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的隔音不太好,毕竟只是铁皮搭的。


    虽然快到晚上了,不过因为之前的那个罐头,e觉得自己不怎么饿,只能听着隔壁两边的叫/床声拆饮料瓶。


    她现在只会做四种东西,子弹、破片/手/雷、地/雷、曾经用过的红色格/洛克。


    一盒子弹需要五个单位的白色材料,e会做的那把枪需要190个单位的白色材料和60个单位的绿色材料。


    越高级的东西拆出来的材料数量和颜色也越高级,她拆饮料瓶只能拆出白色,运气好能拆出绿色。


    还差一点材料。


    e打了个哈欠。


    从培养罐里出来以后她总是很嗜睡,那时还维持在正常人范围,不过现在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以后睡眠时间更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从心地躺上维尔的单人小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嗯……嗯啊~”


    “good!yesyesyes!宝贝儿你真棒……”


    艹!


    e睁开悚然的眼睛。


    房间两侧的房间传来的不同叫声犹如交响乐,也像两只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


    两边的敬业流莺他娘的跟比赛比谁声音更大一样。


    关键是她们的叫法都还不一样,一边是黑川城女/优、游女的叫法,一边是偏乌格城的欧美叫法,好像e把两种片子都混合着看,用耳机听双声道。


    维尔小甜心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得这么有礼貌果然是一种奇迹吧!


    e努力忽略这两种声音让自己入睡,旁边两个房间却变本加厉,好像互相杠上了,嗯嗯啊啊两个小时,也不知道装了什么让e眼馋的高级义体。


    [人格余薪:60%]


    嫉妒与愤怒冲昏了e那睡眠不足的头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子弹上膛,她爬起来对着墙壁一边给了一枪,在墙板上打出两个洞,阴冷的声音跟蛇一样,“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不然给你们的脑袋一人开个洞!”


    两边安静了一瞬,忽然左边的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她透过墙壁上被打出来的洞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绿眼睛,“劳驾,小姐,我们停下,可以给我唱支摇篮曲吗?您和我父亲的声音很像,他是个人造人,已经被母亲销毁了……我付钱的。”


    右边的小洞也露出一只改造过的机械义眼,粗犷的男性声音传来,“哟,小妞,唱一个呗!我们都是自己人,付钱的!”


    他抬手,e的数据银行账户由0变为100。


    e面无表情,这里的野狗怎么都跟维尔一样傻逼?恶土奇奇怪怪的人可真多。


    “行啊,要美声还是其他的唱法?”


    她面不改色。


    左边的女人也转了200欧,用沙哑的烟嗓说,“我都可以,谢谢。”


    右边的男人很起劲,“美声美声!今天就来听听上流人听的是什么!”


    另外的两个没出声,应该那两个是流莺,懂事地没有打扰雇主。


    【我确实练过声乐,还有舞蹈、美术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乐器技能,都不怎么精通,万能的兴趣班,你懂的,普通人总喜欢让孩子上些兴趣班,学学自己学不进的东西,试图让孩子达成自己小时候到现在没达成的梦想。


    老一辈都是这样,自己不行就逼着下一辈行。


    反正仔细一想,我只有声乐比较出挑,还必须的是高音,低音唱不了。


    我还得过什么什么大赛的一等奖……嗯,美术只得了三等奖……评审说我的油画色彩太大胆了,现有的时代审美暂且不能欣赏画的内涵……】


    【所有人都喜欢摇篮曲,低沉沙哑的让人想起家,美声的更偏向于欣赏,其实两样都不能哄睡任何人,但大家就是喜欢】


    e突然想起以前兴趣班有个同学好像和她是一样的姓,名字像狗叫,练的是琵琶,那时候她就和合着那调子唱些小曲儿,两人配合着蹲天桥底下卖艺,还被城管追了几条街,狼狈得像死狗。


    这个世界可真是狗日的,到处都有狗。


    她忍不住笑了,在床上盘腿坐着,挺直背清了清嗓子,用标准的女高音美声唱腔唱出了记忆里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


    她的音拔得很高,却因为浑厚婉转的唱腔并不刺耳,显得有些空灵,就像唱诗班纯洁的孩子歌颂上帝。


    有趣,有趣极了,在这狭窄破烂得透不进光的外乡人汽车旅馆,这种理应不会出现在这儿的歌曲被唱给社会下层的野狗听。


    一曲毕,久久无声。


    “谢谢您,小姐,调子和我印象里的差不多,歌词有些差别。”


    布满血丝的绿眼睛小姐透过那个洞窥视e快干的银发。


    她的眼睛是墨绿色,但阴暗的房间里亮着一只布满血丝的诡异绿眼睛,而那独眼透过孔洞偏执的望着你,这确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不过e觉得她眼里有些莫名的忧伤,她的注视让人想起路边为了保护自己张牙舞爪的流浪猫。


    另一个房间的老哥本来想说话,猩红的电子眼却与绿眼睛小姐相撞,莫名其妙有点瞳孔地震的感觉。他干笑了两声,等绿眼睛小姐继续把话说完。


    “歌词里的一束玫瑰和一束百合,现在已经没有这两种花了……真遗憾……我想起我母亲莉莉,她总是叫我的父亲小百合,把他当自己一样爱……可惜父亲中了病毒想伤害她,被她亲手杀了……”


