足,头发也染成了年轻的黑色,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风烛残年的老爷爷。


    一下车,Y.S财团的董事会以及家族成员都一拥而上上前道贺,那场面,当初司容的生日晚宴和这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会长,您今天看起来真是褶褶生辉,人好像都年轻了几十岁。”一旁的董事会成员马不停蹄拍着马屁。


    司老爷子冲他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游离。


    半晌,他凑到身边人的耳边低声道:


    “怎么没看见司容。”


    “爷爷,您就只惦记我哥,我这么一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站您面前您都不多看一眼。”司琪撒娇道。


    司老爷子宠溺地拍了拍司琪小堂妹的肩膀,笑道:“爷爷倒是很关心你有没有心仪的郎君,都这么大姑娘了,什么时候给爷爷领回来个好孙婿?”


    “好孙婿可是要大红包相配,就看我亲爱的爷爷什么时候准备好红包咯~”


    爷孙俩一派和乐,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


    唯独在看不见的角落,有两人安静到恍若隔世。


    “司总,您不去问好么?”看着默不作声的司年,音遥主动提醒道。


    “不了,老爷子九十大寿这么开心的日子,我就不去碍他的眼。”司年垂了眼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确实是,老爷子看起来开心的很,就连那个败光他十几间公司的小孙子都被他爱抚着脑袋问道要不要再送他两间公司。


    相比之下,司年在他心中的地位还真还不如他养的那条玛尔济斯犬,起码这小狗从下车起就一直被老爷子宠溺地抱在怀里,见了生人还狗仗人势的汪个不停。


    老爷子进门起拢共说了十句话,有六句都是在问‘司容怎么还没到’,还不停催人给司容打电话。


    不大一会儿,司容的父亲一脸懊恼地走到老爷子面前,低声道:


    “爸,司容说他昨天去了外地,今天可能赶不回来。”


    按理说听到这种消息,但凡有点脾气的肯定要气得浑身颤抖怒斥不孝,但老爷子却一脸孙奴相地担忧问道:“司容在那边钱够不够,赶不回来没关系,告诉他安全第一。”


    眼见着老爷子在众人簇拥下马上要进宴会厅大门,音遥对司年道:


    “进去了可就没机会了,去和爷爷说句生日快吧,司总?”


    司年手指动了动,抬眼看向音遥,就见他双眼无神地对着自己微笑,原本心中紧张的情绪瞬间消除了大半。


    他点点头,疾步走到司老爷子面前,微微颔首:


    “爷爷,好久不见。”


    老爷子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连回应都没施舍一句,绕开他径直向宴会厅走去。


    司年还保持那个动作,像个奋力表演却换不来一点掌声的杂技小丑。


    人群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说的多半是司年命苦不受宠,更有过分的直接说他没出息不会为人,连一个老人家都拿不下,还长孙嘞。


    司年默默听着,眼中平静无波。


    音遥判断了老爷子的位置后,疾步走过去,突如其来挡在他的面前,对着他恭敬鞠了一躬:


    “祝会长如日月之恒,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司老爷子眯起眼睛,感受到音遥身上平庸的金桔信息素后,本该无视走开的他却忽然张口问道:“你是?”


    “我是司年先生的秘书,我叫音遥。”音遥抬起头微笑道。


    这时候,司琪忽然凑到老爷子耳边低声同他说了什么,老爷子点点头,对着音遥伸出一只手:“音遥先生你好,感谢你对我公司的贡献,也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寿宴。”


    音遥听到衣服摩挲的声音,也伸出手,在半空中试探两下手才摸到了司老爷子的手。


    “爷爷,听说他是个盲人。”司琪继续耳语道。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刚才司琪和老爷子说了什么,无非就是司容很喜欢他,所以老爷子才一反常态主动同他握手。


    这老头,看来真是对司容宠爱的不行。


    “会长您过奖了,看您被簇拥着走得太快,没来得及接受司年先生的祝贺,我脸皮比较厚,代他向您请安。”


    一句话把锅都甩给了那些左拥右护的董事会以及家族成员,又适时为司年争回了面子,告诉那些嘴巴像破茶壶一样的三八,老爷子连司年身边的秘书都如此敬重,对长孙那肯定更是没的说。


    司老爷子笑了声,拍拍音遥的肩膀,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在乎你是个劣性Omega,只要你肯安分和司容过日子,我可以把你前半生所有的耻辱都洗掉,你想要什么身份,只要你开口。”


