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背心、衬衫和工装裤，黑色和白色泾渭分明地落在两边。
另外一个单独的柜门里挂着同样单色的风衣。
把属于npc的红裙脱下来，山岚随便挑了两件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带着小花下楼，先去了更近的自由交易所。
站在不算陌生的大型商场楼下，山岚抬头看了看。
一高一矮的商务写字楼，淡青色天光和灰白远山在玻璃幕墙里融成一片，led屏上滚动播放着各大奢侈品的代言广告，前方的虚空处却赫然横亘了一行大字。
【自由交易所】
劣质的像素风字体粗暴地拼接在屏幕里的天鹅绒宝石盒上，像是电线杆上死活撕不干净的小广告，足够杜绝任何人把这当现实的想法。
怎么说呢……以假乱真的场景和鲜明醒目的警告放在一起，竟然有种古怪的温柔。好像一个爱捣乱的小朋友送了你一个包装精美的恶搞礼物，又大大方方地提示你——
别打开它。
手心是小奶猫软乎乎的小腹，山岚低头正对上一双懵懂无辜的滚圆猫眼，脑海里小朋友的形象却不知怎么地被熟悉的小奶猫取代了。
“怎么了？”小花一歪头，打断了山岚的思考。
刚刚产生的模糊念头被切断，山岚烟灰色瞳仁里刚刚生出的一点疑虑消失不见。
她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给我当导游好不好？”
“可以可以！”小花使劲点头，眨眨眼睛藏起刚刚被看久了生出的一点心虚。
呼……她刚刚差点以为山岚知道什么了。
既然要当导游，就要有导游的职业操守。
小花从山岚的怀里一跃而下，细腰一扭轻巧落地。
“跟我来，这里！”她往前蹿出几步，站到旋转门前又停下来回头看，乖巧的不像话。
山岚抿唇、快步跟了上去。
一人一猫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
藏在平平无奇的商务楼里的自由交易所是一片异度空间。
漆黑的底色上燃起一路星火，交织成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街。
玩家在长街两旁自由摆摊，购买、出售和交换。
往日里长街中央都是人来人往，现在入口处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真空地带。
源头是一人一猫的组合。
小奶猫昂首挺胸地站在前面，走过一段路就回头喵一下。
在她身后，一身黑色风衣的女人长发高挽，双手插兜，被无数人注视也依然保持闲庭散步的从容。
每次猫叫声响起，冷冽的气质就化开些许，在平直嘴角添上浅淡笑意。
让人看得心痒。
“老张？”
长街角落，一直注视着这边的中年独臂男人突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回过头就被好友打趣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老张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指尖接触到一角锋利冰冷才放松下来，耸了耸肩，“快别笑话我了，快走吧，再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害，反正咱们也没啥好东西卖，也不知道……”
话题被成功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老张揽着好友的肩膀转身，却还是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人一猫似乎已经被人群淹没，耳边也只剩下一声声叫卖和吆喝。
会是那孩子吗？
·
山岚和小花这时候已经逛到了深处。
心疼小花走累了，山岚重新把她抱了起来，就没那么多人盯着她们看了。当然，也有深处人变少了的原因。
“靠近入口的摊位是最好的，很多人逛了外面就不会往里走了。”
“所以这里的东西也更便宜，如果山岚想买什么东西……”
小花说道一半生硬地卡了壳，抬头看向山岚，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差点忘了，山岚的经验值都给她了。
她们现在什么都买不起。
一眼就看出了小花在想些什么，山岚曲起手指挠了挠她的下巴，正想说她不缺经验值。
余光看到小奶猫诚惶诚恐的样子，故意停顿了一下，假意思索道，“没钱买东西怎么办呢？”
山岚：“把你卖掉换经验值好不好？”
小花：“！！！”
小奶猫瞪圆了一双猫眼，但是难以置信过后，竟然好似真的下定决心一般，“如果山岚真的有想要的东西，把我卖掉也没关系的。”
山岚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认真，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轻笑了一下。
“不会的。”
我舍不得。
她笑起来，上挑眉眼乍然多上一段柔和的弧度，冰融雪消。
