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议亲,不能对萧青有想……
紫宸殿中霎时静了下来,众大臣有些发懵,他们对陛下回京以来的总总言行感到分外不解。
当初天子刚刚回京时,大家看他带了个女子,十分宠爱,还以为天子终于体会了女人的好处,于是心里满怀希望,觉得自家女儿也终于能入得天子的眼,熬了这两年不算白熬!不求皇后之位,哪怕能做个稍稍受宠的妃子,也能蒙荫家人了。比方给生母请封个诰命,比方为生父谋个爵位,再进一步,若是诞下个皇子,未来可期啊!
谁成想天子谁也不要,就守着花夫人一个。看他对花夫人的宠爱劲儿,众人心中有了预感,也许这就是天子选定的正妻了,虽说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着花夫人出身不够高,然而天子想要立谁为后,又不需要他们这些朝臣同意。
这位陛下虽然过了年才满十九虚二十,但他并不是位弱势的君主,相反,他手里掌着北衙八万兵马的军权,其本人也是武艺高强,当初他做太子时就是个狠角色,有一年他外出遇刺,脑袋都险些被刺客削了,却还提着剑奔行几里地亲手将那刺客结果了,回来时脑袋上的血干了,一身衣裳也斑斑驳驳全是血迹,那眼神狠的,当时和他对视一眼的几位文臣回去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况且这位又素来喜怒无常,朝臣劝诫时也尽量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怒了这位武功高强的君主,被他盛怒之下拿根笔管捅死。因此花夫人入宫后,他们就等着陛下立后,甚至还有些盼着这事,毕竟皇后也有权力为天子选秀开后宫嘛,大家走不了陛下的路子,还可以走皇后的路子,哪怕为了博个贤良名声,皇后也不至于将他们的女儿拒之门外。
谁成想,等啊等,盼啊盼,一个多月过去了,天子半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他并不打算立花夫人为后?正当众人心里涌现出这个猜测时,天子就把他们叫过来问了这样一句话。
站在前面的朝臣尽量面不改色,站在后边的仗着天子看不见,已经绷不住抽动的眼角了。
您想立花夫人为后您早说啊!提前一个月就得筹备起来,如今大过年的哪里都忙,天子难道想今日说明日办?那可不累死礼部的人?地里的老牛都没这样糟蹋的!
正当诸位大臣无语之际,孙御史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花夫人明慧娴静、嘉言懿行,堪称女子之典范,微臣以为只有花夫人才有资格入主中宫。”
嚯!众人纷纷朝着孙御史望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骂,呸!舔狗不得好死!
明慧娴静倒也罢了,任凭哪个女子,只要不犯大错,都能用这个词夸一夸,但嘉言懿行……花夫人自打入了宫,陛下眼里就再也看不得其他女子,虽说他从前也没正眼看其他女子一眼,但……这花夫人既没能做出教化世人的义举,又没有出什么警示名言,如何称得上“嘉言懿行”这个词儿?
众人心里鄙夷,就听孙御史滔滔不解,继续讲述花夫人的好处,说她救过陛下两次,说她亲身入敌营解决了成千上万被鬼楼祸害的百姓,还说她仁善嘉敏、御下有方,连身边的宫女也受她感染,将大半积蓄捐出去救济穷苦孤儿云云……
众人微微惊讶,这位花夫人,原来做过这么多事吗?孙御史别不是为了讨好陛下胡吹的吧?
然而在孙御史说完,刚刚歇下一口气时,又有人开口了,是礼部尚书,似乎生怕被别人抢先,几乎在孙御史话音落下的一瞬,礼部尚书就立刻道:“陛下,臣以为孙御史所言甚是,花夫人堪称天下女子之表率,除了她,谁也没有资格担当国母。”
嚯!这下子,好几人纷纷出言,他们甚至等不及前人说完就紧接着夸起了花夫人的好处,明明这些人并没有几个见过花夫人的真容,此时却搜肠刮肚穷尽辞藻,恨不得将花夫人形容成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天仙。
一边说一边还用余光去瞟那些不出言的人,心里叹息,哎,天子的意思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再杵着不懂,莫非要等着天子记恨?怎么如此不懂形势呢?
然而这些不懂形势的人里头还包括崔降,太后是卫国公崔降的胞妹,崔降又身任吏部尚书,崔家的权势地位,可谓烈火烹油,正是最鼎盛之时,在场有好几人都在等着卫国公崔降的反应,这些人自然是崔降提拔上来的文臣,他们亲近崔家,见崔降还不表态,都面露焦急,知道你想让女儿入宫为后,可天子看不上能有什么法子?卫国公您再不表态,我们可要上了。
不是谁头铁地敢跟天子对着干。
正当大家以为卫国公对天子此举不满时,却见卫国公抬手行礼,道:“陛下,既然诸位大人都已经表态,不妨今日就让礼部选定吉日,尽早举行大礼,也好叫百姓安心,太后放心。”
嚯!卫国公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谁能想到他竟然也倒戈得如此快。
众人面色各异,而御座上的天子见大家已经“各抒己见”,那张向来没什么神色的冷淡面容上竟然微微浮现一点笑意,“诸位爱卿都是看着朕长大的,朕早就知道,朕看中之人,一定也是诸位爱卿心中属意的中宫之主。”
众大臣:……
天子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目光似有动容,“朕十分感动。”
众大臣:……不敢不敢。
虽说如此,但皇后人选终于能够定下,众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这时却见天子侧头朝向身边站着的起居舍人,“今日紫宸殿内,诸位大人一同推选花夫人为后,诸位大人真心祝福,朕十分感激,你可要好好记下。”
起居舍人点头如捣蒜,把这些大臣刚刚如何争先恐后赞美花夫人这件事记载了下来。
众大臣:……
礼部尚书正带着几名属官商量吉日,就听天子继续道:“礼部尚书,可选好吉日了?”
礼部尚书心想这个好说,虽则天子成婚乃是大事,吉日需要反复测算,但一年到头的吉日也是有数的,更何况算上筹备大婚的章程,礼部尚书心内算了算,觉着二月后有个大大的吉日,正好那时已经开春了,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礼部尚书正要开口,忽听天子道:“朕看元宵就是个好日子,举国同庆,如何?”
礼部尚书:……
您自个儿都决定好了,还问我作甚?
于是在诸位朝臣的一致推选(天子的一言堂)之下,天子立后及大婚的日子飞快定了下来。
天子满意颔首,礼部尚书头大如牛,拢共十六日,十六日,十六日!寻常人家成婚三书六礼全部走完少说都要一两个月,这么点时间却要筹备天子大婚,这个年他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然而天子看不见礼部尚书的痛苦,他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送走了诸位大臣,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往永华殿去了。
原本是不想这么快的,原本想再筹备两个月的。
李瑜心想,可是菩萨那个狠心的,居然让朕年后去护国寺斋戒一个月。要离开一个月那么久啊!把心肝一个人留在宫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所以他要尽快把心肝的名分定了,如此这后宫名正言顺交给心肝掌管,就不怕有人趁他不在欺负他的心肝了。
孙御史、静王、礼部尚书、工部尚书……这四人是早就上奏请求立花宜姝为后的,李瑜可以对着满天神佛发誓自己绝没有对这四人有任何胁迫恐吓之举,如此,已经满足了太后的要求。他既然答应了太后,他就会做到。他真心希望太后能像对待她侄女那样真心善待花宜姝。
只是李瑜没有想到,辅国大将军竟然也上奏请求立花宜姝为后,当那一日打开辅国大将军的折子时,李瑜也不免惊讶,他不禁想起了凤晴云,他已经记不清凤晴云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那根鞭子,握在花宜姝手里时格外漂亮……
……
新年将至,辅国大将军也要发愁女儿的亲事了。
他们家虽然比不上崔家简在帝心,但一家人知足常乐,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唯有女儿不想着在家读书学女工,整日往外跑,还总想着舞刀弄枪,叫大将军分外烦恼,在他看来,女子还是要像崔家小姐那般矜持淑慧、温柔沉静才是好。
女儿既然没意愿入宫,他自然要给她选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文臣他是不考虑的,柔柔弱弱自己都护不住更遑论保护他的女儿,还是选个武将好,女婿在他手底下做事,就不怕他敢怠慢他的女儿。
于是辅国大将军将镇国公请到了家中,向他参谋合适人选。
两人先是寒暄一番,说起了今早诸位大人被陛下召到紫宸殿的事,镇国公就是工部尚书,似他这等既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在身,又有实打实的高阶官职在,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
镇国公:“将军今早也没被陛下召去?”
凤将军笑道:“公爷又不是不知陛下所为何事,我早已上奏,今早之事自然与我无关。”辅国大将军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他又没见过花夫人,只是自家女儿对花夫人颇为推崇,自打结识了花夫人,她多了好些个朋友,从前总是形单影只,如今看她也有了自己的密友圈子,凤将军能不高兴?更何况当初宫里,若不是花夫人机智大度,自家女儿少说要吃些苦头。
凤将军一是感激,二是想结个善缘,三是……昔年,他与花熊也算是个朋友。他虽是个武人,可他不是花熊那样独来独往不懂交际钻营的大老粗,一念既定,立刻就向陛下上书了。
而镇国公听他这么说,也是抚着胡须笑道:“陛下的心思,头一回如此好猜,老夫也是看着他长大,说句不敬的话,老夫心里待陛下如孙子一般,陛下能早日大婚,老夫也能了却一桩心事啊!”更何况花夫人又是个妙人,他手下如今的司农员外郎洪义,可是多亏了花夫人才能得到陛下看重,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花夫人能为陛下相中一匹千里马,已经是大功一件。等那良种推广开来,不知活人多少。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凤将军慢慢将话头引入正题,他说完了对女儿婚事的担忧,开始找他问主意,“近来羽林军中有一新任宣威将军颇有才干,名为杨靖,我看他相貌人品都不错,年纪也正当合适……”
镇国公摇头,“他已有婚约,是那荆州刺史之女,年后就成婚了。”
凤将军没料到如此,叹息一声,便道:“那陛下龙武卫中的常统领呢?年纪是大了点,但听说并未婚配。”
镇国公摇头,哼了一声,“这小子已有心上人,还和我孙子争同一个姑娘。”
凤将军微微愕然,摇摇头,接着就说出了他最属意的人选,“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巡视军中,见禁军中多了一名为萧青的中郎将,听说他几个月前还是一名小小校尉,短短几个月就立了大功成为中郎将,前途不可限量……我那日正巧看见他于军中演武场上与人比斗,当真是龙章凤姿潇洒不凡,连几名官职在他之上的小将都不是对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凤将军对此人最满意,况且萧青的相貌是少见的俊美绝伦,他的女儿见了一定会喜欢。
他说完,却见镇国公嘴角微微抽搐,正目光古怪看着他。
凤将军迟疑道:“怎么?此人不行?”
镇国公摇头:“这萧青,可是萧萧落木的萧,万古长青的青?”见凤将军点头,镇国公接着道:“那你可看走眼了,此人不但是女子,还是引得我孙儿与常统领争风吃醋的奇女子。”
凤将军:……
咔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在凤将军心里碎掉了。
第162章 册封,要当皇后啦
转眼就到了除夕。
“宫中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在麟德殿举办宴会,京中官员无论品阶高低皆可入宫赴宴。”
永华殿内,芳云正领着小宫女们往各处门窗上糊红色的剪纸,紫云则跪坐在桌案前剪纸,她的手非常巧,又有意在夫人面前卖弄,剪得又慢又好,展开一看别提有多精致了,旁边白影一闪,脖子上被系了条红绸带、脑袋上盯着大红花的雪儿出现在众人面前,趁着众人忙碌不注意,它一巴掌拍在紫云桌上,尖尖的指甲将紫云刚刚剪好的一叠都给勾破了,紫云先是一恼,再看它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一软。
“你这小猫,再捣乱我就将你关到外头去。”
雪儿甩了甩尾巴,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然后就转身跑了。紫云伸手去抓,抓了个空,气道:“这小猫还挺有脾气。彩云,你帮忙把它抓过来,看我不收拾它!”
彩云道:“你有功夫收拾它还不如帮忙贴窗花。”
紫云一下又坐了回去,“我这一堆红纸还没剪呢!”她实在舍不得离开花夫人身边。
花宜姝见她剪了个龙凤呈祥的花样,随手捏起来看了看,紫云见她盯着凤凰看,立刻道:“说起来,麟德殿分为前殿后殿,前殿是陛下宴请群臣的地方,向来由礼部督办,后殿是太后娘娘宴请命妇贵女的地方,可惜夫人还未与陛下大婚,要不然就能替太后分忧了,她老人家本该颐养天年,如今还要亲自主持宴会,实在辛苦。”
紫云一逮住机会,就忍不住在花宜姝面前捡些漂亮话说,尤其是在安墨不在的时候,就指着有一日能胜过安墨那个惫懒的,成为夫人的新宠,然而这一回,她刚刚说完话,安墨又来了。
明明是大过年的,安墨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其实她这些天都是如此,紫云见她还是这副丧气样儿,就指望夫人觉得不吉利能训斥她几句,谁知夫人见了不但不怪罪,反倒忘了她刚刚的吉祥话,却去关心起安墨来。
“你怎么了?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花宜姝把安墨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安墨今天比前几天更丧了,不由蹙起了眉头,“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吧!是谁?”
不管那个人是谁,花宜姝都要他后悔!
安墨却是摇摇头说没什么,花宜姝只恨读心术不能读安墨的心,沉吟片刻,她将安墨拉到内间。
“怎么回事?你看不起你自个儿也就罢了,竟连我也看不起了?是不是觉着姐姐我没本事帮不了你?”
安墨听她这样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叹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过几天我就好了。”
花宜姝见她圆圆的脸蛋也清减了几分,秀气的眉毛也微微蹙着,她目光一动,忽然道:“你别不是……受了情伤吧?”
安墨眼睛一下瞪圆,心跳也加快了,仿佛一个上课偷偷传纸条却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
花宜姝顿时恍然,嗤了一声,“说罢,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野男人,我今晚就把他绑了送你床上。”她说着忽然一顿,严肃道:“你先告诉我,这野男人干不干净?”
安墨:……
花宜姝这样关心她为她出头,安墨很感动,但也……好无语。
花宜姝却已经自顾自踱步起来,“你可别怪姐姐心眼多,这脏男人可千万要不得,别管他们嘴上说得好听,脏了就是脏了,脏男人心里不干净,身子更不干净,将来你要是被脏男人弄得得了病,可别来找我哭。”
安墨:……
她别别扭扭道:“没有这回事。”
下一刻,花宜姝一指头一指头地戳在她脑门上,把安墨戳得脑袋后仰,一边戳还一边道:“你姐姐我是千年的狐狸,你还想瞒我?让我猜猜,这个男人跟你岁数应当相差不大,就你这性子,大你三岁以上都与你玩不到一处;看你肯为他失落难过,应当是个好人;再者你性子慢,相处时日短的你压根不放在心上……所以这个人……”
花宜姝一通分析,眼神犀利,“是林侍卫!”
安墨被她吓了一跳,眼睛又瞪圆了。
“哈哈!”花宜姝得意地笑起来,“我猜中了。”
她笑起来分外妩媚,霎时满室华光、美不胜收。安墨一看大美人笑得这样开心,心里的失落不觉消散了几分,她愁苦地托腮道:“可是他都议亲了。我今天出去玩,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在府邸前说话。”
习惯是非常可怕的,现在安墨每一次出门,都下意识以为林侍卫还骑马跟在车前。她只不过是想去看一眼而已,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之后,心里就非常难受,“就像是……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花宜姝不假思索,“那你就去抢回来,趁他还是个干净男子。”说起来林侍卫也是个倒霉催的,这么些年,因为他那个荒唐父亲,他们家连个丫鬟也不敢用,全是小厮,而林侍卫也早早入了北衙,北衙是李瑜亲自掌管,连天子身边都没有女人,上行下效之下,北衙的人也是一群群光棍。不过自从李瑜带着花宜姝回京后,北衙成婚的人就多了起来,今年一个月就成了十几对。
“姐姐可要提醒你一句,林侍卫过了年也二十岁了,似他这样的勋贵子弟,要不是受他父亲拖累,早几年就该议亲了,他自己想必也等不及了,你要是想,我就立刻让陛下赐婚,甭管他定没定亲,先将人截住。”
安墨却又一次摇头,她抱膝坐下,“我不要,万一我哪天穿回去了呢?我不能害人。”
花宜姝摇头,所以说安墨与她可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要换做是她自己,她才不管什么穿不穿的,必然是要及时行乐逍遥自在,至于她走后那人会不会伤心难过?她才不管,能陪伴她这样绝色美人度过一段时光,那是他的荣幸。
听完花宜姝的一番豪言壮语,安墨小声道:“那陛下呢?你也会这样对陛下吗?”
花宜姝:……
她梗着脖子嘴硬道:“那是自然,他也没什么特殊的。”
安墨盯着她,心想花宜姝又骗人。
却在这时,紫云不顾身份冲了进来,跪在花宜姝跟前喜出望外道:“夫人,喜事,大喜事!麟德殿中数位大臣联名请陛下立您为后,內侍监带着封后册文正往永华殿来呢!”
第163章 撞见,朕头顶绿了?……
封后册文……联名上奏……
整个永华殿便如入了水的热油般沸腾起来。
紫云已经率先冲进里间报喜去了,芳云还拦着曹顺子道:“你说得可是真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大冬天的,曹顺子跑得都要翻白眼了,他气喘吁吁道:“好姐姐,这还能有假?给我几个胆子我都不敢说假话啊!今儿麟德殿办宴,內侍监唤我过去,我还当陛下改了主意要让夫人出席。”
陛下没让夫人在除夕宴上协理太后招待命妇,连太后也没有任何指示,这可叫永华殿的人既意外又不安,意外的是陛下与夫人如此恩爱,太后也向来一副喜爱夫人的态度,除夕宴竟然不让夫人前去;不安的是,夫人如今也的确没命名分,哪怕去了麟德殿,到诸位贵妇面前,都不知要如何开口。难道还让命妇们一口一个“花夫人”地称呼?可陛下为何还不给夫人名分?哪怕封个婕妤也好啊!