    音遥笑笑:“看来会长您好像误会了,我和司容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只是作为司年先生的秘书前来向您祝寿,顺便,我还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司祁严慢慢抬眼,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


    不知道这人话中几分含义,但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恐怕也是自己想太多。


    “吃好喝好。”扔下这么一句话,老爷子没有再和音遥过多寒暄,在众人拥护下进了宴会厅。


    宴会开始,公司所有人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齐刷刷说着祝寿词,然后照惯例为老爷子送上贺礼。


    老爷子金贵一生什么没见过,那些名贵的贺礼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嘴里只是不住念叨司容今天会不会来。


    得到了司容确定不会来的消息,失落上了脸,但还是宠溺的要求和司容进行视频通话。


    但打了许久,司容就是不肯接听,虽然老爷子是没说什么,但司容他爸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黑,毕竟说是寿辰宴会,是人知道老爷子这次这么大排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而这事一定和遗产继承有关。


    轮到几个儿孙送礼的环节,大家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想逗老爷子开心。


    司琪准备了一幅她亲手写的百寿图,仔细看这偌大一个“寿”字又是用上百个不同字体的小“寿”组成,寓意很好且别有用心,老爷子当场就令人把这幅百寿图挂到他的卧房。


    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孙子这次也卯足了劲儿,送上了他唯一一间没有败光的公司的效益表,告诉老爷子其实他还有救。


    而所有人最关注的,还是那个不受宠的长孙,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暗戳戳发笑,因为他们觉得司年就是把地球买下来送给老爷子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毕竟重要的是送礼的人而不是送的什么礼,就像司容,人没到场不说,礼物也没个影,却还是惹得老爷子一直挂念着。


    众目睽睽之下,司年走到老爷子面前,弯下腰鞠了一躬。


    他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吞并了本市所有的制药公司,经过不懈努力终于研发出了能改变费洛蒙激素的药,这是司老爷子一直盼望的事,现在可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应该开心了吧,应该能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一直遵循他意无私奉献的长孙了吧。


    “嗯,知道了。”老爷子淡淡道,然后扭头对一旁的保镖道,“再打电话问问,司容真的不来了么?”


    一句话,终于彻底击垮了司年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他站在那里,眼神是说不出的迷茫。


    甚至于,他第一反应是寻找音遥的身影。


    但音遥并不在这里。


    会场外,几个持枪保镖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守在门口。


    音遥站在门口,他看不见,又不知在看着什么。


    他踱步一会儿,心里隐隐有些焦急,又担心着司年此时的状况,刚打算回去看一眼情况时——


    “请出示邀请函。”一个保镖冷冷道。


    “没有邀请函。”苍老的声音徐徐传来。


    “不好意思,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


    音遥赶紧走过去,对一个保镖用斥责的语气说道:“你刚来没多久吧,连会长夫人都不认得就敢拦?”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位是郑恩成先生,会长的发妻,发妻参加老公的寿宴要什么邀请函。”音遥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保镖一脸懵逼,这么多年没听说会长有什么妻子,这人哪冒出来的。


    音遥听到他们内心的疑问,气笑道:“没有妻子哪来的一二三,你生的?”


    “这位先生不用替我说话,一个寿宴而已,我也确实没这个资格参加,代我向司祁严问好,谢谢了。”郑恩成转身要走。


    几个保镖一看吓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赶紧让开一条路:“夫人您请进,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走在前往宴会厅的路上,音遥笑道:


    “您还是来了。”


    郑恩成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确定我会来。”


    “因为有些事,就算过去很多年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更何况,如果您真的已经放下执念,要做的应该是坦荡活下去,而不是随便找个寺庙隐居,每日颂禅念佛企图劝慰自己。”


    郑恩成抬眼看着音遥,又看看蔚蓝的天空,忽然道:


    “你想知道那个秘密么?”