街边的星火映在灰黯瞳仁里，满是细碎的温柔缱绻。
小花伸出爪子，按住山岚的眼睛，像是握拢了一整条长街的芜杂繁星。
卖猫是不可能卖猫的，但是没走出两步，山岚却真的看到了想买的东西。
这里的摊位已经不多了，零碎地散落在长街两侧。
摊位上放着的商品也多是些不吃香的摆件、装饰品，仅有的几个武器不是陈旧不堪，就是早就残缺了。
大大小小的残次品中，山岚一眼就看中了那把枪。
那真的是把不太起眼的枪，枪身泛着一种沉黯的灰色，它磨损得很厉害，连枪口都有些崩裂开。
枪把是深棕色的，上面的真皮很多位置都脱落了，形成一种类似树皮的斑驳痕迹。
从山岚这个位置，她应该看不到那把枪另外一边的样子。
但很奇怪，她好像能够绕过枪身、把手，看到那把猎|枪的枪栓上一个小孩拇指大的缺口。
她甚至下意识回想起关于这把猎|枪的梦境。
那应该是一年里很短的夏天，烈日灿然。山上终年的积雪化成了溪流，于清澈的水底剥离出黑褐的山岩，冷寂的松林里也有了鸟鸣。
她专心对付着水里蹿动的游鱼，刚刚对准了目标，一只大手从背后拍上她的肩膀。
力道裹挟着她狠狠摔了一跤，水流迸溅，有人大笑起来。
她恼恨回头就看到老人挺拔高大的身影。
“……”
他好似说了些什么，苍老遒劲的声音合着山间的长风，模糊成细碎光影，然后一抛手，把背上的东西丢给了她。
她没拿稳，整个人一晃，又长又重的猎|枪在山石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枪栓处一小块碎片落入水中，一并化成了粼粼波光。
“这把枪怎么卖？”山岚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那些无端的梦境，得不到承认的回忆，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物的印证，让她一时间恍然入梦。
有很多声音一遍遍说过。
——“她不会是在吹牛吧，什么雪山、木屋、打猎的，一听就是瞎编的。”
——“那不是真的，你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经常做这样的梦，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了。”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梦而已，又不影响我们正常生活？”
一开始山岚还会试图反驳，后来索性就不说了，只要不说出来，所有人也只会觉得她病好了。
现实也确实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从小到大山岚找了无数资料，问了几乎所有能问的人。
也找不出任何痕迹和证据。
能证明老人、木屋、雪山不是她自己的臆想。
但是现在证据之一，就摆在她的面前，像是锋利刀刃刺破平和假象，漏出真实一角。
“山岚？”
小花拿爪子扯了扯风衣领口。
山岚好像是在……难过？
“你怎么了？”
“我想买东西了，你怕不怕？”
小花：“……”我信了你个鬼！哼！
小奶猫扭过头，拿屁股对着她。
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山岚这才抬头。
摊主是个贼眉鼠眼的矮胖男人，搁这半天好不容易来了生意，现在正满脸赔笑。
山岚冲他点了点头，“我能问问这个是哪来的吗？”
摊主回忆了一番，“一个副本里，，我踩着时间点通了关，嘶……差点被一老头一枪崩了。”
她的梦境，竟然是游戏里一个副本？
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岚敛眸，藏起所有惊讶，问：“你还记得副本的名字吗？”
“忘了，只记得有风雪两个字。”
说完，摊主搓了搓手。
该说的都说了，这东西得买了吧？
山岚道了谢，从一堆零碎的小物件里把□□扒了出来，拎在手里，干脆道，“这把枪我要了。”
啧，价钱都不问就买了，一看就是有钱人。
摊主一转眼珠子，目光在圆滚滚的小猫咪身上扫过，越发觉得这是个大佬，也不敢太过分。
眉开眼笑地给了个客观的价格，“一口价，五经验值。”
自由交易所里最贵的是食物，一天的口粮大概就要十到十五经验值不等，一个低级副本的通关奖励也才一百经验值。
相当于可以在奈落城待上十天。
五经验值相当于半天的口粮，对一个破损的武器来说不算便宜，却也没有过分。
山岚刚想说好，面前就浮出了自己空空荡荡的进度条，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别说五了，她连一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摊主狐疑地看向她，把猎|枪抢回了自己怀里：“你不会连五经验值都掏不出来吧？”
“那你充什么大佬啊？”
“就这还养猫？”
山岚：“……”
小花：“……”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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