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自从唐虞年落崖,钱芳兰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去公主府看看唐虞年,有六个时辰都跪在佛前祷告。
“夫人,”今日在佛前跪了一个时辰,江花突然推门而入。“夫人,公主殿下来了。”
“公主来了?”钱芳兰慌忙起身,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多亏江花手快扶住。“夫人,公主在前厅等着,您不用着急。”
“怎么能不急?”钱芳兰喜道,“公主已经大半年没来府上,”钱芳兰说着把手搭在江花的手上,颤颤巍巍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是不是虞年醒了?”
“夫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花扶着钱芳兰下台阶。
到了前厅,二人远远地便看见站在那里的两道身影。江花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注意到除了公主,另一个人也是女子。
外面的那些疯言疯语不会是真的吧?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如此行事,把这位女子带到家中,更何况见的人还是……夫人还不知道此事呢?江花扶着钱芳兰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钱芳兰也看到了,不等江花说什么,钱芳兰缓缓拍了拍她的手道,“花儿,你先出去,我跟公主说两句话。”
“夫人。”江花面露担忧之色。
“去吧。”钱芳兰道。
前厅里加自己只有三个人了。唐虞年知道,语冰过来时已经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走,现在该她直面自己的事情,“语冰,”唐虞年小声道,“要不你也先出去?”
“我在厅外。”魏语冰想了想道。
四目相对,唐虞年动了动上下嘴皮子,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做好了准备。几秒后唐虞年缓缓走向钱芳兰。一切都在不言中,关于自己是男身还是女身,母亲已经有了答案,唐虞年以为她定要询问一句,没想到钱芳兰颤颤巍巍伸手,开口的第一句话,“孩子,你醒了?”
钱芳兰一开口,唐虞年再也忍不住重重地点头,把整个人放在她能触摸到的地方,“母亲,我没事了。”
“本该早点过来看您——”
“没事了,没事就好。”钱芳兰打断道,“什么时候都好,都好。”
“定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钱芳兰止不住地想,她要去上香,她要去还愿,多去菩萨庙里捐香火钱。
“母亲,您快坐。”唐虞年扶她坐下又到了杯水,“您喝水。”
“好,好。”钱芳兰欣慰地接过来,喝完后又起身要看唐虞年,“让娘好好看看,哪里可还有不适?”
“没有。”唐虞年摇头,“孩儿很好,不信孩儿转转您看看。”
钱芳兰不住地道好,似是想起什么,眼泪忽要落下来。“母亲。”唐虞年担忧道。
“母亲只是高兴。”钱芳兰接过唐虞年的手帕随手一擦,又道,“你平安醒来,要是……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是到了地底下,娘该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母亲,”唐虞年心下难受,忽见钱芳兰喜道,“平安就好,你这醒来,先好好歇歇,娘去给你准备午膳。”
“母亲,”唐虞年拉住她,“我不饿。”况且离午膳时间还早。
“对,对。”钱芳兰忙改口,“我去做糕点,厨房里就有,我这就给你端过来。”
“娘,”唐虞年再也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您就没有什么想要问问我吗?”钱芳兰怔住,唐虞年这次却没有躲避,钱芳兰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唐虞年忽见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你娘,这孩子,娘有什么不知道的,娘这就去给你拿糕点。”
唐虞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了。午膳自然是在驸马府,唐虞年下厨,魏语冰在旁打下手。诺大的厨房,就她们两个人,唐虞年忍不住哼起歌来。
“这也是你以前学的?”魏语冰听着这完全不熟悉的音律。唐虞年答了一声是,转头就换了一个,魏语冰再去听,这曲子不正是去年宫宴上哪家小姐所唱。
“心情好?”魏语冰又笑道。
“当然。”唐虞年指了指自己这一身,刚过来时她真的担心开口。看这样子,原来母亲真的早早就知道,只是不值不点破罢了。原身比自己聪明,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母亲选择不说。这一对母女,看破不说破,直到自己过来,想到这,唐虞年又有些怅然,在现代的唐虞年还在惦记着的母亲,可钱芳兰却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唐虞年小声把自己所想和魏语冰说,而魏语冰想起一件件往日里的小事,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既然能忍住不开口,难道这件事就不能忍住吗?