    第30章 突然的表白。


    “如果您愿意说, 我就做您最忠实的倾听者。”


    其实这个秘密对于音遥来说可听可不听,但他知道, 如果真的放下一件事最好的证明就是能够坦然说出口。


    郑恩成笑笑,望着天际浮动的云彩,娓娓道来。


    听完整个故事,音遥可以说是十分震惊,关于这件事他当初也有猜测,但也就猜对了一半,剩下的才是整件事的关键,让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生于豪门,喜忧参半。


    司容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但他那边好像信号不好, 断断续续, 而且这个不孝顺的家伙面对司老爷子的千呼万唤也只是像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一样来了句:


    “爷爷吃好喝好,我还有事先挂了。”


    望着电话挂断后的界面, 司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 将手机交给一旁的保镖后撑着脑袋暗自神伤。


    一直到看见音遥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会场后他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老爷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音先生不是说为我准备了一份大礼,我还一直盼着呢。”


    大概是把对孙子的思念转移到孙子喜欢的人身上, 不然区区一个小秘书送什么东西他哪会看在眼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音遥, 有看热闹的有好奇的, 但大多数还是嫉妒的。


    音遥背着手, 笑得甜甜的:“就是不知道会长您能否受得起这份厚礼。”


    “狗杂种说什么呢!”一个男人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听声音应该是当初在司容生日宴会上嘲笑他是劣性O的那位, 好像是司容的小叔, 就是那个败家子和司琪的无能老爹。


    话音刚落, 一个穿着灰蓝色衣袍的男人缓缓从宴会厅一角走出。


    大家都很是迷茫, 只有Y.S家族成员瞬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原本撑着脑袋的司祁严一刹那坐直了身子,他锋利的眉宇一点点蹙起,望着那个朴素苍老的男人慢慢向他走来。


    司年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司先生,好久不见。”郑恩成抬起头,脸上是古怪的笑。


    “谁把这老东西放进来的!还不赶紧撵出去!”司容的小叔怒喝一声,大火烧了眼珠子。


    “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来?”郑恩成笑得轻蔑。


    小叔一下子住了嘴,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郑恩成又看向司年,笑笑:“年年这么久不见,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司年眨了下眼,似乎内心挣扎了很久,才低低叫了声:“奶奶。”


    一时间,会场所有人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奶奶?哪冒出来的野男人?司年竟然喊他奶奶?那他岂不就是司老爷子的……老婆?


    司老爷子忽然怒砸了下椅子扶手,抬手指着郑恩成的鼻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郑恩成依然微笑:“我来参加丈夫的寿宴,合情合理,为什么要滚。”


    他一抬眼,眼神中是捉摸不透的深意:“还是说,你也怕我把当初那点破事公之于众。”


    郑恩成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走到司老爷子身边,笑道:


    “这些年,我对年年的事也有所耳闻,这么努力的孩子,怎么从你这里得不到一点好?难道因为,他的爸爸不是你亲生的?年年也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碍于脸面你不好对外公开,所以只能养在身边区别对待?”


    他笑了笑,手中的酒杯同司老爷子的酒杯碰了碰:“但似乎,你猜错了呢。”


    郑恩成和司祁严当时是同一批留洋海外回来后创业的同僚,但命运弄人,他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也就是司容和司琪的奶奶,一个平庸无奇的普通Omega。


    那个Omega叫陈向光,家里兄弟姐妹多,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他作为家里的老大,被父母卖给了司祁严做帮工,司祁严很喜欢陈向光,也不介意他的身份,但他和郑恩成却早就在日夜相处时互定终身。


    但郑恩成不过是个普通Alpha,建国后家族一夜没落,没钱没势,只能看着向光那认钱不认人的爹妈把他卖给司祁严做老婆,为了保护陈向光,郑恩成决定和他一起私奔,结果被司祁严带人追了回来,还当着陈向光的面上了郑恩成。


    反正终究宿命难逃,两人一起嫁给了司祁严,并且还传出了二人通.奸的谣言,后来陈向光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司年的爸爸,但那时候科学技术不发达,谣言又盛传,司祁严就以为司年的爸爸真的是陈向光和郑恩成通.奸生下的孩子。


    后来科学技术发达了,明明就是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的事,司祁严就是不肯,或许是对这两人没什么信任怕丢了面子,只能将司年的爸爸养在身边。


    后来陈向光死了,对外宣称是病逝,但只有Y.S家族的人自己清楚,陈向光是自杀的。


    因为陈向光是个很传统的人,即便心爱之人另有他人,但只要嫁过去就打算好要安分过一辈子,他受不了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辱骂他淫.荡,在一个夜晚上吊自杀。


    后来郑恩成也剃度为尚,本打算就这么念着心爱之人过一辈子,但有一天,音遥出现了,并且交给他一根头发。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到司老爷子手中:“这是我和年年的亲属鉴定报告,需要我打开念一念么?”


