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调理之法


    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陆元宵懵了, 他左右看看,确定附近只有他和段师弟两人:“我是闲杂人等吗?”


    仙鹤抬抬眼皮,并不回答。


    陆元宵深知这只仙鹤的性子,就算是掌门来了, 不合它的心意, 照样也不给面子。


    仙鹤只听宴清禾的吩咐, 若说起整个卿雨台,也只有鱼忘时跟它关系好些, 虽然嫌弃鱼忘时会撸它的鸟头, 但其他人还没有被它嫌弃的份儿。


    陆元宵知道这点, 段怀啼也知道。


    静默片刻后,段怀啼低声道:“那我改日再来探望师尊。”


    仙鹤扑哧下翅膀, 打个哈欠。


    两人只得离开。


    陆元宵隐隐觉得奇怪,就算小师叔的伤需要静养,师尊也用不着派仙鹤来拦着众人不让去探望吧。


    离开卿雨台后,段怀啼一直沉闷不语。


    原以为段师弟是在为花妖轻薄于他的事耿耿于怀,现在想来,似乎段师弟和小师叔之前的关系也很古怪。


    明明是师徒, 却总有些微妙的奇怪。


    但要说哪里怪,陆元宵一时又想不出来。


    一连几天,段怀啼都会来卿雨台,只是每次走到山脚都会见到一只仙鹤。


    他便停下步伐,站好一会儿才会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仙鹤才慢腾腾地飞回卿雨台。


    用翅膀推开药石的门, 榻上靠着一个面容瑰丽的蓝衣青年, 正微合着眼养神。


    药室里点着炉香, 皆是对他身体有益的药草。


    仙鹤也不管他有没有睡着, 自顾自道:“他今日又来了。”


    青年没有回他,仍是闭着眼。


    仙鹤又道:“我看你们这不像是师徒不合,倒像是新婚夫妇吵架。”


    “呃……”青年嘴角轻轻抽了下。


    “只是苦了我,每日都要替你走一遭,耽误我的好眠。”


    鱼忘时终于睁开了眼,却是轻轻笑了下。


    “那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吧,没几日了。”


    仙鹤想想也是,便不再抱怨了。


    它见到鱼忘时怀里抱着的暖玉,想到宴清禾说的话,又把药室的门合上了。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没你活蹦乱跳的,这卿雨台一点儿都不好玩。”


    鱼忘时被它逗笑:“那你过来一点,我给你顺顺毛。”


    仙鹤扬了下翅膀抗议:“没大没小,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仙鹤的岁数比宴清禾都要长上一千多岁,算起来还是祖宗辈的,鱼忘时却整天想着撸它的鸟头,它这身毛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撸吞。


    但没有鱼忘时撸它的毛,又真的好无聊。


    宴清禾整日不是在闭关修炼,就是在炼药。


    又是一日过去。


    仙鹤照常拦路在山脚,今日的段怀啼却已经在等候了。


    仙鹤很好奇地问:“为何站在这儿不上去?”


    它不在,他不就可以上去了?


    段怀啼抿唇不语。


    仙鹤便看着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卿雨台上的方向。


    “他如今吹不得风,不会出现在那里。”


    仙鹤不由地多说了一句。


    段怀啼收回目光,冲它微微点了下头。


    眼见他要走,仙鹤再发问:“你每日来这一趟,又上不去,不嫌难走吗?”


    段怀啼顿了一下,道:“那你肯让我上去吗?”


    仙鹤睁着眼看他:“你该知道,他不想见你。”


    说完,它就停住了。


    所以他是知道上去也没用,鱼忘时不会见他。


    那巴巴地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闻言,段怀啼微垂下头:“我只是想知道师尊的身体怎么样了。”


    “十年修为没了,根基又大损,自然不是什么小问题。”


    仙鹤说着,便见少年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不过有宴清禾在,死是死不了的,就是调养要耗些心力。”


    段怀啼看向它:“那师尊的修为……”


    “没了就是没了,又不是跟丢了东西一样还能找得回来,他能稳住根基不溃散便已经很好了。”


    仙鹤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多了。


    便晃晃翅膀,准备离开。


    它不在这儿,这人也不会上来。


    估计着明天它也不用来了。


    但感气流微微一荡,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青衣身影。


    竟是前去掌门殿议事的宴清禾回来了。


    这几日,宴清禾虽未现身,但卿雨台周围的一动一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抬起雾蒙般的眸子,看向少年:“段怀啼,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段怀啼沉默一瞬,跟了过去。


    “是关于师尊的伤势吗?”


    宴清禾:“是关于你。”


    他简要说起方才在掌门殿中的事。


    百年试炼的结果已经出了。


    尽管段怀啼第二轮在寻芳林里遭遇了些变故,清单上的药草他几乎一无所获,但他在苍穹秘境里的表现太过优异,他仍然是第一名。


    加上他根骨绝佳,若是能进入灵脉修炼,他日必能成大器。


    就连一向跋扈的五长老都没有异议。


    段怀啼却有些出神。


    这是他选择进入万回宗的目标。


    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放弃过的计划。


    如今得偿所愿,心中却并无多少悦色。


    “三日之后,你可进入万回宗的灵脉,到时候会有五长老替你安排。”


    宴清禾顿了顿,道,“还有一事,你应当知晓你师尊的伤势之重,半年之内他都不宜接手万回宗事宜,掌门师兄的意思是,你可另拜在五长老座下。”


    段怀啼猛地抬头。


    “五长老已臻分神境界,有他教导你,自然不会差。”


    宴清禾的声音还在继续,段怀啼却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可另拜在五长老座下」。


    少年嗓音艰涩:“我已经是师尊的徒弟,如何能另拜他人?”


    “凡事皆可变通,何况小七已经无力教导你。”


    “我无须师尊多费心,我会很听话,我会成长到可以照顾他。”


    “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他?”


    段怀啼呼吸一滞,秘境之中的事,分明是由他而起,也是由他算计。


    仅仅是灼耀一个,他都无力对抗,还因此伤到了鱼忘时。


    挫败感使得少年心情晦暗,却仍是艰难地道:“终有一日,我可以保护他。”


    宴清禾只道:“这是你师尊的意思。”


    再强烈的决心,也抵不过这几个字的冲击。


    这是鱼忘时的意思。


    他不要他这个徒弟了。


    “你当年拜入万回宗时,正是小七应当收徒之日,我以为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力排众议,让他收下你,现在看来,你们并不适合做师徒。”


    宴清禾声音略沉了几分。


    “虽然小七并未告诉我他为何会伤得那般重,但想来应当与你有关,而他也并不只是身上有伤……”


    宴清禾后来还说了什么,段怀啼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山脚下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他等不到想等的人。


    再过些日子,他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宴清禾回到了卿雨台。


    仙鹤知道他这几日都心情不佳,所以对方才的少年也格外冷淡,甚至都有些不近人情。


    虽然宴清禾待人一直都这样冷淡。


    但仙鹤还是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在他进去药室的时候,仙鹤便停下了脚。


    宴清禾推门入内室。


    满室药香。


    鱼忘时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地上画着奇特的阵法,没一个阵穴皆摆放着一炉香,借以调整内息。


    宴清禾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


    按照宴清禾所诉的方法走完周身内息之后,鱼忘时这才舒出口气,睁开了双眼。


    映入一张清美如莲的脸容。


    鱼忘时绽出一笑:“六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六师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他调整内息时竟完全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刚来不久。”


    宴清禾缓慢道,实际上他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走过去坐在鱼忘时身旁的蒲团之上,鱼忘时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


    这套调整内息的方法是宴清禾新研究出来的,对治疗他内伤的效果很好,但有一个弊端,便是每次运转完,还需要宴清禾的辅助。


    宴清禾单手扣在他手腕上,确定他体内气息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抬眸。


    相较于刚回来的那几日,鱼忘时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脸颊唇瓣有了些血色。


    宴清禾放下他的手腕,忽然道:“我方才见过段怀啼了,还将你的打算告知了他。”


    鱼忘时眼里的笑意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我如今也教导不了他,想必他早就想换个厉害点儿的师尊……”


    宴清禾看着他的脸,只是道:“可是他拒绝了。”


    鱼忘时张了半天的唇,一时无语,半晌才道:“他迟早会接受的,兴许……是在六师兄面前不太好意思罢了,段怀啼这人一向擅于掩藏心思,总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做个无情无义的弟子。”


    宴清禾看着他垂下眸子,眼睫眨了又眨。


    他语气冷淡了几分:“所以他每日都来卿雨台山脚下,便是为了在师兄弟眼中搏一个好名声吗?”


    鱼忘时点头:“是的。”


    都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装得有多好看,伤人的时候就有多血淋淋。


    宴清禾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记忆里浮现的却是前几日的场景。


    他告诉鱼忘时不需要在意五长老的话,若是他不想,没人可以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鱼忘时却只是垂着眼,把头闷在被子里说:“六师兄,是我,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从孩童长成少年,成为宗门内的长老,却仍是保留着孩童心性。


    极度生气的时候,反而更生自己的闷气。


    宴清禾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不要便不要罢,只要你开心。”


    雾凇峰上不再有那个少年的身影,不正好吗?


    作者有话说:


    O(∩_∩)O坚持!


    第52章 场面诡异


    为何要抱一下?


    就这样在卿雨台养了好几日, 鱼忘时的身体总算好转了不少。


    他不再畏惧并不强烈的风,能走出药室逛逛花林,夜里也不需要抱着暖玉睡觉。


    只是术法应用起来没有以前那般得心应手,甚至偶尔会失灵, 仿如毫无修炼底子的凡夫俗子。


    鱼忘时听仙鹤的意思是, 六师兄还需要一味药, 才能替他稳固根基。


    那味药连卿雨台都没有,所以还需要宴清禾亲自去采来, 只是为了调理他体内紊乱的内息, 一时没能抽开身。


    但总的说来, 鱼忘时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已经颇为红润。


    他跟仙鹤待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更唇红肤白。


    等等, 他为什么要跟一只鸟比?


    仙鹤扇扇翅膀:“因为你幼稚,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鱼忘时作思考状:“若要说起年纪的话,整个万回宗谁比得过某只鸟啊?”


    仙鹤抖抖羽毛:“我跟你不同,我越老越是宝,浑身的精髓。”


    鱼忘时没忍住弯了下唇。


    仙鹤看了看他,又转转脑袋, 道:“饿了没,要不要去吃点点心?”


