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感情?”◎
长明殿中,听到凤阳宫的下人跑来说萧晗邀他一同用膳后,楚淮好半晌没回过神来,问了那宫人好几遍,确定是皇后亲口说的以后,半是疑惑半是期待的应下了。
残阳如血,红光笼罩着半边天,地上的影子被拉长,楚淮左脚刚跨出长明殿,李公公忙上前将手中的食盒递上。
“陛下,娘娘最爱的蜜饯,已经备好了。”
楚淮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她应当好久没吃过这些了。
正要抬手接过,视线忽而落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处,下了朝后,他便未来得及换下这朝服,上面绣着的蟠龙纹正张牙舞爪,好不威严,眉头轻蹙,想了想,又特意绕去了栖吾殿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常服才转去了凤阳宫。
对于楚淮来说,整个皇宫最陌生的莫过于凤阳宫,比起外在的华丽,殿内的布置显得要简单雅致很多。长廊两边,潺潺流水从假山上涌下,清澈见底水池当中,几只红鲤儿正张着嘴摆动着身子。
殿中,琴、棋、书、画井然有序地摆在各处,还有摊在书桌上未来得及收好几幅字,方才进来时,楚淮还注意到了在外边的院子里还摆着一个武器架子。
萧晗见他来了,便从内室行出,一席水烟色的长裙衬得她清丽动人,腰间一条白玉缎带束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脸上略施粉黛,一双眼睛如泡在水晶里一般,晶莹剔透,只是细细看去,却能注意这么美的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相对无言……
“伤,好些了么?”
萧晗率先打破了沉默。
“夫人指的是哪里的伤?”
他意有所指,揶揄出声,萧晗目光凝在了他的脖子上,白皙如玉,连道伤痕都看不见。
暗自腹忖了楚淮两句,萧晗又道:“既然陛下如此计较这些小伤,那我在这便向陛下赔个罪,还望陛下不要计较才是。”
话虽这般说着,萧晗可没有摆出半分要赔罪的模样,连身子都没有弯过一分。
楚淮忍不住失笑摇头。
夏禾忍不住悄悄和身旁的秋梨耳语:“咱们娘娘……是不是刚才没有行礼啊?”
“嘘”
秋梨将手指压在了唇上摇了摇头,示意夏禾不要多嘴。
这时,随侍在楚淮身边宫人上前向萧晗行了个礼,同时将一直提手边的食盒递了上来。
楚淮笑着将里面的蜜饯端出,走到萧晗面前:“还是我向夫人赔罪吧……栖吾殿外发生的事情,还望夫人不要计较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朝萧晗欺近,凑到了她耳边。萧晗心中一紧,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半步,楚淮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我的身边,从始至终,只有夫人一人。”
萧晗有些意外于楚淮竟会向她解释这些,不经转头看了过去,那双以前看她常常泛着冷意的黑眸,此刻全是温柔和缱绻。
那眼神,肖似她以前看他之时。
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眉头忍不住颦起,又往后退了几步,但鼻尖萦绕着的冷香,却久久不能散去。
“你身边有多少女子,我不想知道,更没兴趣知道,纵是你佳丽三千,也与我无任何关系。”
“夫人当真如此认为?”
“我是皇后,这样的想法难道不对么?”声音莫名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漠。
楚淮眸中闪过一瞬淡淡的失落,没再说什么,手上的那盘糕点也由夏禾端下去了。
因着萧晗是打着“感谢”楚淮在祁灵殿舍命相护的名义所摆的宴,故此,还特意让夏禾和秋梨离开,只留下了两人相对而坐。
萧晗借口换衣裳的当口进了内室,柳家两姐妹正在里面候着,她们递给了萧晗一个白玉瓷瓶。
“娘娘,这里面装的是合欢散,您只要将他混在酒里给陛下喝下去就行了……至于药效嘛,您懂的……”柳腰扭着腰肢,向萧晗抛了个媚眼。
“这世上可还没有男子能抵得住合欢散的药性。”柳媚补充了一句。
两姐妹脸上的兴奋之感不加掩饰。
萧晗看了一眼这两人脸上的神情,沉着一张脸默默将白玉瓷瓶收进了袖子里。
只要离开时,又多问了一句,“此药,对女子可有效?”
“这是专门给男人喝的药,女子喝了没什么效果的。”柳媚解释着。
萧晗放下心来,待得她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壶酒,她主动靠近楚淮,上前拿起他面前的酒盏,专门为他斟上了一杯酒。
“我向来恩怨分明,这杯酒,便权当我谢谢你在祁灵殿舍身相救之恩。”
楚淮挑了挑眉,拇指与食指的指腹下意识开始摩挲,看着眼前的萧晗和她面前能清晰倒影出人影的清酒,眸色渐渐暗下去。
似乎早便知道了楚淮在担心什么,萧晗低笑了一声,直接拿起壶嘴对准了自己的唇瓣,温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还有一些从唇角溢出,顺着她纤巧的下巴停在了锁骨之处,在烛光的映射下,晶莹剔透。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若要杀你,那日在栖吾殿我便动手了。”
楚淮摸不清她的想法,停下了手指的摩挲动作,唇角微微抬起,忍不住上前挑起了萧晗的下巴,“说道这个,我倒想问问夫人,为何在栖吾殿没对我下手?”
