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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说过,慕如镜是个披着人皮的邪物。
诞生之初,他就杀死了他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甚至还没看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眼,便咽了气。
而他的父亲只是欣喜若狂地捧起这个孩子,赞美他天生镜瞳的美丽,他笃定地告诉部下,这个天赐的孩子,必将带领魔族走向鼎盛。
婴儿剔透纯澈的眼瞳,映出父亲沾满血污的手。
那血来自于母亲,也来自于他。
父亲对慕如镜予取予求,身为魔道教主的他,有着占据天下一半的豪气,以及对稚子的无限溺爱。
“无论你要什么,爹都能够给你。”
幼童脸上露出烂漫的笑容:“谢谢爹爹!”
于是慕如镜三岁那年,他的父亲也死了。
当部下拼命撞开门,闯入大殿时,看到的是男人倒毙的尸体、有着无暇美貌的幼童,以及他柔软面颊上,沾染的刺目血滴。
“少主?少主……!”部下的声音渐渐惊骇。
“嗯?怎么了?”幼童后知后觉地用袖子擦擦脸颊,随后露出毫不介怀的烂漫笑容,“这个呀——是爹爹想要事先他的承诺呢。”
部下闻得此言,只觉全身冰冷,只觉自己在注视什么披着人皮的恶鬼。
慕如镜此人,天生邪物,冷血无情。
他愚蠢无知的父亲,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种恶毒人渣,生来就该是魔道领袖。
“所以,只好请爹爹让位了嘛。”
数年后,面容秀美的稚龄少年,仿佛说悄悄话似的,与部下谈起往事。他口吻埋怨,好像亲手弑父,令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部下感到受宠若惊,望着少主剔透纯澈的镜眸,不由露出痴迷的狂热笑容。
“您是对的。”
少年表情顿时急转直下,他孩子气地撇嘴,露出厌恶表情。
“你走吧。”
走去哪?
当然是去令慕如镜厌倦的人,都会去的地方啦。
上代魔道教主,满心盼望这个天赐的孩子能够带领魔道走向鼎盛,可在将魔道玩弄两百年后,慕如镜冷漠地厌倦了这个玩具。
他需要其他能给他带来乐趣的存在。
一个被他抓获的,无趣的正道人士,热情向他推荐了归古剑派。
他是怎么推荐的来着?
“像你这样的魔头,我归古剑派,定会将你挫骨扬灰!即使我死,也要诅咒你的神识道心!”
秀丽的青年眨眨眼,那双令无数人倾倒追随的镜眸,浮现惊恐之色。
“归古剑派,那可真是好可怕啊。”
随后,这位魔道少主,便丢下魔道,自己喜滋滋地前往正道人士的大本营。
他想道,那里至少会有一个,比这个不堪摆弄的废物更有趣的玩具吧?
而不到五年,慕如镜就成了令归古剑派倒履相迎的门外顾问。
——他使用的甚至是作为魔道少主的本名,
哦对。
即使少主不在,魔道也不可以背叛他,选择新的领袖哦。
越是幼稚的孩童,才会越会对自己的玩具充满占有欲,即使已经厌弃,也不允许别人染指半分。
归古剑派确实给慕如镜带来了新鲜感,至少漂亮的琉璃珠有很多。
譬如——
最受他宠爱的沉鱼。
她有多漂亮呢?
漂亮到即使是个徒有外表,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草的小废物,慕如镜也迟疑了一瞬,没有杀死她。
他决定给小废物最后一个机会。
他轻盈的说道:“今日亥时,暗部杀手离池会因重伤送至栖月阁,派沉鱼去为他疗伤吧。”
小废物与小怪物,多般配。
青年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期待的笑容。
明天早上,可以看到美人凋零的极盛场景么?
