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嫔妃都秉着呼吸等着这桩闹剧,谁知处处受委屈的德妃竟轻飘飘将这丝将将燃起来的火苗直接给掐灭了。
德妃不疾不徐笑着为皇上斟了茶,贤良淑柔的模样令康熙十分满意,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众嫔妃,将心里不安稳的嫔妃们各打五十大板,甭论究竟是谁有错,让这后宫不安宁、不太平,便都是错。
他眼中暗暗欣赏德妃,不愧是他心目中后宫顶聪明的女人,此时仍这般柔软地拿捏住了他的心意,让大家都有个体面。
德妃又退却一步,柔柔道:“四阿哥在皇贵妃膝下,自然是处处令人放心的。臣妾也觉得自己的孩子由皇贵妃这般尊贵的人来抚育,亦是臣妾面上有光呢。”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其实方才觉禅氏妹妹说的,臣妾觉得十分不妥。臣妾们做嫔妃的,能为皇上生儿育女,已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即便是生下了阿哥,也自该恪守本分。所谓抚养,不过是给臣妾们一个体面的说法罢了,其实呀,是伺候阿哥们好好长大成人,好为他们皇阿玛效劳呢。”
康熙听了这话自然十分受用,欣慰地将德妃的手攥在手心里,眼神充满了无限的体贴,夸赞道:“这后宫里头,往往还是你最熨帖朕的心。”
崽崽在一旁由高嬷嬷抱着听了这番话,心中突然有些隐隐的酸涩。
德妃渐渐明白了坚持自己那份子性情,对皇上、对后宫里任何一个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因此她低头了,以这样一种体面的方式,向康熙宣告着,从此她便是他说一不二的奴才,以体面的模样来拐弯抹角地迎合他所有的喜好与心情。
所谓知心人,不过是这般虚伪。
宜妃搂着五阿哥,打破了这众嫔妃不敢说话的僵局,风风火火道:“你们瞧瞧,皇上眼里可不能只有您的知心人儿呀,臣妾们也日日夜夜盼着您来雨露均沾呢!况且呀,咱们姐妹里头,包衣出身的多着呢,本就是皇上的好奴才,都愿意好生伺候您呢!只盼着您翻个牌子呢!”
宜妃说话素来泼辣胆大,此一番便引得众嫔妃都笑了起来。
年纪稍大些的大阿哥臊红了脸,太子听见便只是哂笑一声,仍坐在皇子们那一桌的上位,暗暗饮了一口酒。
太子心中自然瞧不起这帮包衣出身的嫔妃,不过即便是出身好的佟氏、钮钴禄氏,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他的亲额娘可是皇阿玛的心头爱、白月光赫舍里皇后,自她薨了,他皇阿玛何时又真正爱过哪个嫔妃?
他自鄙夷地想着,他皇阿玛也十分不给面子地对着嫔妃们笑着,甚至还说出了些雨露均沾的荒唐话,竟和那卑贱的宜妃一样低俗了。
太子正想着,六阿哥一时没被高嬷嬷看住,蹒跚着身子来到太子的脚下。
小孩子从未出过永和宫,未见过这么金灿灿的靴子和龙纹裤脚,连鞋尖子都缀着一颗成色极好的东珠,往常这珠子他也只在他额娘极少戴的朝冠上见过。
六阿哥伸手便捉了捉太子脚上的东珠,他这般小,哪里懂的尊卑,又是这样热闹的场合,自然是有些人来疯的。
太子感到脚上一股力传来,低下头,竟是个蹒跚小儿伸出小胖手捏他的东珠。
太子亦不认得这是他的哪个兄弟,他皇阿玛后宫佳丽那么多,生出的孩子一个接一个,他已懒得辨认,甚至有些厌恶。
他略略甩了甩脚,谁知这孩子非但没有甩开,还乐开了花,以为同他玩儿呢,笑得更欢了。
太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怒火来,自己的皇额娘因生了他而没了,可剩下这么多卑贱的后宫女子,竟一个又一个生了这么多孩子,还在这里享受着皇阿玛的天伦之乐。
他们怎么配!如何对得起自己的皇额娘!
太子素来高贵,又娇惯着长大,但凡身边人有一点错处,都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因此太子早已习惯了对旁人的责难。
他一伸脚,便对着六阿哥的心窝子踹了过去,六阿哥身子尚那么小,吃不住力,当下便被踹飞出去,整个身子直直摔在桌角,登时脑袋瓜上血流不止。
他的疼痛有些迟缓,一时只惊呆了望着他喜欢的哥哥,不知为何要如此对待他。
随后,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六阿哥不住号啕大哭。
德妃瞬时惊得手中的东西都洒了一桌,手忙脚乱地赶紧蹲下身来瞧六阿哥,高嬷嬷大喊着宫女速速去请太医。
崽崽被交给了大宫女抱着,这一幕来得太急,崽崽又急又气,眼角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的小小六哥,是那么可爱善良的一个孩子,唯独抱着对自己这位太子哥哥的善意,不过碰了碰他的脚尖,竟然遭他下此毒手。
崽崽惊觉,历史上的六阿哥,不过五岁便夭折了。莫非她的到来,使得整个历史都提前了?
这么小的孩子,被踹上这么一脚,不说外伤,便是五脏六腑都损伤了,那也是可能的。
席上却只有永和宫的人惊慌失措,其他嫔妃和皇子们只装着看不见,谁平日里不知道太子的脾性,谁又敢得罪太子。
太子是赫舍里皇后的独子,便是犯下了再大的错,皇上也是不会怪罪他的。
但得罪了太子,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众人皆不说话时,太子仍气定神闲地坐着,连德妃都不敢问罪他,只忙着哽咽着哄着六阿哥,令太医将他轻轻抱起来速速送去医治。
崽崽已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大,当下就去抽这太子一巴掌。
此刻,却突然有人出声。
皇贵妃佟氏,声音婉转又带刺儿:“哟,太子这是何来这么大的脾气。皇上您可得评评理,太子这般尊贵的身份,臣妾如今代掌后宫,可是否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若是皇室兄弟之间从小便如太子这般心胸狭窄,互相欺凌,往后这宫里可便乱套了,臣妾这还怎么管呢?”
德妃的身子微微颤了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般情况下唯一为她出头的,竟是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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