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去的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
本想着可怕的老太太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结果从头到尾人都没有出现，只有他们自己吓唬自己。
古木盘根错节，三条红绸挂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浓艳的红仿佛更重了几分，风一吹，所有的红绸跟着一起飞舞起来。
转眼就到了深夜。
白天里炽热逼人的暑热褪去，夜里的大庙反而冷气森森，好在npc也不至于在小事上给玩家使绊子，厢房里的被子床垫一应俱全。
山岚在被窝里给小花腾出了一个位置，小奶猫就在她胸前蜷起，安安静静不动了，只有尾巴偶尔会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床垫上轻柔地扫来扫去。
她一伸手过去，不□□分的尾巴就自发缠住她的手腕，不动了。
有那么一瞬间，山岚感觉被柔软绒毛摩挲的手腕烫得厉害，夜幕四合，只有她和一只小奶猫的呼吸在狭窄的被窝里交织成一片暖融。
长久的凝视中，山岚正准备合眼，却突兀听到了一阵窸窣的声响，是从门外传来的。
原本放松的状态一下子警惕起来。
她下意识动了动手捂住小花的耳朵，再去仔细分辨门外的声音。
像是某种枝条在地面上不断生长，攀爬，蔓延的声音，又像有某种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连贯的，不停的，由远及近。
山岚没有轻举妄动，她确认了一下小花的状态，发现她没有被惊动的迹象之后松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一角，坐起来，起身离开之前，鬼使神差地，她俯身靠近起伏抖动的耳朵尖，红唇在上面一触即分。
“好梦。”山岚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厢房的门悄悄拉开了一丝缝隙，山岚无声掩在门后，侧过脸瞥向门外。
入目是一地昏暗的红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地面、墙壁，房檐。白天看上去尚且算是安静的古木现在嚣张得延伸到了整个后院，枝杈、根系交错在地面上，更有许多沿着水井垂落下去，没进一片黑暗的深渊。
先前听到的声音已经停了，小院安安静静的，山岚的目光隐晦地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停在了靠近后山的那面墙。
白天那扇紧锁的房门正大开着，风大起来，房门摇摆不定。
吱呀一声撞到了墙壁上。
·
在姻缘庙的后面是一片死寂的后山。
靠近庙墙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树林，无数枝干交错在一起，把通往山上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但是从高空却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间怪异地空出了一片地。
像是光滑的皮肤上面一块丑陋的疮疤。
大片大片的云不知从何而来沉沉盖过了夜色，按理说这样的晚上不会有人到这种阴森诡异的地方来，漆黑一片的暗林里却亮起了一路星星点点的光。
那甚至不是一两个人，三四个人，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彼此紧跟着，一手提着一个盖了红布的篮子，一手拿着手电筒。
光圈摇晃着打在前面人的脚跟和地上，也映照出他们混杂着兴奋、不安、畏惧的复杂表情。
林子里不时响起些低声的交谈。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坠上了一个尾巴。
没有被手电筒照亮的阴影里，山岚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人群的视野盲区，她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些村民。这个距离，刚好足够她不被发现的同时能够听到一部分前面的交谈声。
“听说……外乡人？闲了……开张……”
“可……听老太婆……男人可……成对……”
“……”
一行人交谈的话题渐渐转移到了玩家身上。
山岚边跟上他们，一边梳理着听到的东西。
在这些人的谈话中，她们这些“外乡人”被摆在了一种类似于货物的位置，和他们自己的生计挂钩。成双成对的外乡人和单独过来的又有所不同，似乎落单的“货物”要更值钱一些。
为什么更值钱呢？
山岚垂在身后的两只手交叉握拢，敛眸屏息，又在细碎的交谈声中抽离出了两个字。
“配对”
思考间，前面的一行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山岚闪身到树后，转头，瞳孔一瞬间缩紧。
越过人群，被树林包围的空地上，是一排又一排整齐排列的墓碑。
