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煞气冲破了钳制,如浓墨般像四周散开,幻境承受不住般崩解开来,小狐狸哀切地鸣叫着,两只影妖尖叫一声化为原型不管不顾向中间扑去。
疯了,全他妈都疯了。
煞气的压迫感太强,在外围的小狐狸都经受不住被弹了出去,里面的嵇安安和少年承受的压力只会更甚,影妖占了和煞气同源而生的便宜才得以勉强靠近。
他们疯狂念诀,只希望自己在到达嵇安安身边之前嵇安安不会被煞气挤压死。
等他们好不容易见到漩涡中心的嵇安安的时候,嵇安安正静静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昏迷不醒。源源不断的煞气从她的躯壳涌出,吸食者主人的精血壮大自身。
影妖还记得嵇安安说过的话,干脆直接拉长了自己的原型挡在嵇安安身体外面,一面疯狂吞吃着嵇安安的灵魂。
影妖可以身躯暂时储存人生灵魂,一般是通过进食的方式。
但嵇安安再差也是个修行过几百年的修士了,神魂的能量又哪里是两个小影妖能够承受的?现下情况紧急,影妖也不再顾及自己的承受能力,拼命进食,将他们原本肥硕的身子撑地近乎透明。
但是煞气源源不绝,对□□的崩坏不断加深,就在他们将要绝望之际,躺在中央的嵇安安忽然动了。
她直起身,将手里攥着的红绳再次戴在了手腕上。
做这个动作似乎消耗完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但好歹幻境结束,她恢复了原本的身躯。
煞气一窝蜂地涌回她的身体,这就好像是给已经千疮百孔的犯人又在同样的伤口上了一次刑,她的身体流出了更多血液,多到将身体周围的泥土悉数染红,影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围在嵇安安身边慌忙将自己刚才吞噬的能量回输回去。
少年也恢复了人身,他伤得很重,但还能勉强站立,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想再给嵇安安来一下子。
小狐狸挡在他的面前,威胁般地低吼着。
少年没有上前,开口陈述:“你是疯子。”
嵇安安躺在地上笑了笑,完全不在意又咳出许多新的血来:“彼此彼此。”
“你为什么要为那些人做到这种地步?我杀的那些人里面也有你的爱人吗?”
“没有。”嵇安安抬头看天,幻境碎了,天空碧蓝地跟被水洗过一样,这是真实的天空的颜色,不时还有一道流星划过,“我来是……”
等等,白天会有流星吗?
嵇安安垂死病中惊坐起:“沈晏欢不要杀他!”
沈晏欢这一剑砍得毫不留情,好在嵇安安这句话说的也算及时,剑锋擦着少年的头发落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你怎么样?”沈晏欢一个眼神都没留给眼前的少年,他半跪在嵇安安面前,嵇安安流血太多又看不到伤口在哪,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把她扶起来,脸色差到了极点。
“还不错,你来的很及时,我们刚结束。”嵇安安呲开一个笑,她笑得艰难,因为口腔里的鲜血已经将牙齿染红了。
嵇安安原以为说完这句话会得到死对头的嘲弄,或是什么含枪夹棒的讽刺,但是过了半晌,对方却没有出声。
她被轻轻扶了起来,靠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沈晏欢的声音擦着她的耳朵响起,似乎还带着些哽咽:“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被自己逗哭了吧。
嵇安安想扭头去看,奈何她是真的伤的很重。
少年死死地盯着沈晏欢看:“你为什么要劈我的珠子。”
沈晏欢看到这个人就烦的很,非常想一道剑光砍过去,但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嵇安安,他要是动,势必会牵到出她的伤口。
嵇安安帮他接茬:“因果报应,你杀那些村民已经过火,又罔顾人伦,妄想通过邪术复活已死之人,天道自然不再容忍你,不然怎么会让你在临门一脚功亏一篑?”
少年嘴硬:“可她是无辜的。”
“是啊,她是无辜的,所以她会投胎。”嵇安安扫了一眼渐渐消散在空中的人形,“可惜了,你要是刚才不自杀,搞不好来世还能做畜牲看她一眼。”
做人是不可能了,天道有灵,让他当畜牲都是网开一面。
那少年却好像听不懂自己不能投胎这句话一样,眼睛亮了亮,提问的语气都变得有些卑微起来:“她还能投胎吗?”
嵇安安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不顾伤势,惊骇地回过头:“你不知道?”
