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公子难搞 > 13、她也苦
    徐聿瞧见罗家的宅邸,但并未走近,而提前先拉响了铃铛——


    马车上的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对着徐聿相继欠了欠身子——


    “多谢小哥儿,也多谢你家爷儿。”


    “不用不用,二位姑娘平安到家就好,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了。”


    目送着她们进了府门,徐聿方才架着马车又原路折返了回去,正到车马铺交车的时候,却瞧见了在车座儿上包成一团的草青色绢帕——


    打开一瞧,里头儿全是碎银子跟铜板,还有两个玉镯,一根头钗——


    但凡长脑子的就知道不是遗落的,而是专门放下的。


    徐聿挑了挑眉毛,拿起便塞进了袖口里。


    ————


    另一边,两个姑娘刚进府门,迎面就碰上祁萍楠——


    “姨母——”


    “幼清啊,你这是跑到哪去了,一个上午的都不见人影?”


    “还能跑哪儿去?肯定是跑外面瞎逛去了呗!穿的花枝招展的!像什么样子!”


    说话的人是罗尔仪,祁萍楠的小女儿,蒋幼清的表妹,比她要小一岁,今年刚十三。


    同蒋幼清比起来个头儿小了些,容貌差了点儿,身形却胖了多,没随着她娘祁萍楠的肤白,倒跟了她爹罗政北的皮黑,每日最讨厌见到的就是蒋幼清,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开口冷嘲热讽蒋幼清,只要逮着机会,不管是在大街上还是家门里,人多或人少,她定要牙尖嘴利的损上一番,不为别的就为蒋幼清长得比她好看,肤色比她白净儿,身形比她轻盈。


    有时祁萍楠碰见了,便会拉住罗尔仪,冲她皱皱眉头儿,罗尔仪就会收敛些,可有时碰不上,那罗尔仪则会变本加厉,连带之前被母亲阻拦的一并发出。


    每当这样的时候,蒋幼清便会静静的听着表妹的嘲讽,但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起波澜,不卑不亢的模样,时常又会让罗尔仪更加抓狂。


    “幼清呀,你看看你尽知道在外头儿瞎逛,方才裁缝铺的老葛刚走,全家人都量了尺寸,独剩了你,这会儿怕是人已经走远了,快要过年了,大家伙儿店子里的生意都忙,这老葛还是我提前了大半个月定下的,不然人家绝不来——”祁萍楠拍了拍手,眉头又高高的皱了起来“这会儿你让我再怎么把人家叫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蒋幼清低着头,一改之前在街上伶牙俐齿的模样,乖巧的摇了摇头——


    “姨母不必再去叫了,幼清之前的衣服都还有,好些个都是没穿过的新衣裳,样子款式也都是我喜欢的,再做反倒浪费了。”


    “那怎么能行——”


    祁萍楠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罗尔仪便着急的来抢话——


    “这有什么不行的!”


    结果却被祁萍楠一个刀眼瞪了回去,随即才闭上了嘴,但脸上却依旧是不情愿的模样,冲着蒋幼清又翻了个白眼儿。


    祁萍楠接着又道——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哪个不做新衣裳?我们罗家还没穷到连件衣裳都要跟你克扣的地步,我方才那样说,不过就是着急了些,你也知道,那老葛虽说开铺面做生意的,但脾气实在古怪,不提前说好定下,你就是给他开再高的价儿,他也不来,可偏偏他的手艺又在京城里没的挑儿,但凡有点脸面儿的人家,哪个不找他来做——”


    祁萍楠抿了抿嘴,复又说道——


    “这会儿过去怕是来不及了,他肯定是去别家儿量尺寸了,这样吧,明日你早些起身,我带你直接去他店铺里量。”


    “姨母费心了。”


    “没事儿,你快回屋去罢,下午别再出去了,这几天寒风不断,若是年前着了凉就不好了。”说完又看了眼岁杪“往后,你少领着表小姐乱跑,让我碰见!仔细你的皮!”


    “是是,奴婢知道了。”


    待蒋幼清跟岁杪刚转过身,就听见罗尔仪拉着祁萍楠说道——


    “娘!你理她做什么呀!”


    祁萍楠没说话,只往前走,可罗尔仪却是没完没了了,扯着她娘的衣袖,一个劲儿的不依不饶。


    直进了院子里,一直不说话的祁萍楠,才忽的发作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就知道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斤斤计较!一件衣裳能值几个银子,值当你一路上不停的叫唤?!有这劲头儿!怎么不在大事儿上给我长长脸!”


    祁萍楠平日里对罗尔仪都是能有多疼就有多疼,从小到大连高声说句话的时候都少有,更别提像现在这般发怒了——


    罗尔仪的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


    “娘,你训我?你为了表姐训我?”


    看着女儿眼泪一掉,祁萍楠的心立刻就又软,赶忙又是改口,又是软下声音——


    “娘不是训你,娘是着急——”


    “娘就是训我了!因为表姐训的我!”


    罗尔仪挣开祁萍楠的手,小嘴一撅,扭头就要跑——


    “哎——”祁萍楠连忙追了过去“娘错了,娘错了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


    罗尔仪这才不跑了也不哭了。


    可祁萍楠还是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哄着——


    “给她做件衣服怕什么,娘到时候把最好看的留给你。”


    “那把最难看的留给她!”


