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坐落在教学楼附近,是独立的一栋楼,周围小树林环抱。
这会儿人少,值班医生很是慷慨地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小单间,可以直接躺着输液。
祈玉还没醒,头发四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显得脸更为苍白。
扣扣——
护士姐姐敲了敲门,见秦昭坐在床边,于是把扣完款的一卡通还给他:“再等一个血常规报告,如果没什么事,挂完水就可以回去。不过病人血压偏低,后续营养要跟上,平时记得多注意。”
秦昭接过卡插兜里:“谢谢护士。”
护士离开前,又走到床边微调输液速度。
她视线无意间扫到祈玉脸上,眼中顿时闪过几分惊艳,忍不住就多叮嘱了几句:“年轻人也千万要注意休息啊,熬夜节制一些,精神压力不要太大,身体比学习更重要。”
秦昭点头:“我会跟他说的。”
护士前脚刚走,徐进后脚就寻了过来:“怎么回事,听说祈玉犯病晕了?”
秦昭深深瞥了徐进一眼,没说话。
徐进莫名觉得这个姿态很是熟悉,就在半小时前,某个躺着的人对他好像也是这么个样子。
但他也懒得计较,随口问道:“什么病啊。”
秦昭翻完诊断报告,干脆将整个钉在一起的单子一起扔过去。
徐进猝不及防差点被砸到脸,顿时有些火,再翻病例:“反应性低血糖,生理性低血压——不是吧,这么娇弱?”
他看看病床,又看看手上的纸,一时间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情敌倒霉大概是应该高兴的,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高兴。
没有人回答病因,徐进就顺手百度这俩毛病:“……反应性低血糖,也叫餐后低血糖,可能是二型糖尿病前期……多发于年龄偏低女性?!”
秦昭抽回单子,上前两步,看着床位上昏睡中的人。
葡萄糖顺着管子流入青色的血管,祈玉的面孔毫无血色,眼下泛青,被乌黑睫宇沉沉压着。
与昨夜视频中看到的在舞台上拿着话筒意气风发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忽然开口:“你不该骗我。”
“……”徐进一哽,试探道,“你在说什么?”
秦昭回过头,神色淡淡。
可安静的房间内,一股不正常的气流忽然自床边扬起,窗帘无风自动,不一会儿便发出烈烈声响。
徐进勃然色变。
——妖气。
足以倾倒一切、一力降十会的大妖气势。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你……”
他想站起来,但被巨力压着,丝毫动弹不得。
“赵春杰的事我去解决,别再找他,”秦昭转回去,把祈玉另一只胳膊放进被子,“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现在你可以滚了。”
他一回头,徐进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
但徐进并没有立马从角落里起来。
他神色震惊又复杂地看着秦昭:“……你说这话,就为了他?你就不怕——”
“他?”秦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算什么。”
徐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那你还……”
“但确实让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秦昭俯身,将被祈玉压在肩下的长发顺出,摆到另一边,“人性与本能撕裂共存,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至少我到现在还做不到他那样。”
“徐三,不要给我动手伤人的借口。”
徐进一咬牙,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
祈玉睁开眼睛时,目光很是迷茫。
他觉得自己昏倒前,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来得及问,但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阿玉,你没事吧。”巫云深担心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祈玉又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吞吞坐起:“我在校医院?”
巫云深:“是啊。阿良去买饭了,你是在这儿吃还是回去?”
祈玉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五点半了:“回去吧。”
巫云深于是起身:“那我扶你起来。”
“没事,我又不是瘫了。”
祈玉说着,摆摆手就想起来,谁知右脚一动,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巫云深赶紧扶住他胳膊:“你看你看,都肿成馒头了还不注意点。”
“……”
祈玉尽量不牵动伤处,把右腿轻轻拔.出.来——只见脚踝被一层层纱布包住,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但是还能动,也能走,应该就是皮外伤,只是疼了些。
他颇觉麻烦地低头,深深揉起眉心,散发垂落到额前也懒得去管。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室内的灯光也不亮,巫云深看着室友披头散发的样子怪可怜的,想了想,道:“我给你问护士姐姐讨一根扎头发的东西吧,你等我会儿。”
祈玉求之不得:“好。”
巫云深刚走,祈玉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女高声部长何川。
他这才想起今天晚上四点开始是校合唱团的招新考核,报名参加合唱团的新生们会按批次前往大活。按理,作为男高首席他是要出席的。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多他一个可以,少他一个也没事。
祈玉接起电话:“喂?”
