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浮白本以为,经过那梦里的一遭,他兴许会一夜无眠——但他着实是低估了自己的心大程度。


    事实上,他不仅睡着了,甚至还睡的极好,醒来时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拽着一条腰带。看那腰带上云纹镂金、折枝软银,显然是他那个亲亲师兄云归落下的,都被他揉皱了,凌乱地一团捏在手里。而云归人早已不见踪影。


    苏浮白坐在床畔,略有几分茫然,思索这腰带怎么到了他手里。


    系统说:“昨夜,你……”


    它想吐槽昨夜苏浮白睡着睡着就往人怀里钻的恶劣行径,尚且不及说完,忽听门吱呀一声,一身青衣的孟青诚端着个白瓷茶盏推门进来,密密眼睫下的眸子先向他这么一扫。触及他尚且未着鞋袜的赤足,又猛地被烫着了似的半侧过头去。


    “师叔祖,昨夜休息的可好?”


    苏浮白说:“极好,极好。”


    他从小辈手里接过润口的清茶,啜饮一口,只觉身心舒畅,终于也体验到了被人孝敬的感受。


    想他之前三个弟子,也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反而日日跟在路修远身后,帮他端茶倒水……


    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亏。


    他将喝完的茶盏递回去,却发觉孟青诚没接,不仅没接,反而一双眼向下看,注视着他赤着的脚。


    “师叔祖怎么……不穿鞋?”


    苏浮白也往下望了望,还当他是看不得自己这么衣衫不整又要说教,便道:“这便穿。”他伸手去够鞋袜,还未碰到,却被眼前小辈抢了个先。


    孟青诚仗着身量高,手也长,率先将那罗袜握在手里,低声道:“我……”


    他不知怎的,白皙的面皮上也泛起微红来,顿了顿,旋即微微将一条腿后撤,于他面前半蹲下来。


    “我服侍您。”


    他的另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握着面前人纤细的脚踝,缓缓将它拉过来。


    “请您……踩在我膝上。”


    苏浮白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就要为自己穿鞋。


    但这左右是小辈的一番心意,孝顺师长,也未尝不可。最主要是,孟青诚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古板,云归二代——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往其它方向想,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他这段时间对孟青诚太好,又是给法宝又是给灵器的,导致对方白拿东西有点心虚。


    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徒弟。


    苏浮白啧啧,依言踩了上去。


    他这一身皮囊是极好的,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甚至连赤足也是美的。光看那一双脚,脚掌纤长微泛红润,十个脚趾个个饱满,圆润的像是一串葡萄。


    脚弓又高,绷紧了时,有细细的淡青色筋脉从苍白的皮肉下隐隐透出来,好似有河流隐秘地于这层遮盖下流淌着。


    孟青诚紧缩着喉咙,缓慢将罗袜往上套。不知不小心碰到了何处,面前人忽的低叫了一声,复又垂下头来看他:“痒……”


    “……”


    “别碰我脚心。”


    他出汗了,中衣已然紧紧贴着他脊背,若不是还蒙着外衣,定然会被眼前人看出异常来。他握着这人脚踝,就像握着一只细瘦精巧的灵兽。——他自己则是执着弓箭的猎手。他忽的生出了极强的破坏欲,想将这纤细的脚腕折断在自己手里,却又舍不得,整个人都在炽烈地烧着。


    年轻俊朗的弟子不自觉低下头去,弓着脊背,小心翼翼,滚烫殷红的嘴唇几乎要触碰到那雪白的脚面。


    只这一幕满是艳色,于旁人看来,端的上是一句活-色生香。


    苏浮白却忽的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往后一缩,抱怨道:“冷。”


    谁还将门打开了?


    一抬头,却发现路修远正紧绷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望着这一幕。


    系统:“……哦呵。”


    渣攻怎么这时候来了?


    苏浮白也一惊,连忙仓皇地将脚收回,痴痴站起来,嗫嚅道:“修远……你怎么会来这里?”


    孟青诚的一颗心猛地沉沉坠了下去。


    路修远面上表情依旧不甚好看。他道:“你们在做什么?”


    “青诚看我醒了,”苏浮白小声道,“所以过来帮我穿衣……”


    路修远当然知道,他看的清清楚楚。但他心中仍然是不对味的。


    他讥讽道:“原来师叔断手断脚,连这等小事都要人服侍。”


    “路师兄!”孟青诚猛地站起身来,耳根处尚且有些不正常的殷红,“你怎么如此说!”


    “难道不是?”路修远越看越不顺眼,想及方才听到的苏浮白与师尊同榻而眠的消息,又思及方才看到的那香-艳一幕,愈发气从中来,一时口不择言,“青诚尚且年纪小,你便连这等腌臜手段都使了出来?——还勾引他?果然是离了男人便无法活么?”


