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冉冉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光会画画也不行,还得有卖出去的渠道。
如果动用皇室特权,就违背他私下搞钱的初衷了。
小五小心翼翼地提议:“不如让小一去做这件事。”
小一?
陈冉冉脑子里迅速对应起相关剧情人物。
别看这位名字听起来和其他侍从官一样,实际上大有来头。
小一出身于纳恩星系神秘古老的星盗集团,永夜。
同样是三十多年前,帝国有位公主远嫁一亿光年外的荒漠星系,送嫁路上遇到有组织的偷袭,混乱中,公主所在的跃迁舰莫名失踪。
凤凰座举国震怒,立刻抽调军队去剿灭过那一带所有星盗,只有神出鬼没、异常能打的永夜逃出包围圈。
最后还是皇帝陛下亲自出马,把他们的主力部队堵在了二号暗星。
僵持了小半个月,陈坦和永夜当家人达成协议,每一代会派出两位顶尖高手为皇室服务十年。
这对于高傲的永夜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让步,他们宁愿死也不愿失去自由。
这一代的名额分给了两位皇子。
他们十岁时,永夜如约兑现承诺,原主抽签抽中了小一。
不同于陈迢那边,一个誓死护主一个性命相托,原主和护卫相处上经常发生摩擦。
小一性子桀骜,皇宫里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永夜的少主,小小年纪,天赋惊人,被家里长辈踢过来磨一磨性子,以后回去继承大业。
“那小一人呢?”
“去悬宫前一晚,被您骂跑了。”
陈冉冉:“…………??”
小五抓住机会上眼药:“殿下,如果那天晚上小一在的话,必不会让您受一个贱民挟制。”
“闭嘴。”陈冉冉心里莫名有点烦躁,看了他一眼,“再让我听到你张口闭口贱民试试看。”
小五畏畏缩缩地眨了眨小眼睛,连声诺诺。
陈冉冉又问:“以前我怎么联系的小一?”
小五老老实实道:“他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每次您和他吵架气得快晕过去了,他才出来,不过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小一离开的时候脸色特别差。”
陈冉冉听得若有所思,护卫嘛,当然是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
*
陈冉冉把小五打发去睡觉,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整座寝宫最高的建筑物——钟塔。
夜幕漆黑,周围安静得可怕。
小巧的移动灯源紧紧坠在他身后,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陈冉冉走在陡峭的螺旋阶梯上,有种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最后还是抵达了塔顶。
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估量了一下高度,离地面有几十米高,隐约可见塔下柔软的草坪和幽深的人工湖。
双手放在嘴边,陈冉冉大喊:“小一!”
夜风带过来淡淡的水腥气。
“啧。”
他单手撑住栏杆,翻身坐了上去,双腿在半空中轻轻晃荡。
“给你三秒钟时间出来。”他的语气十笃定。
三……二……一!!
双手摊开,少年毫不犹豫地仰面倒下去。
那一瞬间,视野倾倒,猎猎风声灌进胸腔和耳朵里,他看见高悬于夜空的两轮诡异弯月,看见铁灰色深不见底的大地。
死亡在飞快地逼近,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世界诡异地安静了。
陈冉冉隐约听见一个声音,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讨厌这个陌生的世界,讨厌被信息素操控的感觉,更讨厌以omega的身体被人驯服……
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灵魂从躯壳中脱出,他受到蛊惑般伸手去够月亮。
忽然,眼角的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伴随着毫无防备的重力拉扯感,陈冉冉回到了让他痛苦的人间。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人提住了。
高空的冷风迎面拍过来,睡衣领口勒得他喘不过气。
……妈的。
这就是炮灰的待遇吗。
陈冉冉苍白的脸颊被勒出红晕,身体顺着本能疯狂挣扎。
他睁不开眼,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放……放开……”
要窒息了。
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开?不行,你会死的。”
陈冉冉咬紧牙关,心想你他妈不放我也要死啊!