    鱼忘时摇头:“才用过早膳没多久,哪儿饿得这么快。”


    仙鹤站起来,往膳房迈开脚趾:“那你别怪我吃完了没你的份儿。”


    鱼忘时:“等等,帮我也带一份!”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


    更何况他食用的膳食和点心都是六师兄亲自做的,味道自然不差。


    只是这些东西都加了些对他修为有益的药材, 就连糕点也是。


    吃多了总是有些寡淡。


    这时候, 他就有些想念雾凇峰上养的灵兔, 不知道又肥了好几圈。


    想着想着, 鱼忘时就有些出神。


    仙鹤拿来的点心碟里还剩了大半。


    没有意外的,鱼忘时又开始了发呆。


    这次百年试炼回来后,他时时一个人呆住,待到旁人问起时,他又扬起头笑一笑,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以前的鱼忘时可从不会这样。


    仙鹤用翅膀戳戳他,指着他手上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糕点说道:“还吃不吃,不吃都是我的了。”


    鱼忘时这才回神,将吃了一半的糕点塞进嘴里,说话时还轻轻「唔」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太饿,你吃吧。”


    他说完便走进内室里。


    其实仙鹤并不喜这些人类膳食,只是以往跟他抢东西抢得欢快,借此想让他开心点儿。


    连仙鹤都看出来他不对劲。


    鱼忘时心想,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他真的也,没什么问题吧?


    鱼忘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没什么精神地躺上床。


    虽然身体好转了不少,但平日里还是比较犯困。


    鱼忘时想,睡一觉就好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脑子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摩擦他的手指,动作很轻柔,但却酥麻得很。


    他以为是蚊子,睡前偷懒,没有点上驱蚊香。


    但又懒得睁眼,便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打了一下。


    那个东西停顿了一会儿,却是抓起他另一只手,开始之前的动作。


    鱼忘时被弄得痒乎乎的,他掌心和指尖的位置最敏感了。


    朦胧的睡意被打扰,鱼忘时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准备给这只恼人的蚊子好看。


    可睁开眼,他就愣住了。


    哪有什么蚊子?


    只有一张略显失神的少年面孔。


    鱼忘时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没睡醒,但少年注视着他轻轻唤了声「师尊」,这才肯定他没做梦。


    “你怎么来的?”鱼忘时沉着脸,立马从榻上坐起。


    段怀啼应该上不来卿雨台才对。


    眼前的美丽青年方才还在榻上酣睡,一脸的恬静美好,如今睁开双眸,眼里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戒备和冷漠。


    少年的呼吸不由地滞了下,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他抿抿嘴唇,道:“掌门师叔有事找六师叔,我是跟掌门师叔一道来的。”


    鱼忘时眉头一皱,方才是听仙鹤提过一嘴,掌门师兄一大早就来找六师兄了。


    可段怀啼怎么也来了?他来这里多久了?


    鱼忘时一转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对方手里。


    他眉头皱得更深:“放开我。”


    可段怀啼并没有松手,鱼忘时按捺在胸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正想甩开,段怀啼却先一步松开了他。


    他低低解释道:“师尊的手指上沾了些糕点屑,我只是想给师尊擦干净。”


    鱼忘时这才看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张锦帕。


    那张锦帕上的图案有些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性便不费脑力了。


    “你用不着讨好我……”


    鱼忘时语气冷淡,“我很快便不再是你的师尊了,五长老会是你新的师尊。”


    “师尊永远是我的师尊。”


    段怀啼打断他,语调低沉,“只会有一个,不会有其他人。”


    他说这话时全程注视着鱼忘时,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清晰地映出鱼忘时的影子。


    鱼忘时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抿了下唇,眼神格外的冷酷。


    “可我不想要你了,之后我会将雾凇峰上的上山法阵替换,等你从灵脉出来后,就不要……”


    “我不去灵脉了。”段怀啼说道。


    鱼忘时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方才没有听错。


    “为什么?”他心心念念的,大费周章地来到万回宗,不就是为了进入灵脉修炼吗?


    疑问,不由自主就问出了口。


    可问完之后,鱼忘时又想,这关他什么事?这跟他毫无关系。


    不等少年开口,他很快又道:“这是你的事,随便你。”


    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不想听,段怀啼张开的嘴唇只好又闭上,只是眼里的黯淡怎么也掩饰不住。


    鱼忘时不想看他这幅神色,便转开脸去。


    但少年立在他床前,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拿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道紧密的视线。


    鱼忘时胸中不由地生起一股烦闷之气。


    他心里飘忽地想,段怀啼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面前?五长老不比他有能耐得多吗?灵脉不是他一直想去的吗?


    鱼忘时想不通,也不愿去深想。


    但他现在就很不想看到这张脸,不想这个人还在他眼前晃,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所以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子没法克制的火气:“出去,我要休息。”


    段怀啼眼里满是他略有些鼓起的侧脸,他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此刻的眉色眼态,应该同那日在花树下那般,对他只有怒火。


    试炼结束回来已经整整有了七日。


    他有七日,没有见到鱼忘时。


    纵使这张脸只有怒火,他也想收入他的眼底。


    段怀啼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道:“师尊别生气,我只是想多看看师尊罢了,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师尊了。”


    如预料那般等不到鱼忘时的回答,段怀啼失望地垂下眸子。


    他艰难地抬起脚往外走,没看见鱼忘时眼睫轻轻抬了下。


    脚步声又突然停下,少年猛地回头。


    他眼里泛着莫测的碎光,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哑嗓音。


    “师尊……我还能抱你一下吗?”


    “呃……”鱼忘时给了他一个「你疯了」的眼神。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少年可怜的眼睛。


    那是假的,他不会再心软。


    「当然不能」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门却先一步从外面推开。


    鱼忘时一转眸,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宴清禾。


    宴清禾风姿卓越,逆光而立,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身后是仙鹤,以及掌门屈成礼。


    气氛僵持在这一刻。


    鱼忘时心中的气愤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全部转为了尴尬。


    他们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时无人说话,直到仙鹤发出灵魂疑问。


    “为何还要抱一下?”


    “呃……”鱼忘时也想问,为何没有地缝儿让他钻进去。


    两人一鹤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鱼忘时只觉得无颜到了极点,脑子也转不过来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他,幼稚。”


    仙鹤一时无言。


    屈成礼表情诡异。


    宴清禾……宴清禾朝着他走过来了。


    鱼忘时心头莫名慌乱了一下,只觉得六师兄看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但其实宴清禾也没什么格外可怕的表情,他只是面无表情。


    宴清禾走到他面前,看也不看旁边的少年,垂眸,视线落在鱼忘时的手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纯白色的娟帕,另一手抬起鱼忘时的手指。


    动作轻柔地擦拭。


    “都多大人了,吃东西还跟小时候一样。”


    鱼忘时手指有些僵硬,仿佛被人用灼热的目光紧紧烤着。


    原本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六师兄偶尔也会为他擦手,但今日却有一种诡异的局促之感。


    应当,应当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围观的缘故。


    毕竟,掌门师叔那般威严。


    但屈成礼神色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司空见惯。


    “六师兄,我……我自己擦就行了。”


    鱼忘时觉得气氛实在难捱,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宴清禾对他用了个小小的定身术。


    “六师兄?”


    鱼忘时很是疑惑。


    宴清禾垂着眸子,并不回答。


    直到将他十根手指头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才松开他。


    他道:“已经到了给小七制作药膳的时辰,就不留师兄用膳了。”


    屈成礼习惯了他清冷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上还在一旁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怀啼,我们走罢。”


    段怀啼起初没动,双脚像是被钉子定住了似的。


    他双眸死死地盯着床榻前的两人,直到屈成礼再次出声,他才迈动了双脚。


    作者有话说:


    O(∩_∩)O


    第53章 寒症发作


    你不走,我便值得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鱼忘时才不着痕迹地舒出口气。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能动了。


    但宴清禾的神色似乎有些冷意。


    鱼忘时原本还想问六师兄为何对他用定身术,这下也不敢问了。


    六师兄好像有些生气。


    虽然表情跟平常差不多,但鱼忘时还是能模糊地感觉到。


    他视线往周围一扫, 看到被随意扔到案几上的娟帕。


    鱼忘时捡起来, 对宴清禾道:“这块帕子弄脏了, 六师兄,我洗过之后再还你吧。”


    宴清禾看了他一眼, 随后将绢帕使了道洁净术。


    “呃……”他真蠢, 真的。


    这几日他偶尔会术法失灵, 一时紧张便忘了自己也是个修士。


    忘了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忘了宴清禾?


    鱼忘时还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就听见宴清禾道:“困就再睡会儿,药膳还有些时辰。”


    “哦。”


    他这会儿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让他无心应付,也只好这么应了。


    都怪段怀啼,居然胆大包天地跑来卿雨台说什么抱之类的,害他差点大型社死。


    但紧接着, 鱼忘时又想到他注视着自己低低地说「以后再也看不到师尊」的样子,不由地咬了下唇。


    不就是让他另拜他人为师,至于这般可怜巴巴的来骗他心软吗?


    鱼忘时挥赶走脑海里的那幕画面。


    在卿雨台养伤的日子十分闲适。


    鱼忘时每日除了喝药,用阵法调理内息,就是带着仙鹤四处闲逛,偶尔去看看宴清禾炼药, 看累了便回房休息。


    跟他不同, 宴清禾却有些忙碌。


    要替他制作费时的药膳, 更要准备为他稳住根基的药材, 掌门屈成礼时不时也要来一趟。


    鱼忘时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无意中听仙鹤提起,似乎是近日灼耀行事越发张狂,屡屡在一方挑起事端。


    “快要到十五了。”闲谈间,仙鹤忽然说了一嘴。


    鱼忘时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宴清禾体内患有一种罕见的寒症,似乎是由于年少时在外历练被妖兽所伤,久治不愈,祖师爷在世时,替他想了诸多种方法,也未能帮他彻底清除。


    寒症每隔十二月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甚是难忍,纵使宴清禾修为深厚,也只能勉强压制。


    只是……


    “六师兄的寒症不应是在下月吗?”


    “提前了。”仙鹤只说了这三个字。


    鱼忘时便明了,这是寒症加重的迹象。


    “若不是因为寒症将至,那水萤草早就被他采回卿雨台了。”


    水萤草便是稳固根基的药材里至关重要的一味药。


    传闻水萤草生长在极寒之地昆玉墟至阴至寒之处,与宴清禾身上的寒症相克,这才未动身前去。


    不用仙鹤多说,鱼忘时也知昆玉墟的环境有多凶险,据说生长在此地的灵草,还有上古凶兽出没。


    他轻叹一口气:“我好像从小就格外地给六师兄找麻烦,现如今也是这样。”


    仙鹤惊讶的语气:“不得了了,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自知之明?”


    鱼忘时:“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脑袋上的毛了?”