然而夫人一副气定神闲不以为然的样子,弄得他们这些下人心里焦急担心,也不好过问,如今可好了!如今可好了!
曹顺子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大人们刚刚张嘴请陛下立后,內侍监就将让我回来报信了,说立后的册文早已备好,让咱们这边赶紧准备起来!”
众人这一听,哪儿还能不知道这是陛下特意准备?只觉浑身飘飘忽忽,脚下的地都要飞起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一个个脚步发飘、涌入里间时脸上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
“夫人夫人,大好事大好事!”
“这立后册文想必是早就准备好的,陛下就指着今日就给您一个惊喜呢!”
“夫人快快换衣等着接旨吧!”
“快快快,将香炉点起来,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
众人喜气洋洋,一个个都仿佛天降横财,乐得几乎要找不着北。
花宜姝有些恍惚,她坐在床沿,手里还拿着那把价值不菲的团扇,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一副绝美的画卷,宫人们越是激动欢喜,越是衬得她面容平静波澜不惊,好半晌后,等宫人们的热闹渐渐停歇下来,她才颔首,模样矜持端庄,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安墨留下帮我换衣。”
众人连忙应是,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小声议论,“我还以为夫人能欢喜地站起来呢,不想听了这天大的喜事,竟也从容不迫,跟夫人相比,咱们这开心得找不着北的样子着实小家子气。”
“要不怎么是夫人呢?哪里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比的?”
侍女们笑作一团,很快就焚香的焚香、洒扫的洒扫、搬桌的搬桌,激动得一个个手上都开始发颤。
内殿
安墨刚刚把门关上,一回头就看见花宜姝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扇子也扔掉了,披帛也甩飞了,发钗都掉了也不理会,拎着裙子就在屋子里激动得蹦来跳去。
安墨惊讶道:“你怎么了?”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花宜姝就宛如一只发现了鲜花的蝴蝶,奔过来拉住安墨就强迫她跟着一块跳。安墨一头雾水地跟着花宜姝跳了一会儿,就见花宜姝满脸通红道:“安墨啊,姐姐我好欢喜,欢喜得都要醉了。”
安墨见她说话时声音都是颤的,面部肌肉也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抖动,像是强压着笑容却又压不下去,于是只能呈现这样一副似笑非笑的形状,通俗点讲,就是激动到扭曲了。
安墨“啊”了一声,“你刚刚坐那里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不欢喜呢!”
花宜姝笑着睨了她一眼,“傻丫头,我想要当皇后想得都发疯了,我怎么会不欢喜,我怎么舍得不欢喜?”只是在那些宫人面前,她还得保持镇定自若罢了。
安墨眨眨眼,“可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能当皇后吗?你前两天还跟我说陛下就快要立你为后了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花宜姝用袖子轻轻甩了一脸。
“傻妹妹,早就知道,和真的落着头上,那能一样么?”
室外寒冬腊月,室内因为烧着地龙的缘故温暖如春,因而花宜姝身上只穿了条胭脂色大袖薄纱裙,此时这柔软得如烟似雾的袖摆拂过安墨脸上,带来一阵绵柔的触感和幽微的香气,安墨有些陶醉地吸了吸鼻子,甚至有点忍不住想要拉住花宜姝的袖子再闻一闻,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悚然一惊,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些像变态色狼。
不过看一眼花宜姝的脸,安墨瞬间平静了,啊,对上花宜姝这样的大美人,偶尔变态有错吗?没有错,非常正常!
安墨抿着嘴严肃点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花宜姝却以为安墨完全赞同了自己,她咯咯咯纵情笑了一阵,直笑得花枝乱颤肚子发疼,才终于停下,开始美滋滋地说起往事。
从她们提心吊胆地在花楼里偷拿药粉,到对付大老板时险象环生,再到跟着乱民涌向城门险些遭到踩踏……
从她们捞起见皇帝后心惊肉跳地圆谎,到被曹得闲怀疑惊险度过,再到沔州城花宜姝险些被杀手一刀砍死……
之后是荆州城花宜姝被鬼楼的人劫走,险些被一个色鬼杀手强占,再然后是安墨被尹无正抓住,差点就遭到毒手……
这一路走来,无论哪一步没有走好,无论哪一步失了谨慎,她们两个都绝走不到今天,说不准早在岳州时就已经一脚踩空跌落万丈深渊。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花宜姝怎么可能不开心呢?哪怕早就知道今日的结果,真的盼到尘埃落定这一日,她还是不能压抑心内蓦然涌出的狂喜。
人活着还一定会死呢!可真等死到临头了,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恐惧不挣扎?
“安墨,姐姐真心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立后册文下了,这事儿就彻底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了。除非天子忽然反悔,想想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花宜姝这会儿是真的欢喜,也是真的感激,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花宜姝这样的人,几滴真心的眼泪可太珍贵了,记事以来,安墨还是头一个能叫她哭得值当的。
安墨也是真心为花宜姝高兴,听见花宜姝感激,她忙摇头,“是我该感激你,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被人糟蹋,也许还活不到今天吧!”安墨心想,虽然说她是个穿书的,可除了那本书,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没有花宜姝一开始的照料和指引,她现在不知道过得有多惨,就算她运气好遇到另一个肯收留她的,那个人也一定不会像花宜姝对她这么好。知恩图报之所以被人赞扬,不就因为这种人还是少数吗?当初她傻乎乎的,也许被人撬光了脑子里的知识,还要被人卖掉呢!
花宜姝也在心内摇头。安墨没有她,凭着她脑子里的那本书,遇到另一个有眼力的,照样会把安墨救回去好好对待。可她若是没有遇到安墨,兴许她这会儿已经命丧在贼寇手里,又或许她这会儿已经扒上了一个小官,正自以为是地给人做外室。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更加不可能遇到李瑜。
想想安墨,再想想李瑜,仿佛云开见月,花宜姝心内柔软得几乎要开花。
前十几年始终是坏运气,可是自从捡到你之后,上天仿佛终于眷顾我了。
安墨,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拜见陛下……”
外头传来宫人们的呼喊声,花宜姝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也不想去理会。
她此时百感交集又心潮澎湃,对着安墨笑得腼腆的圆润小脸,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怜爱,忍不住捧起安墨的小脸,在安墨惊讶的目光中吧唧一下亲在了她脸上。
与此同时,李瑜推开了内殿的门。
看清室内的一切,他含笑的目光顿住。
内殿,乱七八糟的内殿。扇子、披帛、发钗、外衣乱扔。
两人,形容狼狈的两人。衣摆凌乱,发髻歪斜,满面红晕。
他开门时,她们亲了一口,他开门前,她们不知在做什么。
李瑜瞬间觉得自己头顶有点发绿。
不,一定是他来得不是时候。
李瑜后退一步将门带上,在身后众内侍疑惑的目光中,他对着这扇门站了一会儿,正要再次开门,门却由内打开了。
花宜姝提着裙子飞燕投林般奔入了他怀里。
“陛下。”美人在他怀里抬起眼,眸若星子,面若桃花。
李瑜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立刻回应她,他将一物塞入她怀里,揽着花宜姝入了内殿,在内侍们意欲跟上来时冷冷道:“统统出去,关门。”
众人立刻往后退,安墨也赶紧挪了出去,不知为何,她看到陛下又瞪了她一眼。
第164章 吃醋,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李瑜同时放开了花宜姝。
花宜姝其实有些疑惑,不是说內侍监要过来宣读立后册文吗?怎么是李瑜过来了,他不是在麟德殿宴请群臣吗?
怀里是一卷已经裱好的金黄丝绸,花宜姝似有所觉,她展开来看,果然是立她为后的诏书。
这笔迹这风格一看就是李瑜亲自写的,先是夸了她足足八十八字,诸如“机敏明慧、蕙质兰心、嘉言懿行……”等等不管她有没有做到都堆到她身上的溢美之词,然后才是立后的话语,这封诏书长得一时半刻竟然看不完,一直看到最后,花宜姝目光微微一动,“上天垂怜,遂以花氏赐朕,允合母仪天下,立为皇后,皇后之尊,与朕同体……”
花宜姝指尖垂在“皇后之尊、与朕同体”这句话上,指腹微微摩挲过“同体”二字,一时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抱着诏书怔怔出神。
李瑜却不看她,他还有些气闷,目光再度扫过殿内,瞥见那被随意塞到床底还露出一角的披帛外衣时,更是觉得被刺了眼。可是心里如何难受,看一眼花宜姝时,他还是不忍心冲她发脾气。
抿了抿唇,他慢慢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不能太过武断,也许她们只是闹着玩的。可是闹着玩能那么亲密吗?他跟手下闹着玩可从来不会亲别人!
也许,是他想太多,也许花宜姝并没有那个意思,是他看走眼了。
不,凡事不能只想着好的一面,他必须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最最坏的一面,假如心肝真的和安墨有点什么,那他该怎么办?
李瑜不觉皱起了眉,一张冷漠锋利的脸,内里却有些惶惶不安。
他开始对比自己和安墨,论相貌,安墨没有他高,长得也没有他好看;论权势,安墨完全不能和他比;论武艺,安墨只会三脚猫功夫,他一根手指头能打十个安墨;论才华,安墨虽然也有些才华,但她写话本还要礼部尚书帮忙润色呢!虽然他也没能创作出惊艳众人的诗文,但他写点东西,是全然不需要别人润色的。
这么一比,安墨样样都不如他,花宜姝没道理更爱安墨。
然而李瑜刚刚放心下来,方才所见那一幕闯入脑海,他忽然又提起了心,慢着!既然安墨样样都不如他,心肝凭什么躲在屋子里偷偷亲安墨?她们可不止一次一块躲起来,秦焕,那个他安排来保护花宜姝的暗卫之一,就不止一次汇报过她们二人遣退侍从躲在屋子里不知做什么,经常还传出美妙的琵琶声,哪怕仅仅是躲起来弹琵琶,李瑜也很不能接受,毕竟花宜姝可从来没有弹过琵琶给他听!
万一呢?万一花宜姝就中意安墨那样的呢?那他岂不是样样不如安墨了?
不对,自己总有东西能比得上安墨的!
万一心肝真的对安墨有什么心思,那……那……
李瑜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花宜姝忽然开口了,“陛下,不是说內侍监过来宣读册文吗?你怎么来了?”
李瑜心里哼了一声,你是在怪朕来得不是时候吗?
然而面上……
李瑜:“立后诏书下了之后,着礼部选定吉日拟好册文,再在册封当日宣读,朕只是想让你先看看。”
花宜姝小心将诏书卷好,含笑看着他,“这其中所费时间不短吧?可我听说,是群臣在麟德殿请陛下立后,陛下才下了旨意的。”她故作疑惑,“唔,这么看来,这诏书和册文,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是的,早就准备好了的。
李瑜想着过年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可是……
李瑜:“的确是早就准备好了。”
花宜姝看他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一开始还没留意,此时却觉察出不对来。这个人一张脸总是冷冷的、眼神也常常锋利得像是能刺伤人,要是从前,花宜姝肯定不能猜出他是喜是怒,非得拉着他的手或是拿着他的贴身之物读他的心不可。可是如今,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人表面上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可她却能轻易瞧出他不高兴了。
这大好的日子,他还能为什么不高兴?花宜姝很稀奇。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陛下,你不高兴吗?”
李瑜这才终于正眼看她,分明心里憋着气,嘴上却还道:“没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别多想。”
花宜姝:……
好家伙,一旦李瑜开始说“你别多想”,那么说明他心里一定又开始多想了。
这个人好就好在即便心里有气,也从不会因此冷落她疏远她,而是会默默排解,可坏也坏在这里。
花宜姝道:“陛下,我知道你生气了。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怎么能知道我有没有犯错呢?”
李瑜漆黑的瞳孔震了震,默默看着她。
花宜姝先将重要的诏书放好,然后才走到李瑜面前,拉着他走到床边坐下。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李瑜忽然开口道:“你和安墨,你们之前在做什么?”
花宜姝一歪头,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李瑜竟然还在忌惮安墨。他堂堂皇帝,怎么这样没有自信?陛下啊陛下,你还记得当初在岳州的时候,你心里是如何骄傲自矜,又如何得意洋洋地说爱慕你的人多的是,要我多努力的呢?
侧头看着李瑜霜雪一样白皙冰冷的侧脸,花宜姝忽然想起安墨经常说过的一些名言,比如先爱上就输了,又比如真心爱慕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泥里,再开出一朵花来……
想起这些,花宜姝心里竟然不自觉有些高兴,又有些得意,我花宜姝果然厉害,连堂堂天子都为我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好在还有安墨这样一个陪着我从微末走到如今的好姐妹,要不然这份自得只能永远埋在心里,憋得慌。明天,明天一定要找安墨好好炫耀一通。
心里想象着安墨到时候的表情,花宜姝心里美得很,忽然听见李瑜道:“你怎么不说?”
【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突然的呐喊把花宜姝吓得回了神。
【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难道她真的心虚了?】
【难道她真的……】
幸好花宜姝已经习惯了很多,要不然小处子这一惊一乍的,早晚要把她吓死。她正欲开口,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肩上,五指微微收紧,指腹仿佛隔着一层衣裳压在了她的肌肤上。
“朕刚刚看见你在亲她。”
下巴被抬起,花宜姝惊愕抬头,就对上李瑜从未有过的复杂目光。
他黑色的眉峰下压,一张比常人更加深沉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连呼吸都几乎要扑在她脸上。也是因此,她轻易就看见了他两颊肌肉极其细微地提起,他在暗暗咬牙。
原来,李瑜十分生气时,心音竟然也是静悄悄的?又或许,他已经气得不知要想什么了。
书上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哪怕没到那个地步,可从这些文字里,也该知道天子发怒有多可怕。
按理说,花宜姝此时应当解释清楚,应当好好安抚他,可是……
花宜姝忽然道:“陛下,我喜欢安墨。”
李瑜瞳仁剧烈地颤了颤,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
花宜姝反而火上浇油,“我一看见她,就觉得欢喜,就忍不住想亲一亲她。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陛下……”她声音柔媚,又含着委屈,“妾身情难自已啊!”
“够了!”李瑜忽然松开她,“不许再说!”
花宜姝觑着他,见他气得胸膛起伏,故作不解道:“为何不能说,陛下难道要以身份地位强逼妾身吗?”她在“强逼”二字上咬了重音,忽然道:“妾身找安墨去。”她作势要起身离开,李瑜却骤然抬手,揽住她腰身往回一拉,搂住她摔进床榻上。
床帐狠狠震动一下,颤巍巍地滑落下来。
李瑜将她压在被褥上,发了狠般亲吻下去。
他素来是温柔的、小心的,还是头一回这样不管不顾肆意掠夺,花宜姝唇舌被他堵住,和他在昏暗的床帐内、在柔软的被褥间纵情亲吻,一开始她还记得装装样子,演一出被强取豪夺的戏码,真等滚到了床上,一切都浑然忘了,推拒的手改为搂住他脖颈肩背,佯装踢人的腿也不觉抬起,像是一根藤依附在大树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李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抬起头想要和她分开,却见身下人不舍地舔了舔殷红的唇瓣,像个吸食阳气的妖精,正眼波迷离地睨着他。
李瑜呆住。
【朕……朕都这么凶了,她怎么、怎么还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花宜姝见他不动了,不满地蹙了蹙眉,伸手抱住他脖颈往下压,“陛下别停呀,继续。”
李瑜被她拉得几乎碰上她的鼻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
花宜姝见他还是不动,以为他还在介意安墨的事,只好道:“陛下要立我为后,我得知消息,高兴得拉着安墨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她解释了几句,“我亲她一下,就如亲一个幼童,只有疼爱,没有欲念。陛下还不明白?”
李瑜更加不解了,“那你为何那样说?”
花宜姝就笑了,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儿,“当然是因为想看陛下吃醋。”
李瑜抿住唇,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可恶!】
花宜姝撒娇,“来嘛来嘛,继续。”
无可奈何,李瑜只得低下头,继续去亲吻她,只是这一次,他动作小心翼翼,一边亲一边看,还在担心刚刚那么粗鲁有没有弄伤弄疼她。花宜姝却不满地咬了下他的唇,“陛下,不要这样,要刚刚那样的,刚刚那样又凶又狠的。”刺激!带感!
她舔了舔唇,神情无尽回味。
李瑜:……
【刚刚,有那么愉悦吗?】
他心情复杂,又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解开了她腰间的绳结……
第165章 下药,口是心非真实案……
两个时辰后,芙蓉帐内伸出一只白玉般细嫩的胳膊,几点绯色落在上面,宛如风吹落,几点红梅,一泓白雪。
内殿乱七八糟散落的衣裳早已被另一个人收好挂起,月色悄悄透进琉璃窗,照见那只白嫩的胳膊往上一抬,拉响了床边的铃铛。
叮当叮当,声音还未落下,便有侍女推开门进来,她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鞋袜踩在不染纤尘的地面上,而后有条不紊地拉起帘帐抬入热水,将床榻上睡得面颊晕红的美人扶进了浴桶内。
花宜姝靠在浴桶边,任由那些人帮自己挽起头发擦洗,她打了个哈欠,懒懒问:“什么时辰了?”
侍女答:“已经是戌正一刻了。”
花宜姝眯着眼嗯了一声,没想到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平时睡觉的时辰,“麟德殿的宴已经结束了吗?”
紫云摇头笑道:“除夕夜要守岁,除夕宴也是通宵达旦,这会子还早着呢!”她提议道:“夫人可要前往?”