瞧,他多喜欢沉鱼的脸呀,即使令他厌倦了,也没有舍得亲手杀她呢。
翌日。
极致美丽纯洁的荼蘼花在他眼前盛开。
那是慕如镜平生第一次浮现惊艳之情。
她可真美。
死了会更美吧。
如此精致娇弱的花朵,脱离精心呵护的土壤后,等待的结局必然是枯萎。
如此想着,慕如镜满怀愉快恶意地为沉鱼派了新任务。
但直到他前往别星宫拜访月微尘时,被他放出去的荼蘼花,都开得灿烂,甚至在被他捏着下巴,说“抬起头来”时,还能镇定地露出无邪笑容。
“我有哪里做错了么?”
“教教我嘛。”
啧啧啧,多坏的姑娘,骗人的谎话张口就来,和他当初对待父亲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三岁后他就不用忍耐了,而她十六岁还在忍耐,大概这就是他们的差距吧。
慕如镜愉快地想到。
“您在看我的发带吗?”
少女晃晃脑袋,又拨拉她的发穗,动作娇俏可爱。
她在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以为他有杀意么?
姿容清绝的青年笑意不由越发加深。
小姑娘大概怎么都猜不到,他极力忍耐的可不是杀欲,而是对她的食欲。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慕如镜,即使是他自己,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吃掉。
不过在察觉到银发青年注视小姑娘的隐秘眼神时,慕如镜还是选择忍耐食欲。
沉鱼,或许可以给他带来更多乐趣。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月微尘沦陷,彻底露出马脚,自己就先变成小黄雀,以密谋调查月微尘为由,飞进人家小姑娘的衣袖里。
……
不过什么都不去思索的日子,倒也别有番滋味。
或许临死前,他回顾此生时,也会稍微想起这段时日吧。
慕如镜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其中有正道,有魔道,有人族,亦不乏邪祟。
偶尔有人识破他的面目,痛苦万分,却不是因折磨,而是为自己认清“如此美丽的人,却是非人之邪物,从无爱人之能”。
他这样的东西,死在哪里都是可能的,归处也很明显,定是无间地狱。
于是慕如镜又不高兴起来了,他讨厌已知的未来。如果炼狱可以让罪人随机前往一层,甚至运气好的话,直接转生就好了。
所以在以为自己要被沉鱼在阵法中杀死时,他确实想过求饶,毕竟他还没找到炼狱转生随机大转盘的方法呢。
不过沉鱼比他想得更坏。
她将他放置了几百年……上千年?
不知道。
漫无止境地虚空中,唯一能给予他欢愉的,只有少女冰冷的言语,与厌恶的眼神。
自幻境脱出后,慕如镜幸福地流出了眼泪。
原来爱,是这样的。
他向自己此生唯一心动的少女,提出诚挚建议:“你愿意为我留下来么?不愿意的话,能留下一只手,或者一只腿么?”
“你们那里应有断肢重生的方法,那为何不来稍微怜悯我这个为爱火苦苦折磨的可怜人呢?”
而那有着凛冽之美的少女轻挑唇角:“那你为什么不能将自己化为灰烬,让我带走?”
“那为什么你不把我吃掉,这样才更加密不可分,不是么?”他兴致勃勃建议,“我建议从大腿开始,那里的肉最为美味。”
于是他便看到,上一瞬还在刻意恶毒微笑的少女,此刻便陡然露出惊愕厌恶之色。
他愉快失笑。
看吧,再恶毒……也是和他不一样的嘛。
净邪典仪那日,慕如镜将那朵白花发饰自沉鱼发间摘下粉碎,赠予她另一朵花。
但实际上,那朵白花并未被他以灵力彻底抹杀。
而是在与沉鱼分别后,被他撕碎,揉烂,送入口中。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四溅流淌。
令姿容秀丽的人皮恶鬼,贪婪到将自己的唇角咬破,将血腥气混着花瓣一起吞下。
喉中干渴似乎越发强烈了。
那一刻慕如镜品尝到的无上美味,令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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