    寒症发作之日将至,屈成礼也不来卿雨台打扰了,他修为不及宴清禾,来也帮不上忙。


    宴清禾每日开始在石室里打坐,一进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却还惦记着鱼忘时每日要吃的药,没让药童动手,而是让陆元宵来卿雨台现煎。


    眼看着十五就快要到了,卿雨台气氛逐渐凝重,鱼忘时也想要帮忙做点什么。


    “不如我就在石室外间住下,这样六师兄若是有什么要紧,我也好有个应对之法。”


    往年都是宴清禾独自一人在石室里熬过寒症发作之日,也不要任何人护法。


    但今年寒症提前发作,鱼忘时总有些不安。


    宴清禾雾蒙般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


    鱼忘时这才发觉他的眼眸较之前更为漆黑,深邃。


    他几乎以为宴清禾要像往年一样拒绝,但这次他竟然轻「嗯」了一声。


    鱼忘时松了口气,立刻准备去把常用的东西都搬过来。


    石室内部的温度奇高,一部分原因是卿雨台的奇特环境所致,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石室里的石床之类的物品都是祖师爷花了许多心血满修真界寻来的,就为了治宴清禾身上的寒症。


    纵使鱼忘时这阵子畏寒得很,走到石室内部也觉得有些难受,不过外间还好,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十五这日,鱼忘时只觉得温暖的外间的石壁上都染了一股寒凉之意,可见宴清禾体内寒症的霸道。


    他忧心宴清禾,但又怕打扰到宴清禾,只想着去里面看一眼就出来,谁知刚走到内里的石门处,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宴清禾的嗓音。


    宴清禾平日里的嗓音虽冷淡但很清冽,如今却夹杂着一股嘶哑的燥意。


    “别进来。”


    鱼忘时停下脚步,仍是不放心地问,“六师兄,你还好吗?”


    “你别进来,就好。”


    嗓子低哑得几乎不闻。


    鱼忘时听出他话语中的强硬,虽心急,但还是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陆元宵带着今日煎好的药送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鱼忘时起初没怎么在意,待看清那人的脸之后,顿时变了脸。


    “月尔,你竟还有胆量来万回宗?”


    还用月尔的脸,是以为他还猜不到他的身份吗?


    阴无烛连忙道:“鱼长老,你别生气,我来可是有重要情报汇报的。”


    月尔进来万回宗可是花了一番功夫,他是可以用化形术扮作万回宗弟子入万回宗。


    但卿雨台的上山法阵他破不了,等候多时这才等到了一个陆元宵。


    陆元宵见过他一面,但不知其底细,原本是不放心,但他口中句句都是段师弟的死生大事,他再三嘱咐后,才勉强同意将人带上来。


    “谁信你的鬼话!”


    鱼忘时眉头一皱,他看到月尔这张脸就忍不住想到段怀啼骗他的那些事,以及他为段怀啼干过的蠢事。


    这两人狼狈为奸,可恨至极。


    “元宵,将人赶出去,你太大意了,怎可轻易放这种居心否测的人上来卿雨台?”


    “别啊,鱼长老,我是真的有事!”


    眼看着陆元宵懊恼地要请他走,阴无烛急急道,“段怀啼要死了,你真的不管他吗?”


    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缓慢的,又很急切地落进人的耳朵里。


    鱼忘时愣了一下,才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真的,他真的快要死了,活不长了。”


    鱼忘时冷静道:“他要是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月尔睁着一双妖媚的桃花眼:“他要去昆玉墟送死,我自然不会傻傻地跟着去。”


    鱼忘时却顿住:“你说什么,什么昆玉墟?”


    “他要去采一株叫做水萤草的药,谁不知道,那水萤草是由上古妖兽伴生的,就他那点修为不是送死是什么?”


    鱼忘时瞪了他一眼:“你没骗我,他真的去了昆玉墟?”


    月尔道:“我要是为了骗你一遭,才没那个胆子来卿雨台,宴清禾一巴掌都能让我回炉重造,我至于冒这个险吗?”


    鱼忘时沉默一瞬,道:“那又如何,他自不量力,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月尔睁大了眼:“他可是为了你去的昆玉墟,你真的这般狠心不顾他的死活?”


    “呃……”


    “我知道你气他恼他骗了你,但现如今,就不能暂时放下这些去救人吗?”


    “呃……”鱼忘时抿了抿唇,道:“元宵,你在此地看守,六师兄若有任何不妥之处,立马禀告给掌门师兄,明白吗?”


    “放心吧,小师叔。”陆元宵点点头。


    鱼忘时正要动脚,忽然听见石室里传来的宴清禾的声音。


    他唤了声「小七」。


    鱼忘时动作顿了顿,立刻转身进石室。


    以为宴清禾是出了什么状况,脚下也加快了步伐,等到他站在了内间的石门旁,又不知自己该进还是不该进。


    就这么犹豫了一瞬,忽见石门里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鱼忘时整个人被按在石壁上,后背被咯得泛起了疼意。


    “六……师兄……”


    他刚发出声音,待看到眼前的宴清禾时,便震住了。


    宴清禾眉眼皆挂着冰霜,脸容色白如雪,青丝裹着寒冰宛如白发,自四周散发着白雾冷气,唯独一双眼眸深邃如谭,一望见不到底。


    “小七害怕吗?”见他呆愣,宴清禾低下头去。


    鱼忘时回过神,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怕。”


    六师兄又不会伤害他,他害怕什么?


    宴清禾嘴角泛起一丝笑。


    与平日偶尔带着宠溺的温和淡笑不同,这丝笑有着朦胧的沉醉感。


    “我就知道小七不会怕。”他放松了钳制着鱼忘时手腕的力道,轻轻摩挲着,“去外面等我,好吗?”


    鱼忘时没有立即回答,他顿了好几瞬,才低声道:“六师兄,我可能要先离开一会儿。”


    宴清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满身的冰霜。


    “去找段怀啼?”


    鱼忘时丝毫不惊讶,以六师兄的耳力,自然能听清楚他们在外面所说的话。


    他咬了下唇,感觉到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


    不止力道,宴清禾浑身上下皆是冰霜,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冷冰,骤然抓住他的手,使他不由地轻微颤栗。


    “嗯,段怀啼他……去了昆玉墟,太胡闹了,我总不能看着他胡闹。”


    “倘若我不让你去呢?”宴清禾道。


    他垂着眸子凝视着怀中的人儿,看他露出微讶的神情,而后变得茫然,无措。


    你不走,我便值得。


    他心中默念。


    作者有话说:


    呼,赶上了,今天一整天因为高考心神不宁,都没状态码字


    第54章 百年之约


    段怀啼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石室里静寂得没有一丝声音。


    背后的石壁越来越灼热, 身前的冷气却又让人四肢颤栗。


    鱼忘时蜷缩着手指,缓缓低下头去。


    “六师兄……我……”


    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宴清禾的表情。


    这几个字说完,竟觉得再难开口。


    但宴清禾何等玲珑心思,他已不需要多说。


    不知过了多久, 鱼忘时感觉到自己手腕的力道松开了。


    宴清禾放开他, 待他抬头看去时, 宴清禾已然转过了身。


    满头染着白雾的长发垂在朦胧的青衣上,纤长的身形莫名有股孤寂感。


    鱼忘时一咬牙:“六师兄, 我已经让元宵守在外面, 你若有吩咐, 他可以随时让掌门师兄过来。”


    宴清禾没有回头,亦没有出声。


    鱼忘时有些挪不动脚,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宴清禾的声音清寂又嘶哑:“要走就快些走。”


    他咬了下唇,这才走出了石室。


    等回来再向六师兄道歉。


    知道鱼忘时受不得飞行的风寒,阴无烛拿的飞行法器是艘飞船,由他操控。


    纵使有飞船,但要抵达昆玉墟, 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阴无烛向来话多,见鱼忘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有心想要跟他说说话。


    “鱼长老,你也别太担心,段怀啼那小子一向命大,以前多少修士想要擒获他去要挟他的娘亲, 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又被抓进了天邪宗, 受过多少折磨, 他都活下来了,这次虽然凶险,说不定也有奇迹发生。”


    鱼忘时冷淡道:“我不担心。”


    阴无烛一挑眉,话音一转,“不过也说不准,命再大也有到头的那一天。”


    鱼忘时一时没有出声。


    阴无烛桃花眼微转,眯眼笑了起来。


    “不过他若是死了也好,这样就轮到我一亲鱼长老芳泽。”


    鱼忘时扫了他一眼,道:“你并不想他死。”


    “哦?”


    “如果我猜到不错,你应当是有事相求于他,或者,他身上有某样你需要的东西。”


    阴无烛此人,若想要他忠于谁,那比登天还难。


    不可收服,只能利用。


    “就我所知,段怀啼的母亲是一名炼丹大师,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鱼忘时说着,视线落在阴无烛身上,从他腹部的部位缓缓往下移。


    “呃……”阴无烛脸色一青,双腿不由地并拢,彻底不说话了。


    让他吃了一记鳖,鱼忘时却笑不出来。


    不过好歹把阴无烛这张嘴堵上了,否则总是吵得人心烦。


    水萤草生长在昆玉墟至阴之处,哪知还未等鱼忘时辨清方位,飞行法器刚靠近昆玉墟,四周灵气便产生了动荡。


    飞行法器隐隐有些失控,阴无烛埋怨了一句「邪门」。


    就算在灵气充裕的秘境里,普通的飞行法器也不会遭到排斥。


    情势所迫,鱼忘时不得不出手帮忙稳住飞行法器。


    他的灵力注入后,飞行法器很快便停止了晃动。


    阴无烛却忽然道:“鱼长老你别动。”


    鱼忘时停了一下。


    那瞬间飞行法器又失控起来。


    “奇了。”阴无烛眯起了桃花眼,郁闷至极,“这破地方难道还挑人不成?”


    “你是修了邪道练了邪功,这里的一草一木才会排斥你。”


    鱼忘时不想跟他废话,自己动用起灵力,开始搜寻起来。


    方才一路过来,他都没有看到段怀啼的身影。


    他原本还期盼着段怀啼也许并未找到水萤草的位置,但现在……


    “又来两个送死的。”


    这道声音传进了鱼忘时的耳朵里,鱼忘时愣了一下,看到下方那只正在低头吃草的花鹿。


    他往四周再看。


    “别看了,就是说的你们。”


    确定那话是花鹿说的,鱼忘时声音不由地提了起来:“你刚才说的,之前来过一个少年吗?”


    花鹿看他一眼,摇起了尾巴。


    “他动了那条臭蛇最喜欢的水萤草,这会儿估计已经被臭蛇吞下去了吧。”


    鱼忘时微微吸了口气,祸害遗千年,段怀啼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死。


    他降下飞行法器,对花鹿道:“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花鹿点了点头。


    水萤草生长在湖边,花鹿口中的臭蛇却没像以往一般蜷缩在湖边。


    花鹿在空气中嗅了嗅,道:“那条臭蛇受伤了?还把自己关进了山洞里?”


    鱼忘时忍不住了:“那个少年呢?”


    花鹿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嗅去,它闻到了浓重的人类血腥味,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


    “抢了臭蛇的水萤草,居然还没死?”


    鱼忘时听到这句,悬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急忙问:“他在哪儿?”