    绿眼睛小姐具有故事性的烟嗓咳了两声,忧愁回忆道,“其实第一下父亲没有死的,可惜母亲磕了药,她眼睛红的像只野兽,一直往父亲的脑袋上开枪。


    我也不敢阻止她,只好在她累了以后偷偷带着父亲的尸体去找义体医生,想着换个脑袋,再修一修损坏的数据芯片……但那也是个该死的种族主义者,他让我带着我家的械奴滚,最终也没救回来……”


    e知道械奴是人类对人造人的蔑称,用机械制造出来的消耗品,只为了为人类服务,没有任何权利,是主人的私人财产,不满意随时可以销毁掉掉。


    它们比野狗还低贱。


    绿眼睛小姐转动眼球,“对面的先生,你也是种族主义者吗?”


    电子眼老哥连忙回答,“我不是!不是不是!别误会!我一直都是个宣扬平等的人士!”


    “是吗?”


    绿眼睛小姐暂时离开了那个小洞,也不知道对那个回答满不满意。


    e闻到了烟味。


    绿眼睛小姐点燃一支烟又凑了回来,“您呢?银发的小姐?您认为人造人可以拥有自由的权利吗?”


    其实从隔壁老哥的表现来看,绿眼睛小姐一定是个出名又惹不起的狠角色,为了防止招惹麻烦丢掉小命,理应顺着她。


    e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轻笑道,“给你讲个冷笑话,听吗?”


    “请讲。”


    “一个终日在废土运货的流浪者某天走大运进了代表自由平等和先进发达的终结城,他发现街上有很多人造人,惊叹道,‘天呐,不愧是最先进发达自由平等的城市,你们竟然每个人家里都有械奴,还会放械奴出来透风!’”


    放荡不羁爱自由、不喜欢向人妥协、犯起病来不分场合、热爱挑衅强者、极致嘴臭垃圾话、阴阳怪气的e似笑非笑地将枪对准了绿眼睛小姐那带着血丝的绿色眼睛。


    “我一向都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造人本身就只是人类制造的工具。


    工具,那就该好好听话,完成他们的使命……


    如果工具有背叛主人的念头,妄图得到与主人同样的身份地位,那理应被销毁……这个观念,你,赞同吗?”


    “很多人都是与您一样的观点,包括我的母亲。”绿眼睛小姐露出来的独眼毫无波澜,“我杀了她,把她和父亲一起剁成肉酱。


    可您知道吗……身为人造人的父亲,身上尽是血肉,而身为人类的母亲,身上居然没有多少像人类的地方……剁出来都是金属颗粒……


    我想把那个拿给那个义体医生看,让他向我道歉,所以把父亲和母亲涂在了他的门口,用父亲母亲给他写信,可他骂我是疯子,说我是鬼佬,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ecpd机动特遣队手里活下来。”


    呵呵呵,用父亲母亲当墨水涂料,孝死了,真他妈的是个大孝女。


    e都差亿点儿被绿眼睛小姐给感动哭了。


    ecpd的机动特遣队和普通警察可不一样,专门负责鬼佬之类的大事件,遇见事儿来的特别快,都是精英。


    再结合隔壁那个老哥对绿眼睛小姐的态度,可见绿眼睛小姐的确是个狠角色。


    真是孝出强大。


    可惜,e就喜欢和狠角色杠。


    “再怎么是血肉也是人造的,和合成肉罐头一个理。”


    e凑近那个弹孔,变得毫无机制的冰蓝色眼睛与布满血色的绿眼睛对上,“那确实不是人……等人类的身体全部被金属替换……就也不是人了。”


    她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人造物件和机械改造人生出来的东西,你也是个怪物吧……”


    “我知道的……”绿眼睛小姐几近空茫喃喃自语,“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你也是,包括那个医生,我们都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怪物……”


    【youjump!ijump!】


    e得意了起来,还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优越感,“是你啊,不是我。”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被墙壁遮挡的五官已经被笑容变成一个诡异的扭曲组合,冰蓝色的眼球几乎与布满血丝的绿眼睛碰撞到一起,睫毛交织着扑翅挣扎。


    “我是纯种人类,真正的,人类。”


    e不是人造人,她对人造人的厌恶也不是因为洗脑,仅仅只是作为人类……对异族的偏见罢了……


    瑞特肯定是骗了她。


    e绝不是低等的人造人。


    是的,毫无疑问,e是个人类……不会被程序、机械……控制的人类……


    “这样啊……”


    e听见绿眼睛小姐这样说:“你与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怪物就是你了……”


    “嘭!”


    墙上的弹孔扩大了,另一边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再也看不见绿眼睛小姐带着血丝的绿眼睛。


    绿眼睛小姐的房间传来流莺的尖叫。


    e冷笑着舔了舔干涩的唇,扒着墙,脸几乎抵在了那个孔洞上。


    她的眼珠透过孔洞,没有将任何注意分到有绿眼睛的尸体上,而是在阴暗的环境下死死的盯着穿着暴露的流莺。


    正如唱诗班圣洁的唱腔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冷血动物终于暴露了鬼怪的本性,嘶哑又癫狂。


    “闭嘴,否则你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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