村民们已经井然有序地动作起来，他们放下挂在手上的篮子，从里面掏出准备好的米饭，红绸，纸做的木床和花轿，每个人都有自己早早安排好的目标，墓碑前燃起了一堆堆火光。
他们的身子弯了下去，墓碑就更清晰地暴露出来，山岚依次扫量过去，脸上的神色渐渐浅淡下去。
眼前所有的东西，包括墓碑，村民，准备好的祭品，全部，都是成双成对的。
墓碑上面，除了墓主人的照片，还有每个人的生辰八字，生前住址。
远远的，大部分看不清楚，山岚只能看到离得更近些的几个，但是只是这几个，就已经足够怪异了。
最近的那一对，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妙龄少女。
不光年龄古怪，两个人的住址上面，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却一同被葬在了这里。
其他的几块墓碑也有同样的状况，乍一看都是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愣是被凑做了一对，埋葬在偏远山村的坟地里。
纸皮花轿燃起氤氲火光，映照出上面每一对男男女女的脸，似哭带笑。
山岚的目光在看到其中一个墓碑的时候突兀停顿下来。
她记得那张脸。
就在半天以前，同样的一张脸从水井下探出来，又在她眼皮子底下演绎了一出大变骷髅。
而现在这张脸出现在碑林不太显眼的左下角，排在最边缘的位置，除了照片远远地就可以辨认，其他的信息都模糊不清。
山岚估计着距离，往前走了几步，该刻着地区的位置似乎已经因为太过久远而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向枝。
祭拜结束，人群潮水一般退后，他们来的时候并不郑重庄严，走的时候也像只是简单完成了一个任务。
聊天声渐渐大起来，不过说的都是一些诸如到谁家吃酒，划拳的玩笑话。
人群走远，吵吵闹闹的林子渐渐安静，一块又一块墓碑前，被留下来的祭品从最顶上开始融化，一点点没入了地面。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同一个模子的似笑非笑，远望着村民的背影。
山岚依旧跟着这些人原路返回，不过回去的时候后门又如白天一般上了锁，她只能□□进去。
却没想到，一翻过庙墙，迎面就是一个水桶丢了过来，还带着挂在把手上的绳子坠在后面。
山岚让开一步，任由水桶摔在了墙角，回头才算看清了局面。
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竟然是宁夕和……小花？！
满院红光之下，小奶猫正拿爪子勾着宁夕的领口，又反身要去咬宁夕抓住自己尾巴的手，尖尖的猫耳立了起来，浅蓝色猫瞳缩成了一丝细线，软萌的外表乍然多出些许凶戾。
小花原本是凶狠地转头，突然看到□□进来的山岚，表情瞬间就软化下来，她眸光一亮，果断撒开爪子往山岚怀里扑。
宁夕见山岚回来也是一愣，顺势快速松手。
“我什么都没干。”宁夕下意识解释。
山岚把小奶猫抱了个满怀，检查了一下确定小花没事，目光又在宁夕和小花身上来回摇摆，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人一猫到底是怎么结下的梁子，又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打起来。
她出来的时候小花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怎么回事？”山岚问。
被问的小花眨了眨眼睛，不经常用的脑子飞快活动起来。
怎么办？
山岚刚刚有没有看到我那么凶的样子？
我该不该说实话？
山岚安静地和小奶猫对视，她眼帘微颤着，烟灰色眸子里红光浮动，晦涩缱绻，像是不管小花给出什么答案都会无条件的相信她。
小花在撒谎甩锅和保持诚实之间挣扎了几秒钟，耷拉下了尾巴。
“我半夜醒过来没看到你，就想出来找你。她拦着我不让我去后山，我就跟她打起来了……”小花低头说着，目光有些心虚地左看右看，她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没说她醒过来要往后山去的时候正好有很多npc回来，那个时间段要往外跑确实很容易撞上人。
她应该相信山岚的。
但是小花不太想承认宁夕拦下她的做法是对的。
她可厉害了，撞上别的npc有什么关系呢！
她就想跟着山岚呜呜呜。
“是我的错。”山岚抱起低头不肯看她的小奶猫，四目相对先道了个歉，轻笑，“不应该什么消息都不留就放你一个人在屋子里。”
小花垂落下去的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被山岚捞起来拿指尖理顺了上面打结的毛发，又往上抚摸，照顾耳朵下巴。
方才还有些紧张的猫瞳快速软化成了一滩水，蒙上一层湿润。
山岚趁机把她转过来，附在她耳边哄道，“来，说谢谢宁夕。”
小花眯着眼睛：“唔……谢谢宁夕。”
软软萌萌的一声喵叫。
宁夕已经看呆了。
山岚对着宁夕解释，“她在谢谢你。”
小花：“？？？”我刚刚说了什么？！
这一点都不猛兽！！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