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会堂,轮值团委教办公室。
徐进指节叩了叩半开的门:“报告。”
但很不巧,办公室里没人。
徐进狠狠捶了一下门:“应该是去吃饭了,他不会走远的,我去找找。”
他朝外走去,身后四个新加入学生会的新生朝里看了好几眼,眼中有些许好奇,但更多的是本能的畏惧。
知道了那个老师并不在,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态里都有种不易察觉的放松,有个甚至还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才刚大一,更熟悉的是那种教师地位高高在上、一心只需要读书的高中校园生活,如今忽然要跟一个团委老师掰头,个个心里都没底。
“怕什么。”一个声音从楼道尽头的角落里传出,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嘲讽,“他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
新生们悚然回头,便见那个传说中的外院大佬竟然还在。
他倚在楼梯旁、墙角的阴暗处,腰靠着墙,一脚斜斜支着身体,另一脚脚尖交叠在同一侧虚虚垂地,仿佛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脑后的马尾被墙壁挤到了另一侧肩膀上,柔顺地垂到了胸前,在白衬衣上格外明显。
大概是蓄了长发又偏瘦的缘故,明明是很高的个子,却凭空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好像一碰就要变成泡泡消失了。
“你……您……”
新生梁文茂被同学推了出来,硬着头皮问道,“您也来调查这件事吗?要、要跟徐学长说一声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怎么还不走,你个其他学院的偷偷跟在我们当中徐进他知道吗?
祈玉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群小朋友的意思:“不用,就是徐进硬拉我来的。”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我就纳闷了,徐进平时去厕所是不是也跟个小姑娘一样要人陪着?”
梁文茂:“……”完全不敢接话呢。
祈玉抹抹眼角,而后用力揉捏起太阳穴,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没用,昨晚折腾了一夜,早上翻江倒海地找青青,中午又满学校地跑,脑袋里现在就跟烧开的浆糊一样,又热又涨又疼。
身上也很不舒服,站都快站不动了。
如果不是被猪队友硬拉过来,他现在早该回了宿舍躺床上休息。
——十多分钟前。
大桥边,朝着宿舍走的祈玉脚步一顿,不知是今天第几次被拦住。
……又双叒叕是徐进那厮。
这人被羞辱了竟也只是原地气了半分钟,就再次跟没事人一样过来,拽着祈玉要他帮忙办事。
只是这次他吸取教训,拉的不是手臂,而是折起的袖管。
当时祈玉连骂人的力气都要没了,只有气无力地问:“你是学不会独立行走?”
“……”
只听徐进沉默许久,语气很坚定:“祈玉,你跟我一起去找赵春杰。”
祈玉想也不想:“做梦呢。”
徐进缓缓道:“虽然东西真找不到了是工作上出纰漏的我来赔偿,但奖品是面向三院新生的,他们拿不到奖品必定会有想法,一旦反应给了学院,你的工作完成得似乎也会有那么一丝丝污点。”
“我会在乎?”
“但你很想要奖学金吧。”徐进看着祈玉,“今年外院主席团有四个,最大的奖学金获得者却只有一个,如果圆满完成迎新,你绝对是最稳的。”
“……”
然后祈玉就站在了这里。
——其实徐进这招旗走得不错,跳脱出去来看,确实是他唯一的选择。
计院学生会今年的情况很糟,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一届。
与外院的主席团制度不同,计院只有正副主席——问题是他们原定的主席,在暑假时出了车祸住院了,副主席是个只管公众号做推送的花瓶。后顶上来的主席工作能力又差,根本无法服众。
这就导致了现在整个计算机学院院会青黄不接不说,内部还天天打架,各干各的,再互相搞搞宫心计,根本指望不上。
大学的学生会跟高中初中不太一样,权利太大,事情太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还往往吃力不讨好。
这样一个庞大的学生组织一旦内部乱了套,简直就是整个学院的灾难。
当然,对学生本人来说也是。
比如徐进,这人现在唯一能请求支援的,竟然就只剩下了一个别人学院的主席,还是个自己使过无数绊子的、仇深似海的情敌。
……计院果然还是那个计院,从那个人走了起,就是个尺寸巨大的猪队友,全员拉胯。
在外干啥啥不行,在内宫斗第一名。
祈玉看着手机上备注是“计院老大”的联系人半晌,叹了口气。
黑暗的环境里,盯久了屏幕眼睛有些发花,看东西像从万花筒里看出去似的,姹紫嫣红。
祈玉放下手机,用力闭了闭眼,想着要不干脆进办公室坐会儿吧,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到时候脸皮估计都要撕破了谁还在乎坐会儿办公椅。
谁知刚一站直,眼前就是一黑。
“学长!”
