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本来以为按照四爷对自家格格的特殊,怎么得也会多来蘅芜院几次吧?可老天爷就是存心气她,四爷被康熙爷抓了壮丁,安排去举办宫里的中秋宴会了。
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记得起她家格格,福晋都没见上过几面呢!
大厨房早早就开始做月饼了,五仁的,豆沙的,枣泥的,莲蓉的,蛋黄的,板栗的,鲜肉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调不出来的馅!除了红绿丝,崔蘅其他都很捧场。
整个八月,蘅芜院里的月饼香就没有消失过。
崔家的月饼早早就送来了,是崔蘅偏爱的豆沙和枣泥,皮薄馅大,杏子大的月饼,崔蘅几乎是一口一个。不像府里的,最小的也有拳头大。好吃是好吃,但吃不了多浪费啊!虽然有奴才们分担,但人家也受不了次次都是月饼啊!
崔蘅正指挥着珍珠打包月饼,给崔家送去。倒不是缺这口吃的,这代表的可是四爷给崔家的体面!是很骄傲的一件事好吧?
琥珀带着琉璃和玛瑙从针线房回来了,怀里抱着的是崔蘅为中秋节制的新衣。
除了府里按照分例给格格们发的新衣和布料,崔蘅是自己又出了料子和工钱请针线房的绣娘们再多为她缝制几件秋装。
她入府带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金玉之物,料子衣裳都是捡珍贵稀罕的拿,所以日常的衣裳这些很少,为了给其他东西腾地。
但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一个格格,能带三十六抬嫁妆进来,不像李格格她们,在四爷还在阿哥所的时候被指去伺候,恐怕只能带个小包袱进去了。
府里给格格们的中秋福利是两身新衣,二十斤月饼,两匹杭绸和银二十两。
所以琥珀她们三个人去针线房拿衣服回来,分例里的新衣都是普通的杭绸,一件松绿色绣菊花的,一件靛蓝色暗团寿纹的,看着都老气横秋,别说穿了。也怪不得宫斗宅斗小说里,不受宠又没钱的女子衣裳陈旧且寒酸了,像她这种其实还算是有点宠的,分过来的衣裳都是这样的,何况更不得重视的宋格格和武格格呢?
“这两身你和珍珠一人一件分了去。”
崔蘅将衣服赏给了琥珀和珍珠。
虽然对于她们这些当主子的人来说,颜色老气,花纹也粗糙,但对当奴才的琥珀她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看的衣裳了,比她们一年到头都是素色的青布丫鬟服可好看太多了!所以是很高兴崔蘅将她看不上的衣服赏给她们的。
要知道,衣料可是绸缎啊!就算不穿,转手卖出去也不只一两银子!有的是那种普通旗人家的女儿买回去穿呢!
剩下的三身,一件是杏黄色满绣穿蝶桔梗花氅衣,一件是雪灰色缎绣折枝藤纹夹衬衣,一件是宝蓝色缎绣云鹤纹便袍,都是适合崔蘅这个年龄段的,鲜亮精致。
“这件杏黄色的是谁做的?花朵很秀致啊。”
崔蘅问了一句。
“是张娘子的手艺。”琥珀笑呵呵的回答,“是针线房数一数二的大师傅呢!”
崔蘅说了一句调皮话,“看来我的银子没白花啊?哈哈哈哈。”
“针线房现在是不是不是很忙?”崔蘅有了想法。
“刚忙完秋装的事情,确实不是太忙。”
琥珀想了想回答道。
“珍珠!”
她喊了一声,“把我从家带来的皮子都拿出来,送到针线房去!让她们看着做几件冬天的衣服出来!那件完整的熊皮做成斗篷,白狐皮做一条围脖,貂皮做个手捂子!”
“这么早就做冬装?”琥珀不解。
崔蘅笑的狡黠,“你不懂,这叫换季打折!我现在就做了冬装,到了冬天所有人都要做冬衣的时候,我就不用跟她们抢了啊!否则针线房的人光顾着四爷和福晋阿哥他们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我会被冻死的!”
琥珀被说服了。
针线房的人看着蘅芜院又送来的一大堆皮子和料子,面面相觑。
还是见多识广的张娘子打破了僵局,笑的慈眉善目。
“崔格格可真是个未雨绸缪的精明人儿!”她掩唇轻笑,“她现在就送来了料子要做冬衣,等到府里要做冬衣的时候不就错开了?”
众人恍然大悟。
主要是以前没有人这么干过啊!
福晋她们自然不需要提前,针线房的人误了谁也不可能误了福晋她们的。下面的格格们其实家境都平平,都是指着分例过活的,在冬天的皮毛料子还没发下的时候,她们就算想早点做,没有东西,绣娘们也给她们变不出来啊?哪里像这位崔格格,自个儿有钱,不就想什么做衣服就什么时候做衣服?