凡人有六道轮回,这是修真界公认的常识。
不会有妖怪或者修士不知道,除非他只是个凡人。
已经来不及了,少年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
他的最后一句话也飘散在空气里,尾音几乎轻不可闻:
“不,我不该见她。
她的来生,最好别遇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
影妖们化为人形抱着狐狸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
在他们前面,沈晏欢背着嵇安安正慢慢往前走。
鲜血顺着滴在沈晏欢的脸上身上,将沈晏欢的衣衫也染红了一片。
沈晏欢有洁癖,衣摆稍微沾染到一点脏污他都会皱着眉头去换,此时却一言不发,沉默地背着嵇安安。
小汤山被嵇安安亲手毁去了,现在他们走的地方是一个废墟,建筑倒塌成一片,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镇子的模样。
嵇安安似乎累极了,她慢慢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雕,语气也变得轻而缓:“这木雕被下了障眼法,变成了蚌珠的样子。
沈晏欢接过那块木雕,入目就是那上面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液,他将它握在手里,轻轻回应道:“嗯。”
“那是个假的蚌珠,他们用假蚌珠骗了一个凡人。”
“嗯。”
“云楚生没有死,这都是云楚生做的。”
“嗯。”
“我还拼命帮他报仇,我是不是很蠢?”嵇安安问。
沈晏欢没有说话。
两人又沉默了好久,嵇安安才说了下一句话:“……你那会儿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才离开的吗?”
“我没有离开,嵇安安。”沈晏欢回答道。
嵇安安只当他是在安抚自己,笑了笑,没有接茬,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就要不行了,如果等会儿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
沈晏欢脸色很差:“受伤了就别说话。”
嵇安安没有闭嘴,她接着说:“我觉得,最后是你……也没什么不好。”
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别逼着我把你扔下去。”沈晏欢眉头直跳,他的脸色黑得像是能够滴出墨汁来。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嵇安安果然安静了下来。
可安静更吓人,她的呼吸好像停住了,就连心跳都微不可闻。
“嵇安安?”沈晏欢忍不住开口。
没有回答的声音。
沈晏欢脸色更差,他小心翼翼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
嵇安安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小道士探头探脑地蹲在远处瞧,看到两人忽然停下脚步,犹豫再三还是跑了过来,他其实有些心虚,一看这人躺在这里恐怖的样子,登时更加心虚了:“那个,嵇大姑奶奶,您还活着吗?”
他因为实在是受不了煞气被沈晏欢安置在了五里外。但也是因为如此,让沈晏欢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
但他这句话显然惹恼了沈晏欢。
“恭喜,你也没死。”沈晏欢开口刺他。
才帮了倒忙又说错话的小道士生怕再次引起沈晏欢的不悦,慌忙伸出手,帮嵇安安诊脉,一边向沈晏欢解释道:
“早些年做过几年赤脚医生讨生活,算是会看一点脉相。”
他看着看着就皱起眉,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反复号了几次,终于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瞅沈晏欢:“您骂她了?”
“怎么可能?”沈晏欢在嵇安安急怒攻心和被自己气晕之间摇摆不定,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言语,觉得嵇安安总不至于被自己一句闭嘴就晕过去。
小道士继续试探:“您要不然道个歉,或许嵇姑奶奶就醒了?”
沈晏欢慢慢回过味来,差点气笑了:“装晕?”
这个词激得面前人的睫毛乱颤,算是侧面应证了小道士的推论。
沈晏欢想不明白几百岁的人为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幼稚,冷哼一声:“再不睁眼就让你一个人爬回去。”
眼前人纹丝不动。
很好,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也和以前一样。
沈晏欢抱臂站在旁边,看起来他是想硬耗到嵇安安装不下去。
小道士却不想再等了,先不说嵇安安身上的伤势,他们这就只有沈晏欢一个人算战力,自己顶多算个辅助,沈晏欢一个人护不住五个拖油瓶,到时候敌人来不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他想自己伸手去抱吧,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到下手的位置,干脆脸皮也不要了,眼睛一闭,跪在嵇安安面前哭坟:“我的姑奶奶啊!您什么时候才能睁眼啊……”
他干嚎了几嗓子,眼泪是一滴没掉,话却说的感人肺腑动人心弦。
终于,嵇安安缓缓睁开眼睛。
她悄悄拿眼角去瞥沈晏欢,看到沈晏欢回看她,就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来:“你好。”
沈晏欢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他拔出剑,指着面前的人: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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