“当然是因为,我不忍心杀你啊。”
“夫人骗我。”
萧晗将口中剩余的酒液咽下,两颊染上了几分醉意,嘴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容,正要说没骗他,楚淮却忽地放开了她,嘴角的笑意扩大。
“虽然知道夫人你在骗我,可我还是很开心。”
他说着,模样异常认真。
他不期盼得到她的眷顾,能像这样偶尔听她骗他两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萧晗将原本要说话的又重新咽下了肚,再一次将那杯酒往楚淮的方向移去。
这一回,楚淮没再纠结,将那散发着浓烈香气的液体灌进了口中。
在楚淮喝下那杯酒的瞬间,萧晗冷不丁将视线默默朝旁边移开了,虽只是一瞬,却依然没逃过楚淮的眼睛,眉心微微蹙起,不由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等他将空酒杯放到桌上时,很明显看到了萧晗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解脱。
他不由将眉头皱的更深。
“光喝酒不吃菜怎么行,我去让宫人进来伺候……”
萧晗说着,作势要往殿外走去,全程都背对着楚淮,好似在有意逃避着什么。
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时,楚淮默默将头转向了一边,将口中酒液吐出,唇角笑意散去,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夫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望着空荡荡的凤阳宫,楚淮轻声呢喃着。
……
踏出凤阳宫的那一刻,萧晗只觉双腿一下失去了力气,好在夏禾和秋梨上来扶住了她。
“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陛下呢?”
“陛下……”
萧晗回头看向殿内,十指收紧,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上前将两扇殿门紧紧关上了。
“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内殿。”
她转身吩咐着在外伺候的宫人,没敢再看身后一眼,咬着唇拂袖离开了此地。
一刻钟后……
夏禾匆匆忙忙来到偏殿跪在她面前,惨白着一张脸:“娘……娘娘……不……不好了,陛下……陛下他……龙颜大怒,把内殿全砸了,说……说要见娘娘您……”
萧晗持箸的手顿住,看着吃了半天只咽下了一口的饭菜,缓缓将其放下,皱着眉起身去了内殿。
她明明亲眼看着楚淮将合欢散喝下去的,难道失败了么?
还没等她想通为什么,甫一踏进内殿,便见楚淮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额上青筋暴露,幽深的黑眸盛满了怒意和心痛。
“夫人,你可以不爱我,但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折辱我么?”
萧晗脸色涨红,目光却在往四周看去,香几被打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白玉瓷上涌躺着水渍,几枝早上刚折的海棠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柳腰和柳媚两姐妹正抱在一起靠在墙角瑟瑟发抖。
而她端上来的那壶酒,早便被楚淮砸了个干干净净,一股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你不信我……你根本没有……咳咳……喝下那杯酒。”
她艰难出声,冷漠之中还带着几丝嘲讽。
这话说出,楚淮心中痛意更甚,但瞧着萧晗呼吸不畅的模样,依然颤抖着松开了钳住对方脖子的手,只那眼神,恨不得将眼前人撕碎。
她不怕她怨他,恨他。
就怕她如现在这般,将他最为珍视的一份感情放在脚底践踏。
“夫人便是如此轻慢我待你的感情么?”
萧晗抚着脖子,骤然听到这话,心中一紧,霍地抬起头,看着楚淮,嗤笑出声:“感情?轻慢?
“楚淮,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谈感情?”
收在袖子里的手陡然握紧,明明心在滴血,说出的话却比得那十二月的寒冬还冷上几分。
“像你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么?”
楚淮愣住,对上萧晗淡漠的眼神,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心慌。
“你说我轻慢你的感情?真是可笑,你对我做的,那不是感情……
“那是利用,是欺骗,是你的占有欲,是你不择手段的报复!”
“不是!”他着急反驳。
“真的不是么?”萧晗冷笑着,字字泣血:“那你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没的?我哥哥是怎么坠崖的?萧家的大火又是谁放的?!我嫂嫂又是怎么惨死的!
“楚淮,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情,你不会觉得太可笑了么?”
楚淮张了张唇,却想不出任何的辩词去反驳。
良久,他才恍惚出声:“你不一样……”
“认清你自己吧,楚淮……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萧晗眼眶涌上一抹湿意,声音越来越低,掌心已经被她掐出了血,但脸上却布满了嘲讽之意。
她一步步的逼近,目光冷得像冰,说出去的每一句话,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朝着楚淮的心口刺去。
“你这样的人……天生就不会爱任何人,所以不要表现出一副很爱我的样子,也不要说出那些让人恶心的话,那只会让我觉得愚蠢,可笑和荒唐……”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她眼见着楚淮眼中的盛怒悉数散去,空剩下茫然和绝望。
“夫人……当真如此想我的么?”楚淮说着,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
在她眼中,自己的感情,竟是如此的一文不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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