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惊鸣一声，老周赶忙拉住易挽风捂住他的嘴，讪讪一笑道：“呸呸呸，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哪有什么死不死的。”
易挽风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抽了几个嘴巴子。他举着鸦青色长衫，咧嘴笑道：“殿下，这风寒露重的，您快穿上吧，别染了风寒。”
柳雾观接过鸦青色长衫，沉声道：“这是给那个女人穿的。她死了，雍王就能寻到由头对付本王了。”
易挽风先是一愣，既是打算给王妃娘娘穿的怎么不取件罗裙，非得带殿下自己平日穿的衣裳？
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直接了当地说：“那殿下您歇着，我来给娘娘穿。”
易挽风说着就伸腿要登上马车，柳雾观一脸清寂下藏着暗涌的愠怒，叉腰站在马车前，肃然道：“你和老周坐前面就行了。”
老周恨铁不成钢地逮住易挽风，把他拉到一旁，用气声说道：“你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愣子哟！人家是夫妻，你瞎凑什么热闹。穿什么穿，穿个铲铲！”
老周虽是端王府新来的马夫，但没几天就摸顺了自家殿下的脾性，比大大咧咧的易挽风看得懂眼色些。
易挽风倒也不服气，牛眼一瞪，努努嘴，忿然不平道：“那王妃娘娘可是驰骋沙场的女中豪杰，断不会介意的。”
老周伸出食指点点易挽风的脑袋，被他气得个半死，怨声道：“额滴个神嘞，你咋这么马卡，脑袋豆腐渣做滴哟！端王殿下介意，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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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空间极为狭窄，柳雾观借着或明或暗的光线，凝望着晏辞君那张清削的脸。她真的远远谈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能勉强称得上标致。
因为常年驰骋黄沙，皮肤不似扶阳女子那般白皙细腻，也许穿着清峻戎装才能衬出她的勃发英姿。她啊，是心底皎洁的月亮。
柳雾观看得有些失神，取出一瓶金疮药仔仔细细地洒在晏辞君伤口上。亲手将那件鸦青色长衫给她披上，又背过身利落地撕下一截衣摆，叠成长条后欲给她止血。
倏忽间，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来猛地按住他。
“滚开。”
晏辞君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看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鸦青色长衫。
鸦青是柳雾观最喜欢的颜色，他说里面藏着青川、绿水和万里山河。其实不止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晏辞君还记得他最喜欢吃吴记的青梅煎，
她没有当即推开，而是拉紧柳雾观的长衫蜷缩到一个角落里，那上面有很好闻的兰花香气。
晏辞君抬起头直视着柳雾观雾滋滋的眼睛，艰难地喘着气骂道：“柳狗，离我远点。”
柳雾观直接按住她的手，任晏辞君怎么反抗，他都不管不顾，替她缠上布带止血。
“死也别死在我端王府，晦气。”
马车外的易挽风和老周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说到高兴处，易挽风扔粒花生米进嘴里，扭头掀开帘惊觉晏辞君已经醒了。他嘿哧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两排牙，乐呵道：“太好了，王妃娘娘醒了。殿下您看吧，我就说王妃娘娘不会死在枯梅殿，您还说她死在枯梅殿才好！”
话音刚落，易挽风觉得整个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转过头又和老周唠起来。
晏辞君与柳雾观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四目相对，却是半天没有一句话。也许刨除辱骂和争吵后，他们之间真的都不剩什么了。
晏辞君突然问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她意识到那应是硫磺。冰冷的目光随即在柳雾观身上游走，如一头正在搜寻猎物的野狼。
晏辞君当即捕捉到他玄青色衣袖沾上的一小块明黄，眼神灼灼，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似的。
柳雾观觉察到她的眼神扯正衣领，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敛了敛衣袖将那一小块明黄藏起来，坐得板正。
可惜，晏辞君对他太熟悉了，他越是想掩盖露出的马脚就越多。
他自少年时每每紧张，就会不由自主地扯扯衣领。这个小动作还是被眼尖的晏辞君发现了，她审问似地问道：“柳雾观，那硫磺你从哪沾来的？”
柳雾观用衣袖遮住自己攥紧的左手，敛目养神，不疾不许地说道：“再过几日便是恩师苏诲的寿辰，本王欲燃放烟花为恩师贺寿，这硫磺就是去烟花铺子时沾上的。怎么，难道这也需要向端王妃你报备？”
晏辞君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多少年不见了，柳雾观依旧连个谎都撒不明白。他身边的人，就算是未曾谋面，她亦会探听一二。
苏诲既是他的恩师，晏辞君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寿辰到底是哪日呢？苏诲生于冬天，一个计冷的冬天。如今春日融融，没有寿辰亦没有烟花，是火药。
晏辞君撩开竹帘，觑向扶阳的茫茫夜色。大雨初歇，那如水的月亮竟也皎洁几分。
她眸色冷清像看破俗尘的仙姑，带着几分寂然道：“我与端王那殿下是什么关系，哪能让你给我报备啊。不过那王贵妃恨不得吃了我，又怎么会放我走？”
她本还想说“你定是威胁她了，大概是因着那硫磺”，但这半句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烂在肚子里。
她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不堪袒露，她已是躲在黑暗里耍尽手段，意图搅弄风云的蠕虫了。
听到这话，柳雾观心中似有万般浪花在翻涌。她没说，但他也懂了。
“铮”的一声，一把银匕首从晏辞君袖中滑下，如水的刀光交错映在柳雾观脸上，仿佛要将他的一颗心绞烂一般。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陡然睁目露出怫然之色，沉沉目光落在晏辞君身上片刻。
“你是故意的。试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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