    “行行行!”祁萍楠宠溺的点了点自家小女儿的额头,笑道:“你个小心眼儿的。”


    ————


    屋子的门一关,岁杪便忍不住的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她给咱们,咱们还不稀罕呢!当谁没有新衣服穿呢!轮得到她一个在旁说三道四!好歹也得叫您一声表姐呢!”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呀。”蒋幼清抬手在岁杪的背上捋了捋“来来来,快消消火——”


    “小姐,您就不该给她那么多好脸,让她以为您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成日的有事没事儿就挑那些难听话说来刺挠人!您在这罗家,又不是白吃饭的,当初夫人带着咱们过来的时候,可是变卖了金陵的祖宅跟铺面,那会儿是怎么说的?——会如何如何待您好,银子拿的那般痛快!如今呢?!全是放狗屁!说好给您存在钱庄子的嫁妆,恐怕也早就被罗老爷花的一干二净了!”


    “要是老爷跟夫人地下有知,您在这里受这样的罪——”


    岁杪捂着嘴,肩膀不停地颤动,眼睛却已经红了一大片,眼泪顺着睫毛就落了下来。


    八岁以前大概是蒋幼清过的最好的年月,父母宠爱,锦衣玉食,掌上明珠,从里到外都有家仆伺候,若不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她应该还是金陵城中的世家小姐,可偏偏老天要同她开这一场作弄人的玩笑——


    蒋康德原是按察知事,为人正派行事雷厉,本该平步青云,可谁能预想世事难料,一场莫须有的渎职罪名被强行安插在了他的头儿,就这么一夜之间从大老爷变成了阶下囚,虽说没有波及妻儿,但却被判了死罪。


    眼看着回天无力,蒋康德便跟发妻祁琼荌在狱中见了最后一面——


    随后祁琼荌就变卖了金陵的铺面跟祖宅,领着蒋幼清跟岁杪,就去了京城罗家,对罗家主母,也就是她的亲妹妹祁萍楠托孤。


    放下银票交代好事宜,紧跟着第二日就赶回了金陵,待到第三日,噩耗便传来了——


    蒋康德问斩,祁琼荌殉情。


    可怜小小的蒋幼清,只能在千里之外京城守丧带孝。


    而罗政北起初是不愿意留她在府,一来祁萍楠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道理再管娘家姐姐的事儿,二来是担心蒋康德一事牵连自己,死活就是不同意。


    祁萍楠没了办法,只得拿出祁琼荌带来的银票跟田契说话——


    果然,还是银子好使儿,罗政北碰巧又是个贪财至极的人,白花花的银票子,当即就让他松了口,但有个要求,这银票必须进他的口袋,入他的账。


    至此蒋幼清才被留了下来。


    但一年后,蒋康德的案件却被新上任的知府发现了冤情,探查了不过三个月,就被平反了,朝廷得知他还有一个孤女,便特批下了一比抚恤金,虽然不多,但却是可以证明清白的凭证。


    祁萍楠抱着蒋幼清痛哭了一大场——


    自那时起,蒋幼清便不再烧香拜佛,甚至连寺庙都不去——


    因为她知道,这世间没有神仙,不然怎么会冤枉好人。


    蒋幼清垂下眼眸,语气平淡——


    “爹爹跟娘亲怕是早就投胎了。”


    说起这些来,她并没有太多的伤感,甚至有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许多,毕竟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而六年前的自己才只有八岁。


    “小姐,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怨吗?”


    “我怨什么?我在这儿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也淋不着,比起外面那些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与其怨、恨——不如多往好的一面想想。”


    “那您就任由表小姐这么欺负您?”


    “表妹她年岁尚小,父母双亲健在,又是家中老幺,平日里骄纵任性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倒是你,与我幼年一同过来,便成日遭人白眼儿的受罪。”


    “小姐,我本就是个下人,能遇到您这样好的主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是受罪呀!您这样说我可不依!”


    “咱俩天天睡一个被窝儿,你才不是下人呢!你是——”蒋幼清转了转眼珠,笑道:“是我的好姐姐!”


    岁杪看着自家如此懂事聪慧的小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叹了口气,又道——


    “那您的嫁妆怎么办呢?今年一过,明年您就及笄了,罗老爷贪财府里人尽皆知,当初都要不上的东西,以后他怎么还会给你。”


    “他不给,不还有姨母在嘛。”蒋幼清笑了笑“姨母总不会骗我的,况且娘亲当时不仅仅只拿了银子过来,在京城下乡也是置办了田庄的,到时候就算没有银子,田庄总还在。”


    当年蒋康德平步青云,以为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升迁至京城,便趁着地价便宜,就托人在京城的乡下提前置办了不少田庄,想着到时候就算举家搬迁,也是有产业的人,可——造化弄人,这田庄竟一次都不曾踏足就没了性命。


    “田庄?”岁杪没说话,只是低了低头,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倒记得以前您小的时候,夫人待您也是极好的,可这些年一天天的过着,日子跟态度却似是越发不如以前了,也不知是怎的了,反倒疏远了起来。”


    蒋幼清坐在圆凳上,手托香腮的瞧着窗台镜子里的自己——


    “想必为人父母的,都更希望自己的子女要比旁的更好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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