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简梨目光平静，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收回目光，从桌上的书立里抽出一个密封着的档案袋。末世过去了这么久，现在早就不是靠年纪和性别区分实力的时代了，他作为龙飞基地的一把手，心里还是有数的。
“现在全国向导紧缺，咱们龙飞基地更是……你应该也听说过基地哨兵和向导之间配比率低得惊人吧？虽然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但这的确是事实。既然你已经通过了资格测试，我就擅作主张地取消了你的实习试用期。”老人将手里的档案袋递给简梨，示意她打开看看，“这有一个紧急任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主要负责把这个哨兵给我从塔里带出来。”
简梨接过档案袋，用桌上的小刀划开密封条，缓缓抽出里面的纸张，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电子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叮咚！请任务者简梨接收本次任务——挽救因为精神力暴走而形成反社会人格的黑暗哨兵敬吾。】
记载着敬吾档案的那张纸的右上角有一张标准的二寸证件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深邃又立体，一张薄唇紧抿着，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去吧，先去二楼办公区领一张工作证，剩下的事……塔里的工作人员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老人好像有些累了，将花镜从鼻梁上摘下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的，再见唐老。”简梨有礼貌地和老人道别，然后拿着档案袋向办公室门外走去。
“对了小简……注意安全。”唐老靠在厚重的皮质办公椅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以龙飞基地现在的状况来看，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哨兵，都不值得用一个同等优秀的向导去换。如果不是上面的人看重了敬吾作为黑暗哨兵的强大实力，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手下的年轻人去冒这个险的。
“知道了。”简梨手握在门把上，对着面露担忧之色的老人笑着说道。
——
“塔”位于基地南面最边缘的位置，是一座独立于基地生活区的白色建筑群。
末世来临后，人类受环境影响脱离了遗传学的挟制，随机分化成异能者、哨兵、向导三类特殊人群。当然，还有大部分不幸未能进化的普通人类。
三种特殊人类之一的哨兵作为战斗型群体，拥有极强的五感，在没有向导进行精神疏导的情况下，精神力极其不稳定，五感的能力被放到最大，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哪怕听到一点点非常细小的声音也会陷入到狂躁的状态之中。
“塔”就是基于哨兵这种独特的身体状况建立的，在末世时代，“塔”相当于单独为哨兵建立的医院，同时兼具疗养所的功能。塔里常年播放着白噪音，装修风格以洁净柔和的淡色系为主，提供的饮食味道也很清淡……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哨兵过于敏锐的感官系统。
简梨在入口处刷卡登记，接待她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叫贾琳琳的小姑娘。
“s701……”贾琳琳看了一眼简梨要去的房间号，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紧接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恐惧。
“你认识敬吾？”简梨看了她一眼，问道。
“‘塔’里没人不认识他，毕竟这个时代黑暗哨兵很少见。”贾琳琳按下电梯键，回头对简梨说道。
黑暗哨兵是哨兵里的最高等级，拥有敏捷如疾风一般的身姿和强大的精神力量，是末世中的人形杀器。但相应的，黑暗哨兵精神力量暴走的时候带来的破坏性也非同一斑。
“没人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但他被带回‘塔’里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连精神体都收不回去，在走廊里乱窜。那天‘塔’里不少工作人员都受了伤，同时受到影响的还有其他来疗养的哨兵，这些哨兵之间的精神力互相攻击，险些造成大混乱，最后几乎出动了基地当天能调动的所有向导才平息了这场暴动。”贾琳琳至今回想起那一天仍然心有余悸，那是她自十六岁入“塔”工作之后见过的最大场面。
简梨刚想问她敬吾的精神体是什么，电梯就“叮”的一声停在了七楼。
“房间床头有一个用来报警的红色按钮，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直接按下去，安保科会派人过来，我就不陪你过去了。”贾琳琳讨好地笑了一下，在简梨没反应过来之前关上了电梯门。
怕到连电梯门都不想出吗……简梨哭笑不得，对即将见到的黑暗哨兵更好奇了。
贾琳琳的确不用出电梯门，因为整层七楼只有一间房间，不需要引路也能很快速地找到。
走廊两侧的墙壁洁白无瑕，窗户都关着，窗台上连一盆花也没有，嵌在墙里的音响在不断地播放着令人平静的白噪音，简梨沿着地砖上笔直的竖线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房间的门旁有身份验证机器，简梨乖顺地站好，方便机器采集自己的虹膜和指纹。
验证顺利通过，门在简梨面前“咯吱”一声打开了。几乎是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带着威压的精神力向着简梨扑面而来，她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坐在门口。
简梨扶住门框喘了口气，脑海稍微冷静了一些，她悄悄释放了一点自己的精神力出去，试图安抚住这股混乱地四处乱窜的精神力量。
向导柔和的精神力像平缓的水波一样从枝丫处包裹住空气里浮动的暴躁，过了一会儿，简梨觉得房间里令人感到压迫的精神力和缓了一些，她松了一口气，抬脚进入了房间。
房间很昏暗，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地挡住窗户，只能从窗帘上方的缝隙里透进来细弱的阳光，她一步步向屋子里面走去，最后凭借良好的视力发现了靠窗户那一侧的墙角屈膝坐着一个人，而房间里那股令人不容忽视的精神力正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好，我是特殊人群管理局的s级向导简梨，从今天起将由我来担任你的精神治疗师。”简梨知道暴走的哨兵五官敏锐，所以特意把说话声音放到最轻。
但好像还是惊扰了面前的人，他猛地抬头，藏在凌乱碎发后面的眼睛露出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同时屋子里混乱的精神力又变得令人感到压迫，像是一种对入侵者的警告。
简梨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少年，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和照片上那个抿着嘴对拍照感到局促和厌烦的青涩样子判若两人——他现在看起来比那时候更凶狠、更野蛮、更无所顾忌。
简梨对他身上散发出的排斥感视而不见，她笑眯眯地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轻声问道：“你叫敬吾对吧？可以试着对我开放你的精神领域吗？”
一般来说，向导身上柔和的精神力对于哨兵而言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但敬吾却好像在极力抗拒这股力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浑身紧绷着，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大型猛兽。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简梨垂眼发现少年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颈环，她认识，这是“塔”发放的强行压制哨兵精神力溢出的装置。这东西仔细说起来其实不太人道，它更像是通过惩罚措施让哨兵学会压制自己的精神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巴甫洛夫训狗一样。
当哨兵漫出的精神力超过一定密度的时候，颈环会自动放电产生微弱的电击效果，令哨兵形成管控精神力的条件反射，即便在混乱的情况下也能形成收束精神力的本能。这是“塔”的一种治疗手段，简梨在向导学校学习的时候还曾写论文批判过它的不人道。
显然，少年和颈环的关系并不融洽。无论颈环怎么警告，少年也并没有收敛精神力的意思，但相应的，他靠近项圈内侧的脖颈处也已经伤痕累累。
简梨眸色一沉，说话的语气却更加温柔，她转而跪坐在地上，将额头轻轻抵在少年的额头上——这是她巡航哨兵精神领域的习惯性动作，轻声说道：“敬吾，对我开放你的……”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一个起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地一口咬上了她的脖颈。
脖子上传来阵阵疼痛感，简梨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简直要气笑了。
——这他妈哪来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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