花宜姝摇头,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她才懒得去应酬一帮不相识的人。
沐浴完出来,她吃了点东西,便拉来安墨,一起去宫中最高的楼阁观看烟花表演。
天气还是冷的,但这个宫中专置来赏景的小楼构造特殊,比起铺满地龙的宫殿是差了些,但也算不得严寒了,至多再穿得厚一些,抬上几个炭盆,一群人聚在一处也就不觉得冷了。
琉璃宫灯挂在楼台四角,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抬着肉食和蔬果上来,轻纱软软垂落,琉璃窗只开了一扇,冷风灌入却也不觉得冷,因为那绚烂的烟花表演已经叫侍女们看花了脸。
花宜姝一开始也新奇,看了一会儿就腻了,虽然是漂亮,但花样和颜色变化不大,相比之下,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她们被烟花光芒映亮的小脸比较好看。
让宫女们自己去玩,她和安墨兴致勃勃地用锦囊开始装压岁钱。花宜姝虽然爱钱,但她出手也一向大方。
毕竟想让马儿跑,总得让马儿吃饱,她很清楚底下人为她尽心做事,不是为了权就是为了钱,人又不是驴子,一根萝卜吊在前面看得见吃不着,迟早要对你生出怨恨,可就算是驴子,看见你抢了它的萝卜,还得朝你尥蹶子呢!
思及此,花宜姝忍不住一笑。安墨不明白她怎么忽然笑了起来。还以为她手里的锦囊有什么不一样,探过脑袋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瞧见。
花宜姝:“我想起了咱们俩逃出岳州城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当安墨抛下她跑了,气得一边诅咒安墨一边焦急接下来的计划,谁知安墨却是牵了一头驴过来……如今想来,应当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将安墨放在了心上。
“也不知你的家乡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能养出你这样的人。”
嗖的一声,耳边又有烟花窜上天空,安墨抬眼,能从微微透明的琉璃窗上看见一团朦胧的火光在夜空里绽开。
这个世界的天空很美很亮,夜里打开窗能看见漫天繁星,数也数不尽。“时间过得好快,转眼我都来这里五个月了。”
花宜姝点头,“是呀,明日就是新的一年。”
安墨:“不知道家乡那边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家。
她脸上的落寞花宜姝看得一清二楚,将一个最鼓的锦囊塞进她怀里,“来,给你的压岁钱,祝愿你早日回家。”
紫云眼尖,瞧见花宜姝给安墨红包了,忙凑过来道:“娘娘,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哟,这就喊上娘娘了,花宜姝就爱她嘴甜,将一个塞了金珠的锦囊递给她,“都来拿,每个人都有。”
大家笑逐颜开,纷纷拿了压岁钱,正热闹说着吉祥话,一名小黄门顺着阶梯就上来了,在花宜姝看来这人眼生得很,但曹顺子却很熟,他解释道:“是跟在干爹身边的人。”
花宜姝恍然,曹公公自打当上掖庭令后,来永华殿的时间就少了,但有什么好东西,还是时常送来孝敬,前两日还送了几封银子过来,勉强还了十分之一的债务。
花宜姝还当这小黄门是曹得闲派来道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符合曹公公的做派,立后这种大好事,曹公公真要道喜,肯定是亲自过来,而不会派这么一个人,这时就听这小黄门道:“夫人,曹公公让小人过来送信,说是在宫内发现有些人不干净。”
宫里办除夕宴,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人员繁杂,一些心思诡谲的小人就会挑这样的日子做手脚,而曹得闲身为掖庭令,后宫中上上下下做事的底层宫人都归他管,哪怕他曾经当过权势更大的內侍监,却也没有管到这样细微的地步,曹得闲好不容易起复,自然要做得尽善尽美,更何况他在宫里本来就人脉广,事事亲力亲为之下,忽然就发现了些猫腻。
曹得闲发现竟然有宫人跟外人私通。
花宜姝惊讶,“这个私通是指?”
那小黄门忙道:“私下勾结。”
啊,原来不是通奸啊!她还以为宫里的太监能跟外人通奸,好歹没给她吓一跳,要真是那样,她可就得防着宫里的宦侍沾染她的侍女,幸好不是如此。
那小黄门又仔仔细细将曹公公发现的猫腻说了,表情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事儿牵涉到陛下,而面前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如今只等大婚册封了。
岂料花宜姝听完却没什么反应,而是随手指了个人,“你去吧!陛下若是不回来,你就请说我请他回来,其余事便交由你处置。”
被指中的人是紫云,她微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娘娘要她去办事,这是给她机会啊!难道她长久以来的努力娘娘终于看见了!
紫云激动得手指都在发颤,她忙跪下来,“娘娘放心,紫云一定不负所望。”
花宜姝微笑颔首。
于是紫云便脚下发飘地去了。
她心想:陛下大婚的日子定在半个月后,再等半个月,夫人成为皇后,身边总要有女官侍奉,她这回若是办事妥当,叫夫人看见她的才华,日后还有什么可愁的?
紫云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地过去了。
那小黄门方才说的,是这回除夕宴上有两名宫人悄悄在麟德殿偏殿的香炉里混放了催情的药粉,而那处偏殿长久空置,只有办宴时,天子饮酒醉了,或是不愿回紫宸殿,才会在偏殿内歇上一晚。
这算计的是谁,显而易见。
往年倒也不是没有人给皇帝下药,毕竟这药粉是宫廷内早有的,药性不强,只是会催发情欲,许多侍寝的妃子都会在宫内点上一些,只为助兴,先帝在时,有时候兴致来了甚至会将这药粉下在酒里吃上一些。
但曹公公做梦都想不到竟会有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算计到如今的陛下头上。要不是当今陛下英明,要不是当今不像先帝那般昏聩,今晚会发生些什么,真是不敢想呐!可如今后宫中有谁需要争宠?宫女可没这么大胆子,也收买不动宫中的老人,那就只能是宫外的人。
‘一定是哪个不要脸的贵女想要算计陛下!’
紫云还没走到地方,心中就有了猜测。‘而且这名贵女的身份应当还不低,事后将那药粉一倒,再推说到陛下酒后乱性上,那么最后陛下哪怕不为了天家颜面,也会为了避免臣子寒心而将那人纳入后宫。’
‘可真是好算计,我一定要叫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紫云心里清楚,夫人既然决定将陛下请回去了,那么这个算计肯定是不成的,那她难道就这么走一圈就回去吗?必定不能,否则夫人还派她过来作甚?她一定要替夫人看看那人究竟是谁,然后再叫她付出代价!
紫云满脑子应当如何如何,明明从赏景的楼台到麟德殿的那段路并不算远,却感觉眨眼就到了地方。
因为是未来皇后派来的人,内侍们待她都很客气。紫云站在小门处,能听见麟德殿那边传来热闹的动静,她问:“陛下还在麟德殿吗?”
那内侍道:“陛下陪着大人们看了烟火放了天灯,就回前殿了。”他含笑道:“陛下今夜要宿在偏殿,正派我去永华殿回话呢,没想到姑娘就来了。”
紫云也笑道:“哟,那实在不巧,烦请公公传句话,夫人请陛下回去呢!”
很快,李瑜就听见了内侍的传话,当着身边大臣的面,他眉宇微微隆起,“除夕佳宴,群臣毕至,朕难得与诸位爱卿共度佳节,她怎么又使小性子?竟是连一刻也离不得了?”
那内侍听见这句话忙低下头,暗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毕竟连夫人都没得一个好脸色,他这个奴才不得被陛下和夫人一同迁怒?
而坐在天子身边的几位老臣悄悄竖起耳朵,听见这句话时竟然有些感动,陛下虽说年少任性,但……
老臣们心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天子站起身,冠冕堂皇道:“内子身体抱恙,朕就失陪了。”话毕他转身就走,步子还颇快,那内侍回过神匆匆跟上去,跑着都没能撵上。
老臣们:……
与此同时,紫云站在角落里看了一眼那无人看守的偏殿,轻声吩咐道:“就说陛下今夜宿在了偏殿。”
“待会儿哪位大人醉了就扶进去。”
“大人们是陛下的臣子,又不是奴才,索性那偏殿空着也是空着,让大人们歇歇又何妨?”
第166章 拿捏,紫云有计较
紫云从来就不是软弱善良之辈,她从小就入宫为婢,在掖庭时就因为容貌出挑被挑中伺候贵人,后来陛下登基,太后娘娘就遴选了宫中所有容貌出挑的侍女,调教一番后送去服侍陛下。
紫云当时以为自己要飞升了,然而并没有。陛下看她就像看一根木头桩子。
陛下登基一年后,太后要为陛下开选秀,一百个女子之中只有十个人能入选,紫云就是那十分之一,她当时又以为自己要飞升,然而也并没有。
后来陛下下江南剿匪,只带了三名侍女,紫云也是其中之一,她以为自己这一次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她们连陛下的卧房都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做个洒扫丫鬟。
三番两次下来,紫云再也不抱希望,更何况后来有了花夫人,两厢一对比,紫云更是彻底死心了。
既然做不成贵人,那么做花夫人身边的红人也是一样的。以花夫人的受宠,入宫后少说能做个妃子,只要她能给花夫人做个女官,将来也不必愁什么。紫云十分笃定,因为以花夫人这罕见的美貌,只要不犯大错,少说能受宠十年,这十年里,皇子公主都能生一堆了,将来她哪怕是给一位公主当嬷嬷,也一辈子不愁了。不必出嫁伺候男人,不必做洒扫粗活,锦衣玉食吃香喝辣,有这快活日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反正也当不上贵人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她跟安墨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因此她不能理解安墨为何能那般受宠,在她看来,安墨又懒又馋,明明是个丫鬟,却过得比千金小姐还舒坦,还时不时跑出去跟那群侍卫一块玩,在紫云看来,这完全是仗着宠爱玩忽职守,然而无论她偷偷摸摸在花夫人面前给安墨上多少回眼药,花夫人始终都无动于衷,不仅如此,花夫人对安墨恃宠而骄的那副样子竟然颇为喜爱。
时日久了,紫云也看明白花夫人是真的将安墨当做妹妹看待了,虽然十分妒忌,却也无可奈何。
这是过去紫云的想法。
但如今不同了,她从前认为以花夫人的出身,皇后坐不上,但必定能凭着陛下的宠爱做个贵妃,不想夫人洪福齐天,竟然能让陛下立她为后!紫云心中原本就对能将天子拿下的花夫人十分崇拜,如今更是敬仰。
皇后身边可以有四名女官,但凡她占了其中一个,日后面对那些高门命妇,都能挺直腰杆子说话,后宫中其他妃嫔更是要对她客客气气,这跟飞黄腾达也没什么分别了。可以说,花夫人能立为皇后,紫云绝对是其中最欢喜的!
这么一来,安墨的存在不会对她产生威胁,紫云心中对她的芥蒂也没了。
但她想为皇后娘娘铲除异己的心也更加强烈了。她并不认为陛下会永远守着皇后一个,不过就算将来宫中进新人,她也希望被选进来的都是些乖巧本分的,像今天这个胆敢勾结宫人下药的,在紫云心里就是要被狠狠收拾的,是万万不能被招进宫中的,若果真叫她得逞,将来还不将后宫搅得鸡犬不宁?皇后娘娘是个贤良大方的,怎么争得过那些小妖精?
似她们这些下人,主子的荣辱与她们息息相关,紫云比谁都希望皇后娘娘能天长地久地受宠。哪个敢跟娘娘争宠,就是在损害她的利益,紫云头一个不能容忍。
交代好一切,紫云站在宫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目光紧紧盯着偏殿那扇门,心内的想法跟她如今所处之地同等阴暗。
这个小贱蹄子,不知廉耻勾引陛下的小贱人,今日就要捏住你的尾巴,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偏殿门口并没有人守着,不一会儿,就有十来名宫人搀扶着一名醉酒男子往偏殿行去。
执掌掖庭的曹公公早已是未来皇后的人,紫云又是未来皇后派来的人,如今哪怕是內侍监都要给这位紫云姑娘几分面子,更何况是底下那些低阶宫人呢?紫云只管吩咐一声,就多的是宫人抢着为她干活,早前得了关照,如今宴席上终于有位醉了却又不好回家的,宫人们便立刻将他搀扶到了偏殿。
几名宫人搀扶,几名宫人开道,另外几人跟随在后,这排场远远望去,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为那是醉了的天子呢!
况且前殿与后殿虽然隔得不远,却有宫人守着,防止男客冲撞了后头的贵女命妇,更何况女眷们不像前殿的男子,能够陪着天子通宵达旦,大多陪着太后坐到半夜,也就陆续回去了,此时除了被太后留下的,很少有女眷还逗留宫中。
夜深更漏寒,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悄悄绕过巡查之人,在一名宫人的带领下,穿过小门往偏殿行去。
那名领路的宫人小声道:“前边就是偏殿,我听上头的内侍说,陛下今夜就宿在了偏殿。陛下不喜太多人侍奉,因此偏殿外并没几个人看守,稍后我帮你引开那几人,你就趁机过去。”
那女子点点头,目光闪烁,显见有些紧张。
那名宫人左右探看两眼,才小声叮嘱道:“这事儿要是被查出来,奴婢可吃不了兜着走,姑娘可切莫将奴婢供出来,做完此事,奴婢欠郡主的恩情便就还完了。”
那女子点点头,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等到事成,我会好好赏你。”
虽然她如此说,但那名宫人的神情却仍是紧张的,显然对她没什么信心,但还是依言往前,替她引开了那几名看守。原本以为会失败,但出乎预料的,那看门的宫人很是好骗,这人见状,心底虽然有些不安,但犹豫片刻,还是带着那几名宫人离开了。
几乎是那几人一背过身,那站在暗处的女子就快步走了出来,宫灯照亮她一张脸,雪肤花貌,杏眼琼鼻,只是气质中些许浮躁减去了三分美貌。竟然是蒋携芳。
匆匆瞥了眼周围,见果真没有人,只有远处值守的侍卫,怕是也来不及看清这里,她立刻推开大门跨入了偏殿,而后急忙将大门关上!
脊背抵在大门上,蒋携芳慌张得心跳加快,她脑子里蓦然跳出入宫前的经历。
蒋尚书虽然被停职一年,但他身上还有宁安侯的爵位,靠着这个爵位,仍是能带着妻小出席陛下的除夕宴。
弟弟的名声已经臭了,祖父又年事已高,母亲向来不管事,而父亲自打被陛下训斥后,家中门庭冷落,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看笑话。蒋携芳决不能坐视不管,至少,至少也要拼一拼,给弟弟挣回这个爵位才行。要不然弟弟脑子愚笨、性子软弱,将来还不知怎么被外人欺负。
蒋携芳不能放心,终于,她去寻了她的母亲,安宁郡主。安宁郡主的祖父曾也是皇子,她小时候是在宫中住过的,蒋携芳相信宫中一定还有母亲的旧人。
一开始母亲并不能同意,后来是蒋携芳苦苦哀求,她才勉强同意,当时母亲只道,“我可以帮你,但愿你不要后悔。”
蒋携芳怎么可能会后悔?若是此事能成,说不准她能一举怀上龙种,就算不能事成,到时候她和陛下衣裳不整地待在一处,哪怕碍于颜面,陛下一定会让她进宫,她自觉相貌不差,只要能进宫,早晚有机会受宠。更何况这样的机会再不会有第二次,元宵节天子要大婚,不会有容她插入的间隙,元宵节后天子要去护国寺祈福,她更没有机会接近,而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再等上几个月,说不准她就要被迫守孝了,她年纪也不小了,也许根本等不到选秀。
只有这一次的除夕宴,只有这一次的除夕宴,她才能有机会!
“母亲您不是说过陛下小时候被当做女孩养大吗?陛下的心性必定与寻常男子不同,我细细查过,陛下一开始也并不为花宜姝的容貌所惑,是因为她不知羞耻,众目睽睽之下扒了陛下的衣裳,她才入了陛下的眼,我这个办法虽然笨,但说不准就对陛下管用了呢?”
母亲当时的目光似乎有些怜悯,又似乎有些痛恨,蒋携芳当时看不明白,此时也不会再想。
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偏殿内没有点燃灯火,只有窗外宫灯的光芒照进来,能让她隐约看清一些轮廓,她摸索着往前走,殿内的香炉还在烧着,催情的香气进入她的肺腑,蒋携芳的身子也渐渐热了起来。
终于,她摸到了床榻,看见上面男子精壮的轮廓时,蒋携芳颤着声道:“陛下,我来服侍您?”
床上男子嗯了一声,有些含糊不清。
蒋携芳此时慌乱又紧张,强撑着爬上去,哆哆嗦嗦地拉开男子的衣裳,打开了自己……
门内,隐隐约约传出男女吟哦的动静,门外,紫云贴着窗户站着,嘴角一勾,无声冷笑起来。
她想过让那些宫人多扶几个男人进去,到时候这所谓贵女在催情香下恬不知耻和几个男子苟合,看她今后还怎么活得下去?
但个念头很快被紫云放弃,毕竟花夫人是个温柔贤良,她在夫人面前,也素来装作善良体贴的模样,若她真做出这种事?夫人一定会看出她其实没那么单纯善良,她不能做适得其反的事情。
但是将此事闹大也不合适,如今她是未来皇后派来的,她一言一行都代表未来皇后的脸面,不管不顾将事情闹大,固然是能让这贵女颜面扫地,固然是痛快出气了,却未免叫人质疑花夫人品性不端,主子还没当上皇后,她可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不过没有闹大也一样,等里边完事,她就冲进去让里边那位贵女看清楚她睡了的是什么人,只要拿着这个把柄,还愁拿捏不住这女子,还愁拿捏不住她一家子人?
第167章 夺位
夜里又落了雪,偏殿内却春色无边。
身上的男人浑身一抖,满身酒气地倒在了旁边,蒋携芳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她浑身是汗,艳丽的妆容早就花了,黑暗中睁大眼去看身旁男人,却只模糊看见面庞轮廓,具体形貌却是看不清的。
看不清也好,陛下容貌太有威仪,每次瞧见都心惊胆战。
巧合的是,正在此时,偏殿的门被人推开了。蒋携芳一惊,下意识用被子将身子遮住,但很快,她动作一顿,眸光微微闪烁起来,她今晚做出这种事,不就是想要叫人看见吗?这人来得正好!
蒋携芳靠外躺着,一侧头就看见廊上宫灯的光顺着大开的殿门倾斜而入,照亮一个紫衣宫女的身影。
这宫女哪怕穿得厚,也能看出身段窈窕,她手中提一盏罩纱灯,入内后竟不声不响直直朝着床榻而来。
好没规矩!