午膳过后,唐虞年正在府中陪着钱芳兰散步,不经意间就瞥见白芷脚步匆忙地往内院走去,而那个方向,正是语冰和自己留宿在驸马府的房间。
“虞年不如去看看?”钱芳兰提议道。
“没事。”唐虞年道。陪着母亲刚出来一会儿,若是语冰那边真有什么事也不急在此时。
“我一个老太太,无病无灾,哪里需要你陪着,”钱芳兰笑道,“知道你好好的,娘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快去吧,公主她、她这半年也不容易。”
“母亲,我知道。”唐虞年道,“语冰忙,不过白芷说不定有什么私事找她,我还是等会儿再过去看看。”
“也好。”钱芳兰想想也是。
晚膳时唐虞年才知道朝廷大变。太子殿下三日前竟然主动上书,明言自己德不配位,特自请废去太子之位,望父皇成全,而皇上,已经答应下来。
又过去了几日,魏语冰进宫,唐虞年陪着她一同前往,到了宫门口,魏语冰却道,“年年,你安心在马车里呆着,我去去就来。”
“好。”唐虞年痛快应了下来。
“怎么这么乖?”魏语冰忽然有些不适应。这些日子二人日日夜夜都黏在一起,知道魏语冰的心不安,唐虞年便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魏语冰身上。反正现在也不用上朝处理事情,唐虞年便整日心安理得窝在府内,缩在魏语冰身边,或是躺着或是坐着。
“我这叫聪明!”唐虞年大言不惭道。若是一开始还没看明白语冰为什么不对外宣布自己舒醒,反而让自己直接整出一个新身份的意图,这么多天过去她也琢磨出来了。
用原来的身份,她就是欺君之罪。用现在的身份却无妨。现如今,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语冰身边的几名侍女,母亲,连江花都是一知半解。自己进宫的次数不多,宫中有心的人却比宫外多,能少则少。
“好,”魏语冰笑得宠溺,“年年最聪明,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我不急。”唐虞年也知道语冰和皇后娘娘多日不见,“语冰,你慢慢来,我一个人在这马车里有吃有喝,乐得清闲。”
“清闲?”魏语冰刚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挑出二字重复。
错了,错了,怎么能说清闲?唐虞年直想抽自己的嘴巴,下一秒讨好一笑,“不是清闲,是无聊,啊!”唐虞年倒在马车里翻滚,动作夸张,“真的好无聊!”
魏语冰柔和地看着眼前一幕,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等到唐虞年自己演不下去坐起来,她才伸出双臂,唐虞年主动送上门。抱着唐虞年亲了又亲,魏语冰才揉揉唐虞年已经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别出马车,若是无聊让云香陪你说话。”
“知道了。”唐虞年应好,心里却念着语冰年纪轻轻都快成唠叨的老婆婆了,再一想着因为自己,又觉得回府还是要好好钻研一下厨艺,让语冰好好补补。
这边魏语冰带着白芷进宫。皇后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是魏语冰,挥退了身边所有女官,示意魏语冰坐到自己面前。
“太子殿下的事情你可听说?可有什么看法?”皇后道。
“几日前就听说。康王做了一个明智之举。”
“明智?”
“父皇无意立康王为太子,当日之事不过是顺水推舟。”魏语冰抬头,“如今还能当康王难道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吗?”
“你是说你父皇根本不想立他?”皇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魏语冰,旋即握在凤椅上的手一紧,明白过来。太子妃母家贪污,废太子妃,查抄太子妃母家,无论怎么做想要保住太子殿下还不是易事?除非,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一个能废太子的借口。
“是啊,你父皇自始至终想立的都是那个贱人的孩子,如今四皇子已成婚,自然是上上人选。”皇后哈哈大笑,笑声中有些悲凉。
笑过后,皇后又狠戾道,“废物,你父皇想废,康王就不能自己立住,说辞就辞,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中!”
“也无妨,”皇后抖了抖衣袖,“本宫把他捧上去,他不想奋力一搏,本宫便送别的皇子上去。”
“怎么,你觉得本宫说得不对?”皇后转头又问魏语冰。
“没有。”魏语冰道,“只是不知道母后想捧谁上去,无论捧谁,只要父皇不愿意,恐怕都是徒劳。”
“难道你让本宫眼睁睁看着四皇子登上太子位?”皇后恨道,“若是你有个哥哥或是弟弟……本宫何必为了你苦苦筹谋?”
“母后说为本宫就是为吧。”魏语冰无所谓道。
话说到这里,皇后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转头道,“你府中那个……”她本想说那个病怏怏的驸马,想到上次魏语冰发火的样子,又生生忍住,“驸马可醒了?”