“——你的两杯水果茶都快放燃起来了,你人呢?!”
祈玉:“在校医院躺尸呢,茶你们一人一口分了吧。”
何川:“……什么?你也在校医院?!”
祈玉不解:“‘也’?”
“那个迎新打你擂台的新生也说他在校医院来不了啊。”
祈玉:“………………”
祈玉小心翼翼问:“他也病了?”
“我咋知道,”何川语气不太好,能听出明显的敌意,“是男低求着人家来的,总得摆摆谱,谁知道是真病还是随便找个不像样的借口。”
祈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何川就自顾自接下去:“反正那个新生都那个水平了,考不考核都没什么意义,人家闭着眼睛都吊打我们一群小朋友。”
这倒是实话,但祈玉实在不是很想接口,他的内心此刻十分挣扎。
刚好,何川那边新的一轮面试大概又要开始,她草草挂了电话,祈玉就对着手机发呆。
巫云深很快拿着根粉色皮筋转回来:“我问了一圈,除了护士标配的那个丸子头网兜,就只有这个了,你将就着用吧。”
祈玉看着这根粉不拉哒的东西无语凝噎。
“对了,是谁送我来的?”他问。
巫云深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回答:“……秦昭。”
“谁?”
“秦、昭。”巫云深说,“对就是那个秦昭,下午的时候他忽然给阿良发了微信,我们才知道你低血糖晕了。”
……有了铺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祈玉问:“那我晕了多久?”
巫云深:“快三小时。也不能叫晕吧,医生说你是睡眠不足,在补觉。强烈建议你别再熬夜了,你这个身体不太配。”
祈玉又开始拧眉心。
——倒不是他身体体质差,是他的身体最近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时期。
外加之前为了晚会的顺利召开,确实是忙得偷不着闲,做梦都在算经费够不够,东西买齐了吗,节目单搞出来了吗。
为本就危如累卵的激素平衡添砖加瓦。
“啥,”巫云深凑过来,“卵?乱?阿玉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祈玉:“……不,没事,我在放屁。”
巫云深又探手摸了摸前者额头,确定没在发烧,才扶着他起来:“没事,回去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快到医院门口时,祈玉无论如何都不让巫云深扶着了。
“我自己可以,”祈玉说,“大不了走慢一点。”
巫云深叹气:“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这坐着,阿良马上回来了。”
十多分钟后,温思良果然骑着祈玉的小电驴停在两人面前。
巫云深接过装盒饭的保温袋看了眼,又封好,放回车前兜里:“你先带阿玉回去,我刚好去拿一下快递。”
温思良没回话,看向祈玉跟粽子似的脚,皱着眉问:“骨头没事吧?”
祈玉:“没事。”
就算有事,变成鱼尾再变回来也就没事了。
温思良这才点点头,不过一转身,自己倒从车上跨了下来。
迎着两人疑惑的目光中,温思良踩下脚刹,有些为难道:“我六点有课,要不你们自己回去?”
巫云深顿时无语又暴躁:“还有课?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有课?!”
温思良比他更为暴躁:“草了,傻逼学院傻逼排课,全集中在周五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一去,还要九点半才能回呢!傻逼!”
“骂得好!”巫云深鼓掌道,“我不会骑电动车!”
温思良:“……”
祈玉:“…………”
最终祈玉带伤上阵,载着跟块饼一样贴着他瑟瑟发抖的巫云深上了大道,与含泪高唱“再见了麻麻今晚我就要远航”的温思良挥手告别。
夜晚风呼呼的,巫云深差点被祈玉的头发抽傻。
为表内心歉疚,他含糊大喊:“阿玉!明天我请客!我们出去吃一顿吧!”
祈玉:“吃——啥——”
“巫山烤鱼!”巫云深美滋滋地盘算,“顺便叫上秦昭,他还救了你一命呢!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没有!如果有,那就两顿!”
祈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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