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1年的4月可以称作是伊丽莎白的幸运月。
在这个月里,谋杀老伯爵的麦考利·布鲁斯死于非命,他手下属于老伯爵的财产和公司股权回到伊丽莎白手中,欧翡丽盗走的家族珠宝中多数也被追回。
除此之外,继承爵位也使伊丽莎白的私人产业更加繁荣。在经过慎重的考虑后,伊丽莎白在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里同时约见了德里克律师和她的私人经理人兰斯洛特·科尔克拉夫。
“女爵士,我想关于这件事您还需要再仔细斟酌。”德里克律师放下伊丽莎白拟定的文件初稿,“这将关系到核心的商业板块变动,您应该很清楚突然剧变可能导致的各种后果。”
坐在他身旁的兰斯洛特同样严肃地点头:“德里克先生说得对,女爵士,这样做的风险极高却收益极低。”
由于性格方面的差异,老绅士德里克和法兰西式的浪子兰斯洛特一向意见相左。但这一次,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坚决反对伊丽莎白的提议。
“只是更换一下受益人而已,莉拉没有管理公司的相关知识和经验,所以除了受益人,其他任何人或事都不会有变动。”伊丽莎白对那些风险毫不在意,只是反复向他们确认道,“感谢你们的负责,尊敬的先生们,但我只想知道这份转让文件是否存在漏洞。”
她很少在工作方面表现得如此固执己见,德里克先生记得她上一次这么坚决还是要求雇佣兰斯洛特·科尔克拉夫做自己的私人经理人的时候——要知道那时他刚刚坑得上一任老板倾家荡产,在同行中声名狼藉。
“您不可能永远赌赢,女爵士。”德里克先生沉声警告。
一个疯狂的赌徒可能会短暂地得到莫伊莱1的青睐,但他不会永远如此幸运下去。
伊丽莎白拈起茶杯轻啜,没有回答他,德里克先生只好无可奈何地重新拿起转让文件审阅,与同样面色不佳的兰斯洛特逐条逐条地低声争论。有时他们的雇主就是这样,她中世纪暴君一般的固执霸道令所有人感到头痛。
当橘红色的晚霞照在伊丽莎白深色的绸缎裙裾上,德里克先生终于将转让文件全部修正完毕。他将最终版仔细理好交给伊丽莎白签字,被严格的老律师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兰斯洛特瘫在沙发上,漂亮的眼睛失去神采。
“我可以离开了吗,尊敬的女爵士?”他奄奄一息地问,“请放过我吧,真的……我罪不至死。”
那些可恨的法条,为什么一个做尽了坏事的经理人要被逼迫着交待出所有有可能出现的漏洞?!
“你当然可以离开,不过在那之前你还得看看这个。”伊丽莎白,一个标准的黑心资本家,她势要将下属的任何一丝价值都压榨得干干净净——她付出了足够丰厚的薪水,不是吗?