    “跟我来。”


    段怀啼倒在昆玉墟的边缘,身上的天水色衣衫尽数被染成了深褐色,胸前的颜色格外重,就连脸上也有好几道细微的伤痕。


    尽管这几日心中仍有气恼,但见到合着双眼气息微弱的少年时,鱼忘时心中还是没忍住滞了一下。


    “虽然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花鹿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阴无烛不悦道,“要说就说点人话。”


    花鹿哼唧一声:“我本来就不是人。”


    “你……”


    “闭嘴!”


    鱼忘时沉声道,“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阴无烛青着脸,倒是没反驳。


    鱼忘时立刻取出乾坤袋里早就备好的药丹。


    还好段怀啼虽然昏迷着,但还能吞下药。


    但即便如此,段怀啼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条臭蛇留下来的伤不仅仅是皮肉伤,牙齿上更有剧毒,他需要修为高深的修士替他逼出毒素,要不然就要有解毒的灵药。”


    花鹿补充了一句,“而且,必须要在一刻钟之内逼出毒素,否则他定会毒发身亡。”


    鱼忘时原本计划着将人带回万回宗解毒,如今看来,段怀啼等不到了。


    阴无烛一摊手:“别看我,我不会解毒。”


    鱼忘时便转向花鹿:“你有办法对不对?”


    花鹿点点头:“我的鹿角可以解臭蛇的毒,不过,按照我们种族的传统,我的鹿角只能送给我未来的伴侣。”


    他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下,眼皮子扑闪扑闪的,“你长得很好看,我可以让你当我的伴侣。”


    “呃……”鱼忘时还未出声,阴无烛先怒了,“你一头连人形都还未修炼出来的矮子鹿,居然还想娶这么漂亮的人类媳妇,做你的春秋大梦!”


    花鹿更凶地骂了回去:“你这是物种歧视!我还小,自然修不出人形,再过个百把年,就是个俊俏小伙子,怎么就不能提前订好姻亲了?”


    “操!”


    阴无烛气得爆了句粗口,又怕鱼忘时为了救人真答应下来,却听见鱼忘时还算冷静的声音。


    “姻亲是不成了。”他对花鹿道,“伴侣不能儿戏,你日后一定会遇到真正喜欢的,现在,我很想要救人,你能不能换个其他的要求?”


    花鹿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但很快,它就做出了妥协,“好吧,我可以交给你救人,但你得答应我,这一百年之内你都不能成婚,等我修炼出人形后来找你,你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鱼忘时略犹豫一下,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他百年内成婚是不可能了,何况这头花鹿心血来潮,兴许过个几天就把他忘了。


    阴无烛原本想阻止,但一想,这百年内,自己的机会也渺茫得很,便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花鹿珍惜地取下来一截头顶的鹿角,然后交给鱼忘时磨成粉,让段怀啼吞下。


    少年隐隐泛着青色的脸色慢慢有了好转。


    鱼忘时这才放心下来,他对花鹿道了谢,准备将段怀啼带走。


    花鹿把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看着他走了。


    望着天际的方向,花鹿眼中的失望渐渐转为疑惑。


    按理来说,来采水萤草的人都会被臭蛇吞食,那少年居然还留有一息生机。


    而且,它对那少年竟隐隐有股熟悉感,仿佛在哪儿见过。


    鱼忘时带着段怀啼并未急着回万回宗,而是就近找了个城镇的客栈。


    一来段怀啼身上的伤等不得,二来万回宗内六师兄也有寒症在身,陆元宵这时候也抽不开身。


    跟在宴清禾身边耳濡目染,段怀啼身上的外伤他都能处理,也带好了药品。


    做完这些的鱼忘时已经有了些疲惫。


    昆玉墟的气候果然比较寒凉,他当时心急没有在意,但出来之后就觉得很是难耐,立马服用了几颗平日里吃剩的药丸。


    段怀啼合眼躺在床榻上,面容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逐渐平稳了些。


    鱼忘时看了他一会儿,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眼帘半张,不知不觉困倦地合上。


    段怀啼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手掌上,轻飘飘的并不重,反而带着一股令他沉醉的香气。


    那是……软茸茸的,鱼忘时的长发。


    他偏头看过的那一瞬,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一定是被那条蛇伤到了眼睛。


    要对抗上古妖兽,他自然是做好了一番准备,查了不少资料,还用了点儿小计策,让那条蛇暂时瞎了眼。


    没想到采到水萤草的那刻,那条蛇发疯似的攻击他,最后他侥幸逃脱,却仍是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他记得……他还晕在了昆玉墟的边缘。


    但眼前的景物分明是间客栈的客房。


    段怀啼不敢置信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掐了下掌心。


    会疼,这不是做梦。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掌心的长发,生怕惊醒了眼前人。


    秀致绝伦的侧脸,眉眼看似温和实则倔强不已。


    是真的。


    他眼都不带眨地看着这张脸容。


    有半个月的时间不曾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了。


    作者有话说:_(:з」∠)_


    第55章 可怕之事


    我采到了水萤草


    少年缓缓伸出了手, 却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眼前人的脸颊时又停住。


    他怕吵醒了鱼忘时。


    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什么,用手指碰了碰青年的手指。


    果然有些冰凉。


    段怀啼眉心蹙起,他撑着手坐起来, 想将身上的被子盖到鱼忘时的身上。


    动作牵拉到了伤口, 泛起阵阵疼意。


    但段怀啼似乎不觉得有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也不是第一次踏进死亡的边缘线。


    每次他都能留有一线生机, 仿佛冥冥之中他命不该绝。


    伤重自然疼, 但他仍是忍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将被角轻柔地盖到鱼忘时的身上。


    棉被下的青年却在这时微微一动。


    段怀啼还保持着盖被的动作,与青年尚有些朦胧的眼眸对上。


    四目相对, 片刻无言。


    最终,还是段怀啼轻轻唤了声:“师尊。”


    语气小心翼翼,眸子扑闪。


    鱼忘时看了看他,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被,抿唇:“乱动什么?”


    段怀啼立马坐回去,躺好。


    鱼忘时将棉被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他也很快接过来,盖好。


    “呃……”见他规规矩矩地躺进被子里,鱼忘时还是出声问:“还有没有哪里疼?”


    段怀啼眨了下眼,摇头。


    鱼忘时脸色一沉:“你又想骗我?”


    段怀啼立马改口:“疼的,我只是不想师尊担心。”


    鱼忘时脸色好转一些,但紧接着又纠正道:“谁说我担心你?”


    段怀啼只是睁着眸子瞧着他, 不敢张口。


    鱼忘时心头舒畅了些许, 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哪里疼?”


    “胸口。”


    段怀啼这回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他胸口险些破了个窟窿, 自然最疼。


    其实段怀啼身上都很是不适,但他向来对疼痛的忍耐力较高,若不是他刻意为之,他甚至可以做到鲜血淋漓无动于衷。


    眼下又不必如此,或许可以趁着病痛,讨些心疼。


    哪知,鱼忘时面对他的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段怀啼:“……”


    “你才多少修为,就敢闯昆玉墟?”


    “呃……”


    “没有这个实力就一股脑地往里冲,根本就是去表演莽夫送死。”


    “没被蛇吞掉算是你命大,哦,不对,算是蛇善良。”


    “若不是蛇最近改口味吃素,兴许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给你收尸……”


    “师尊……”


    段怀啼轻轻出声,缓缓展开手掌。


    那是一株在光线下散发出潋滟水光的绿色植株,通体冰莹,如萤光点点。


    段怀啼道:“我采到水萤草了,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我。”


    鱼忘时看着那株散发着萤光的漂亮植物,一时没有说话。


    “我知道师尊没了十年修为,师尊可以怪我,骂我,但就是,不要赶走我。”


    段怀啼看着他,“我会努力修炼,会听师尊的话,也会保护师尊。”


    少年声音坚决,振振有词。


    良久,鱼忘时垂眸道:“你是故意计划着用这株草来骗我心软吗?”


    “不是骗。”


    段怀啼说着,看向青年的眼神格外贪恋,“我只是不想看到师尊因我而伤,更不想师尊从此不理我,所以我来采这株草,我是一定能采到的,若侥幸,便能亲手送给师尊。”


    “若没有那么幸运呢?”


    段怀啼轻轻弯了下唇,竟是浅浅一笑:“那我便让阴无烛捎给师尊。”


    鱼忘时心中一震,眼中流露出「你疯了」的神色:“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死一点也不可怕。”


    段怀啼轻轻地说:“娘亲死的时候很解脱,她和父亲团聚了,却独独扔下了我。”


    “所以,没有师尊不要我可怕。”


    作者有话说:


    好困了,给省点币(皿`)


    第56章 自我反思


    到底值不值得


    段怀啼说这话的时候, 双眸如墨星般注视着他。


    少年的眸子深黑,语气却有着一股低婉之气。


    不哀怨,却执拗得过分。


    尤其是说到「死」的时候,不以为意的态度下暗藏着疯劲儿。


    鱼忘时听得出来, 他是真的不在乎拿到水萤草的后果。


    胸口震撼的同时, 又有另一股情绪涌动不已。


    段怀啼伸手过来, 想将水萤草放在他掌中。


    鱼忘时没有动。


    “师尊?”少年柔声催促着。


    鱼忘时这才垂眸,看着少年殷切的脸容, 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我不需要。”


    段怀啼愣住:“为何……”


    鱼忘时抿了下嘴唇,“段怀啼, 你做事能不能顾忌点别人的感受?不是你想当然地去做了,别人就会按照你的预想来, 还是你习惯了这般理所当然地给人下套?”


    段怀啼一时没敢动,看着他的眸子里流露出茫然之色。


    他隐隐感觉到鱼忘时似乎在生气,只想着解释:“师尊,我没……”


    鱼忘时不轻不重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以前就很擅长玩弄人心,让旁人信你护你,为你所用, 被你利用帮你达到目标,现在还想用这套吗?”


    青年眼中的静默,看得段怀啼喉咙一干,“不是的,这次没……”


    “不管有没有,我都不想听了。”


    鱼忘时打断了他, 他甚至立马站了起来。


    段怀啼以为他要走, 下意识伸出手去, 但触碰到鱼忘时略沉的眼神, 又僵硬着放下了。


    鱼忘时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外伤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但内伤需要你自己调养,我如今帮不上忙。”


    段怀啼预想的没有错,鱼忘时说完这话就走出了房门。


    他没敢再发出声音,只是注视着青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最后,房间内彻底陷入安静。


    段怀啼眼中不由地露出了失望落寞之色。


    原来,就算采到了水萤草,鱼忘时也不会再原谅他。


    不,是不会再相信他,就连他冒死去采水萤草,也被他当成了别有所图。


    他还能怎么做?


    段怀啼垂头看着手中的水萤草。


    头一回觉得自己这般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轻悄悄地推开,另一道绯红色的人影钻了进来。


    段怀啼并未看向来人。


    阴无烛慢悠悠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你醒了,该把药给我了吧。”


    段怀啼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道:“不行。”


    阴无烛悠哉的样子立马变了:“若不是我冒险去万回宗请来他,你这会儿早就已经去见了阎王,你现在要出尔反尔吗?”