蒋携芳先是皱眉,随即又明悟了,这一定是个胆大包天想要爬床的宫女!
哼,幸亏她先下手为强,否则岂不叫这种卑贱之人得逞?
不待那宫女走到近前,蒋携芳面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
“呀!”宫女掀开帷帐,瞧见里头情形,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手中纱灯也落到了地上。
“蒋小姐,怎么是您?”那宫女惊讶道。
蒋携芳此时也认出这宫女是花宜姝身边的紫云,她原本算计好要做出痛苦委屈的样子,此时见到这是花宜姝身边的宫女,便连装也懒得装了,不屑道:“是我又如何?”
紫云一脸吃惊,她这震惊倒不是装的,那两名下药并带着外人进来的宫人已经被曹公公带人捉住,而紫云一直守在这附近,她并不知晓曹公公有没有审问出结果,况且这踏入殿中的女子戴着帽子,她当时并不能看清这是谁,但料想是个不受家族看重的庶女,毕竟高门勋贵家的嫡女都有好出路,哪个能做出这不要脸的事?
她万万想不到竟是蒋携芳!她母亲是郡主,父亲是侯爷,她做什么想不开?
心念转过,紫云心里换了个主意,她故作担忧道:“这……蒋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呢?”她又将纱灯捡起,“这屋子里怎么一股石楠花的味……”仿佛才发现蒋携芳与人苟合,紫云掩住嘴惊骇道:“蒋小姐,您怎么……怎么和这位大人……”
蒋携芳正享受着紫云难以置信的模样,在她看来,紫云是花宜姝的人,打了紫云的脸,也就等于打了花宜姝的脸,她巴不得紫云将花宜姝引过来,好叫她看看陛下是如何与她颠鸾倒凤的,看那个女人还有怎么得意!
她已经成了事,她能荫蔽家族了,她什么也不怕了!
此时沉浸在幻想中的蒋携芳并未意识到紫云话中有哪里不对,直到紫云提着纱灯照亮了床上男人的脸。
蒋携芳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骤然惊在原地,如遭雷击。
睡在她身边的压根不是天子,而是一个、一个年纪颇大……相貌平庸的陌生男子!
……
与此同时,永华殿内。
花宜姝楼台赏景没多久,就被一路寻过来的李瑜捉了回去,他嘴上说:“夜里严寒,担心着凉。”
他心里说:【你怎么丢下朕一人在永华殿守岁?你必须陪着朕!】
花宜姝总结:呵,狗男人。
她跟着李瑜回到永华殿,一进门便道:“陛下,妾身困了,守不得了。”
李瑜闻言细细看她两眼,才道:“既然如此,你先歇息,朕继续守着。”
【说谎!明明刚刚还神采奕奕,不让你跟宫女玩你就累了!】
【况且下午还让你睡了两个时辰,你这会儿怎么会累?该累也是朕累!】
花宜姝:……
这人是怎么做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气成河豚的?
但想到这小处子下午那会儿确实十分卖力,花宜姝又忍不住对他心生怜惜,可怜的人儿,分明心中不愿,表面还要装作大方,可真是辛苦。
花宜姝于是笑道:“陛下,妾身骗你呢!”
李瑜讶异地看她一眼。
【哼,欺君之罪,你好大胆子!】
花宜姝捧住他的手捏了捏,“因为妾身……想让陛下说句软话哄哄妾身。哪里料到,陛下这就当真了呢?”
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美目,李瑜耳根热了。
【算你识相,将功折过嘻嘻嘻。】
两人便高高兴兴坐下,小几上摆了守岁的瓜果点心和小酒,花宜姝是真的不困,一边吃瓜子一边偷偷听李瑜心里琢磨怎么哄她,乐得差点笑出来。
不过坐了没一会儿,曹公公就亲自来了,他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一禀明,又说已经抓住那两名私通外人的宫人,审问出了结果。
听说主谋乃是蒋携芳,花宜姝吃了一惊。
而李瑜此前并不知晓这事,此时听见曹得闲禀明前后经过,他眉心微微蹙起,眼中浮出怒意,“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曹公公见天子发怒,心中便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叹息,心道那两名勾结外人的宫人这回是万劫不复了。先帝在时,不少嫔妃用过下药粉的手段,但那是先帝默许的,先帝自己也经常拿药粉助兴,可如今这位陛下可不同,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刺杀,下毒的、色诱的、明刀明枪砍过来……他能完全掌控北衙兵权,而不是让北衙军权沦落到宗室手中,凭的可不仅仅是皇帝这个身份。这位陛下严于律己,眼里更容不得沙子,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宫人,他手里还有一支更隐秘的暗卫,他要留宿的地方,那些宫人打扫过一遍,暗卫们再筛过一遍,怎么可能不发现被调换的香饼?
他静默立着不说话,等待陛下开口判决。
片刻后,李瑜:“将那两人发配边疆。”
曹得闲应了声是,跟在陛下身边许多年,他很明白这位信仰虔诚的陛下并不轻易开杀戒,况且将人杀了还要废刀子废人力,不如发配去边疆,一辈子给戍边将士做苦力,也算将功折罪。
曹得闲又问道:“那……安宁郡主要如何处置?”
审问那两名宫人时,他们既然连蒋携芳都供出来了,自然也不会漏过帮他们和蒋携芳牵线的安宁郡主,曹得闲原本以为以陛下冷酷的心性,会对安宁郡主施加惩处,谁料提起安宁郡主,陛下反倒沉默了。
曹得闲在这沉默中倍感压力,不由看向了花夫人。
好在花夫人到底还是体恤他们这些下人的,当即摇了摇陛下的胳膊。
天子这才回神,“安宁郡主……”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曹得闲也不敢猜他是不是真的犹豫,只得继续等着,这时就听花夫人道:“陛下,既然此事牵涉后宫,不妨就交予妾身处置吧!”
李瑜闻言微微一顿。论辈分,安宁郡主算是他隔了一层的姑姑,幼时他受过她几分照顾,更何况这位姑姑经历坎坷,他心底里其实有些不忍心对她的女儿动手,但这话要是说出来,实在有失威严。然而此时见花宜姝自告奋勇,他却没有犹豫,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予你处置。”
他话音落下,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啊,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吗?】
【啊啊啊心肝今日好体贴……】
花宜姝:……
曹得闲退下没多久,紫云就来了,见陛下也在,紫云稍稍犹豫下,但见主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不过在紫云嘴里,这件事被她稍稍润色,尽量显出她的嫉恶如仇和大局观念。
“奴婢去了偏殿附近守着,就等着看会有什么人来。奴婢大胆,更不齿那等算计陛下的卑鄙之徒,于是使人扶了一位醉酒的大人入了偏殿,就想看着那人自食恶果,奴婢当时还想着,女子大多面皮薄,终究做不出那种出格之事,那女子来了之后若是后悔离开,为着皇家声誉,也为着一个女子的名声,奴婢便不声张了,却不想这不要脸的,进了偏殿之后竟然脱了衣裳爬上了床。奴婢当时都惊呆了。”
紫云说得煞有其事,“可奴婢也是云英未嫁之身,哪里舍得下脸进去阻挠?不想这一犹豫,里边那两人就成了事。奴婢唯恐那女子大声呼喊引人围观,只好提着灯进去,这才发现那是蒋家嫡女。”
花宜姝一脸惊诧,李瑜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两人都没有想到,蒋携芳愚蠢至极,做出这种连累全族的事也就罢了,怎么竟连床上那人是圆是扁都分不出清楚。
花宜姝心里摇头:这人可真是又大胆又愚蠢,难道动手之前,她就不会先摸一摸,不会先举着灯笼照一照么?由此可见,这世上的蠢人果然都会把日子越过越苦。
紫云的讲述还在继续,“奴婢原本想揭穿她,发现她的身份后却又不敢了,终归奴婢是夫人派出去的,奴婢代表着夫人的脸面,且当时只得奴婢一人,若是将此事闹开,唯恐对夫人不利。二来,夫人与陛下大婚在即,陛下与您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奴婢真心希望您和陛下能天长地久,再者,蒋小姐是安宁郡主之女,若是闹出这样的丑事,与宗室名声也不利,因此,奴婢不但不敢声张,反倒将蒋小姐偷偷送了出去。”
“担心蒋小姐将来再犯错,奴婢还留下了蒋小姐一件贴身物件以作提醒。”其实分明是为了抓住蒋携芳的把柄,然而到了紫云嘴里就换了个说法,紫云心口砰砰跳得飞快,说完后又小心地看了陛下和夫人,“奴婢大胆妄为,望陛下与夫人赐罪。”
花宜姝摇头,目露赞赏,“你何罪之有,你做得很好。”
紫云立刻道:“全赖夫人教导有方。”
花宜姝:“的确该赏你。”她话毕看向李瑜,“陛下觉得呢?”
李瑜也目露赞赏,“她做得不错。”
【她说话真漂亮!她真心祝福朕和心肝呢!赏!该赏!】
花宜姝:……
紫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听到这个吗?
得了夫人和陛下亲口赞赏,紫云激动得满面红光,屋子里的下人也都艳羡地看着她,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等紫云退下后,李瑜看一眼更漏,见离天亮还有些好些时候,不情不愿地离开花宜姝身边,去书案前提笔写字,花宜姝凑过去一瞧,见是一篇贬斥蒋家的圣旨。圣旨上移花接木,将勾结宫人的人从安宁郡主换做了蒋尚书那肥猪儿子,将宫人下催情香的事换做了偷窃贡品。
勾结宫人偷窃贡品,这事放在蒋尚书身上不可理喻,但落到他那个废物儿子身上,却是理所当然的事。
花宜姝看见李瑜洋洋洒洒写了一通,最后落笔,夺了蒋尚书的官位。
第168章 (修)补偿,朕无所不……
盛京城的除夕夜,有一夜不息的烟花表演,李瑜落下最后一笔时,正有一束烟花炸响,嗖的一声,光芒在夜空中花瓣一样散开,一瞬的光辉后又归于寂灭,最后能剩下,只有一地叫人不忍多看一眼的肮脏灰烬。
花宜姝听见李瑜心里道:【早就看蒋尚书不顺眼了,这回总算找到机会整治他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得意洋洋,与其说是摆弄权力的皇帝,倒不如说是一个为所欲为的孩子。
这就是皇权啊!
从前的她卑微入尘泥,似蒋尚书这般位高权重的贵人,只需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叫她万劫不复,可是在李瑜面前,蒋尚书就像一株任人宰割的狗尾巴草,李瑜要他灿烂,他就能继续在朝堂上待着,李瑜看不顺眼了,一句话就能将他踩入脚底。
“陛下,您可有想过,蒋尚书也许不知女儿的所作所为呢?那他岂不是冤屈了?”
却听李瑜一声冷哼,“他怎么可能不知?”
【要是没有蒋尚书挑拨,蒋携芳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想出这种昏招?又怎么有胆子去做?】
花宜姝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她早就发现,李瑜其实是个善于怜香惜玉的多情人,或许是曾经被当做女孩养大的缘故,他心中对女子总是更宽容些。
可即便如此,李瑜也太过笃定了,除非蒋尚书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前科,花宜姝心中好奇,便试探道:“陛下为何这么说?此事难道不是安宁郡主挑唆的?若不是安宁郡主将宫中旧人给了蒋携芳,蒋携芳也做不成此事。”
李瑜却摇头,不赞同道:“世上哪里有母亲会允许女儿做出这种事?更何况是安宁郡主这样温婉良善的人,这种卑鄙手段,只有蒋尚书能教得出来。”
【蒋家虽然世代官宦,却跟勋贵沾不上边,蒋尚书当年科考的名次也一般,若不是凭着家世、若不是凭着他爹的人脉,当年他本该外放出去,压根做不了翰林院的编修。况且蒋尚书才华也一般,一辈子做个从四品官也就到头了,更不可能便封做开国侯。可这人贪心不足,竟然在一次夜宴上借酒强占了安宁郡主!】
花宜姝心里吃惊,听着李瑜继续在心里叨叨。
【他既没有被人下催情香,又没有醉得认不清人,怎么就那么巧认准了安宁郡主?呵,吃醉酒认不清人,却还记得捂住安宁郡主的嘴,他这醉得可真有章法!】
李瑜在心中嘲讽,【安宁郡主被迫嫁了过去,连先帝也不齿这人,赏给他爵位时只将安宁郡主的封号倒了过来,赐了他一个不伦不类的宁安侯。】
【可恶,朕当时只有两岁,要换做是今日,朕就灌几口酒,提刀将他砍了,绝不叫郡主嫁给他!既然有人好酒后污人清白,那朕好酒后杀人自然也理所应当。】
听他说这样孩子气的话,花宜姝不觉莞尔。
【朕对不住心肝,可朕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心肝,安宁郡主已经很惨了,朕不能再把她的事告诉别人。】
花宜姝眼神不觉柔和了几分。她道:“陛下说安宁郡主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是陛下,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子女,哪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一样。也许安宁郡主心里恨着这个孩子,不愿看蒋携芳落着好处呢?”
李瑜惊讶,“你如何知道?”
花宜姝当然不能说她听见了李瑜的心里话,不过哪怕没有听见李瑜的心里话,她也能推断出安宁郡主和蒋携芳这对母女不对头,她道:“之前蒋携芳住在宫里时,我与她见过几次,崔家妹妹后来与我结交后,也提起过蒋携芳,因此我发现蒋携芳从来只说起她的父亲弟弟,却对她的生母安宁郡主只字不提。况且今晚除夕夜宴,安宁郡主也并未出席,所以我推断,她们母女关系不佳。”
李瑜恍然,喃喃道:“的确,也许安宁郡主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这句话说完,忽而抬眼,定定注视着花宜姝,花宜姝被他的视线看得莫名。
“陛下?”
李瑜薄唇动了动,锋锐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犹豫,片刻后,才低声道:“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花宜姝:“嗯?”
李瑜:“今晚的事,是不是让你想起了曾经?你是不是想起了花将军?毕竟他曾经对你不好。”
花宜姝一愣,如果不是李瑜此时提起,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曾经撒过一个谎,一个她对花熊这个父亲有敬又恨的谎言。
可她不能告诉李瑜的是,她并没有父母,或许曾经有,或许自己忘记了,她只知道,三岁记事起,她就身在青楼了。她不知道拥有父母是什么感觉,毕竟她所见过的,被父母残忍卖掉的孩子,远比被父母真心疼宠的孩子,多得多。
所以她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天生的爱。
情分都是钻营而来的,哪怕是父母兄弟之间也是如此,否则怎么会有互相残杀的兄弟姐妹?怎么会有杀父弑母的畜生?又怎么会有卖儿鬻女易子而食这种事?
人一旦走投无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卖儿卖女,卖妻卖母,挖肉吸血……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出。
可是李瑜竟然打心底里以为她是因为从小被花将军忽视,才会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一番父母不爱子女的话。
她靠进他怀里,心想李瑜真傻,可见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被她骗得团团转。可这从前叫她得意的壮举,如今竟有些刺眼起来。
“陛下……”
李瑜忽然被她投怀送抱,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伸过去搂住了她。他们的身体已经亲密过太多次了,彼此熟悉得就像另一个器官,一人做出反应,另一个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跟随缠绕,如同尾指每一次屈起,无名指也必定紧紧跟随。
“陛下,你爱我吗?”
李瑜正抱着花宜姝有些飘飘然,忽然听见她这么问,他耳根红了红。
【心肝今天好粘人啊,难道是因为朕今天格外卖力的缘故。】
【不管什么缘故,朕今日都好高兴啊!】
【嗯,一定是菩萨显灵了!】
又是菩萨……花宜姝翻了个白眼,嘴上却矫情做作,“陛下,你对我的爱,会像烟花一样,绚烂过后化作没有人要的灰渣吗?”
李瑜:“怎么会?灰烬也能再利用。”
花宜姝:……
李瑜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他抿了抿唇,心里冒了一连串肉麻情话,最后嘴上只蹦出一个,“不会的。”顿了顿后补了一句,“你不必担心。”
【哎,心肝今日好没安全感,一定是因为花将军的错!】
【花将军,虽然你是朕的老丈人,但是朕必须要去你坟前说,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花宜姝:……
【心肝现在好脆弱,朕身为丈夫,应当好好安抚她,补偿她。】
花宜姝对“补偿”很心动,哪怕是再来几次下午那样的床笫之欢,她也是乐意的,便期待地等着。
等了半晌,她听见李瑜道:“你……想不想要一个爹?”
花宜姝:……
第169章 翟衣,成亲前奏
深宫院墙长得一眼望不到边,东大门旁的小门处,一个小黄门正冷得在马车旁时不时跺脚。
天色将明未明,他提着一盏灯笼,看一眼已经没了烟花表演的天空,嘴里嘀咕,“这样的冷天,要不是给的赏银多,谁稀罕干这差事。”
也不知等了多久,宫门终于打开,一个女子的身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小黄门提灯过去一瞧,给吓了一跳,只见那黑色帽檐下,是一张白得吓人的脸,活似个刚刚从棺材里钻出的女鬼,要不是灯笼找出这女子长长的影子,小黄门险些落荒而逃……
“蒋……可是蒋家小姐?奴才是紫云姑娘交代,来……来送您回去的。”
宫门处只停了辆小小的旧马车,马车上连个暖手炉也没有,周围更是没有一个侍奉的仆从……换做以往,蒋携芳必定会觉得受辱,然而此时,她一言不发就爬上了这辆寒酸的马车,任由那个卑贱的小黄门赶着马车将她带离了皇宫。
烟花没了,天上落雪。
蒋携芳用力将斗篷裹紧,还是冷得直打颤,麟德殿偏殿里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呀!这位大人是……蒋小姐,您怎么和这位大人……
——蒋小姐,这可怎么办?
——蒋小姐,好在只有我一人知晓此事,您快,快穿好衣裳,我找人将您送出去,就当没有此事。
——快呀!快些!有人要来了!