    司老爷子瞪大了双眼,看看那份未拆开的鉴定报告,又看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司年。


    这些年,他的确对司年和他的父亲很不好,只给他们留了百分之三的股份,甚至司年是应聘进了Y.S总集团,完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因为他一直以为司年的父亲并非为他亲生。


    对司容好,是因为司容是所有子嗣中长得最像陈向光的那一个,即便陈向光和人通.奸,对他的爱也未曾消减半分,其实就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的事,他就是不愿意去做,脸面真的这么重要么?


    甚至让最爱的人怀着冤屈羞愤死去。


    司老爷子看着鉴定报告,“吧嗒”一声,小小的泪滴晕开了浅黄色的牛皮纸袋。


    忽然想起陈向光和他结婚那天,轻声说着:“我不敢保证我能在很短时间内忘掉恩成,但我会尽到一个妻子的义务。”


    很后悔,自己对这么好的一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当着他的面上了他喜欢的人,怀疑他和别人通.奸,甚至区别对待他和自己的亲生骨肉。


    血缘真的很重要么?


    偌大会场鸦雀无声,与其说是看笑话,不如说众人都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看着垂首伤神的老爷子,音遥在旁边轻轻推了下司年:“司总,不去安慰一下爷爷么。”


    司年这才如梦初醒,靠近司老爷子,从他手中抽出那份可笑的鉴定报告甩到一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爷爷,您好像累了,我们去休息一下?”


    司老爷子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尽一切努力想要得到自己认可的长孙,苍老的手颤巍巍抚上他的头发:


    “司年,我对你这样,你还愿意来看我。”


    司年笑笑:“我很喜欢爷爷,也感谢爷爷对我的挫折教育,没有让我出产成一个败家子。”


    小叔家的败家玩意儿很没底气地“哼”了声,讪讪别过脸。


    司老爷子老泪纵横,不住点着头。


    他忽然转身对保镖道:“喊律师过来,我要修改遗嘱。”


    音遥笑着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他并没有觉得一丝感动,一个视血缘大过天的老传统罢了,司年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换不来他的正眼相待,心眼长到胃上的家伙没什么值得原谅的地方。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随即如浪潮般此起彼伏,至于他们几分真心不得而知,音遥也不在乎。


    在掌声中,他默默退场,来到宴会厅外的花园享受自己的闲静时间。坐在桌前,望着眼前黑漆漆一片,他忽然道:


    “还躲么?老爷子都想死你了。”


    司容从冬青丛后走出来,坐在音遥对面,看着他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眸,倏然笑了出来。


    “说实话,看你为司年四处奔波,我很伤心。”


    “纠正一下,我是为了我自己,他们相认与否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司容倾斜着身子,长腿探出去,皮鞋轻轻擦蹭着音遥的脚踝,像是挑逗:


    “音秘书,因为你,我或许失去了最大继承权,这样的话,一顿饭可说不过去。”


    音遥笑笑:“那你想要什么。”


    司容起身,随手将音遥从椅子上拉起来,拽着他径直向会场外走去。


    打开他那辆四个一的豪车,将人推进后车座,宽敞的空间毫无压力承载了两个人的身位。


    “音秘书,我可以和你aiai么?”


    音遥大方一笑:“可以,你甚至可以一直做到失去的都被弥补了为止。”


    音遥知道,这件事和他对司容的感情无关,他到现在也不喜欢司容,但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这句话在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司容时就说过,他没办法做到为了复仇心安理得踩着别人上位,所以司容想要,他并不会拒绝。


    因为成年人不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


    他抬起手,在司容的衣襟前摸索着,找到他的扣子娴熟解开,顺便解下自己的领带扔到一边。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司容温暖的体温完全将自己包裹起来,那具紧紧贴着自己胸膛的躯体内,一颗心跳得火热激烈。


    “你很敏感,音秘书。”他轻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几分。


    音遥翻了个白眼:“快点,废话真多。”


    音遥这个人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好像在他的世界里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他根本不在乎。


    然而把人拉进车里迫不及待想要做某事的某人见到此情此景却忽然怂了。


    他看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穿上衣服:“算了,我看你状态不好,还是改……”


    话没说完就被音遥拉住了衣领,主动送上嘴,完全堵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双眼微微眯起,虽然不是发热期,但也渐渐失去了理智,毕竟谁都有那方面的需求,音遥又不是修仙的,当然也不例外。