梁文茂眼尖,第一个发现不对,但那个距离根本赶不过去,只好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小心楼梯——”
那一瞬间祈玉的反应其实也是“要命旁边就是楼梯”,甚至脑袋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对危险的预知让心跳猝然加速,但根本控制不住身体。
他胡乱伸出手,想抓住个栏杆什么的,却掏了个空,止不住落势。
完了,救命。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炸开了黑斑点花,祈玉徒劳地动了动眼皮,但完全看不见东西,反而因为微弱的挣扎力度让身体擦着墙角歪了出去。
他脚下瞬间踏了空,失重感同一时刻袭来——
“……!”
踝骨好像撞到了阶角,指尖跟着擦过粗糙墙面,他踉跄两步找不到重心,但就在下一刻,身后忽然有了实感。
——滚烫的,不算很硬、但也不软,是人类胸膛的触感,伴随着一声闷哼。
惯性下两人倒退着撞上楼梯转角,那声闷哼仿佛牵动了胸腔共鸣,清晰传到与之相贴的祈玉脑袋里。
……连累别人了,祈玉昏昏沉沉地想。
被这么撞一下应该是很疼的,自己的体重不轻,更何况是从上面摔下来。
他下意识抓紧了身后人的手臂,知道自己得救了,但人还没缓过来。胃里一阵阵翻滚,眼前仍是黑的,连看一眼“救命恩人”的样子都做不到。
最终也只是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
说话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才传来,朦胧不清,祈玉花费许久才感觉到恩人好像把耳朵也凑了过来,于是赶紧憋出一股劲,努力放大声音:“……糖!……有糖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比蚊子还微弱,但秦昭还是捕捉到了。
但这也并没什么用,连柔弱的女生都不太可能会随身带糖,更何况是从来不会低血糖的妖。
“撑住,我带你去校医院。”
秦昭当机立断抄起祈玉膝弯,另一手抵着祈玉后颈,让后者的脑袋能高于胸线,靠在自己颈间。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祈玉的身高摆在那里,又是下楼梯,秦昭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往下滑,跟条鱼一样,抓都抓不住。
“还醒着吗?”他顺手捏了捏祈玉膝窝,小声问。
“嗯……”
“你快掉下去了。”秦昭说,“把手环我脖子上?”
祈玉也觉得自己快滑下去了,于是乖乖照做。
但他提不起力气,就是伸出手,也只是虚虚勾住。
手肘内侧刚好贴在了秦昭侧颈,明显高出许多的温度烫得他一愣。
——这人体温好高,别是发烧了吧。
这是电光石火间,祈玉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随即就变成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和“记得让校医也给他拍个片子,别真撞坏了肋骨造大孽了”。
不过味道倒挺好闻的。
迷迷糊糊间,祈玉几乎本能地嗅了又嗅,只觉得腰更软了,十分令鱼上头。
还有些很舒服的熟悉感。
……真的有些熟悉。
……
……
祈玉晕死肩头惊抬起:“你——你是不是——”
“……”
“?”
秦昭循声望去,便见怀里的人醒了一瞬,然后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受了什么刺激,又倒下去了。
他轻轻唤了声:“学长?”
“——祈玉!”
“……”
好像彻底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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