    段怀啼只道:“我并没有要你去,只是让你把水萤草送回去。”


    “是是是,你不怕死,但我还不许你死,你死了我的药该怎么办?”


    阴无烛忽地眼一眯,像是发现了什么,“你不给我药,该不会是怕我对他做点什么吧?”


    鱼忘时如今的修为可是大不如前,段怀啼又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要做点什么可就太方便了。


    阴无烛死性不改,稍稍一想便觉得心痒痒。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你敢。”


    段怀啼冷冷扫他一眼,“敢碰他,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好不起来。”


    阴无烛掩饰一笑:“哪儿敢,你想多了。”


    心中却很是遗憾,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眼见着段怀啼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把药给他,阴无烛内心不平,嘴上却反而愉悦一笑,“我已经决定痛改前非,做个讨人喜欢的风度君子,更何况,我有一百年的时间去打动芳心,何必急于一时。”


    段怀啼隐隐听出些许古怪:“什么百年?”


    阴无烛神秘一笑:“要知道秘密就要用药来换。”


    段怀啼一幅索然无味的表情:“出去。”


    阴无烛乐癫乐癫地走了。


    看,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不急。


    段怀啼有伤在身,不易颠簸劳累,所以鱼忘时决定暂且在此地住下,先让他休养几日。


    阴无烛便趁机邀请他出门游玩。


    他们如今所在地是一处凡间的城池,灵气并不是很充裕,但却很繁华,街道上商铺繁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阴无烛提出这个提议时,鱼忘时正在给段怀啼的伤口换药。


    他很快就收到了一记眼刀。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阴无烛笑得温柔款款:“老是在客栈里待着多无趣啊,鱼长老若是回了万回宗,只怕又要开始调养身体,再想出来走走就难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多领略人间风光,才不虚此行啊。”


    段怀啼听了这话,原本还在威视阴无烛,正想说些什么,便感觉到鱼忘时给他包扎伤口的动作缓了下来。


    他立马看向鱼忘时,后者似乎思考了一下什么,随后点了点头。


    鱼忘时同意了。


    阴无烛送给少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他原本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约到鱼忘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谁成想竟然成功了。


    果然有段怀啼做对比,他阴无烛都变得可供选择了起来。


    段怀啼有些茫然,但也仅仅只是无措了一瞬,他便抿了下唇,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师尊,为何我感觉伤口越发疼了,不知是不是加重了。”


    鱼忘时语气平淡:“所以你好生躺在客栈里休息,不要乱动。”


    “呃……”段怀啼凝噎片刻,仍是半合着眼帘低弱道,“可留我一人在客栈,若是有什么状况发生,岂不是只有等死。”


    他看了一眼段怀啼虚弱得仿佛随时能晕过去的样子,只是道:“你不是不怕死吗?这会儿怕了?”


    段怀啼:“……”


    少年再次噤声,触及到鱼忘时幽凉的视线,也只好将嘴唇闭上。


    鱼忘时走了,身后还跟着个不安分的阴无烛。


    甚至明知道他的眼神一直巴巴地盯着他,也恍若未闻,全程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段怀啼胸口凉到了谷底。


    鱼忘时宁愿跟阴无烛一起去逛街,也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他的计划,他的野心,他的步步为营,到底值不值得。


    段怀啼再一次扪心自问。


    在知道鱼忘时为了他使出禁招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惊愕,难过,心疼,然后有那么些愧疚。


    惊愕于有人能不假思索地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难过于他苦苦支撑强忍着不告诉他,心疼于他明明猜到他的目的却还是若无其事,愧疚于自己的无能。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他恨死了灼耀,也怨恨所有曾经背叛过自己父母,伤害过他们的人,为此,他苟延残喘,在灼耀的百般折磨下强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可他太弱了,他需要不计一切代价变强,他还需要人手,不需要衷心,只要能为他所用。


    他拜入万回宗,本就是为了万回宗的灵脉而去,选择拜鱼忘时为师。


    一来是有宴清禾当初把他从天邪宗内救出来的恩情在,二来是因为……鱼忘时看起来就很单纯很好利用。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而鱼忘时也如他预料中的那般,他稍微表现得乖巧顺从些,鱼忘时便将他当成最心疼的徒儿一般。


    可后来怎么就渐渐变了。


    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在意起鱼忘时了?


    也许是鱼忘时开始刻意地与他疏远,也许是鱼忘时反常地想要无视他却又嘴硬心软地在乎他的死活……他一度觉得这是他的好胜心,他想要征服,他不容许鱼忘时对他逃避。


    后来,他才知,不是这样的。


    他愿意在鱼忘时面前乖巧,愿意讨好,愿意哄着,他心甘情愿。


    他不容许旁的人多看一眼鱼忘时,也不容许鱼忘时与除他之外的人亲近。


    想将人占有,想将人烙上永远属于他的烙印,但又舍不得他不开心,更怕他扔下他。


    可现在呢?


    他发现他心中一片空荡荡,剩下的只有害怕。


    以往的他,绝不是如此。


    他目标清晰,每走一步都有着自己的盘算。


    段怀啼睁眼看着房顶,目中一片茫然。


    鱼忘时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段怀啼屋子里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走近了才发现,竟连房门也是开着的。


    鱼忘时心下一惊,以为是天邪宗来了人,只怪自己大意,连忙从乾坤袋里拿出照明的明珠。


    只是手还未伸进去,忽然感觉门后角落里有团影子,鱼忘时立刻出手,想着不论如何先擒了人再说。


    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


    听出声音,鱼忘时愣了一下,随后将明珠往前照了照,确定人是段怀啼,心头微微放松了些许。


    “你大晚上的不点灯,坐门口干什么?”


    少年却只是看着他,嘴唇苍白地抿成一线,也不回话。


    鱼忘时见他有些呆愣,又有些捉摸不定,正欲再开口,便听见少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师尊,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呼,赶上


    第57章 木雕礼物


    为何我的是只小狗?


    鱼忘时愣了一下, 才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你确实不对,大晚上的故意吓人吗?”


    “不是这个。”段怀啼看着他,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我说的是之前的事, 是我做错了, 我向师尊认错。”


    “呃……”段怀啼说完这句便停住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久到段怀啼以为鱼忘时不会再搭理他了, 他才听到鱼忘时轻轻「嗯」了一声,“你知道错了就好。”


    段怀啼灰蒙的眸子动了一下,像是被注入了些许光亮。


    然后他听到鱼忘时又问:“还有呢?”


    还有?


    段怀啼怔了下, 方才的光亮也停止了蔓延。


    鱼忘时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要认错,那便认个清楚。”


    段怀啼眼珠一颤,但语气依旧小心翼翼:“我不该瞒着师尊,阴无烛其实听命于我……”


    “不对。”


    段怀啼咬了下唇:“我为了让师尊信任我,故意让阴无烛带走师尊,我再出现。”


    “这些事都是一桩事。”鱼忘时撇了下嘴。


    段怀啼心知他内心的芥蒂, 怕他不快,立马又道:“我对不起师尊,我愿意用命来还。”


    他语气加快,几乎没有停顿,双眸澄澈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可鱼忘时却反而沉了脸:“这就是你反省了一天得出来的答案?”


    “呃……”段怀啼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脸。


    他分明感觉到方才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


    鱼忘时看他这幅神色,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答案不合格, 你给我继续反省。”


    见他转身要走, 段怀啼也顾不上许多, 立马伸手拉住青年的衣摆。


    鱼忘时正在气头上,下意识不想理睬他,但听见段怀啼发出闷闷的抽气声,终究没忍心。


    他回头,气恼地瞪了段怀啼一眼。


    “谁稀罕要你的命!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安心地用水萤草吗?”


    “呃……”


    “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你这种人最令人生烦。”


    “呃……”


    “别以为你死了就能代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人会觉得你应该被原谅,没人会为你伤心,更不会有人还记得你。”


    鱼忘时一口气丝毫不带停歇,心底里憋的那口闷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等他骂完了,才发现段怀啼眼都不带眨地盯着他。


    鱼忘时估计他是被骂傻了。


    “师尊……”


    段怀啼缓慢地眨了下眼,道,“你很怕我死吗?”


    鱼忘时顿了下,别过脸,没说话。


    他方才被段怀啼拉住,此刻和段怀啼坐到一处。


    段怀啼试探地伸出手,触及到青年的手时能感觉到对方避了下,他再跟过去的时候,那只手便没再动了。


    他伸手握住。


    那一刻,像是赶走了之前所有的落寞和孤冷,胸口被填得满满的。


    鱼忘时并未回头,只是问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知道。”


    段怀啼贪恋地注视着他的侧脸,老实点头。


    “我不该让师尊伤心,也不该莽撞行事,让师尊担心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鱼忘时的掌心。


    他握得并不紧,却是将鱼忘时的手掌完全包裹,指尖轻点的动作带着些珍视,也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鱼忘时这才转眸看了他一眼。


    不用他说,段怀啼已然望着他的双眸乖顺道:“之前情形不同,如今我只想永远待在师尊身边,自然要好好活着。”


    这话说得略有问题。


    难道他不在他身边,他就要干些不要命的事情来?


    鱼忘时心头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段怀啼表面乖巧,骨子里实则有着一股疯劲儿,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


    比如这会儿,他扬着漂亮的脸蛋楚楚动人地看着他,长睫小心翼翼地轻眨着。


    “所以,师尊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鱼忘时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伸出手,在段怀啼脸上掐了一把。


    他道:“没有下一次。”


    话音刚落,鱼忘时便感觉怀里有东西如滑鱼般钻了进来。


    动作虽然刻意地被放轻,但因为速度过快还是磕得鱼忘时胸口闷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抱怨,便听见了少年有些哽咽的声音:“嗯。”


    鱼忘时:算了,他要抱就让他抱吧。


    只是,这抱的时间过分地久了,久到鱼忘时忍不住提醒他:“时辰不早了,你该上床休息了。”


    段怀啼道:“可我不困。”


    他双手还揽着鱼忘时的腰肢,最开始时,鱼忘时还觉得有些痒,后来竟渐渐习惯了。


    鱼忘时有些无奈:“你不困也要休息。”


    “嗯……”


    段怀啼又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只是抬头的那一刻,他小声道:“我倒是忘了,师尊今日出门逛了一整天,只怕也有些困了。”


    鱼忘时没有多想,这段时间他本就贪睡些,离开卿雨台后,又是找人,又是给段怀啼治伤,心神本就不宁,加上今日出门,是觉得有些疲惫。


    “所以你该休息,我也该去休息了。”


    段怀啼听话地应了一声,然后望着他楚楚道:“师尊如今的身体也不宜太过操劳,今日便也罢了,本是我不对,日后要出门,还是让我陪同师尊吧。”


    鱼忘时听着听着,这才觉察出些别的味道。


    合着他以为他跟阴无烛出门是为了故意气他?