    司容皱着眉,双手还护在他的身体两侧怕他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心里紧巴的难受,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为什么……不。”音遥咬住下唇质问道。


    司容抬起头,汗水濡湿了他额角的碎发,但还是摇摇头:


    “等你真的想好了那一天,再说吧。”


    音遥瞪大眼睛,眼底泛起一片湿润,心头震颤着。


    半晌,他轻轻道:


    “我从来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


    夜幕垂下,几颗星星在天空中亮晶晶眨着眼,月光被薄雾笼罩,像罩了一层纱。


    黑色的车子停在会场外,里面的人早已散去。


    音遥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呼吸不畅。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也并没有很排斥,但仔细想想,这事要是搁到廖垣宇身上,自己恐怕是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他动了动身子,大腿一阵酸麻,他咬了咬牙,从司容的怀中挣脱出来,穿好衣服,抬手打开车门。


    “音秘书。”身后的人轻轻唤他。


    音遥没理他,从前面扯过纸巾用力擦拭两下,然后纸巾随手一扔,打开车门……


    “我不会忘记今天的。”司容笑道。


    “有病,不要恶心我,快点忘了当没发生过。”音遥踉跄着下了车,用尽全身力气甩上车门。


    清醒过来,心里又觉得很乱,果然不能相信每一次暧昧气氛下的冲动,刹不住车的。


    “我送你回去。”司容低低道。


    “不用,我自己叫车。”


    “这个地方很偏,而且这么晚可能叫不到车。”司容还在最后争取。


    音遥打开叫车软件,果然等了很久也没有司机接单,他只好讪讪坐回车里。


    司容穿好衣服,果真像是音遥要求的那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平静的把他送回了公寓。


    下车前,司容又依依不舍地说道:“如果身体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音遥没理他,进了屋直冲浴室,甚至无暇顾及等了他一天的小司。


    他扶着瓷砖墙壁,激蹿的水流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这人好像憋了太久,弄出来太多,怎么洗都是黏糊糊的。


    音遥洗完澡换好睡衣,一瘸一拐给小司准备了晚餐后才疲惫地躺在床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司年给他发了消息,透过简短几个字都能体会到他冷漠的性格:


    【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司年问的肯定不是他想要什么礼物,毕竟司年也不傻,当然知道音遥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夺回遗产,所以司年想知道,音遥为他做了这么多是希望他能帮什么忙。


    音遥暗笑这人也是个明白事理的,干脆回了一句:


    【松山集团是个很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司总可以考虑一下。】


    司年很快回了消息,只有简单一个字:


    【好。】


    音遥能看得出司年是个说话算数的,因为这两年受到政策冲击,楼市以及建筑行业都萎靡不振,他还在松山集团任职的时候就知道廖垣宇已经开始大幅度裁员来减少成本,再加上城建局那事的影响,公司这一年创收都很差,廖垣宇也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收购这样的公司无异于接手了个烂摊子,但司年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或许他有那个自信能把这烂摊子收拾明白。


    也或许,因为自己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出于补偿心理,所以才言听计从。


    第二天去到公司的时候,所有人一见到他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会长的寿宴上做出那样的壮举,公司竟然留他苟活?


    但大家对他也多少多了点忌惮,毕竟老爷子昨天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修改了遗嘱,虽然不知道到底改成了什么内容,但估计八九不离十,最好的一定要留给这个受尽了委屈的长孙。


    音遥刚进电梯,就被一只手拉了出去。


    这感觉太熟悉了,用裤腰带想也知道是哪位做过后就念念不忘的。


    他被拽到隐秘的楼梯拐角,听到略显担忧的声音:


    “怎么不休息几天,身体可以么?”


    “我没那么脆弱。”音遥推开他,“而且我不是说过在公司要假装不认识。”


    “不是……”司容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


    “不必。”音遥冷冷打断他,“不要以为有了肌肤之亲就有对我指手画脚的权力,我只是出于愧疚对你的弥补,换做其他人……”


    音遥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我都会这么做。”


    司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半晌,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努力露出笑容生怕让音遥感到不舒服,脸上是非常勉强的笑,他声音极轻:“如果真的觉得愧疚,就好好爱惜自己。”


    音遥愣了下,这恐怕是除了母亲外,第一个没有把他当成工具,而是要他好好爱惜自己的人。


    就在他沉思的工夫,司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盒子塞进音遥手中:“还有,这个。”


    音遥皱着眉,摩挲着这只外包装没有任何说明的小盒:“是什么。”