——蒋小姐,您怎么在发抖呀?这样可是会叫人发现的……
——快呀!蒋小姐!快出去啊……
周遭一片黑暗,一丝丝光亮也看不见,只有那个提着宫灯的紫衣宫女是亮着的,只是她的身形不断变大、不断变大、不断变大!最后充斥她整个视线的,只有那宫女面上担忧、嘴角却冷笑的扭曲面孔,阴森森像是毒蛇的獠牙,咬住她就要往地狱里拖拽!
蒋携芳一下睁开眼,胸口喘得像是即将憋死的老人,她双手死死抓着被子,双眼在漆黑的屋子里睁到几乎要开裂。
原来她已经回到了家中,正躺在自己闺房里。
她发出的动静惊醒了帘外的侍女,侍女举着油灯走近,“小姐,您怎么了?”
蒋携芳转过眼睛直直看着她,“怎么还没天亮?”
那侍女道:“小姐,您回来后才睡下不到半个时辰。”
屋子里瞬间响起蒋携芳尖锐的声音,“我问你怎么还没天亮!”
侍女被吓得哆嗦一下,“还有一个时辰,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蒋携芳浑身都发起抖来,侍女也不知她是怎么了,正不知所措,忽然听见蒋携芳道:“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劝道:“今日除夕,这会子府里的人都歇着了,灶下也没有……”
“我让你备水!”蒋携芳尖锐到近乎凄厉的声音响起,她以往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从来没有这副样子,瞧着竟像是疯了,侍女不敢违抗,只得出去找了人烧水。
几个小丫头睡梦中被喊起来,慌里慌张地烧好水往房里送,等一浴桶的水灌满,她们下意识想要服侍,却都被蒋携芳赶了出去。
明亮的烛火下,少女脱下衣裳,烛光照见她细腻的肌肤上添了几道青紫的男人指印,她一下像是被烫着了眼,慌里慌张熄灭了烛火,然后急急迈入了浴桶中,直到此时,一直被忽略的疼痛才撕裂般从身下传了上来,蒋携芳被迫回忆起今晚在偏殿里经历的一切,回忆起那个男人是如何在她身上……
“啊……”
她一下凄厉地叫喊起来,发了疯一样砸浴桶里的水。
守夜的丫鬟坐在帘子外,听着里边的动静,不耐地撇撇嘴,心道:也不知又发的什么疯,回来后就变了样子。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丫鬟打了个哈欠,心里惦记着府里新年会给的赏钱。
终于天亮,蒋携芳却是病了,一直到晌午仍倒在床上恹恹不乐,她对侍女道:“快,去请爹爹来看看我。”
侍女自然应是。而此时蒋家大堂内,蒋尚书正跪在大堂内接旨,想起已经回家的女儿,他心里抱着几分侥幸,然而在听完內侍监宣读旨意后,他人傻了,圣旨上说儿子买通宫人盗窃贡品,斥他教子无方连家都管不好更没资格管理国事,就将他的官职给削了。
听到这个结果,蒋尚书目眦欲裂,他接过圣旨就往內侍监怀里塞金子,內侍监可不敢收他的钱,更不敢直接说出陛下的打算,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便暗示了一句,侯爷还是去问你的好闺女吧!
蒋尚书,现在只剩下宁安侯蒋婪仁了,蒋婪仁目送內侍监离开,然后就径自去找了自己的女儿。
蒋携芳遭受巨大打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正是需要父亲关怀的时候,见父亲这么快就到了,她心中无限委屈正待诉说,刚刚爬起来,却被父亲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屋子里所有人侍女都呆住,蒋携芳脑袋歪向一边,神情还呆怔怔没有回神。
“你说,你昨晚都干了什么好事?”
蒋婪仁的这句话落下,蒋携芳才终于感觉到脸上的痛楚,她半边脸火辣辣地痛,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蒋婪仁对上她的目光,气得不停起伏的胸膛也停了一停,仿佛这才回归理智,他挥挥手叫下人都退下。坐在蒋携芳床前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削了为父的的官职,那內侍监收了好处才暗示我来找你,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快说!”
蒋携芳闻言,一下忘了父亲刚刚打过她,她愧疚又慌乱地缩起来,在父亲的逼问下也不敢吐露自己昨夜失身给一个陌生男子,只吞吞吐吐地说了自己的谋划,“我……我还没进去,就被发现了,事情没成。”
蒋婪仁指着她,“你怎么如此糊涂!”
蒋携芳泪水夺眶而出,抱着膝盖不敢说话。
蒋婪仁恨铁不成钢地将她骂了一顿,才甩手离开。
然而一走出女儿屋子,蒋婪仁面上那又气又怜的神情就消失了。其实他早就知道昨夜蒋携芳的谋划,否则也不至于昨夜女儿晚归却不闻不问。
“没用的东西,还以为那么晚回来,是事情成了呢!”
但此事也不能全怪他女儿,他女儿如此貌美年轻,天子都能将人赶出来,可见天子多不是个男人。蒋婪仁甚至怀疑,天子压根没有男人的能力,他不信有哪个男人面对美人儿投怀送抱还能视若无睹。
事已至此,将这废物女儿打死也没有用,倒还不如多找找门路恢复官职。虽然他如今已被贬职,但女儿的名声还没坏,终归她是郡主亲生,要找个合适的联姻对象还是不难。只是那些世袭罔替公侯之家的世子是攀不上了,可门第低一些的他又看不上,毕竟这些人不能为他带来助力,更不能走动关系让他官复原职。
蒋婪仁眸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主意:不如,将她嫁去给礼部尚书做续弦?礼部尚书最近倒是颇得陛下看重,应当是能在天子跟前说上话的,况且礼部尚书过了年也才三十八,比他还小两岁,叫他一声丈人也不亏了。
女儿养大这么多年,也该收回本了,更何况她还让他儿子背了黑锅,他儿子名声已经有损了,再这般下去将来如何寻到门当户对的媳妇?
……
礼部尚书此时已经忙疯了。
原本这些日子就一直在忙除夕、新年、元宵的节日,好不容易弄妥当,以为过年能好好歇几天,谁成想天子想不开要在半个月内大婚。
伴君如伴虎,皇帝自己抱着美人逍遥快活,却要叫他们这些底下人忙秃了头。礼部尚书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歇息了,别人除夕夜痛快畅饮团圆守岁,他除夕夜还要在官署内办差,最后实在撑不住趴在案前睡了一会儿,还因为睡得太沉口水流得太多而被属官当面撞见。
礼部尚书只觉颜面扫地,每看见一个人,都觉得他们背地里在嘲笑他睡觉流口水。
好不容易太后召见,礼部尚书简直大松口气,飞快逃离了礼部官署往内宫而去。
仁寿宫中,崔太后原本是要关心一番天子婚事的操办,见到礼部尚书很是吓了一跳,只见这位年纪不到四十的臣子眼下乌青眼袋浮肿,简直像是苍老了十岁。
崔太后转瞬间想明白缘由,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若不是陛下任性,也不至于将你累成这样。”
礼部尚书忙道:“太后言重,此乃下官本分,下官并不辛苦,天子大婚乃国之大事,下官七日七夜不睡觉也要将这差事办好!”
尽管礼部尚书竭力表现得精神奕奕,但崔太后哪儿能看不出他的疲态,她要是真看不出,要么是她瞎了,要么是她不想管装作没看见。因此崔太后叹了口气,对身边女官道:“我这两位女官就到你那里分担一些,还有给皇后下聘的礼单也送过来,由我批完你再送去。”
听见太后老人家愿意分担,礼部尚书大松口气,感激不已地拜了几拜。
而另一边,永华殿中,花宜姝已经收到了尚服局送来的皇后翟衣。
时间虽然赶得及,但这翟衣是天子登基时太后就命人缝制的,因为当时并不确定皇后人选,所以这件翟衣在制作时设计了方便修改的形制,依照花宜姝的尺寸将腰肢改细、将下摆延长,却丝毫无损这件翟衣的雍容华贵。
第170章 成亲,终于走到这一天……
“皇后翟衣包括吉服、朝服、常服、礼服。”
“娘娘与陛下大婚那日应穿着礼服举行大礼并接受册封接过凤印,辰时前须换上吉服与陛下前往祭坛祭拜天地,待礼官将您被册封为后的消息昭告天下敬告上天,再与陛下前往宗祠告祭祖先……”
“待上过玉碟,您要换上朝服,与陛下一同接受百官朝拜,之后再登上城楼,受天下百姓朝拜。”说是天下,其实也就盛京城内的百姓。
“至于常服,则是娘娘日常接见命妇、外臣所要穿着的衣服。”
天子外朝有六部,后宫中也有六尚。
此时,尚宫局女官便带着尚服局女官前来永华殿,为未来皇后引导解释婚礼当日章程。
花宜姝表面听得仔细,其实注意里已经全在衣服上了。
这一次尚服局一共送来了三种翟衣、每种一件,光从形制上就能看出分别,吉服主体是青色、朝服则是蓝色,这两件翟衣皆是裙摆极长、华贵至极,尤其是吉服,深青色的丝绸上用孔雀线做了大片刺绣,又用五种色彩绣出龙凤呈祥的图案,一眼望去栩栩如生流光溢彩,花宜姝怀疑真等她穿着吉服上了祭坛,所有人都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因为已经被她身上这件衣裳闪瞎了。
看完了吉服,她又看向朝服,这是皇后参加朝会要穿的衣裳,比起吉服,朝服的颜色更加深沉一些,在花宜姝看来并没有吉服漂亮,但她目光停留在朝服上更久,因为她发现,这件朝服除了颜色与天子的龙袍不同,其他部分与龙袍极为想象,几乎就是一个板子刻出来的。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她穿了一回龙袍?
花宜姝不再忍耐,她也无须忍耐,当着两名女官的面就上手了。
见未来皇后满脸珍惜地抚摸着那件朝服,两名女官对视一眼,皆是眼中含笑。
她们却不知道,在她们相视而笑的时候,花宜姝余光就注意到了。
等这两名女官离开,她拉着安墨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会儿皇后的几顶凤冠,两人仿佛初见世面的两个孩子,对着凤冠上镶嵌的明珠和巧夺天工的工艺赞叹了一会儿,然后便满足地坐倒在了床上。
安墨道:“我还是更喜欢那件常服。”
吉服和朝服虽然庄重华贵,但看起来太厚太繁琐了,穿的时候要几个人帮忙,走得时候也要几个人在后边提着裙摆。相比之下,常服就简洁多了,裙摆是正常长度,穿在身上不影响日常活动,明黄色的常服搭配杏黄色的披帛,领子却是孔雀线绣出的青色,别有一番华贵又轻灵的意态,受现代审美影响,安墨还是喜欢这套。
花宜姝不以为意,“喜欢的话借你穿上试试?”
安墨连忙摇头,虽然她知道花宜姝这句话不单单是说说而是真的想要借她试穿,但安墨没有这个胆子。
倒不是她染上了这个时代尊卑有别的毛病,而是因为……她发现最近陛下对她意见好大啊!
虽然安墨自觉并不聪明,但她还不至于愚钝到连别人喜欢她还是讨厌她都感受不到。她能感觉到陛下对她的情感很复杂,虽然陛下经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安墨有时候能发现陛下是喜欢她的,比方陛下从来只会对花宜姝笑,对待其他宫女则是一副懒得动表情的样子,但是偶尔,陛下会对着她笑一下,安墨因此受宠弄若惊多干了两碗饭。但有时候,她发现陛下开始讨厌她了,各种想把她从花宜姝身边排挤走的样子,虽然事后她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陛下没道理这样做。
而以上这些,都是过去式了,最近,安墨发现陛下并不讨厌她,但是好像对她有些嫌弃的样子,还会趁花花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瞪她。
就……就像那种,她在家熬夜打游戏或者吃垃圾食品,爸妈心里有意见但又不想说她,于是抽空就狠狠瞪她一下要她自己反思的那种嫌弃。然而安墨自从穿越后,她的衣食住行可健康了,她实在想不出哪里能被陛下嫌弃,于是只能归结于陛下的个性十分接地气。
所以她坚决不会穿花花的衣服,万一被陛下瞧见了,或者是被其他人瞧见了去报告陛下,安墨预感自己又会被陛下狠狠嫌弃。所以就这样吧!为了不让花花夹在她和陛下之间左右为难,安墨决定自己要小心谨慎一点,避免任何误会。她不允许她的cp有任何的不和谐!不允许!
“对了!”安墨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刚刚在大厅里,你好像偷偷看那两位女官诶!”
花宜姝撸了下雪儿油光发亮的皮毛,笑道:“我见女官们好生气派,便想着也给你弄个女官当当。”
安墨一脸不信,“不对,你当时看着她们时眼神奸诈,你不是这么想的。”
花宜姝不禁拍手,“好妹妹,你果然越发聪明了!好吧,我就告诉你吧,那两位女官是太后派来的,我当然要多看看她们。”
安墨疑惑,“瞧她们做什么?”
花宜姝:“当然是瞧她们对我真不真心,再推断太后对我是否真心。”她把雪儿抱在怀里,一边撸猫一边缓缓道:“人心隔肚皮,今日真心好意,也许明日就剑拔弩张。崔太后之前是对我不错,可她显然并不中意我做皇后,难保会变了心意。有时候你看人得顺便看看她身边的奴才,底下人都精明得很,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屡见不鲜,崔太后要是对我不满意,她还能憋在心里?必定会对身边人抱怨,那么这些人在面对我时,定然会露出端倪。”
安墨恍然大悟,这时就听花宜姝继续道:“就像紫云,她对你不满已久,可她不敢对你有半点坏心思,至多面上冷淡些,不过等你身份远远超过她,也就不必在意她了。”
日日在身边服侍的人,花宜姝能看不出紫云几斤几两?但她从来不会点明,更不会斥责紫云,因为紫云虽然心里嫉妒安墨,但同时她也更加卖力忠心,企图以此来超越安墨,而不是手段下作去陷害安墨。这就够了,有野心有嫉妒心这是人性,花宜姝能约束手下人的言行,可她不会去约束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也约束不了。
安墨向来知道紫云不喜欢她,毕竟紫云表现得好明显,不过她的想法跟花宜姝相似,有些人嫉妒别人,就想方设法将别人拉下水踩进泥地里,这种人才是人品低劣,而紫云嫉妒归嫉妒,却一直表现得很上进,而且她还有越来越卷的趋势,将其他人,尤其是安墨衬托得成懒鬼,安墨有时候看见她深夜仍亮着灯给花宜姝做东西,就细思极恐,怀疑紫云是要把其他人都卷死。
“不知道礼服是什么样?一定会很美吧!”安墨的心思跳得快,刚刚还在想卷王,现在又转回到花花的婚服上面,她想花花长得这么好看,穿上成婚的礼服肯定美得不得了,可惜礼服还在赶工,要十日后才能送来。
光阴流转飞快,安墨只觉一个眨眼而已,当初感叹漫长的十日就到了。
她现在每周都会写日记,记录了自己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她很少写自己的事情,记录的大部分都是花花和陛下的事情。
这十日花花也很忙碌。
她没有娘家,原本想请静王妃帮忙操持,但静王妃毕竟怀有身孕,况且天子大婚是大事,她这些日子虽然学了不少礼仪规矩,并非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懂,却也不敢应承,于是凤晴云自告奋勇,把她娘她奶奶都请了过来。
于是新年初二,凤家夫人和太夫人就入了宫。
新年初五,赵慕仪、凤晴云、崔思玉、王玉燕一块给花花添了妆,她们三个送的礼物都好贵重,安墨感叹自己没钱送不起,最后自己熬夜画了十页q版小人图,全是陛下和花花从相识到成婚的十件真实发生过的小事,送到花花手里时,花花感动得眼睫湿润,说自己哟永远不会忘了安墨妹妹的这份心,把安墨搞得很尴尬,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新年初六,萧青带着满满当当一箱子金子来给花花添妆,这些钱应该是她当初里应外合剿灭鬼楼获得的奖赏,花花果然喜欢,对萧青说她会好好记着她的祝福,一定会和陛下白头偕老。安墨不明白为什么,萧青当时的表情有点怪怪的,虽然笑着,但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高兴。
新年初七时,陛下亲自跑去猎了对活雁回来作为给花花下聘的礼物之一,如今外边冰天雪地的,活雁早就飞去南方了,安墨不知他去怎么猎到活雁的,只知道他出去跑了六天才回来,过程一定非常辛苦。安墨写下结语:啊,我的cp又发糖了。
新年初九,礼服提前一天赶制完成,花花穿上身,美得照亮了整座永华殿,陛下回来都看待了,然后陛下被姜尚宫赶了出去,说新婚前几日不能见面。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天子大婚,百官同贺,天下瞩目。
天刚蒙蒙亮,钟声隆隆,礼炮炸响,鼓声震震……红色的绒毯从永华殿一直铺到祭坛方向,入目所见张灯结彩,无一处不喜庆,无一处不繁华。
花宜姝一身凤冠霞帔,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将手递到李瑜掌心。
八月十五,到正月十五,整整五个月,她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第171章 (修)成婚,立后……
历代皇帝用于祭祀祈天台位于城东,那是一整片恢弘壮丽的建筑,帝后祭天大典就在最中央的天坛上举行。
从皇宫到祈天台,要走上半个时辰,一路上帝后的轿辇齐头并进,前方骑兵领头开道,左右兵卒林立,最后头跟着数千名宫人官兵,锣鼓喧天、礼炮齐鸣。旗帜飘扬,华冠摇曳……
有衣着鲜艳的宫女将一把把铜钱洒向站在隔离帐后的百姓,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有乐师吹笙弹琴、伎人画着花花绿绿的脸边跳边走,引得百姓时而陶醉时而大笑;还有六七岁的小童拎着小小的篮子,一路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稚嫩的笑脸让每个见了的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天刚蒙蒙亮时,队伍便出发了,从皇后走到祈天台的时候,旭日东升,阳光照在薄纱笼罩的轿辇上,隐约看见皇后凤冠上光华灼灼、不可逼视。
萧青一身干脆利落的骑装,头发用发冠竖起,银色轻甲衬得她身形愈发矫健,阳光之下愈发俊美三分。她骑着马行在队伍中段,神情坚毅雌雄莫辨。
沿街观看的姑娘们以为她是一位男子,纷纷大着胆子朝她投掷鲜花。萧青起初还愣了一下,待侧头看见那些被官兵站成的人墙阻隔在外、或羞涩或大胆的少女后,她微微一笑,朝着她们点头致意。
“啊啊啊啊啊……”
围观的姑娘们兴奋地尖叫了起来。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斥责她们不守规矩。
安墨今天穿得格外好看,桃红色的衣裳,外罩玫红色的比甲,乌黑的头发扎成了两个丸子头,带了两朵红色的绒花,深绿色的丝带从绒花下垂下,软软披在她肩上,明明红配绿是魔鬼配色,但由于染色技术,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不但不轻浮,反而透出一种轻灵之美,她跪坐在皇后轿辇当中,和紫云一左一右陪着花花,在微微晃动的轿辇中时不时看看外头热闹的景象,又时不时看看花宜姝身上同样是红配绿的礼服,脸上笑容真是压不压不住。
花宜姝头上那顶凤冠少说有五斤重,倘若坐姿稍微有一点不端正,头上的凤冠就会压迫到她的脖颈,所以这是她有生以来最讲究的仪态了,从头到尾姿势端正没有一毫偏差,听见身边安墨偷偷在笑,她问:“你笑什么?”
