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吾的脖子离简梨很近，她能清晰地听见电流的“嗡嗡声”，鼻翼传来淡淡的血腥味，简梨分不清是敬吾的还是她自己的。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抬手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哨兵长时间未修剪过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头躁动的野兽。她不是来和他打架的，她要带他出去。
这样轻柔又温暖的动作带给哨兵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敬吾松开少女的脖颈，茫然地起身坐在一旁，周身带着戾气的精神力缓和了许多。
简梨龇牙咧嘴地从地上坐起来，在心里给狼崽子狠狠记上了一笔。不过眼下敬吾的态度松动了许多，简梨准备先把恩怨放一放，再一次尝试探寻他的精神领域。
折腾了这一番，少年对她的精神力熟悉了一些，她再次把额头印在他的额头上的时候，敬吾没有反抗，但同样的，他依然死守着自己的精神领域，又一次拒绝了简梨的巡航请求。
脖子上少年咬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简梨叹了口气，意识到这个任务比想象中的棘手。
——
贾琳琳坐在导诊台后面的椅子上一边啃指甲一边瞄着一楼电梯……那个叫简梨的向导已经上去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
不过她一直没按紧急按钮，这应该是没事的意思吧……贾琳琳在心里想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担忧。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保卫科上去看看的时候，一楼的电梯门打开了，面容清丽的少女神色疲惫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贾琳琳长出了一口气，刚要走上前和她搭话，突然眼尖地看见了她脖颈上仍在流血的伤口。
“啊！”贾琳琳惊呼一声，急忙把简梨拉到导诊台旁边的椅子上。导诊台常年备着一些基础药品，她快速地找到了碘酒和医用棉签，然后熟练地为简梨包扎了伤口。
“谢谢。”刺鼻的药水味让简梨清醒了一些，她感激地向女孩道谢。
“是黑暗哨兵干的吗？”贾琳琳担忧地问道。
“是……他现在意识还不清醒，很容易做出这种无意识的攻击行为。”想到某只野生狼崽，简梨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那您和他结成精神链接了吗？”贾琳琳期期艾艾地问道。
“当然没有，”简梨哭笑不得，“和黑暗哨兵结成精神链接哪有那么容易啊，更何况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别说精神链接了，他连巡航精神领域的许可权都不给我，简梨在心里小声腹诽道。
贾琳琳点点头，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
“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见。”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简梨站起来和贾琳琳告别。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简梨从塔里出去，沿着街道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即便在各项基础设施已经相对完好的后末世时代，资源仍是匮乏，日常所使用的水、电、煤气都需要用积分来换。像简梨这样的基地公职人员，每个月会领到一笔固定积分，待遇相对来说比较丰厚，但其他的普通人类，包括没有入编制的异能者，要想得到大量积分只能靠狩猎变种异生物，用异生物体内的晶核来交换积分。
太阳刚落山，街边的小铺子就关得差不多了，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谁也不会拿积分去为商铺的灯牌充值用电额度。街边的小巷子里传来暧昧的声响，简梨充耳不闻，平静地从旁边经过。即便是末世后期，依然有许多普通人类靠出卖身体换取积分和直接生存资料。
“刚下班？”在离公寓还有一条街的马路对面，简梨遇到了姜丰年——她楼下的邻居兼学长，上上届向导资格测试的第一名。
简梨点点头，问他：“你也是？”
姜丰年从手里提着的布袋里拿出一瓶果汁递给简梨，苦笑着点点头，“基地东面的废弃工厂里又发现了感染了t77变异病毒的哨兵，这个月我已经是第五次加班了。”
简梨想想自己的处境，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同是天涯社畜人”的感慨，她接过果汁，和姜丰年道了谢。
公寓门口有一盏昏黄的壁灯，姜丰年这才看到简梨脖子上的伤，他蹙眉问道：“你出任务了？”
简梨摇摇头，寻思了一下，还是把敬吾的事告诉他了，姜丰年比她早两年进入特殊人群管理局工作，也许知道一些关于敬吾的过去。
“那个暴走的黑暗哨兵？”姜丰年沉吟了一会儿，缓慢地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两年前进‘塔’的，‘塔’里大规模暴动的那一天我还在实习期，那算是我第一次以公职人员的身份进‘塔’，印象还蛮深刻的。”
“我那时候还没资格到七楼去，只能在低楼层帮助其他受伤的哨兵，所以对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据我所知，他曾经和别人有过精神链接，后来暴走是因为他的搭档死了，精神链接断掉了。”姜丰年站在原地回忆道。