    鱼忘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你想什么呢?”


    他出门是为了去买些东西,回去好给六师兄赔罪,又不是因为阴无烛的邀请,只是刚好也在那时出门。


    出了客栈,他就找借口把阴无烛打发了。


    鱼忘时没有必要瞒着他,几句将这个误会说开。


    段怀啼表情变幻:“给六师叔的?”


    “嗯。”


    鱼忘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木头雕的小老虎灯。


    “这是极其名贵的檀香木,制作得十分精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只。”


    鱼忘时又拿出一刻夜明珠,让小老虎含在嘴里,内部机关触发,它的尾巴也灵活地摆动起来。


    夜明珠烨烨生辉,衬得整只老虎栩栩如生。


    鱼忘时越看越觉得喜爱:“怎么样,好不好看?”


    段怀啼撇了一眼小老虎灯,别扭地道了句:“好看,只是没想到六师叔平日里看起来清风霁月,私下竟喜欢这种女孩儿家喜爱的玩意儿。”


    “为什么只能是女孩儿家喜欢?”


    鱼忘时不快地看他一眼,“男人就不能喜欢吗?”


    比如说他,他就很喜欢。


    他小时候待在卿雨台觉得无聊,还央着六师兄给他做过好几个呢,只是六师兄一双手医人活尸不在话下,但做起木工来却笨拙得很,做出来的老虎灯一个赛一个丑。


    后来,六师兄便不肯再给他做了,只有当他生闷气的时候,六师兄才会趁他不注意去外面给他寻来。


    有时候是玉兔灯,有时候是麒麟灯。


    当然,他若是惹了六师兄生气,也会回赠一只。


    虽然六师兄每次都很冷淡,但他知道,六师兄都有好好收着。


    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老虎灯?


    鱼忘时看得出神,没注意到段怀啼的眼神越发幽怨。


    他只有极力想着鱼忘时是为了他才离开了卿雨台,才能勉强不去在意老虎灯的事。


    更何况,出门之前鱼忘时还在生他的气,没有准备他的那份也在情理之中。


    但,胸口仍是酸酸的不舒服。


    他就是这般小气。


    直到鱼忘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


    “喏,这是你的。”


    段怀啼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他掌心被放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头小灯,做工同样地精致,还散发着好闻的淡淡的檀木香气。


    鱼忘时出门时不是还生着气么?


    原来竟也给他买了。


    段怀啼克制着心中涌动的惊喜,只是仍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唇。


    “原来以为买来要压乾坤袋底的。”


    鱼忘时故作勉强道,“想着你若是榆木脑袋继续犯傻我就当白费了这些灵石,看你现在还算积极改正,就给你当做奖励。”


    他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段怀啼直勾勾地盯着小老虎灯,若不是现在放在他手上,只怕早就被他弄过去拆成只碎碎虎。


    但现在看到段怀啼捧在手掌心小心翼翼察看的样子,鱼忘时又忍不住问。


    “喜欢吗?”


    “喜欢。”


    “这会儿不说是女孩儿才能喜欢的小玩意儿?”


    段怀啼眨了眨眼:“只要是师尊送的,我都喜欢。”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看得鱼忘时一张老脸微热,他微微别开。


    “油嘴滑舌。”


    段怀啼弯眸一笑,他继续低头看着木头小灯,只是看着看着,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动物的形状约莫有些……


    “师尊……”


    段怀啼确定自己没有辨认错,他有些难以接受地发问,“为何六师叔的灯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而我的,却是只病殃殃的小狗。”


    “呃……”你可不就是只黏人的小狗么。


    他特意让匠人雕成一只焉儿吧唧的小狗模样,为此还多等了几个时辰。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否则今晚就别想睡了。


    鱼忘时压住心底的心虚:“小狗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小狗吗?”


    段怀啼脸色幽幽:“它是可爱,但没有老虎威风。”


    “小狗是小狗,为什么要跟老虎比,它们各有各的好。”


    段怀啼刨根问底:“那师尊更喜欢小狗还是老虎?”


    “我都喜欢,都很可爱。”


    段怀啼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见势不对,鱼忘时便想着走人,他一边把小老虎灯放回乾坤袋,一边道:“好了,你该休息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只是还没走,便被段怀啼捉住了手。


    少年伏在他耳廓,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幽怨和委屈。


    “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有朝一日,小狗-大狗


    第58章 当年之事


    倘若我后悔了呢


    一起睡自然不行。


    鱼忘时怎会不知这只小狗黏人的功夫。


    要是跟他住一起, 保不齐又要被他缠着动手动脚,身上的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


    “为何?”段怀啼眼睫垂了下来,语气很有些失落,但更多的, 还是内心的不确定。


    他始终不敢相信现在的场景, 生怕这是美梦一场, 明早一醒来便会幻灭。


    只有看着眼前的脸容入睡,他才能安心。


    他见鱼忘时眼神闪避, 突然想到什么, 声音低低地发问,“师尊该不会以为,我要对师尊做什么坏事吧?”


    鱼忘时:“你敢!”


    “我不敢。”段怀啼眨眨眼, 老实极了,“我绝对什么都不做。”


    脸容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简直跟他买来的那只小狗灯一模一样。


    鱼忘时觉得有些好笑,胸口又有些酸酸的。


    他轻声道:“放心,我说过不去追究之前的事了,便一定会做到。”


    既然已经决定原谅他这一回, 再去纠结以前,便是给自己找罪受。


    听鱼忘时这样说了,段怀啼才没有太勉强,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不太敢违背鱼忘时的心意, 怕惹得鱼忘时不快。


    目送鱼忘时离开, 他才低头, 虽然有些嫌这只木头灯的模样, 但仍是珍视地收进了乾坤袋。


    之前他心灰意冷,根本没心思调养身体,如今有了动力,鱼忘时每日送来的药他都乖乖喝完,一滴不剩。


    就这么养了好几日,确定他伤口没什么大的问题后,鱼忘时决定带他回万回宗。


    段怀啼反而生出些不舍,觉得自己这伤好得也太快了。


    一旦回去万回宗,鱼忘时便会去卿雨台稳根基,便不能像现在这样跟他单独相处。


    但鱼忘时始终是要回去的,他的修为应该尽快稳固。


    阴无烛便不能再跟着去,这几日他虽不在客栈,但每日必定要来鱼忘时眼前晃一圈。


    段怀啼心知他的花花肠子,直到动身回万回宗这日,才将药给他。


    “这是最后一粒药,服用之后须得清心寡欲半年。”


    阴无烛接过来,挑了挑眉:“是你诓我的吧,以往的药可没这这样的条件。”


    段怀啼淡然道:“这是最后一粒药,自然不同,你若是不信,大可跟以往一样夜夜笙歌,我保证你不出三日,便会半身作废。”


    阴无烛不敢拿这个去赌,咬咬牙笑了:“半年就半年。”


    他就不信,半年过后,段怀啼的修为能突破元婴。


    “到那时,你若是护不住,人就是我的。”


    他们之前的约定,是他每次要用药时要帮段怀啼做一件事,如今他顽疾将愈,可就没了约束,从此也不需要再听命于他。


    段怀啼没有回答他,但表情颇有几分「你在痴心妄想」的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


    鱼忘时结完房钱,正好回来看到这一幕。


    两人相对而站,看向彼此的眼神似乎暗潮涌动。


    “没什么。”


    段怀啼很快偏头对他一笑,“阴无烛觉得这几日打扰了师尊,特地来向师尊致歉。”


    “是么?”


    鱼忘时狐疑地看了眼阴无烛,后者桃花眼眯着一笑,竟也将计就计,冲着鱼忘时揖了一礼。


    “是的,还望鱼长老多担待。”


    他这几日倒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度,一改以往的风流气。


    然而鱼忘时不信。


    “致歉不必,但愿日后你少作恶事,多多行善积德。”


    段怀啼点头道:“阴无烛确实有悔改之心,他已经决定闭关半年,修身养性,不去祸害百姓。”


    “呃……”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话已经这么说了,阴无烛还想自己的这个形象给鱼忘时留下个好印象,只得吃下这个闷亏,僵硬一笑。


    “是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错。”鱼忘时将信将疑。


    除了不去祸害百姓,鱼忘时也不想段怀啼多跟阴无烛来往。


    阴无烛继续尬笑,暗地里跟段怀啼眼神交锋。


    想要他半年不出现在鱼忘时的眼前,好个阴险的小子。


    段怀啼浅浅一笑。


    棋高一招,不动声色解决这个麻烦,自然心情不错。


    这种好心情保持到他们来到万回宗的山门下。


    掌门屈成礼已经等候多时。


    段怀啼作为宗门内年轻一辈中最具天赋的弟子,屈成礼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让他进入灵脉修炼,也是全宗门上下都认可的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段怀啼不声不响就离开宗门,连进入灵脉之事都耽搁了这般久。


    屈成礼看着回来的师徒二人,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知鱼忘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段怀啼的,连事情的轻重都分不清楚,还险些丢了性命。


    但鱼忘时的事向来不用他插手,屈成礼也只是道:“清禾在卿雨台,你过去吧。”


    鱼忘时心知他这是有话要跟段怀啼说,只好应了一声。


    他猜多半是因为灵脉的事,以及,他前段时间提出的让五长老收下段怀啼的事。


    段怀啼看向他,眼神似乎在说,他会很快来找他。


    鱼忘时眨了下眼,心想他居然一下子就看懂了。


    心下稍安,他便赶去了卿雨台。


    卿雨台数十年如一日,药童各自分工明确地忙碌着,到了荷花池,里面就格外地安静了。


    卧在荷花池边上睡觉的仙鹤听到脚步声,连鹤眼皮子都没抬起来。


    鱼忘时看看格外静谧的内间,有些不敢进,便停下来撸了一把鹤头。


    仙鹤气得吭哧一声:“恼人清梦。”


    鱼忘时语气诱哄:“睡太久会长胖的,不如跟我去走走。”


    仙鹤一眼看出他居心不良,重新卧下来,还把脑袋埋进了厚厚的白毛里。


    “休想拉我去垫背,你自己去领罚吧,胆子越发大了,也越来越没了良心。”


    “呃……”完了,看来六师兄这次是很生气了,连仙鹤都这么不待见他。


    问过药童,鱼忘时才知六师兄并未在药室,而是在房间里休息。


    平常宴清禾要么是待在药室里,要么在密室修炼,鲜少有休息的时候,看来这次寒症发作完的情况并不乐观。


    鱼忘时有些担忧,但走到宴清禾房门外,又不由地放轻了脚步。


    他有点怂,不敢进。


    如果这会儿六师兄正在休息,他进去岂不是打扰了?