    这话说的极为阴毒,孟青诚胸膛起伏,显然也是被气狠了。


    “路师兄,你莫不是疯了!”


    路修远平日里对人极为温和,进退得宜,他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样近乎粗鄙的话。一时间又觉得荒唐,又有些不甘——路修远有何资格这么说!


    不过是仗着师叔祖心悦他……


    他回头去看师叔祖,却发觉师叔祖的脸色惨白一片,手指紧握,似是仓惶无措。


    “你、你误会了,修远。”他结结巴巴说,“我与青诚,原没有什么……”


    “是么,”路修远道,“那师叔手中拿着的是何物?”


    苏浮白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小声道:“这是师兄……”


    “好,”他的心上人却丝毫不听他解释,只冷笑道,“好的很。”


    “又有师尊与师叔同睡,又有师弟为师叔穿鞋——师叔这日子,当真是快活的紧了!”


    “只是奉劝师叔一句,莫要总想着这些歪门邪道,只怕师叔的身子骨,经不起第二顿鞭子了!”


    这话,显然是将孟青诚与云归的异常都归结为给他们下了蛊虫,将苏浮白说的愈发不堪。路修远冷嘲完,便径直摔上门,扬长而去。


    苏浮白见他走了,居然就只穿着罗袜追上去,连追几步。


    “修远,修远!”


    孟青诚忙去拉他,竟也没拉住,对方径直甩开了他的袖子,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便追出了门。那扑向其他人的身影单薄慌张,竟是意想不到的碍眼。


    孟青诚看了许久,方才回过了头。


    *


    不到晌午,这个消息便飞快在锁溪派弟子间传开了。只是这次,弟子的立场多少有了些转变。


    “怎的又追着路师兄跑了出去?”


    “还能怎么?定然是路师兄又生了气!”


    就有小弟子说:“其实路师兄也很放肆了。他平日里从来不给师叔祖好脸色,说话也冷嘲热讽夹枪带棍——十次里,倒有八次是摔门而去的。”


    锁溪派向来讲究尊师重教,像这样动不动甩脸子的,路修远着实是第一个。


    “而且,师叔祖从来不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每次还得去哄他。”


    这要是此行之前,他们定然要嘲讽苏浮白不顾脸面死缠烂打,可经过这几日,众人都转了口风,此刻就道:“对,还是师叔祖宽宏大量。”


    “师叔祖脾气真好!”


    要是系统在这儿,一定要对他们的行为进行谴责——这显然是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但在场人不管。


    说到底,人心多少都是偏的,纵使是像云归真人这样帮理不帮亲的,也难免会有所偏向。更何况是这群道心尚且不稳的弟子。


    “其实说起来,师叔祖才是最吃亏的,”被睡服的小师弟愤愤不平道,“当年路师兄下山历练归来,重伤难愈,所需的几味丹药天下难求,还不是师叔祖拿了来?一颗一颗都给了他用……”


    “还有那些个天材地宝,路师兄虽说是扔了,可他腰间佩的那剑,原也是师叔祖找人淬炼出来的!旁的都扔了,这个怎不见他扔?”


    “更别说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师叔祖对他一直私下照拂,也不知是到底砸了多少进去!”


    “除了这些,师叔祖到底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就那迷情蛊,是不是师叔祖下的还不一定呢!”


    “偏偏路师兄一直不领情……”


    说到这儿,众人都沉默了下,一时间又情不自禁生出几分嫉妒来。


    试问谁不想要一个又豪气又体贴又操心自己生活还十分美貌有情-趣的道侣呢?哪怕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么好的事儿。


    哎,怎么轮不到自己头上呢?


    ……怎么偏偏就摊上了不解风情的路修远呢?


    真是让人光想想,都要落下泪来。


    “也不知师叔祖到底看上了路师兄哪点……”有弟子情不自禁嘟囔道,“难不成,是脸?”


    所有弟子都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嗯,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


    当天,另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传来。


    锁溪派的第一得意弟子路修远,被云归真人罚了。


    苏浮白得知这个消息时,当真是瓜子都吓掉了。


    “……他被罚了?为什么呀?”


    原著里没有这一段啊!


    “说是不敬师长,”系统跟着他一同吃瓜,啧啧,“哦,据说是孟青诚去告状的……嗨呀,孟小可爱真是玩的一手好背刺呀。”


    苏浮白:“……?”


    他狐疑道:“他俩不是一伙的?”


    孟青诚分明应该是路修远的极大助力才对呀!


    这一点,系统也有点想不通。它确认道:“你和你的这个晚辈之间,没什么吧?”


    “当然没什么啊!”苏浮白大感委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为什么要搞办公室恋情?”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像他这样的,万一搞办公室恋情分手了,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光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还好我最新看上的美人,不是我们门派的……”


    不然,他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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