窒息感甚至让他没办法凝神思考,只能在心里恶狠狠地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死神的镰刀即将碰到脖颈时,陈冉冉终于回到地面,他跪坐在草地上,捂着脖子大声咳嗽,咳得眼尾通红。
身前站着一个人,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等陈冉冉咳得差不多了,他才懒洋洋地道:“下次你再找死,我就先杀了你。”
*
陈冉冉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凶恶恐怖的铁质面具。
男人身形高大,一头嚣张至极的银发,后面稍长的部分编成三根细细的鞭子垂在脑后,左边耳廓上打了三个骨钉。
这人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因为陈冉冉闻到了一种常年被鲜血浸染的特殊味道。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蹙起眉头:“你在哭吗?”
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双眼睛湿润地看着他,眼睛的主人看起来羸弱而无害。
作为陈冉冉的贴身护卫,长期潜伏在他周围,小一自然见过他真正的长相。
但是,他印象中的殿下是刻薄易怒、郁气沉沉的,就像只小怪物,浑身是刺。
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主动示弱。
“没哭。”陈冉冉吸了下鼻子,眼睫毛湿湿的。
小一似乎有些烦躁,勉为其难地递出一只手:“有什么好哭的,不是你让我滚的吗,你还寻死觅活——”
陈冉冉观察着他的神情,心里有个猜测,拍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你还在生气?”小一顿了顿,眼眸染上冷淡的恼怒之色,“我都说了多少遍,那天我只是看二殿下快摔湖里了,才过去扶一把,我跟他没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吵架啊,陈冉冉嗯了声。
“殿下不觉得自己有些过界吗?我只是你的护卫,并不是你的私藏品,就算我和别人私下有些交情,那又怎样。如果殿下坚持让我这辈子只能待在你身边,抱歉,我做不到。”
陈冉冉略微挑了下眉:“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一被他的反应哽了一下。
“如果没有了的话,现在轮到我来说。”陈冉冉朝他笑了笑,“既然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有些过界,是我的错,我以后会收敛,不会再对你造成困扰。”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憋闷:“殿下,我不是这个——”
“闭嘴。”陈冉冉打断他的话,脸上早已没了之前温和的笑。
“我们之间,除了主人和护卫,不会再有超出界限之外的关系,听清楚了吗?。”
他从来没用这般陌生的语气与他讲话,小一怔怔地看着陈冉冉。
“现在,跪下,这是命令。”陈冉冉慢条斯理道。
“……”
男人攥起手,怒气和荒诞感席卷全身。一动不动许久后,他像想通了似的,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殿下,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发脾气。
“好了,别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会跟别人保持距离,这样总可以了吧。”他第一次朝陈冉冉服软。
然而,陈冉冉不仅没有接受,还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戳人心的话:“听说你们永夜售后服务不错,每次任务结束时,会让雇主填写一张评价表,这张表将会决定你在永夜的级别。提醒一下,你还还有两年时间改变我对你的评价。”
“你威胁我?”小一不敢置信。
陈冉冉抬眼,声音很轻地说:“不,我是在教你如何取悦我。”
两人僵持着。
男人忽然靠近,投下的阴影充满强烈的压迫感。
陈冉冉冷眼看着这条从未被驯服过的恶犬,在他身前单膝跪下。
“不管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们现在重新制定一下规矩:第一,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要随便靠近我。”
见小一没反应,陈冉冉踢了他一脚,“第二,说你永远服从我。”
“我……永远服从你。”
“很好,最后一条。”陈冉冉突然抬手,摘下他的面具,“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不要戴面具。”
*
第二天,天微微亮时,小五在屋顶发现某道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惊,正准备当作没看见。
小一一个纵身,稳稳地落到他面前。
“有、有事?”小五有点犯怵,寻思着不会是背后告状的事被他知道了吧。
“殿下去悬宫那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从头说一遍。”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
等到天光大亮,小五慌慌张张去伺候陈冉冉起床,边走心里边骂,都怪小一,要不是他逼着自己翻来覆去的说,也不会误了时辰。
“殿下,快别睡了,陛下传您过去。”
陈冉冉显然没睡饱,眼皮都抬不起来,昏昏沉沉地登上前往主殿的飞艇。
侍从官把他领到一扇高门前,敲了敲门,听见回应后,躬身拉开门,请陈冉冉进去。
门后是一间很常见的书房,并没有什么很高科技的设施,窗帘合着,屋内光线昏暗。
皇帝陈坦穿着宽松舒适的常服,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书房还有其他人。
棕发少年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门口,眸子暗沉沉的,脸上残留了些许怒气。
陈冉冉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招呼:“父亲,弟弟,早上好。”
陈迢很快收敛好情绪,回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哥哥来了。”
皇帝陛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陈冉冉犹豫了两秒,挨着陈迢坐下。
“最近感觉怎么样,还适应omega的身份吗?”