    “人造角膜。”


    音遥愣了下,缓缓抬起头。


    “是Y.S制药最近的研发产品,一种比较安全的光学装置,而且不用通过手术移植,像佩戴隐形眼镜一样即可,因为成本过高而且效果不稳定,所以公司没有投入大批量生产,你试试,如果不舒服就别戴了。”


    音遥握紧了手中的小盒子,说实话,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但无功不受禄,他还是把角膜还了回去:


    “谢谢,但我觉得瞎着挺好。”


    倏然间,下巴被人猛地捏住了,迫使他只能抬起头。


    “音秘书,我说了,如果真的觉得愧疚,就好好爱惜自己。”司容的声音冷冷的,“我虽然只是你的一条狗,但也有想反抗的时候。”


    音遥怔怔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心里忽然猛跳了下。


    回到办公室,音遥拿起那只小盒子,半晌又放回去,再拿,再放,似乎是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后,他终于打开了盒子。


    和隐形眼镜很像,只有薄薄一块透明的圆弧形镜片。


    他拿起佩戴角膜用的小托棍,想了很久才慢慢掀起眼皮。


    心里怦怦直跳,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毕竟失明了太久,不知道亲眼所见的世界和通过触摸感知的世界会有什么不同。


    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他戴了半天戴的双眼流泪才算是把角膜塞了进去。


    角膜佩戴好后,他闭着眼睛,随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慢慢睁开了眼。


    稍有些刺眼的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音遥赶紧闭上眼睛揉了揉,良久,再次睁开了眼睛。


    办公桌是绛红色的,地砖是青灰色棉絮状花纹,墙纸是浮雕细花的,阳光是暖黄色的,仿佛都能看见温度。


    音遥一下子站起身,他激动的想说点什么,但偌大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尝试着慢慢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而下,整座商圈的盛大景象都尽收眼底,这是通过触摸感知物体无法体会的最直接的印象,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非常美好,美好到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又有点想哭,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付出这么多努力才能靠着人工制造才能勉强和普通人站在同一水平线,并且还要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排异等种种不方便因素。


    他攥紧了手,肩膀微微抽动了下。


    廖垣宇这个垃圾,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终于能够看到周遭景象的音遥又觉得身边环境这么陌生,陌生的同事用熟悉的声音和他打招呼,陌生的司年陌生的办公室,但他并没有觉得畏惧。


    司年抬起头,看着音遥无意间露出的笑,低头也笑了笑,轻赧的。


    音遥震惊,每天听他颐气指使冷冰冰的语气还以为这个人不会笑来着。


    但司年并不知道音遥已经佩戴了人工角膜,还在明目张胆盯着他看个没完,试图将他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音秘书,这是我拟定的收购合同,你可以看一下。”


    音遥看着那份文件:“昨晚才说好,您是连夜赶出来的?”


    司年点点头,一向紧蹙显得十足冷漠的眉宇这时候却舒展开来:“虽然不知道你和这间公司有什么恩怨,但你帮了我,这是谢礼。”


    音遥拿过合同,喜悦爬上眉梢,精致的眉眼像水一样化开,笑得甜甜的,像是水蜜桃:“谢谢司总。”


    “小事,需要我送你去松山集团?”


    “不劳烦司总。”音遥抱着文件,得意的表情掩饰不住出现在脸上。


    “嗯,还有,我觉得你在任职私人秘书上还欠缺很多经验。”


    听到司年这么说,音遥心里咯噔了下。


    这人不是这么快要卸磨杀驴吧,遗嘱还没捂热乎就要先捂嘴了?


    “司总,我有不足之处您尽管提出,我会努力改正。”音遥皮笑肉不笑道。


    这时候,他却看见司年诡异地挠了挠腮帮子,绝对不是真的痒!一般这个动作在电视剧里肯定是在掩饰某种心理。


    良久,就听到司年缓缓说了句:


    “要不你辞职?”


    音遥:???


    都说和有钱人的交情如危若垒卵,只是他没想到捂嘴来得这么快。


    “司总,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为什么不通顺,改了第25遍,从昨晚改到现在,删了很多内容,集齐了所有的审核,真给我整沉默了,能别这么矫枉过正吗?这下真没有了,别折腾我了。


    PS:现在的人造角膜要靠手术移植,而且很不稳定,一般人还是会选择正常角膜移植,文中这种人造角膜我编的,大家看看就好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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