安墨:“你终于实现目标了,我真高兴。”
花宜姝忍不住莞尔,“我也很欢喜。”
她目光看向前边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再看看道路两边热烈围观的百姓,只觉自己这一生活得值了,天下千千万万人,有多少人能凭借卑贱之身走到这一步?
今日之后,她花宜姝的名字将载入史册,所有人都会记住她!
此后千千万万年,翻开史册,她花宜姝的名字永远都……嗯?
不对!花宜姝蓦然在巨大的欢喜里回过神来,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前面纱帘上,花宜姝心中沉思,世上凡人千千万,能在史册上留名的连其中千万分之一也不到。
可是仅仅如此,就能满足了么?
她当上皇后,之后一路顺顺当当成为太后,固然能在史册留名,可史书上惊才绝艳之辈多如繁星,可真正提起名字就能知其身份事迹的又有多少人?
一个做过皇后的女人,至多只能在史书上留下一行字、几段话。人们只会在翻看史书时知道有花宜姝这么个人当上过皇后,至于别的,却再也没有了,史官不会对她大书特书,人们也不会特意去记住她了解她。相比起她这么个平凡女子,还是萧青的经历更有看头!
萧青女扮男装进军营还打败了军营中所有男子,让军中校尉、统领、副统领、大将军都为她倾心,她还用自己的才能成功让皇帝破例,允许她继续留下,她被鬼楼那样的贼寇掳走多日,最终却里应外合帮助朝廷剿灭了鬼楼,并带着缴获来的金银以及战功,成功让天子对她赞赏有加并力排众议封她做了将军。虽然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小将。但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据花宜姝所知,民间已经有人将萧青的经历编成了剧本搬上戏台,更别提萧青尚且年轻,她今后还有漫漫几十年,这几十年里,只要不遭到刻意打压,足够她再立下许许多多功劳,这样的奇女子,不但史官会对她大书特书,民间百姓也会传唱她的故事。
跟萧青相比,她花宜姝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嫁了皇帝的女人,哪怕搬上戏台,也没什么可看的啊!
花宜姝不觉蹙起了描画得极为美丽的眉毛。
在她和安墨刚刚离开岳州没多久的那一阵,李瑜还没对她动心,两人困在船上无所事事,安墨就会对她说起另一个世界的见闻。她一个小姑娘,阅历不丰富,说起的大多数是从书上和网上看的。
虽然花宜姝很不理解,渔网那么大口子,兜什么都漏一手,安墨怎么能从网上获取知识呢?但安墨带着骄傲和自豪而向她提起的那些见闻,的确丰富了花宜姝的阅历。
安墨曾经说:“事务螺旋向上发展,必然会进入更先进、更科学的世界。物资丰富后,女性意识必然会觉醒,婚姻制度必然走向衰亡,结婚率生育率年年走低,堂堂大国从只生一个到开放三胎。影视剧文娱方面也有所表现,从前流行苦情戏恋爱脑,渐渐地,大女主剧和大女主文多了起来,虽然有时候会走偏,但目标一直是在前面亮着的。一个很好玩的例子就是从前新娘丢捧花大家抢着拿,后来伴娘都躲着捧花跑……”
花宜姝其实并不明白安墨口中的那样一个世界是怎么实现。但是这一切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明白了自己想要的,那就是未来世界,未来的人们对一个贤良皇后不感兴趣,他们崇拜独立、坚强、比男人更厉害的女人!
所以……所以,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萧青这样的人注定比她更受瞩目,注定她将来不但会名留青史,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深挖她的经历,她这一生跌宕起伏的经历搬上戏台也会有更多观众,而她辛辛苦苦这么久,将来或许只会成为戏台上的配角!花宜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后世之人一定会编排萧青跟李瑜的故事,甚至可能会将事实扭曲成李瑜对萧青爱而不得,而她花宜姝只是李瑜的退而求其次!
一想到这个结果,花宜姝妆容完美的一张脸都要气得扭曲了。她胸膛忽然激烈地起伏,又生生克制住自己端正仪态。
不能激动不能激动,凤冠会掉!
她的异样引起了安墨和紫云的关注,面对两人担心的目光,花宜姝轻微摇头,心中情绪剧烈波动,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无碍,我只是太过高兴。”
紫云了然,掩嘴笑了笑,安墨则是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她两眼,但是有紫云在,她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出来。
殊不知,花宜姝心底又开始冒酸水了。她目光透过纱帘盯着前方队伍,从她这里,可以望见萧青远远的背影。自然也能看到周围百姓对萧青的热情。
人的欲望果真永无止境,从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想着能当上皇后青史留名便满足了。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她却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青史留名了,她不满足于人们翻看史册才能得知她的名讳,无论美名还是骂名,她都想要让人知道,想要如那些奸臣名将一样,一提起名字,人们就会想起她是谁,她做过什么,她生于何年死于何日……否则她这一生死去后,也就比千千万万凡人好上那么一点儿,这在她这里,远远不够。
可是她该怎么做到呢?她没办法复刻萧青的经历,她更没有祸国殃民的本事,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花宜姝一时没能想出办法,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不足以支撑重新沸腾起来的野心,因此只能再一次对萧青生出嫉妒来。
女主不愧是女主啊!她花宜姝费尽心思也还没得到的东西,她竟然已经拿到手里了!她好嫉妒,太嫉妒了!
因为心里太酸,一直到抵达祈天台,一直到被李瑜牵着手走上祭坛,她的身躯仍是僵硬的。
好在礼官宣读祭文和立后册文后,她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罢了罢了,不想萧青了,不想那些事了,今天是她和李瑜的好日子,专心一些!她原本心情还算平静,但侧头看了眼身边难掩激动的李瑜后,她似乎也跟着激动起来,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大婚的真实感。
亲自点燃线香,和李瑜一起对着昊日下拜。
周围有礼乐声、鞭炮声……花宜姝垂在袖下的手忽然被李瑜轻轻一碰。她疑惑侧头,就对上了李瑜担忧的目光。
他嘴唇微动,声音隔着周遭喧嚣传入她耳中,“你怎么了?是不是凤冠太重了?”
花宜姝愣了一下,这样的日子,他竟然还能关注到她头上?重是重了点,但这顶凤冠也是身份权力的象征,花宜姝就乐意戴着它!
她没来得及回应,就听李瑜继续道:“辛苦你再忍忍,我准备了一顶假的,很轻,等祭天结束,我们去斋沐宫换上。”
斋沐宫也在这祈天台中,这祈天台除了祭祀的天坛外,还有用于供奉神位、祈求五谷等等殿宇,这斋沐宫顾名思义,是皇室祭拜前斋戒沐浴的地方,礼部也早已安排好让她和陛下在那里换上吉服。
于是她想起来祭天过后还要去拜祠堂祭告祖宗,心中一时无言,李瑜这会儿提出,是觉得祭告祖宗不需像祭拜天地那般庄重,所以可以弄虚作假吗?这样一看,他对神佛的信仰还真挺虔诚的。
但是,这样的大日子让我戴假的,这也太跌份了!要是被人看出来,那我还有什么颜面?
花宜姝心里似乎嫌弃地嘀咕,但连她自己都不知,她的眼神已经变得万分柔和了。于是在礼花落下的前一刻,她在李瑜微微发亮的目光中轻轻点头。此刻她只想让李瑜高兴,让她自己高兴,至于皇室列祖列宗看在眼里,会不会气得跳脚,花宜姝就不管了,有本事爬上来把她和李瑜打一顿!
因为李瑜这一番体贴,再加上婚礼和立后的兴奋,花宜姝暂时想不得别的,心口满满溢出的,都是让她激动欢愉的情绪,她认认真真和李瑜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换衣、前往宗祠、祭拜祖先,接受朝臣跪拜、登上城楼……
李瑜准备的假凤冠的确很轻,而且以假乱真,将两者放在一起比对才能觉察出不同,戴头上走一圈,不说隔得远一些的朝臣,哪怕身边的侍从礼官都没看出不对。
走上城楼面对底下百姓的欢呼时,花宜姝和李瑜一只手抓着铜钱往下撒,另一只手则彼此紧握,一边撒一边想:难怪天子成婚百姓乐疯,上边掉钱他们能不乐吗?
底下的祝福混在一起,喧嚣得几乎听不清什么,不过也不必听清了。因为花宜姝听见李瑜又开始跟她传悄悄话。
“朕好高兴。”
“朕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一辈子太长了,也许你中途就腻了变心了。花宜姝心中这么想,她轻声回应了一句,“只要你一直对我好,我也会一直对你好。”
她有些惭愧,因为她的好带了条件。
但李瑜显见的开心。
【朕好幸福啊……】
他握紧她的手悄悄晃了晃……
第172章 番外读者闹洞房
安墨迷迷糊糊睁开眼,震惊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名公交车司机。
嗯?
嗯!!!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在什么来着?安墨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一瞬的慌乱过后,她看见了驾驶座前、方向盘后边放了一张职业证明,那上面有一张她的证件照,证件照下是司机名字和简介——安墨,次元穿梭老司机。
“啊,原来我真的是一名司机啊!”安墨平静下来,“既然这样,那我要先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等下班再去想失忆的事情吧!”
安墨十分乐观,正在这时,站台的滴滴声响起,安墨瞬间坐直身体目视前方。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后方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站台旁边也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站台的滴滴声落下后,迷雾中忽然涌现出了许多乘客的身影,安墨眯起眼睛去看,惊讶地发现这些乘客的身材全都圆圆短短,而且是一蹦一跳走路的。
等乘客们走近了,她才看清他们的长相,这竟然是一个又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套娃!而且还是卡通版小鸭子套娃!
黄黄的身子上小下宽,黑黑的眼睛布灵布灵,红红的嘴巴灵活撅起……身侧还有画出来的黑色小翅膀。除了大小不同,这些套娃全都一模一样,一个又一个,他们聚在车门前叽叽喳喳。
“老司机快开门!”
“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哎呀哎呀好着急!”
“嗷嗷嗷嗷我想看洞房急死了!”
“前面的别挤,尊老爱幼懂不懂?”
数不清的小鸭子套娃齐声催促,安墨压力山大,连忙点击按钮打开了车门。好在这些套娃们虽然有些急切,但十分讲礼貌,排着队蹦上了车。安墨眼神好奇地看着他们,这才发现这些套娃有各自的名字,他们的脑袋上面顶着ID呢!
除了“有狐绥绥”、“夜行舟”、“岁岁”等这样好听好记的ID外,还有“威武大丸子”、“颜京九张二狗”、“呆桃女朋友”这样奇奇怪怪的ID,连数字ID和字母ID都有。
不过安墨很快就没心思去记ID了,因为她发现,车上座位不够了!
先上车的小鸭子庆幸地蹦来蹦去,还没上车的套娃们叽叽喳喳十分着急。
“前面的挤一挤,让我上车!”
“凭什么先让你上车啊!”
“等等我,等等我呜呜呜……我好不容易赶上了这趟车!”
安墨眼看他们都要打起来了,试探道:“座位有限,你们要不……套一套?”
于是,个子小的套娃纷纷盯上了旁边的大个子。
一个套一个,一个套一个……乘客们终于挨挨挤挤地上了车。
嘀的一声,车门关闭,安墨启动车辆,还听见乘客们在后边说话。
“上一次车真不容易啊!”
“是啊,交了好多份子钱才赶上这本书男女主的洞房。”
“你们交的啥份子钱啊?”
“我交的营养液。”
“我投了地雷。”
“我用晋江币正常购买。”
“都是正版就好,就怕有盗版占咱们便宜偷偷上车。”
“哎呀哎呀,好挤好挤!”是被套在大鸭子里的小鸭子发出的呐喊。
“别晃别晃,再晃我把你们都吐出来!”是被迫装了好几个小鸭子的大鸭子恼怒出声。
“这也太挤了!我灵魂都要被挤出去了!”
“没办法,一次元和三次元的差距本来就很大,为了把我们这些三次元的读者塞进一次元的文字世界,穿书局也很难做。”
“我有朋友在穿书局工作,要是让我们以正常人的样子进入书中,会造成书中世界极大的动荡,只能选择跟原书男女主有关联的事物进入了。套娃就很简单了,都是塑料壳子,能量损耗小,还能一个套一个,能一次供应很多人同时进入。”
“搞不明白,书里有提到过套娃吗?”
“女主一直说男主像几千只鸭子啊!你们忘啦?”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大家的话题渐渐转向了以男女主为中心。
柚子大佬:“我要把秃崽扔出去,我和花花洞房嘻嘻嘻。”
意倩:“我也来!”
快乐仔:“还有我!”
他们三个一说起,立刻就有其他读者响应,很快就组成了一支闹洞房的队伍,其他读者不甘示弱,于是车上乘客分作三波,一波坚持闹洞房把李瑜拦在外边然后独占女主花宜姝,一波坚持反对并组成联盟和他们对打,另一波一边快乐吃瓜一边大喊打起来打起来。
前方驾驶座里的安墨:……压力、好大!
【嘀嘀嘀,洞房现场紫宸殿已经达到,请乘客有序下车游览,一小时后返程。】
几乎在车门开启的同时,无数只鸭子套娃就蹦了出去!他们像一股黄色的洪流,在一阵白光的护送下,哗啦啦冲向了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婚礼仪式已完成,新人即将入房。
题外话响起,读者们反应非常迅速,一群黄澄澄的小鸭子甩动短圆的身子,一蹦一跳冲进房间里隐藏起来。
“只有一个小时的游览时间,先说好,大家是想要看洞房还是要闹洞房。”
“啊,这可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最后,这群老色批一致被迫放弃了闹洞房。
没一会儿,那对新人就进来了。
此时已经入夜,外头无风无雪甚是安宁。
花宜姝和李瑜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瞬,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照亮屋内张红结绿的布景。
这对新人坐在床边默默对视一会儿,忽然捧过彼此的脸浅浅轻吻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忽然响起一串尖叫,李瑜吓了一跳,花宜姝也恍惚一下。
李瑜皱眉:“什么声音?”
花宜姝心里好笑,那是你自己的心音吧?除了你还有谁一激动就叫个不停?
等等,小处子为何突然这样说,难道他是在试探我?哼哼,从前跟你讲过两次你不信,如今想来试探我?没门!
于是她笑起来,“陛下听错了吧,哪里有什么声音?”
李瑜一想也是,今晚是他与心肝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可能会有外人?也许是他太过兴奋出现幻听了吧!
到底新婚之夜不能虚度,他很快抛弃刚刚那点疑惑,对着烛光下越发娇美的新婚妻子,心跳快得乱做一团,禁不住又揽住她低下头。
花宜姝嫌他动作慢腾腾,抬手抱住他倒到床上。
“嗷嗷嗷嗷……”
“嘻嘻嘻嘻脱衣服了脱衣服了,露肩膀了露肩膀了……”
读者们正激动,忽然床上红被翻起盖住了花花露出的肌肤,接下来他们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一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同伴就被一剑叉飞出去,隔老远大家都能听见她“啊啊啊啊”的惨叫。
竹吱:“好可怜啊!”
小鸭子们窃窃私语,“刚刚那是谁?”
豆芽呀:“我记得它ID好像叫发光的梧桐?她一路只会啊啊啊嗷嗷嗷,太吵了所以被主角发现了!”
过去和现在:“大家小心点,主角在找我们!”
小鸭子们噤若寒蝉,圆短的身材缩在各个角落里,生怕成为下一个被叉出去的人。
金主们有什么坏心思呢?金主们只是想要看一看洞房,只是想要亲眼看看主角们开车而已啊!
只可惜在这个和谐的世界里,哪怕这么微小也是不能实现的。
因为李瑜和花宜姝都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李瑜横剑在前,将花宜姝护在身后,烛光下他眉宇阴沉、冷若冰霜。
桃子家的小妖:“哇他长得好凶,他长得没有书里描述的可爱!”
卧槽!缩在角落的读者震惊看着她,果然下一刻,这个桃子小妖也被李瑜叉了起来,这个残忍的男人一剑挑起还在尖叫的小鸭子,疑惑地盯着这个奇怪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正当大家瑟瑟发抖,正当“桃小妖”莫名害怕时,李瑜的声音忽然响起,“啊这个东西,好可爱啊!”
众人:……
咦?咦咦咦!
岂料李瑜本人比他们还要震惊,“朕、朕怎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瑜震惊又茫然,但他还是将这个东西拿到了花宜姝身边。“心肝你看。”
啊他怎么又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李瑜懊恼,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情况,他只觉得今晚处处透着诡异,转身开口冲外头喊,“来人!来人!”然而不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房门也被关紧了。
花宜姝此时已经拉好滑落到肩膀的衣裳,她捧起“桃小妖”看了看,竟然觉得莫名亲切。
芙迩弥:“天惹,她被花花抱了!”