陈冉冉垂着眼:“就那样。”
“以前是我疏忽了,你如今身份转变,也该多出去走走,我帮你申请了贵族omega学校,也就是小迢所在的学校,下周你就和他一起去吧。”
陈冉冉想起什么,下意识地问:“就是那所传闻中的新娘学校?”
整座校园从里到外透露着封建腐朽的气息,课程主要是教导每一个omega如何服侍alpha、打理家庭、照顾孩子,以及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它有一句十分出名的校训——学校给你打的分数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将来你们的丈夫给你打了多少分。
他反感地皱眉:“我不想去。”
皇帝尚未发表意见,陈迢却忍不住说:“为什么不愿意?”
陈冉冉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学怎么做人老婆?还是学怎么挖别人墙角?这种事情不是找你学就可以了吗,要不,我今晚就去你房间,我们俩睡一张床,头挨着头,脚挨着脚,你多教教我。”
陈迢脑子里轰地一声:“不、不行!”
“什么不行?”陈冉冉得寸进尺,干脆把下巴抵在他肩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今晚不行的话,就改成明晚。”
“都不行!”陈迢显然气急了,表情险些维持不住,手下用力把他从身上扯下来。
他从未见过陈冉冉如此无耻的一面!
简直……简直自甘堕落!有辱皇室尊严!
想到父亲就坐在对面,陈迢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他借着倒茶的机会,起身换了个位置坐。
陈冉冉眨了眨眼,继续之前的话题,他看向皇帝:“我已经打听过了,因为omega的体质,其他的学校几乎都不招收omega学生,但有一所学校例外。”
那就是兰斯校长创办的军校。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alpha还是omega,人类还是非人类,只要你考试合格,成绩达标,便都可以进入这所学校学习。
陈坦略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不会拦你,但是也不会让他们给你提供任何特权,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这时,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侍从官呈上来一封信。
陈坦看到信封上的字,眉头一下皱起来,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陈冉冉正要离开,皇帝不知怎么的又冒出一点慈父情怀,叮嘱他:“遇到难处不要硬扛。”
出了书房,陈冉冉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陈迢根本没给他机会,走得飞快,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合上飞艇的门。
陈冉冉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说,这个恶心策略还是挺有用的,最起码系统再也没有给他发过ooc警告了。
*
最后几天假期,陈冉冉全部用在了画画上。
收拾行李时,小五在旁边哭成泪人:“殿下,我舍不得您,要不把我也带去吧。”
陈冉冉被他假惺惺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替我守好大后方,等我回来,就给你升职加薪。”
小五眼里亮了一瞬,似乎觉得太明显了,连忙捂住脸:“殿下,您误会我了,我……我是真舍不得您,咳,殿下的寝宫我也会守得好好的,保准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窗外传来一个煞风景的声音。
陈冉冉瞥了眼抱臂倒挂在墙头的男人:“至于你嘛——”
小一的手指不明显地抽动了两下,身体也绷直了些。
“我走之前会交给你一份画册,你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卖出去了再来见我。”
陈冉冉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认真整理东西。
小五偷偷瞅了一眼小一,还是那张熟悉的铁质面具,但他竟硬生生看出几丝失落。
总觉得殿下和小一之间,好似有什么变了。
片刻后,窗外扔进来一个东西。
陈冉冉接住,低头一看,是个莹白的哨子,质地摸起来有些像动物的骨头。
“遇到麻烦就吹这个。”
陈冉冉好奇地问:“吹了这个,你就会出现?”
小一语气颇为冷硬:“不一定,它里面有信号装置,万一赶不上,我还可以过去帮殿下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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