难怪……末世时代的历史上，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几乎没有人能在精神链接断掉后继续正常生活。最差的结果就是哨兵承受不了精神链接断掉的痛苦，在塔里自杀；其次是像敬吾这样，意识混乱，精神力暴走，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承受能力好一点的哨兵也只是勉强能控制住不伤人，但也无法再正常工作了，需要终身依靠精神力抑制剂活着。
最重要的一点是，曾经和别的向导有过精神链接的哨兵很难再对其他向导敞开精神领域，恐怕这也是敬吾如此固执地坚守精神空间的原因。
她真的能把敬吾从塔里带出来吗？简梨有些迷茫。
和姜丰年分别后，简梨回公寓洗了个澡，然后在台灯下再次打开了敬吾的档案袋。
敬吾的档案里没有关于“暴走事件”前因后果的说明，但是记录了他哨兵生涯的一切功勋，一人单枪匹马清剿了整片南部地区的变异狼群、阻止龙飞基地被其他心怀不轨的异能群体夺权、生捉了唯一一个感染t34变异病毒的变种人并促使了抗病毒疫苗的诞生……战功累累，数不胜数。
档案袋里还夹着两张敬吾执行任务归来时的照片，因为是记者的抓拍，照片上的他少了证件照上面对镜头的局促，多了一分少年昂扬的意气风发，和今日简梨在塔里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简梨叹了口气，把档案袋重新封好，起身关了灯。
——
原本说好了第二天要去塔里再见敬吾的，结果正赶上向导学校毕业季，校方出面和特殊人群管理局要人，请简梨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母校做演讲，顺便给低年级的向导分享控制精神力的经验，这一来二去的，等她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贾琳琳今天不在，导诊台里坐着另一个叫冯洋的工作人员。
简梨在导诊台出示了身份证明，拒绝了冯洋的引路，自己轻车熟路地直奔七楼去了。
门开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带着威压的精神力再次扑面而来，不过简梨这次早有准备，指纹识别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精神力在走廊里铺开了，门开的一瞬间，属于向导的柔和的精神力也向门里铺天盖地地散去，那股威压一下子消弭了很多。
少年还在老位置坐着，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凌厉又凶狠。
顶着这样的眼神，简梨觉得自己脖子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她认命地做好可能再次被咬的觉悟，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想吃糖吗？”简梨从兜里掏出两块最普通的水果糖，是街上杂货店里最廉价的糖果，很小一块，甜味很淡，但是对于眼下味觉十分灵敏的哨兵来说足够了。
敬吾对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充耳不闻，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简梨，希望入侵者识相地从这间屋子里滚出去。
简梨对他狼一样凶恶的眼神置若罔闻，兀自拆开了包装纸，把糖果递到他嘴边。
鼻尖传来一股细弱的柑橘味道，冲散了塔里常年弥漫的消毒水味，敬吾鼻翼翕动了一下，张嘴毫不犹豫地把糖吃了进去。
简梨拆开另一块糖的包装纸，自己吃了进去，还张嘴煞有其事地给眼前的黑暗哨兵做着示范：“呐，要像我一样，在嘴里含着，不要直接吞下去。”
然而……敬吾已经吞了下去。
糖果在嘴里一瞬间消失，带走了那股好闻的柑橘香气，他眸光一动，盯住了对面尚无所觉的少女的嘴唇。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简梨又一次被少年压在身底，不过这一次，狼崽子没有再咬她。
他猝不及防地推倒少女，冰冷的唇一瞬间印在了她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上，舌尖蛮横地追逐着她嘴里那一小块橘子糖。简梨回过神，蹙眉咬破了他的舌尖。在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让哨兵更兴奋了，他不知放弃地在少女柔软的口腔里寻找着柑橘气息的源头，灵活的舌头扫过她的齿龈和上颚，不放过任何一点甜味。
敬吾脖子上的颈圈发出警告的电流声，他吃痛地缩了一下，但仍没有放开这个吻。
小小的一块橘子味硬糖在这个野蛮的吻里逐渐融化，简梨好像掉进了装着橘子汁的饮料桶里，鼻翼间充斥着酸酸甜甜的柑橘气息，就在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暴走的哨兵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
敬吾靠在墙壁边剧烈地喘息着，好像在忍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简梨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但很快地，她发现了哨兵的异常。
甚至来不及生气，她迅速来到敬吾的身边，然后她眸色一沉——有人调高了敬吾颈圈上的电流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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