苏涣:“啊啊啊我也想被花花抱!”
717:“嘤嘤嘤人家也想要!”
稷行衣:“我也来!”
小本:“都别跟我抢!”
噼里啪啦,一堆小鸭子套娃,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一拥而上,有的从床底下钻出来,有的从帘幔后跳出来,有的从枕头下蹦出来,还有的从箱笼里爬出来……
一大片黄澄澄的圆短身影将花花淹没,还有一大排组成一道高高的墙将李瑜挡在了距离床铺十步远的地方。
小花兔:“闹洞房我们要闹洞房!”
十步千里:“大家尽管闹,我把前半个ID撕了化作文字力量横在了他和花花之间,只要他不通过我们的考验,他和花花之间的距离永远是十步,永远也不能洞房嘻嘻嘻嘻……”
杉愚:“天呐你好礼貌我好喜欢。”
苍耳:“冲鸭姐妹们!”
今晚发生的一切超乎李瑜的想象,他呆呆看着面前这群不但会说话还会蹦跶的套娃,“你们,难道是神佛派来的使者?”看起来不似妖也不似鬼,但是拥有神通,对他和心肝也没有恶意,似乎只是想要闹洞房……李瑜思量一瞬,觉得只有神佛使者这个身份才解释得通,他感叹:“不枉我平日里给大帝和菩萨烧的香啊!”
轸丽:“他在说什么?”
肥兔子:“谁知道呢?不管了,我先冲了!”
李瑜同时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朕一定会完成神佛的考验。”然后抱得心肝归!
李瑜信心满满,正要朝着面前这堵套娃墙冲锋,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他常年习武下盘极稳,此时已经被拽到在地。他低头看去,就见一截触手穿透他的黄色裤子,把他定在了原地。
ttxx06:“啊,那是‘穿过你的黄衣我的触手’,她把自己的ID全撕下来就为了阻止小秃子!”
林箊:“天啊太感人了!”
眼见李瑜已经砍掉触手奔过来,ID名为阴阳两界的姐妹大吼一声,“不能让黄触手白白牺牲,姐妹们我上了!”
一刹那她把自己的ID名称撕了下来,文字化作力量融入此方世界,霎时间整个紫宸殿被分为阴阳两界,李瑜这边是阴,黑漆漆不见五指,花宜姝那边是阳,郎朗光明下她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鸭套娃,岁月静好。
向空白表白:“嘻嘻嘻这会看他怎么上来!”
云卿:“姐妹们,剩下半个小时里花花是我们的了!”
李瑜此时只觉得自己深深陷入一个黑色的泥潭里,每往前走一步都黏糊糊带着极大的阻力,而周围没有任何能借力的地方,他根本上不去,该怎么办?
而此时,花宜姝也注意到了李瑜那边正陷入困境,她刚刚看似被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迷住,实则一直用余光暗暗观察周围的动静,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自称“读者”或是“金主”的小鸭套娃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此时见到小处子被困在阴界当中,明明十分艰难却还拼尽全力往她这里奔赴,花宜姝既动容又心疼,好气啊!我花宜姝的男人你们也敢欺负!
可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连武功高强的李瑜都着了算计,她能怎么抗衡这种非人的力量?花宜姝明眸微微一动,忽而面露焦急,“啊,陛下被他们困住了怎么办?”
季北:“花花别管他。”
一个大不刘:“花花跟我们玩呀!”
一堆套娃围着她,却见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朝她们露出小心翼翼的期盼目光,“你们能帮帮陛下吗?”她美目顾盼,艳光四射。
这个书里的第一美人将他们迷得七晕八素,昏头昏脑就答应了,他们这一答应,仿佛无形中应和了某种规则,只见刚刚还在祈求他们帮助的花宜姝蓦然变了脸色,站起身朝一个套娃指挥道:“你,快撕下‘音’字给李瑜传声!”
陈锦音:“哦哦。”
李瑜忽然在黑漆漆无光亦无声的世界里听见了花宜姝的声音。
花宜姝:“你,快撕下‘光’给李瑜照亮。”
黎光:“哦哦。”
一个光字飘入阴界,李瑜所出的黑暗刹那被照亮,他眼睛一亮,找到了方向,手中长剑戳进一块山石中往上爬。
闹洞房小组见状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兔糕糕甩出“糕”字,阴界的山石刹那变成软绵绵的糕点坍塌下去,李瑜又骨碌碌滚了下去。
柳色黄金嫩:“变黄金。”
坍塌下去的糕点变成了沉甸甸的黄金,要不是李瑜躲得快,已经被压在下面了。
这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花宜姝又指挥着“露桥”“阿沙雕”相助,没一会儿,深深的阴界地步升起了一座桥梁,李瑜飞快奔上桥梁,眼见就要跳出阴界,闹洞房小组继续搞破坏,“傅玖儿”扔出“玖”字砸在桥梁上,刹那间桥梁变作一块又一块黑色玉石坍塌下去,与此同时一只沙雕忽然登场,李瑜眼疾手快脚尖狠狠一踏,借着这股作用力向上蹿了一大截,顺利乘上沙雕飞了上来。
时光不与千秋:“哇厉害!”
炸弹超人:“可以,我认可你这个秃子了。狗头jpg.”
顾瑀:“啊啊啊啊啊……”
这一波在旁边赞叹的是看热闹小组。
闹洞房小组也在哈哈大笑,但是笑完之后他们又想到了别的方法来闹洞房,正要实施,忽然间“题外话”响起。
【嘀嘀嘀,时间到,请格外乘客尽快上车,以免错过下一趟班车。】
哪儿来如果:“这么快!”
夜雨寄北:“快走快走!”
小鸭子套娃们赶忙往外蹦,在花宜姝和李瑜莫名其妙的视线中,“糖果”洒下了一大把糖,“请所有人吃花花和兔崽的喜糖。”
“少司命”撕开“司命”两个字并大喊:“我书写你们的命运,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子孙啊啊啊啊啊……”
还没说完,这群蹦蹦跳跳的小鸭子套娃已经消失了。
花宜姝:……
李瑜:……
第173章
在乘坐凤辇回宫途中,花宜姝短暂地做了一个梦,她还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凤辇上,身边一左一右坐着安墨和紫云,纱帘外夜幕低垂,七八点星子熠熠生辉。
花宜姝问:“我睡过去多久了?”
安墨愣了一下,“你有睡过去吗?”
身旁紫云立刻道:“娘娘刚刚闭着眼眯了一会儿,也就外头轿夫走个十几步的功夫。”
花宜姝惊讶,原来才这么点时间,难道安墨都没有发觉。花宜姝怀疑这个梦是她今后人生的预示,因为她梦见自己抱着一堆金灿灿的东西,那一定是黄金宝物。
凤辇一路不停,直到紫宸殿前方才止步,安墨和紫云一块扶着花宜姝下了步辇,今日无风无雪,是入冬以来少有的好天,她一身云锦织就的吉服在宫灯下华光闪烁不可逼视。
身后几名宫女替她托着裙摆,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她,一路走来,宫人跪伏了一地,比起曾经,更多了几分不敢直视的敬畏。
花宜姝注意到跪拜的宫人当中有几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宦侍,那是李瑜安排给她的侍卫,从小修习武功,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些人虽然是太监,从前待她也恭敬,可从来没像此刻一样五体投地。
真有意思,这些人一个个飞檐走壁身强力壮,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此时却真心真意匍匐在她脚边……花宜姝再一次内心暗叹,这就是权力啊!看不见摸不着,可只要有这样东西,就能叫这些人打心眼里臣服。
既然她已经握有权力(虽然是李瑜分给她的权力),那么她的愿望,真的难以实现吗?
紫宸殿中已经布置妥当,千枝盏上的灯火将殿内照得通亮,宫人们个个眼带喜色,却每一个敢大声喧哗,一一按着规矩帮她梳洗换衣。
花宜姝原以为会多出许多别的花样,然而并没有了,天子的婚礼跟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多大不同,至多步骤更加繁琐,时间走得更久。平常夫妻在大堂拜天地,皇帝夫妻要到祈天台去拜天地,寻常夫妻拜高堂,皇帝夫妻拜祖宗……寻常夫妻拜堂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夫妻坐轿子来回都得走上两个时辰。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怎么折腾,所以花宜姝现在也还不累,让宫人都出去,只单独将安墨留下。
安墨对上她的目光,顿时一脸了然,“我知道,你饿了对不对?我帮你藏了吃的!”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往外掏油纸包,“还好冬天穿得厚,要是夏天都没地方逃。”
花宜姝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很不客气地接过她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两只烤鸡腿,因为一直用安墨的身体温着,所以拿出来还是热的,花宜姝张大嘴咬了一大口,两人一人一只,一起坐在床边脚踏上吃得满嘴是油。
花宜姝:“你什么时候藏的鸡腿?”
安墨:“刚刚你沐浴的时候,我趁着没事就先跑去御膳房拿的。”
自从花宜姝立后的消息传出,宫中所有人都变成了好人,在安墨面前一个比一个殷勤和善,别说她是跑去御膳房要两只鸡腿,就是立刻要整治一桌大席面,大厨也会二话不说立刻给她办了!
花宜姝不觉笑起来,越走越高以后,身边所有人都渐渐变了态度,只有安墨对她始终如一不曾改变分毫,这跟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人果然不一样,她好生感动。花宜姝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闲着没事干的她,就把安墨当个树洞,向她倾倒自己对女主的负面情绪。
安墨闻言吃了一惊,这这这了好一会儿,才道:“啊,那这也没办法,嫉妒是人之常情,只要你不去伤害她我觉得就可以了。”
花宜姝闻言大受感动,搂住她欢喜道:“好妹妹,姐姐就知道你最体谅我。”
安墨:……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向花宜姝强调她的年纪更大这个事实了,只是她有些疑惑,关于嫉妒不嫉妒这个话题,之前她们讨论紫云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难道花宜姝忘了?
花宜姝自然没忘,不过分析他人和分析自己可不一样。她吃完鸡腿,优雅地抹抹嘴,然后一边慢悠悠涂胭脂一边道:“你说得不错,嫉妒乃人之常情,有了嫉妒,才能知道自己与他人差在哪里,才能迎难而上。”
安墨点头表示赞同。
花宜姝却忽然叹息一声,“安墨,你知道被人遗忘是什么滋味吗?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关心你,你死也好,活也罢,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没有人会投去目光。”
安墨不太明白这大喜的日子她为什么突然深沉起来,她想了想,道:“其实被人遗忘也没什么不好,我好希望我爸妈能把我忘了。”
花宜姝摇头,“我不一样,我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要所有人都记住我!”她正要跟安墨好好说说她的宏大理想,然后鼓动安墨发动她那个见多识广的大脑瓜帮她出几个点子,却在此时,门外传来宫人们参拜天子的动静。
花宜姝咦了一声,不是说李瑜在前面宴请朝臣么?这么快就来了?
安墨则是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她现在一听见李瑜要来,就觉得浑身紧张,生怕下一刻就被李瑜用目光杀死。“新婚快乐我先溜了!”
话毕她缩到角落里,在天子踏进来的同时十分标准地见礼后就麻溜退下去了。
殿内张红结绿好不喜庆,龙凤喜烛煌煌燃着,照亮那坐在床上的新娘子人比花娇胜三分,眼若秋波添明艳。
李瑜完全没有留意到悄悄溜出去的安墨,还没进来,他就已经开始幻想花宜姝的模样了,等到一踏进去来,他眼睛都要不够看了。
【好奇怪啊,明明已经看过好多次了,可是怎么也看不腻。】
花宜姝原本还好端端坐着,等听见这话后,她绷不住了,忍俊不禁道:“陛下站那儿作甚,看不够吗?”
李瑜回神,心想这怎么好承认?他略微一点头,万分矜持道:“刚刚朝臣催促朕过来,朕不好推拒,朕刚刚只是在想,节后就要上护国寺了,该如何安排好一切。”
他几步朝着花宜姝走去,似乎在为了此事发愁。
于是花宜姝便道:“那么陛下想好了吗?”
【想什么想,今天是朕大婚之喜,谁要想那些扫兴的!】
床边一张小几上已经摆放好杯酒剪子,本应该由礼官进来引导,然而那些人早被李瑜赶走了,他压抑着兴奋,手指灵巧地将自己与花宜姝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然后用剪子剪断放入锦盒中。
接着便是倒出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花宜姝。
花宜姝看见他手指微微发颤,觉得挺新奇,一边喝酒一边观察他。
结果李瑜一边喝酒,一边还在心里不停啊啊啊啊,她忍了又忍,就要忍不住去捂耳朵时,李瑜终于停了。
分明只是一杯酒而已,然而他耳朵脸颊都红了,看着她的目光也格外热切,这情态,竟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的时候。
花宜姝只觉头皮发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节后要去护国寺的原因,李瑜近来索要得颇为厉害,每一回不来个三五次绝不罢休,今晚这架势,他不会搞一整夜吧?
花宜姝于是立刻转移他注意,李瑜这厮面皮薄,绝不肯白日宣淫,等拖到差不多天亮,谅他也不会……
“我们如今,终于是正经夫妻了。”
花宜姝一愣,在她以为李瑜忍不住要扑过来的时候,他却反而坐直了身子,目光也不朝她这里看,手脚也规矩得很,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羞怯纯情的少年。她看见他微微垂着眼,薄唇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从前总盼着这一日,可真等到了这一日,才觉得过往所有想象都太过匮乏。”
他似乎有些忘情了,竟忘了自己不能喝醉的毛病,又似乎是要多喝点酒壮胆,一边说话,竟一边拿起酒壶又喝了几杯酒。
“我好欢喜,真欢喜,昨夜我欢喜得一夜没睡。”
他酒量差得连小孩都不如,花宜姝听着他这般直白说话,心里明白他已经醉了。可他也仍不看她,只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说不能见面的那几日他有多想念她,一边夸她今日有多美丽,穿着吉服时有多高贵……
花宜姝被他夸得都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发烫的脸颊,“陛下,可不要再夸了,我读书少,没那么多词儿来夸你。”
闻言,李瑜终于侧头看她,烛光下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发着热烈的光,“我们已经成亲了,不必再喊我陛下。”
花宜姝这才发觉,李瑜已经不再自称“朕”了,她惊讶,成不成婚,原来在李瑜心里区别这么大吗?这一刻,她仿佛又走近了李瑜一步,于是她笑起来,“那喊你什么,夫君?”
李瑜摇头,眼睛亮亮的藏了七八个星子,“听玉,你喊我听玉,这是我的字。”
“听玉?”花宜姝喃喃,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儿。
然而李瑜是并不介意自己的字像女孩的,听着花宜姝喊他的字,他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他捉住她的手牢牢握紧,呼吸里带出几分甘醇的酒香,“就是这般,我们是正经夫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听出他语带兴奋,花宜姝好奇道:“哪里不一样了?”
李瑜眼也不眨道:“从前我们是无媒苟合,如今我们是双宿双栖。”
花宜姝:……
第174章
花宜姝确定李瑜这下是真醉得厉害了,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可仔细想想,李瑜说得也没毛病,他们俩的经历,放在寻常人身上,可不就是无媒苟合?可因为李瑜是天子,旁人不但不敢说闲话,反而要万分殷勤地奉承。
可是……
花宜姝声音娇软,甜甜道:“陛下说错了。”
李瑜当即蹙起眉头,花宜姝见状不慌不忙地改口,“听玉说错了,无媒苟合这个词是用来骂别人的,可我们真心相爱,怎么能用这样的词?依我看,你我应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云雨巫山也枉然。”
“金风玉露一相逢……”李瑜喃喃念着这番话,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心肝你说得对!”
哟呵,连心肝都出口了,明日你起来后,可别又抱着被子在心里鬼哭狼嚎。
花宜姝忍不住抿着嘴笑,就听李瑜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两心同……我们经历了千年修行才能有今天,可是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这百年里划去你我未相识的十年,再划去一半睡觉吃饭的四十一年,再划去一半应酬做事的二十年……你我完完整整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连二十年都不到,二十年委实太过短暂。”
说出这话时,李瑜年轻的面庞上竟生出了对生命渺小转瞬即逝的无奈,“正是因此,我们一朝一夕都要万分珍惜。今日是我们成婚的大好日子,我们在天地见证下结成夫妻,也在祖宗牌位前立下誓言,还有全城几十万百姓见证了你我结合。这般缘分,千千万万对夫妻里也难出一对。”
李瑜平素是个寡言的,但是一旦喝醉,仿佛就将另一个自己放了出来。花宜姝听着他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肉麻话,简直想要在他看似冰冷淡漠实则温热软嫩的面颊上咬一口,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吧唧一声,李瑜微红的面颊上被印上一个胭脂印子,他面庞更红了,火烧云一般从脖颈蔓延到眼角。眼见花宜姝还要再来一次,他一边伸手抵着她一边往后躲闪,“不要如此,朕和你说话呢,你好好坐着!”
花宜姝搂住他耍赖,“可是新婚之夜,妾身就想搂着陛下共赴云雨,陛下想要与妾身说话,也可以一边做,一边说呀~~”
她撅了下嘴,旁人做这副姿态,多少有些矫揉做作的丑态,可花宜姝这般姿态,反而愈发显得娇媚惑人,她的眼神,她的嘴角,她的神情,每一处都欲语还休风情万种,直教人恨不得永远搂着她,缠着她,哪怕死在她身上也甘愿。
李瑜自然也看呆了半晌,烛光下他目光凝在她脸上,却只有被美貌震撼的痴态,而没有半分令人厌恶的淫邪。
花宜姝玉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鬓角眉梢,她见过许许多多的男人,只有李瑜不像个男人,哪怕床上被翻红浪,李瑜的眼神也永远是干净的,像一泓让人不忍心玷污的清泉。她真是一步步、一步步,被这个人引诱着走向了一条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路。这条路没有她所想过的刺激、壮烈,却很温暖,温暖得让她常常忘记野心,至少此时此刻,她觉得无论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都不重要了。她很愿意去做李瑜身边一个安安分分的妻子。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李瑜说道:“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你我能结为夫妻实属不易,夫妻一体,应当坦诚相待,我希望你不要有事瞒着我。”
花宜姝抚摸李瑜鬓角的动作一顿,对着李瑜专注的眼神,她却骤然屏住呼吸,心跳失衡。因为心中有鬼,她控制不住地想:李瑜为何这么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难道察觉出了什么?那么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究竟想要她交代什么?
