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玩家的技能是“感知屏蔽”,能够主动地阻隔别人对他的视觉、听觉、触觉,仿佛是纯粹的透明人一般。
因为技能的特性,他并不会主动出击,然而,刚才地下广场的一片混乱之中,他却被指挥官精准地一把抓起,推到了舞台前方。
在识破他的技能之后,屏蔽的效果大幅减弱,以至于所有人都目睹了,他被推下垃圾场的一幕。
可是,在短暂的失重过后,他的手中却出现了这样东西——手电筒。
那种难以分辨材质的触感,在触及他掌心后,他整个人就被一片白色笼罩,来到了这个大厅。
没有一个人。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而已。
手电筒壁上,默默浮现了一行字:【找到敲击墙面的那些人。】
末尾,附上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浮雕。
……
庄霁没有直接回指挥室,而是从地下隧道处,绕了远路,前往第二天的训练场。
如迷宫般交错的地道、升降梯,将这座基地的核心层层包裹,让人找不出真正重要的那些小门。
“地下广场1号”是在副本之中,用来欢迎新队员的场所,与训练场一样,不受摄像头和自动枪·械的监视——这属于副本boss的一部分权力。
但是,队员宿舍就完全不同了。
庄霁走入一架早已失去能源的电梯,伸手按上升键,空气一瞬间扭曲,咯吱作响的锁链缓缓褪下锈斑,按键亮起微弱的绿光,在提示音响起后,电梯开始上升。
时光倒退,损毁的电梯轨道上,杂物回到原位,他在到达顶层后,跨出电梯,而后轰鸣声响起,电梯以一种诡异的状态,退回了原位——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眼前,成片的单向防弹玻璃外,是堆叠了各式器具的露天场地,四面由高高的金属围墙围起,此刻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
玻璃内,监视器如同蛛网般展开,而在其中央,是一套充满了平民感的家具。
电热水壶、实木小桌、和一只用途不明的正方体匣子。
指挥官嘲讽道:“我以为你的品味会更加……古旧。”
公爵轻笑:“你也看过我的记忆,应该明白那种区别。我只是,对你们的生活方式,有一点好奇……”
指挥官瞥了一眼桌上的某本书,表示了自己的怀疑。
监视屏中,半数以上都显示着地下隧道的情形,而其中的某几个屏幕上,成群结队的灰色人影在移动着。
从“地下广场1号”来到宿舍区的路径很短,但每次都会有人迷路,因为,那条路是从他们脚下蔓延开的。
越是行走,路途越是遥远,地下城和宿舍区,以一种不健康的方式,增殖着、每日变幻着。
宿琅白走在队伍的末尾,和其余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庄霁注意到,由于他的名字、和他过于显眼的容貌,好几名玩家认出了宿琅白的身份。但是,碍于“规则8”,他们却连进行眼神交流都不可能。
“明天的训练让人期待,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指挥官挑衅道。
“不要高估了自己。我觉得,你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公爵含糊其辞地回答。
他觉得自从与这个“庄霁”融合之后,他的情感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若说从前,他其实压根不需要担心自己,说实话,他根本无所求。
可是现在,一股愤怒与冲动在他体内撞击着,让他分不清这种感觉的真正原因。
就好像他在慢慢消失,而“指挥官”的一部分欲望,融入了他体内。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
狭窄的小路上,宿琅白与其他玩家们以踩踏地面的形式,做出道别的信号之后,走入一间门板上写着名字缩写的小屋子。
房屋被镶嵌在四周高耸的不明建筑物之间,全都在地下建造,没有一丝自然光。
灰突突的钢筋水泥外墙,不透光的小玻璃窗,所有一切都给人一种逼仄感。
他静静走入屋中,环视四周,没有明显的摄像装置,但空气中的尘埃让他咳得够呛。
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某种东西监视着,比起方才的地下广场,这里更加压抑而无解。
但他还是蜷缩到小床上,捂着肚子,闭上了双眼。
当庄霁将那个玩家推下深坑之时,他确实有种坠入冰窟般的凉意,就好像那只手没有推在旁人身上,而是将他,推下了深不见底的坑洞。
说不定,在他的心中,自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不过是平等的“玩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像这样的恐惧,比有理有据的论证,更容易钻入缝隙、侵占神志。
可是……他感受到腹中机械虫的效用正如潮水般褪去,以一个小时为周期的生理改造,能让他蒙混过副本的技能筛选,但副作用,就是他会在某些时候特别虚弱,而另一些时候,强大到几乎失去痛觉。
他会提出主动跃下“垃圾场”,绝不是在自暴自弃,而是有自信,自己能在任何情况下,安全地到达坑底——不至于受重伤、也不会死亡。
到了下·面究竟会怎样,那是另一回事。
然而,以“暴虐”的身份演着新角色的庄霁,却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转而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甚至于,看那指挥官的神色,还有一点点难以形容的醋。
宿琅白被自己逗笑了,勾起的唇角有些压不下来。
他怎么会觉得,庄霁是因为自己要救那名玩家,而去嫉妒那个手无寸铁的玩家呢?
自从“庄霁”消失于游戏的另一侧,自己就做出过无数猜想。每一个猜想之中,都只有无可救药的败局。
自己被副本boss所杀,不留下一点痕迹的结局。
一直活下去,却始终无法在庄霁心中留下任何印记的结局。
与庄霁成为死敌的结局。
与庄霁一同迷失在噩梦之中的结局。
说起来,就算是最后的这个“甜蜜终局”,也比不上现在的这个假设疯狂。
确实,在那一刻,“庄霁”短暂地放弃了那个角色,不再是暴君,而不过是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做出了某项选择。
如果这个推断没错,那他此刻唯一该做的,就是相信庄霁的选择。
就算那名玩家在他的眼前落入了深渊,也不代表他真正地在那一刻死亡了。
任何视觉上、听觉上的、甚至于理智上的倾向,都有可能具有误导性。
而他,早就失去了怀疑庄霁的能力。
人造光慢慢黯淡下来,所有玩家平等地迎来了副本中的第一个夜晚,和第一次饥饿与寒冷的折磨。
灰色的建筑物投下阴影,夜色深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伴随着些微的摇晃,地势再一次开始改变,原本相邻的建筑物愈行愈远,而空隙又被高墙填满。
从远处,某种困兽敲击墙面的声音飘过上空,呜咽声中听不出任何连贯的字眼,却让人心里凉飕飕的,悲悲戚戚。
那是谁?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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