兰斯洛特绝望地接过那几页薄薄的纸。
与刚刚那份条款冗长繁多、几乎动摇了伊丽莎白私人产业基础的赠与协议相比,兰斯洛特现在手中这份简短得让人难以适应:谨以此协议证实伊丽莎白·简·唐蒂斯将莫莫面包坊及莫德凯撒社区32幢全权赠予雪莉·傅。
审核这份文件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终于获得了大发慈悲的“赦免”的兰斯洛特顾不得维持自己花花公子的做派,跟在德里克先生身后飞快地逃离了唐蒂斯宅邸。
借着夕阳的余晖,伊丽莎白的目光在简短的赠与协议上逡巡,指尖从莫莫面包坊挪到莫德凯撒32幢。
这是她准备赠予雪莉的一点……离别礼物。
那是一间很小的面包坊,距离治安良好的中产阶级社区莫德凯撒只需约八分钟的步行时间,想要拜访唐蒂斯宅邸则距离远些,要坐上一会儿马车才行。
莫莫面包坊在伊丽莎白的一众私产中算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不过由于地处一条繁华的主街道,店里的生意一向相当不错。
因为外貌的缘故,雪莉并不适合拥有过于显眼的财富,一位不需要露面的面包坊老板娘就正合适;而附近的居民都知道那是属于一位伯爵的产业,有这一层关系庇护,不会有人敢于故意找她的麻烦。
它既是一件礼物,也是她未来生活的可靠倚仗。
她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
“请原谅我的打扰,夫人。”女管家安妮敲敲门走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托盘,呈着火漆封好的信函与拆信刀,“西奥博尔德家送来宴会请柬。”
“宴会请柬?这么早?”伊丽莎白挑眉的动作得到了女管家不赞同的无声谴责,然后她毫不在意地又挑了一次:“请别那样看我,亲爱的安妮,这可不算失礼的行径。”
安妮夫人不敢苟同:“但也绝不算上有礼,我尊敬的女勋爵——‘王子很容易成为平民,而平民绝难成为王子’。”
关于私下礼节的小小争辩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伊丽莎白随口道谢后接过信函和拆信刀,流畅地划开了那盖有纹章的信封,印在封面上的西奥博尔德的剑兰显露出来。
请柬的质地厚实挺括,带有高级进口香水的淡淡香气,内页中是西奥博尔德侯爵亲手书写的简短问候,并诚挚邀请新一代安托涅瓦女伯爵成为长女缔结婚约时的见证人。
“西奥博尔德,我可与他没什么交情。”伊丽莎白用请柬的尖角轻轻敲打桌面,看上去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西奥博尔德家的凯瑟琳的第三次婚姻了吧?”
安妮夫人肯定颔首:“是的,女爵士。”
凯瑟琳·冯·西奥博尔德曾先后嫁去肯特郡和切斯特郡,不过她的两任丈夫都在新婚一年之内因急病过世,丧偶的凯瑟琳只好回到娘家,等待下一段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的婚姻。
这位运气不太好的年轻夫人在社交界还有一个很不好听的绰号,“黑寡妇凯瑟琳”。
但也因为频繁丧偶和继承亡夫的遗产,凯瑟琳的嫁妆在五年内已经暴涨为原来的三倍,即使成为她的丈夫被认为无比不幸,也总有年轻男士为了她的财富而前赴后继。
“告诉西奥博尔德,我会准时参加凯瑟琳夫人的订婚宴。”伊丽莎白把请柬随手扔进抽屉,她没想出年过半百的老侯爵邀请她的原因,也懒得去想,“对了,安娜的小感冒还没痊愈吗?”
最近一直是雪莉在服侍她,伊丽莎白一度感到非常不自在。直到问过女管家,她才知道安娜的小感冒反反复复,至今没有痊愈的迹象。
“还没有,女爵士,安娜仍然有点咳嗽,偶尔低烧但又很快退去。麦基医生建议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过安娜不太乐意,只是向他讨了一点治咳嗽的药吃。”安妮夫人有些忧愁地说。
安娜是个成年人了,她不愿意看医生,他们总不能把她绑去医院。
“真是位任性的小姐……如果下周她还没有痊愈,就把她直接抬去医院,这是命令。”伊丽莎白无奈地摇摇头,把桌面上的文件递给过于纵容年轻小姐们的女管家,“请把这个拿给莉拉签字,谢谢。”
“好的,女爵士。”
安妮夫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随手翻阅。但还没走出几步,她又带着它们急匆匆地绕了回来,神情复杂地盯着她埋头工作的主人,直到她发觉。
她抽出其中的几张,把它们摊在伊丽莎白面前。
“哦,抱歉,我把它们混在一块儿了。”伊丽莎白神色如常地把它们收了回去,扔进一旁带锁的保险柜,“感谢你的提醒,亲爱的,否则我又要闹笑话了。”
“我有时会想……”
安妮夫人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她克制地说:“相信雪莉会感激于您的细心庇护,女勋爵,您的管家歌颂您的仁慈与慷慨。”
“……不,亲爱的,与那正相反。”
伊丽莎白低头盯着地毯,她的女管家只能看到她垂落下来的璨金色发丝。
我对她是如此的吝啬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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