张娘子掂了掂荷包的分量,“三十两呢!这几件东西也不麻烦,两个人够了。”
她环视一圈,“谁想做?”
下面的绣娘们争先恐后的举手。
针线房绣娘分三等。
三等绣娘一个月一两二钱,负责奴才们的衣裳缝补,一年四季奴才们的分例衣裳,就是她们做的,也是最多最累的活计;二等绣娘二两三钱,就能给格格们还有一些有脸面的奴才做衣裳了,做的好的话还可能得到主子们的赏;一等绣娘就是张娘子这种的,一个月有五两六钱银子,只负责四爷,福晋和阿哥们的衣裳活计,普通格格也是指挥不动她们的。除非这位格格有宠或有孩子,比如李格格,或者像崔格格这样有钱的,她们才会出手。
“这些皮子和料子都是顶顶好的东西,做坏了……”
张娘子意味深长。
三等的绣娘不甘的放下了手,二等的也只有少数几个对自己绣技有信心的还举着手,如果不出意外,就会从她们几个里面挑两个人出来了。
“我来吧!”
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是位清瘦的年轻女子。
柔桡轻曼,妩媚纤弱。
“是苗娘子啊。怎么瞧得上这三十两了?”
张娘子没了和气,还带了几分刻薄。
被称作“苗娘子”的女子似乎没听出张娘子话里的夹枪带棒,仍是柔弱的笑着。
“我是一等的绣娘,做几件格格的衣裳,还能得三十两呢!够我半年的工钱了。张姐姐可是不舍得?”
她眼波流转,倒是带出几分风情来,让她整张脸都明艳了起来。
张娘子冷哼一声,“你想做自是能做!只不过我劝你啊,人要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哪些东西该碰,哪些东西不该碰,心里总要有个数!否则只会惹人发笑罢了!”
说罢便扔下了荷包,其他绣娘也都跟着张娘子离开了,没有人搭理这位苗娘子。
“采盈,受教。”
声音低不可闻,眼底却似有火焰在燃烧。
她是扬州瘦马出身,被当做了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丫鬟进了四爷的院子。
一个色艺双绝的丫鬟,是什么用途还用猜吗?她是继福晋送给乌拉那拉氏的人,所以被猜忌,被冷落,她也不恼不怨。比起以后当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瘦马,她宁愿当一辈子的丫鬟,起码她是干净的!
可她的委屈求全,万般退让,在乌拉那拉氏眼里,就是心机深沉,暗中引诱。哪怕她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赌咒发誓,说自己对四爷绝对没有男女之情,都无法让乌拉那拉氏放过她!
那个狠毒的女人,看似好心给她找了一个夫家,家里开了间米铺,人也周正,只是夫妻缘不好,娶了两个妻子都死了,连个骨血也没有留下。虽说是当续弦,但只要对她好,她也是愿意的。
但老天爷似乎都可怜她,不忍她再进火窟。那男人酗酒后发了狂,打死了一个妓子,老鸨不让,闹上了衙门。
审讯后才知道他前两个妻子都是活生生被他打死的,他家的丫鬟也被他□□了一个遍,死在他手上的女子何止两位数!最后被问了斩。
他父母将满腔怒火发在了她身上,说她是丧门星,克夫的贱人!等她过门,一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哭求乌拉那拉氏救救她,却被她残忍拒绝,还告诉她,她早知道那男人打死老婆的事,其人好色成性的事她也一清二楚,她嫁过去不死也别想活的好!她就是想让她去死!
她心如死灰。
最后还是四爷救了她,警告了那家人,她也成了针线房的一名绣娘。可乌拉那拉氏依旧不肯放过她!她的身子变得如此破败不堪,乌拉那拉氏功不可没!当她再次从病榻上睁开眼,她发誓,定要让乌拉那拉氏付出代价!
你不是害怕四爷被我抢走吗?那我就抢给你看!我要让你的余生都在痛苦和折磨中度过!让你在以后的每一天都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
此时的崔蘅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复仇的踏脚石,还在和李格格她们一起庆祝中秋,吃着螃蟹,就着桂花酒,可比四爷他们参加宫里的中秋家宴自在多了!
宋格格和武格格都是不惹事的性子,李格格的脾气也被瓜尔佳氏磨平了,崔蘅又向来是个大度的,所以四个人的关系还可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度过了崔蘅在四爷府的第一个中秋节。
可回到院子里的崔蘅当场就哭了个稀里哗啦。
她想她娘,她爹,她大哥,还有她小弟了!
为什么人要离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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