    但若不进去,他回来后不第一时间去认错,岂不是罪上加罪。


    虽然这样想,鱼忘时却迟迟没敢迈动脚。


    直到屋子里传来极淡的一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累吗,进来。”


    “呃……”差点忘了,六师兄的耳力也比常人要灵敏数倍。


    鱼忘时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宴清禾身着月白色中衣,正在案前翻着一册竹简。


    满头青丝垂下,一室孤寂清冷。


    虽然开口让他进来,但视线依旧停留在竹简之上。


    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鱼忘时还是能感觉到宴清禾的情绪并不高。


    赔礼致歉的第一步便是要送礼。


    所以鱼忘时很快拿出了买到的那只小老虎灯,捧着放到了案上。


    含着夜光珠的小老虎灯周身散出出莹白色的光。


    宴清禾这才掀眸看了他一眼。


    鱼忘时又在小老虎的颈部按了一下,它的尾巴便灵活地左右摆动起来,栩栩如生。


    宴清禾的目光从小老虎灯上重新移回他脸上。


    半晌,他开口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我食言了,我答应了六师兄要守着你过完寒症那日。”


    宴清禾看着他,轻声道:“仅仅是因为这个送我的吗?”


    鱼忘时没听清:“嗯?”


    宴清禾微垂下眸子,道:“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那是因为什么?”


    鱼忘时有些懵,难道除了这件,他还做错了其他事惹六师兄不快?


    “呃……”宴清禾看着他懵懂的样子,眼神里的某种情绪悄然落寞。


    感觉寒症遗留在他体内的寒气似乎隐隐又在作怪,他微闭了下眼,再睁开。


    睁开时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段怀啼拿到水萤草了吗?”


    突然转到这个话题,鱼忘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点头:“拿到了。”


    “他倒是有心,这几日你便是为了照顾他才因此耽误了回程。”


    宴清禾语气淡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鱼忘时莫名有种要被长辈抓到的心虚感,支吾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之前说的,不想要这个徒弟了,也不作数了?”


    鱼忘时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释然:“嗯,我觉得他,孺子可教,也没有那么差劲,而且,愿意改正。”


    他这般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了宴清禾侧目。


    “是他孺子可教,还是你心软原谅他了?”


    “呃……”不愧是六师兄。


    鱼忘时没出声,但宴清禾何等了解他,不出声就代表默认。


    他静默了片刻,道:“倘若我,不想他再做你的徒弟了呢?”


    此话一出,鱼忘时之前所有的别扭劲儿都消失了,他愣住了。


    “六师兄?”


    宴清禾并不看他,而是盯着那只小老虎灯。


    “那个少年命途不详,会给你惹来灾祸,这次是十年修为,根基涣散,下一次又是什么?”


    “可是六师兄……”鱼忘时空白了一下,思绪也有些散,“当初不是你让我收下段怀啼做徒弟的吗?”


    “是啊……”宴清禾声音很轻,“是我让的。”


    当初又是为何?


    他想着鱼忘时一个人住在雾凇峰上总有些孤单,在宗门内辈分高,除了来卿雨台较为无忧无虑,平日里连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便想着收个徒弟陪伴他也好,若是这个徒弟修炼天分高,还能让他少操些心。


    可是现在……


    宴清禾抬眸,嘴角轻扯,“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说:


    O(∩_∩)O昨天居然忘了祝端午安康,补上——


    第59章 枉为人徒


    他对你不敬


    鱼忘时露出愣怔的神色, 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没有说话。


    宴清禾一直看着他,将他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却没多少退让。


    “这样的结果对你, 对他, 都好。”


    宴清禾垂眸道,“这几日我会闭关为你炼药,你回去好生思量我说的话。”


    走出房间的时候, 鱼忘时仍然满腹疑问, 紧接着, 又有些烦闷。


    他不知宴清禾为何让他放弃让段怀啼做徒弟。


    仅仅是因为他丢失了十年修为吗?


    可说到底,他护着段怀啼不被灼耀所擒, 除了段怀啼是他的徒弟之外,也可以认作是自保。


    他这样说六师兄会改变主意吗?


    鱼忘时不敢确定,满脑子想了很多,连跟仙鹤玩儿都没有兴趣。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仙鹤听完他的话后说道,“而且,你这次也太过分了, 你小时候刚来万回宗的时候体弱多病,他都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整夜。”


    鱼忘时听得有些惭愧,他对小时候的事还有些印象。


    那时他刚被祖师爷从外面捡回来,常年食不果腹,身子骨瘦弱得很。


    “可是当时情况不同。”鱼忘时辩解的声音很小,“六师兄毕竟没有性命之危, 我想着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 才走的。”


    仙鹤轻轻哼了一声。


    在仙鹤这里得不到答案, 鱼忘时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待下去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 盯着房顶开始发呆,不知不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


    鱼忘时自从秘境出来,睡觉时倒是机警了许多,他睁开眼后,朦胧之色尚在,只是语气放松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段怀啼弯了弯眸子:“我说了来找师尊的。”


    鱼忘时坐起来,想到什么,掐了一把段怀啼的脸。


    “你偷偷摸摸进来的?”


    “不算偷摸。”段怀啼眨了下眼,“山下已无禁制,我特地避开了那只鹤绕的路。”


    鱼忘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真是……”


    “我想要见一见师尊,师尊难道不想见我吗?”


    “呃……”鱼忘时提醒,“下午才分开。”


    “也分开好几个时辰了。”段怀啼纠正,他就想时时刻刻能看到鱼忘时。


    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火热眼神盯着,鱼忘时难免有些脸热,可还未等到他说什么,段怀啼已经凑过来,低低地问他。


    “师尊,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当然不行,这可是卿雨台。


    段怀啼神色立刻有些失望,他眼巴巴地瞅着鱼忘时,“就一下,别的我不做。”


    “呃……”你还想做什么别的?


    然而对上段怀啼可怜巴巴的眼神,鱼忘时还是没忍住心软了。


    他道:“那就一下,只能一下。”


    话音刚落,少年的嘴唇便凑了过来,在他脸畔浅浅的啄了一口。


    湿糯的触感让鱼忘时脸畔更热,却没有及时抽离。


    鱼忘时咽了咽喉咙,正要说可以了,便感觉到那股湿糯从脸畔缓缓蔓延至唇边,张唇含住。


    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果然是一口。


    只是这一口持续的面积有些大,时间格外长。


    鱼忘时胸口处跳得飞快。


    这要是被六师兄知晓,只怕更要他跟段怀啼解除师徒关系。


    不,是立刻能把段怀啼扔下山,可能也包括他。


    久到鱼忘时都有些呼吸困难了,他才揪着段怀啼的衣领,把人推开。


    还算满足的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好看至极的笑容。


    鱼忘时轻轻瞪了一眼他,才用袖口轻轻擦着自己的唇。


    “用这个。”


    段怀啼拿出张锦帕给他,鱼忘时接过来擦了擦,忽然发现这张帕子有些眼熟。


    这不是上次段怀啼用来给他擦手的吗?


    见他目光望来,段怀啼微微笑道:“师尊不记得了,这是师尊用的第三次了。”


    鱼忘时先是一愣,随后缓慢回忆起。


    他知道为何这张帕子让他觉得格外眼熟了。


    在留芳门里,当时他给洛引真输送内力时,段怀啼也用过这张帕子给他擦汗。


    原来他一直没扔。


    在那时便没扔么。


    不仅不扔,等他擦过之后,鱼忘时见他又接过去,放入了胸口。


    鱼忘时没忍住:“不用洁净术洗一洗吗?”


    他用过啊,上面还有他的……


    段怀啼看着他,道:“等会儿回去再洗。”


    鱼忘时也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个举动比刚才还要让他脸畔火热。


    段怀啼做出这种动作却很是自然,只是眼巴巴地问他:“师尊什么时候搬回雾凇峰?我一个人住着很是无聊。”


    “修炼便不无聊了。”


    “可我还是想要时时能看到师尊,就算要修炼,知道师尊跟我在一处我才能修炼得更快。”


    鱼忘时被他殷切的眼神看得快要顶不住,他是知道这家伙一贯黏人,脸皮又厚,难道他以后都要被这样压住吗?


    不行,他可是师尊。


    他一定用师尊最后的威严镇压住这股不良之风。


    “那是因为你修炼得不够专心,你分神了。”


    鱼忘时摆出严肃的表情,教育道,“以后不许再这样。”


    “哦。”段怀啼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个语气词有些不明的意味儿,鱼忘时没敢去深究,想到段怀啼待了有这么长的时间,若是被发现,他都不敢想象后果,便催促道。


    “你该回去了。”


    卿雨台是没有准备段怀啼的房间的。


    寻常人等,更不可在此留宿,来客不管有多要紧的事,停留的时辰也不能超过申时。


    段怀啼也知道卿雨台的规矩,乖顺地点了下头。


    “那我明日再过来看望师尊。”


    “明日不行。”


    大白日的,更容易被六师兄知晓,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六师兄说。


    “这几日你先待在雾凇峰上养好身体,六师兄正在给我炼药,等我治好了上便会回来雾凇峰。”


    段怀啼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只有等他养好了身体,才能好好修炼,他可没忘记阴无烛临走时的虎视眈眈。


    只是离开之时,他又趁着鱼忘时不注意,偷摸在他唇上浅啄了一下,这才轻悄悄地离开了。


    鱼忘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人走了,他才想起来被他忽视的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还没问屈成礼跟段怀啼谈了什么,灵脉的事又是如何解决的。


    都怪段怀啼,弄得他心神不宁,忘了正事。


    隔日鱼忘时睡醒用了早膳后,便去了药室。


    他也是从仙鹤口中得知,原来自寒症发作之日起,这段时间宴清禾一直也在用药。


    鱼忘时想着自己别的忙帮不上,熬药的事他总能做。


    一日三次,他都亲自问过药童,掌握好剂量,熬好了再给宴清禾送去。


    炼药自然是辛苦,而且给他制作的药丹又是古方,比寻常的药丹又要繁重数倍。


    一连两日,宴清禾都只是让他放下药碗离开,鱼忘时都没见到他,在第三日,鱼忘时也没走,他怕药放凉了,特意拎了个小火炉,将药盅放在上面暖着。


    直到宴清禾走出密室,抬起手指低低咳了一声,一抬头,才发现鱼忘时竟然还在。


    他雾蒙的眼珠动了下,眼神逐渐清冽。


    “六师兄你出来了?”