“没有。”魏语冰木然道。
“语冰,”皇后缓缓走到魏语冰面前,多了几分慈母般的柔和,劝慰道,“驸马昏迷多日,醒来的可能性太低,你是千金之躯,为驸马守了大半年已经是仁至义尽。往日的日子还长,母后为你另选一位驸马如何?”
“母后,”魏语冰讥笑道,“杨熙文可是已经成婚了。”
“这天底下有的是好儿郎,”皇后见魏语冰口风松动,喜不自胜,“只要你想,母后都能给你找来。”
“孩儿只想要驸马。”魏语冰坚定道。
“可母后听说,”皇后甩了一下衣袖,重新坐到凤椅上,“你府中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的眉眼和驸马极为相似。”
“母后准备打听孩儿府中私事?”
“本宫是为你好。”皇后也想到自己一开始派去的李嬷嬷等人,结果除了一个现在和自己没联系的李嬷嬷,其他人都被自己这位女儿给弄掉了。皇后从来不怀疑魏语冰的能力,她只是恨,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和自己一心,不去算计欺辱她们母女二人的人。
“你若是真喜欢她也不妨事,”皇后无所谓道,“本宫不会干涉,只是找驸马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可是儿臣想要给她名分。”魏语冰悠悠道。
“齐家——你说什么?”话说到兴致,皇后震惊了,“一个女子,你,你要给她名分?”
不对,皇后又道,“你愿意和驸马一刀两断?”
“母后不也说驸马醒来无望吗?儿臣自然要为以后的事情多多考虑,儿臣觉得,唐小姐就很好。”
连姓氏都一样,皇后捂着头呆坐在凤椅上,满脸的不可思议,“着魔了,真的着魔了!”
皇后都不知该说魏家人长情还是薄情,前有把自己江山让给他人的魏英帝,后有当今皇帝拿自己的大儿子做跳石也要立心爱之人的儿子为太子,这里又来一个要娶女子为驸马的公主。
疯魔了,真的都疯魔了。
马车内的唐虞年磕完瓜子就喝茶,喝完茶继续吃糕点,就这样茶喝了好几盏,还是没见到魏语冰来。唐虞年还真有些无聊了。
云香见她无聊,主动活跃气氛,给她讲了讲外面的事情。
“负心女。”尽管知道这个时候笑起来似乎有些不道德,唐虞年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吗?”唐虞年不敢相信。
“可不就是。”云香也笑了起来。驸马和公主天子赐婚,佳偶天成,驸马昏迷多日,公主不离不弃,多少闺阁中的女子羡慕又有多少男儿敬佩,结果,公主殿下忽然整出一个替身,找替身也就罢了,还是一个女子,最近各府可是都传遍了,公主府都快成为饭后谈资了。
听到后面唐虞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人类脑补的能力果然厉害,云香整理一下自己听到的事情,又道,“您都不知道,还有的人在猜,若是驸马醒过来,和唐小姐您……您们和公主殿下……”
好家伙,连以后的事情都想到了,厉害啊!唐虞年也摸着下巴,不禁畅想,要是真有这一幕……
“想什么呢?”魏语冰突然拉帘进马车。
公主回来,云香识趣地下了马车,唐虞年凑到魏语冰耳边笑嘻嘻地说一些云香给自己说的事情。
“唐小姐是在研究你和驸马哪个得宠?”魏语冰好笑道。
还真演上了,唐虞年配合道,“是啊,本小姐在马车上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公主殿下到底是喜欢本小姐呢?还是喜欢驸马爷?”
“唐小姐不如自己合计一番?”魏语冰把人抱到自己怀中,咬着唐小姐的耳垂,眼中极尽痴迷。
唐虞年的身子止不住颤动,脑子却还是在转动,几秒后哀叹道,“本小姐自然不如驸马爷,公主殿下给了驸马爷名分,却让我为奴为婢,婢子怎么敢跟驸马爷较量?”
“本宫倒不觉得,”魏语冰一手搂着唐虞年的细腰,一手不断将她往榻上推,直到将人稳稳放在榻上,魏语冰才腾出一只手一寸一寸抚摸着唐虞年的发丝,最后停留在唐虞年的脸庞上,流连忘返。
“本宫倒是觉得唐小姐更胜一筹,不然本宫怎么能被小姐迷到颠三倒四,什么都不想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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