    鱼忘时抬头便看见了他,便准备将药盅拿下来,谁知这小火炉霸道得很,没多久的功夫便烧得火热,鱼忘时一时未察,竟被烫了手。


    他发出「嘶」的一声。


    宴清禾脸色一变,眨眼间便到了他身前。


    “密室里不许用火,用着也不小心。”


    宴清禾拿着他被烫得通红的手指检查,眉尖不由地蹙起。


    鱼忘时只感觉被烫到的部位泛起火辣辣的疼意,直到手指被清凉的水珠轻柔地冲洗,才抽着气回答。


    “我想着药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六师兄本就有寒症,怎能再喝凉药,这才用的。”


    宴清禾运用起水流术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移到他脸上。


    他出声道:“我不是怪你……”


    “我知道。”鱼忘时冲他弯了弯眸子,“六师兄只是关心我。”


    宴清禾神色微动,看了两眼后,才垂眸继续给他冲洗,再细致地抹上些药。


    “约莫半个时辰就没什么感觉了。”


    鱼忘时烫得并不算严重,其实连药都不用着抹,但这种烫伤很难受,他又怕疼,敷了药总会快些。


    除了药汤,还有些吃食和点心。


    虽然宴清禾平时并不贪恋口腹之欲,但炼药苦闷,加上他现在身体又不太好,多吃点东西总是好的。


    宴清禾看着摆出来的一桌吃食,看了一会儿,才掀眸看向鱼忘时,轻声道。


    “你这般讨好我,是因为想好了执意要收下那少年?”


    鱼忘时忙碌的动作当即一僵,他有些尴尬地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


    “有一半这个原因,但我也是真心关心六师兄。”


    宴清禾没说话,至少还有一半的原因不是么?


    可若是以往,就算只有一半,那另一半也是空的。


    “我知道六师兄的顾虑只是为了我好,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鱼忘时语气有些轻快,“六师兄从前教过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说着,他还往宴清禾的碟子里夹了块糕点。


    宴清禾却只是看着,并不动筷。


    “到底是你认为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还是不想他离开你?”


    “呃……”鱼忘时筷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抬头小心地看了宴清禾一眼,猜测着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六师兄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又是为了他好,他没想着瞒着六师兄,只是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但这种事总被会看出来,与其之后被看出来与六师兄生出嫌隙,不如先老实交待。


    鱼忘时吸吸气,正斟酌着怎么说了,突然又听到宴清禾略快的声音响起。


    “段怀啼是百年试炼的第一名,他必须去灵脉,掌门不会允许他坏了规矩。”


    话一出,鱼忘时方才酝酿的话便吞了回去。


    宴清禾注视着他,一字一句,“他若不守规矩,定会惹怒宗门众人。”


    既然参与了,身为万回宗的弟子,又怎能放弃?


    何况屈成礼一直对段怀啼寄予厚望,断不会同意他不去。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几日都不来卿雨台?”


    鱼忘时登时一惊,六师兄难道知道段怀啼来找过他?


    那,那天晚上……


    鱼忘时心里莫名慌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不敢去想宴清禾究竟知道了多少,只是看见宴清禾向来清冷的脸容有了几分隐怒。


    他按了下额角,语气与指骨一般冷冽。


    “他对你不敬,实在枉为人徒。”


    作者有话说:


    补更


    第60章 罚昆玉墟


    难道你也要跟他一起去吗?


    鱼忘时便知宴清禾定是知道了。


    卿雨台的一动一静, 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宴清禾?


    他一时心乱如麻,只是看宴清禾表情冰冷,不由地开口:“六师兄,不是他不敬, 而是我……”


    “你还想着袒护他?”


    宴清禾敛了眸子看他, 语气格外地冷。


    冰凉之下, 似乎又压制着什么别的情绪。


    鱼忘时忽然觉得,寒症发作之后的宴清禾, 似乎哪里有些变了。


    以前的六师兄, 虽然待人冷淡, 但对他仍是纵容的,说话间从不会向这般……这般紧迫, 压抑。


    “我没有……我只是……”


    宴清禾看着他的眼神里已经隐隐有些诡异的变化。


    鱼忘时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唇,没再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再争辩只会越发激怒宴清禾。


    虽然这个时候的宴清禾已经有些可怕了。


    好一会儿,宴清禾的眼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回去休息吧。”


    鱼忘时没再多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望着青年略有些慌乱的步伐,宴清禾神色不明,但也没有开口挽留, 只是注视着人消失在密室门口后,盯着桌上的糕点出神,半晌后,闭了闭眼。


    走出密室的鱼忘时脚步不停,连药童上来问他要不要进去收拾餐具,都问了两遍。


    他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把门关上后才停下。


    为什么, 他会觉得今日的六师兄有些陌生?


    是因为六师兄发怒了吗?


    鱼忘时能隐隐感觉到, 比起他刚回来那日, 宴清禾今日似乎更有些失态。


    他跟段怀啼的事,比他在六师兄寒症那日更让六师兄生气。


    鱼忘时想不通,隐隐又不愿去细想。


    想了想,他叫来药童去请陆元宵过来。


    哪知药童告诉他,陆元宵几日前有事离开了万回宗。


    事情不凑巧,鱼忘时想着自己去一趟。


    药童道:“师叔吩咐过,小师叔这几日都需要静养。”


    鱼忘时缓了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下山?”


    药童道:“不敢,小师叔尽可自由出入,只是,师叔此刻还在病中,却仍是强撑着为小师叔炼药,不肯告诉小师叔,小师叔既然有心为师叔亲自熬药,若是半途而废便不好了。”


    鱼忘时方才在谈话间是听见宴清禾咳了好几声。


    被药童这么一提醒,鱼忘时这才想明白。


    六师兄本来就不喜欢他和段怀啼的事,若是这个时候,他还只顾着去看段怀啼的情况,六师兄只怕会更生气。


    鱼忘时打道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想着再离开卿雨台。


    他再冷静下来想想,他和段怀啼名义上可是师徒,六师兄一时间觉得荒唐也是极有可能的。


    就连他自己,最开始不也觉得不可能么。


    而段怀啼,最多也只是被掌门师兄规劝着去灵脉,掌门师兄对他一向不错,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


    想明白后,鱼忘时便静下心来,专心照顾起宴清禾的饮食。


    一汤一药他都亲自动手。


    第二日从密室出来,见到鱼忘时,宴清禾眼神定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平常。


    鱼忘时放心了些,看他饮完药后,又添了杯茶。


    宴清禾抬眸看了他一眼,鱼忘时便又给他夹了一块点心。


    宴清禾没动。


    鱼忘时想了想,自己也坐下来,跟他一块儿用。


    宴清禾这才动了筷。


    唔,还好他够了解六师兄。


    别看宴清禾性子清冷,骨子里其实更偏爱有人跟他一起吃饭。


    在他幼时的记忆里,宴清禾是极少食用食物的,那时候宴清禾也还只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却很是谨记祖师爷的教导,不可因为饮食享受耽误了修炼,克己得甚至有些苛刻。


    他刚来的时候毫无修为,自然也没学会辟谷,饿起来便只会默默地抹眼泪。


    因为被饿怕了,小孩子总是娇气些,但又怕惹得祖师爷不高兴不收他了。


    祖师爷不会带孩子,万回宗几百年没有烟火气了,承诺了要让他吃饱穿暖,却早已忘了如何做人间吃食,只有特地去凡间饭馆跑一趟。


    跑来跑去他又觉得麻烦,后来就交给宴清禾去买,再后来,卿雨台就能开火了。


    直到学会了辟谷,鱼忘时也没改过来贪嘴这个毛病,祖师爷看皱眉了很多次。


    只是后来宴清禾似乎偶尔也有了这个闲情逸致,做好了吃的会让他悄悄去,少年宴清禾还会笑,眉眼皆浮着惬意:“小七陪着我一起吧,师兄才能用得香些。”


    因为宴清禾喜欢,祖师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用完了膳食,宴清禾神色松动了些,看向鱼忘时的眼神也轻柔了许多。


    “再有两日你的药便炼好了。”


    鱼忘时看了眼他眼底的青痕,道:“六师兄,我不着急的,你也该多休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宴清禾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因为寒症耽误了这么久,要尽快炼好,否则再好的药也稳不了你的根基。”


    顿了顿,他又道,“这几日我会让药童给你送药来,你要安心静养,按时服药,务必让丹药的药效完全发挥出来。”


    鱼忘时点头:“六师兄放心。”


    只是服用的药汁极苦,每次吃完,还得再吃两颗糖压压苦味儿。


    这日来的不是药童,而是办完事回宗门的陆元宵,除了给鱼忘时带糖,还给鱼忘时递了个小玩意儿。


    那东西只有半只手掌大小,却雕刻得活灵活现,两只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可爱极了。


    是只精雕细琢的木头兔子。


    陆元宵道:“这是段师弟让我带来给小师叔的,说小师叔看了就知道。”


    鱼忘时看着那兔子,眼眸一弯:“我知道。”


    虽然不如他上次送的那只精致,但这只是段怀啼亲手做的,手艺也还算可,看不出那家伙还有这等天赋。


    他还有心思给他雕兔子,想必在掌门师兄那里过得不错。


    陆元宵送完了兔子,便收拾着要走,却被鱼忘时叫住。


    “去灵脉的弟子选定了吗?”


    陆元宵面色如常:“小师叔为何这样问,段师弟可是第一名,自然应该是他去。”


    鱼忘时笑容微微敛了起来。


    “他也这样说?”


    陆元宵认真点头,极力证明。


    “撒谎。”鱼忘时彻底笑不出了,“你老实告诉我,段怀啼到底在哪儿?”


    段怀啼不可能去灵脉。


    陆元宵被他这么一看,也知道瞒不住了,他垂头丧气道:“原本段师弟说了要让你安心养伤的,都怪我不会说话。”


    鱼忘时看着这傻孩子就觉得急。


    “他到底怎么了?”


    陆元宵轻叹一声:“段师弟无论如何也不肯去灵脉修炼,也不告诉掌门师叔理由,掌门师叔一气之下,将他罚去了昆玉墟。”


    昆玉墟?


    按理来说,昆玉墟灵气充裕,是修士们争先恐后抢着去历练的地方,但实际上,整个修真界敢踏足昆玉墟的人少之又少。


    就如鱼忘时感受的那般,昆玉墟拥有着天然的灵力压制,仿佛在排斥着人们的进入。


    昆玉墟是修真界最神秘,也最危险的所在。


    从没有哪个宗门把昆玉墟作为弟子历练的场所。


    掌门师兄是真的动怒了。


    鱼忘时又问:“什么时候去?”


    “就是今日。”


    今日!


    鱼忘时一惊,顾不得许多就想往外走,只是刚推开门,便见到了从密室出来的宴清禾。


    “你要去哪儿?”


    鱼忘时想到宴清禾对段怀啼的态度,一时缄默:“我……”


    宴清禾却像是早有所料。


    “段怀啼被掌门师兄责罚是预料当中的事,你去了也改变不叫什么。”


    鱼忘时有些丧气,但也知道这是实情。


    屈成礼脾气向来固执。


    但是……


    鱼忘时咬了咬唇,道:“抱歉,六师兄,我还是想去看看。”


    宴清禾眼神有些沉:“他被罚去昆玉墟,难道你也要跟着去吗?”


    作者有话说: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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