花宜姝正心惊胆战地回忆自己什么时候露出过马脚,就见李瑜微微笑起来,还是那样柔软得仿佛要将人藏入心里的笑。
“朕、我先说。”他面上竟然有几分羞涩,“你可不要笑话我,其实我曾经是个公主,我娘为了保护我,出生时便谎报我是女儿身……”接着他絮絮叨叨,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小时候的事倒了个干净。
这些事情花宜姝早已从曹公公处,早已从李瑜时不时闪过的心音当中得知。可是此时听见李瑜亲口道出,竟然格外熨帖。
原来李瑜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想要同她分享幼时的经历。
李瑜:“……我记得六岁那年,我羡慕后宫妃嫔盛装打扮的美貌,于是偷来母亲的妆奁自己装扮,可我刚刚用涂上口脂,就被母亲发现,当时她气急了,将妆奁掀翻在地,还打了我一顿……那时候我委屈极了,躲在柜子里哭了半天。”
花宜姝正听着津津有味,忍不住道:“那现在呢?”
李瑜就笑起来,“现在我也委屈。”
花宜姝:“那你如今想不想涂口脂?”
“不想。”李瑜摇头。
花宜姝以为他是因为长大了耻于像女子那样装扮了,却听李瑜道:“涂了口脂吃喝不便,而且……”他脸红了红,“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花宜姝正想着怎么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忽而瞥见李瑜脸上那个胭脂印子,她一瞬明悟,不知怎的,也脸红起来,两个人红着脸彼此对视好一会儿,李瑜忽然开口,“好了,朕、我说了那么多,轮到你了。”
花宜姝却是犯了难,她不愿骗他,可是她的过去并不光鲜,有什么能够告诉李瑜的呢?一直到今夜之前,她都对此并无所谓,甚至有种大不了被发现身份遗臭万年的念头。流芳百世难,遗臭万年易,反正哪怕是遗臭万年,那她也是被千千万万人记住了,她并不亏。
可是经历了方才惊心动魄的体验,她方才知道,原来她竟是害怕的,她害怕李瑜会发现她的身份,她害怕李瑜会因此厌恶、乃至痛恨她。
然而她终究不忍拒绝李瑜眼中的期待,她选择说出部分实话。“其实,我小时候被拐过……”
花宜姝所有的阴影都来自童年最弱小、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那时候似乎才四五岁,那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被管事几颗糖就哄得团团转,真以为自己到了一个能让她们吃饱穿暖好好长大的天堂,可是花宜姝看见了管事的眼神,他的眼神,跟街上追着孩子跑的大人们不一样,她那时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不好,觉得自己必须离开那个地方。
她逃走了,却被同屋的小姑娘告发,刚刚跑出花楼十几步就被逮了回去。
似乎是担心在她身上打出痕迹将来卖不上价钱,那管事的并没有打她,只是狠狠训了她一顿,然后将她关在阁楼的小屋子里。那地方连扇窗户也没有,又冷又潮,花宜姝在里头关了两天,饿得不停挠门、不停向外呼喊,可是没有人来,没有人来……所有人都将她忘了,包括那个告发她的小姑娘、那个关她进来的管事。
后来她又累又饿,她以为自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了,是大老板开门将她带了出去……
“后来我饿得没了力气,以为自己要悄无声息死在那里了,有一个人将我救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就发了疯一样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活成人上人的样子,再不能忍受有人会忘了她。如今想来,她在青楼里艳名远播,未尝没有享受人们对她念念不忘时的丑态。
“从那以后,我就害怕有人忘记我,我希望人人都念着我。”
李瑜固然早知道花宜姝小时候过得不好,但没有想过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经历,那可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啊!普通孩子哪怕在温暖熟悉的家里看不见父母都会恐慌害怕地哭起来,而当时还那么小的花宜姝被关在黑漆漆的楼板隔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饿得发疯拼命拍打也没有人回应,她该有多恐惧绝望?
李瑜曾经也被关在小黑屋里折磨,可他那时候已经六七岁,他尚且害怕几乎昏过去,如果不是那时手中的佛像和平安符给了他力量,他也许早就被吓疯了,可是花宜姝呢?她那么小,她身边什么也没有……那些拐子真该死!
李瑜紧紧搂住她,不停抚摸她肩背安抚,“幸好,幸好有好人将你救了出来!”
花宜姝靠在他怀里轻笑,“是啊,幸好有‘好人’救了我。”那时意识模糊地被大老板抱在怀里,她居然真的渴求过对方是个好人。
“咱们真是缘分天定,因为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李瑜哪怕醉了,潜意识里也不愿将那些阴暗的东西说给花宜姝听,可是此时他已经不管不顾了,为了安慰她,他将自己幼时在小黑屋里被吓哭的糗事都细细说了。“朕当时被救出来时,腿软得站不起来,还得让人背着……”
“不要再想了。”花宜姝抬头堵住他的嘴,屋内喜烛已经烧完过半,烛光映出两道紧紧相拥直至交缠到一起的身影。
情热之时,花宜姝几乎要融化成一滩水,她搂住他汗水淋漓的肩背,在他耳边轻轻道:“陛下,你是希望我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这还需要问?李瑜不假思索,“自然是流芳百世。”
花宜姝微笑起来,“好!那我就努力,一直努力,努力到流芳百世!”
直到有人提起你,就一定不会忘了我,提起我,就一定不会忘了你……
第175章
夜深人不静。
林侍卫刚刚从宫里回来,今日陛下大婚,宫中大宴群臣,他自然也在宴席上,吃完酒回来,已经是亥时了。他不习惯从永昌伯府大门进去,一向走的角门。一路沿着回廊走到自己院子,远远便瞧见母亲的侍女提灯守在院门口等着。
林侍卫微微一愣,脚步加快向前,“这么晚了,母亲有事寻我?”
那侍女垂首福身,“大公子,夫人在屋子里等你。”
林侍卫点头,他让侍女先回去,自己先去洗漱过换掉一身带着酒气的衣裳才转到母亲的住处。
他住着的地方在前院,母亲住在后院,林侍卫自己提着灯走过去时,途中经过永昌伯的院子,听见那个男人与妾室和庶出子女高声谈笑,而他的母亲,正经的永昌伯夫人,却在这元宵佳节里独自一人,林侍卫走进母亲的院子一抬眼,看见明亮的屋子内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今夜因为陛下和娘娘大婚所生出的喜悦顿时被一股怒意压下。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神色,才缓步上前。
侍女掀开帘子请他进去,林侍卫刚刚跨进门,就听见母亲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林侍卫挤出个笑容,和母亲说了今日外边有多热闹,陛下和娘娘的大婚排场有多大……“可惜母亲今日不能去。”
听到这话,林侍卫的母亲、永昌伯夫人郑氏温和地笑起来,她身子虚弱,受不得冷风,冬日里时常都是缩在屋子里,至多在府邸里走一走,去外边吹风是受不得的,不过听完儿子绘声绘声的描述,她仿佛也瞧见了那热闹,笑道:“我年轻时也见证过先帝和太后娘娘的大婚,天家的热闹我早就见识过了,如今我只想看看你的热闹。”
郑氏慈祥地看着儿子如今的模样,“幸好你生得像你舅舅,英俊,如今也还算有些出息,要不然人家姑娘还真看不上你。”
郑氏和她兄长工部侍郎为林子欢相中的姑娘是个御史中丞家的长女,御史中丞虽说只是个五品官,但他们家家风端正,那姑娘也是秀外慧中,而且和工部侍郎家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幼年时也曾在侍郎府见过林子欢几面。
林子欢本人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却有个名声狼藉的父亲,御史中丞家原本也很为难,但听说林子欢愿意分府另过,再一琢磨永昌伯总有老死的一天,到时候林子欢继承爵位,自家女儿就是伯爵夫人,所以才同意相看,年前侍郎府上赏梅宴上那姑娘又一眼看中了林子欢,但林子欢却一直推拒,郑氏和郑侍郎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错过这样的好姑娘,今夜才特意将儿子叫来再询问。
林子欢听了却很吃惊,“她当真相中我了?”
郑氏笑道:“我儿不必妄自菲薄,你生的好模样,如今又有出息,多少好姑娘中意你呢!要不是受你父亲拖累……”说到这里郑氏顿了顿,默默叹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儿子多次推拒,是自愧身世配不上人家,不想她说完这番话后,儿子依旧心不在焉,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
“娘,还是算了,我配不上那么好的姑娘。”
郑氏吃了一惊,但她仔细端详儿子神色,猜测道:“你可是另有意中人?”
林子欢闻言一顿,还是摇摇头,“没有。”
他虽然这么说,可郑氏身为他的母亲,亲手将他带到这么大,怎么能瞧不出他的心思呢?她这时蓦然想起,赏梅宴那日,他也是神思不属盯着梅花怔怔出神。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但凡有一分可能,儿子都不会缄默不语。要么是那姑娘恐惧永昌伯府乌烟瘴气,要么是那姑娘出身太好高攀不上。
可是……她的孩子论人品论相貌论事业样样都好,将来又能袭爵,常言道高门娶妇、低门嫁女,哪怕是公侯之家嫡女他也配得上,要不是受了他那个混账父亲的牵连,要不是受了那个混账男人的牵连……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郑氏想到这些年遭受的苦楚,想到儿子还不知要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下委屈多少年,心口便是一阵绞痛,只恨不得死在少女时,如此便不必嫁给那个恶心的男人,如此便不必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她原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心口涌上郁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都不畅起来。
林子欢吓了一跳,忙喂她吃了药,又不停为她拍背顺气,才使得郑氏重新平静下来。
郑氏看着儿子贴心的模样,满怀希冀握住他道:“你都及冠了,再也拖不得了,我看中丞家那姑娘的确是好,不如就……”
看着母亲的模样,林子欢终是点了点头。
郑氏顿时欢天喜地,“好好好,明日我就同你舅舅商量,再托你舅母去问问那家的意思,然后就提亲定下来。”在林子欢的沉默中,郑氏自顾自道:“正月下定,两三个月走完六礼,待到四五月,天气正好,我就能看着你成婚了……”
在郑氏的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林子欢才自己回去。
月光长长照出他的影子,他蓦然想起安墨夜里在庭院里练拳的样子,那时候他能盯着她的影子看半天。
“影子啊影子,我就要忘了你了……”
……
次日是个晴朗明媚的好天,花宜姝醒来时发现李瑜已经醒了,她原以为李瑜回忆起昨夜醉酒后的所言所行会羞耻到以头抢地,不想他竟十分平静,花宜姝心中莫名,不过时辰也不早了,于是很快和他一起去了仁寿宫给太后请安敬茶。
仁寿宫里自从没了那群莺莺燕燕,便显得有些冷清起来,不过崔太后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没了那些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她又挑选了十来个小宫女,这回不必考虑儿子的喜好,全凭她自己喜欢,况且这些小宫女可比之前那些贵女们更会察言观色、说话更讨喜,崔太后的日子过起来自然也更舒心了。
此时看见日头下相携而来的儿子儿媳,她微微眯起眼睛,尽量一位母亲和婆婆的威严来。
早有宫女铺好蒲团,天子和皇后在太后面前跪下,崔太后目光复杂地看了花宜姝一眼,先喝了她的茶,才去接儿子的,喝完茶,宫人扶着两位起身,崔太后便从身旁大宫女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两个红包放到花宜姝手里,又让人拿来一只匣子,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套赤金翡翠头面,以及数件价值不菲的首饰,有赤金蝴蝶玛瑙珠发簪、珍珠点翠步摇、赤金盘丝珊瑚璎珞、赤金龙凤手钏等等。
一打开来金光闪烁,肉眼可见的富贵。
“这里头,有一些是已故太皇太后赐给我的,也有一些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它们在我身边时,我是万分珍惜,一分一毫都舍不得让它们磕了碰了,如今你做了我的儿媳,哀家便将这些东西给你,希望你也能真心善待它们。”
然而再如何贵重,也只不过是一些首饰罢了,崔太后说这样一番话,分明话里有话,在暗示她要好好对待她的儿子。
花宜姝心道:太后您可真是多虑了,我自己的男人,我自然会好好珍惜善待。
她接过那只沉重的匣子不着痕迹地掂了掂,很快就塞到了李瑜手里,然后扑到太后怀里一脸动容道:“太后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陛下的,哪怕我自己摔了磕了,也绝舍不得叫陛下有一毫一厘的损伤!”
崔太后:!!!
你怎么把哀家的暗示给说了出来!
崔太后心里老不得劲儿了,心道后宫中活得风光的女子有哪个不是心机深沉两面三刀的?偏偏她儿子娶了这么个天真单纯的。要不是李瑜护着你,要不是宫中只有你一个人,你这样的性子,怎么被算计还不知道呢!
崔太后心里非常看不上这样没有心计城府的儿媳。
然而心中如此想,对上花宜姝这张漂亮到惊为天人的面容,她还是软了心肠,摸摸她鬓角温声道:“起来吧,已经是皇后了还如此冒失,成何体统?”
面前女子这才腼腆地笑了笑,提着裙子从她身上起来。
敬茶过后崔太后又留着两人吃了早膳。她答应过儿子,倘若有三名大臣上奏请花宜姝为后,那她今后就真心待她。不过后来,上奏的大臣显然不止三位,崔太后也不知这些没怎么见过花宜姝的臣子是如何真心实意地上奏的,更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对他们无形威胁,不过朝中既然没有反对之声,这事儿在她这里也算差强人意了。
对儿子要说话算话,于是早膳过后,见儿子还赖着不走,崔太后嘴角抽了抽,让人将凤印请上来,而后交到了花宜姝手中。
“母后……”花宜姝受宠若惊。
崔太后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也露出惊喜之色,心想你年纪大了,装模作样的本事也越发厉害了,她摆摆手,“回去吧!”
花宜姝:“母后,儿想留下陪伴您。”
李瑜也道:“母后,儿也想留下陪伴您。”
然而崔太后自觉是个老人家,遭不住年轻人在她面前放肆,刚刚吃早膳时,别以为她没发现这两人偷偷摸摸牵手!
崔太后不耐烦摆手,“去吧!”不要打扰我老人家清净!
花宜姝和李瑜果真犹豫也无,起身就告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瑜:“今儿日头太大了些。”
花宜姝微笑:“我倒觉得好,暖和。”
李瑜面色淡淡,“是吗?朕还是觉得日头太大了些。”
花宜姝忽然停步,“陛下究竟想说什么?”
李瑜漆黑的眼眸左右微动,见周遭没人,宫人也远远跟在十几步开外,他稍稍往花宜姝那里倾身,低声道:“昨晚,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花宜姝看他表面平静,但是细看之下,眼神中藏着紧张。
花宜姝脑袋一歪,噗呲一下笑起来,容颜明艳无比,像迎着日头灼灼绽放的鲜花,“我倒觉得,听玉话多的样子,十分可爱。”
一声“听玉”,叫李瑜神情中的紧张纷纷消解,他回味着“十分”和“可爱”这两个词,十分用力地压了压,还是没能压住嘴角上扬。
两人继续往前走。
李瑜:“明日辰时,朕就要去护国寺了。”
花宜姝嗯了一声。
李瑜:“你我新婚没两日,就要分隔两地一个月。”
花宜姝听出他话中的不舍,说道:“那不然,我随你同去?”
闻言,李瑜脸上不觉扬起了笑,花宜姝每一次看见他笑都觉得有意思,这样一张冷峻锋锐的脸,笑起来竟然十分柔软温暖,然后她听见李瑜道:“不可。”
花宜姝:???
李瑜:“你好好在宫里待着。”
【朕答应过菩萨斋戒一个月,如果你跟着一块去,朕一定会忍不住破戒的!】
【唉——】
【到时候菩萨一定会骂我们是一对玷污佛门清净的狗男女!】
【朕不能让人这么骂我们,哪怕是菩萨也不行!】
李瑜握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一个月,要委屈你了。”
【心肝,要委屈你一个月独守空房、寂寞度日了。】
【不过你放心,今夜我会好好努力满足你的!】
花宜姝:……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事实证明李瑜的确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说出口的话绝不含糊。以致于次日,她不得不用脂粉掩盖住微微青黑眼底而因为睡眠不足怎么也睁不大的双眼,来到宫门口为陛下送行,旁人却以为她难过不舍,纷纷感叹帝后情深。
花宜姝:……
送走了李瑜,她终于可以迈开她流放百世的第一步,好好整顿后宫了!
第176章 迟到补更
四名身强力壮的宦侍抬着凤辇徐徐往皇后所居的栖梧殿而去。
栖梧殿比起永华殿大了不是一点半点,李瑜回宫后就让人将这座两年无人居住的宫殿修缮打扫。在立后的册文下来之前,花宜姝一次也没有去栖梧殿看过,在立后的册文下来后,花宜姝三日内就去了五次。
崔太后当时还以为她心野了,把她叫去旁敲侧击地问询,花宜姝记得自己当时眨巴着眼睛,用一种无辜到让太后无语的神情问:“可是太后娘娘,陛下为了修缮栖梧殿费心费力,从前我不敢过问一句,可是如今名正言顺,我为什么不能过去看看呢?”
崔太后:……
花宜姝当时无限欢喜,“陛下有这份心意,妾身不敢辜负,我不止要三日去五次,我还要一日去三次,陛下知道了,一定会欢喜的。”
崔太后:……
花宜姝这最后一句话精准地命中了崔太后的软肋。她对皇帝的确是心中有愧的,因为这愧疚,皇帝执意要立花宜姝为后她没有多大反对,因为这愧疚,皇帝不肯纳了崔思玉等人,她压住了母族那边不满的声音。
花宜姝虽然说话直白,可她对儿子的一片心,显然是真的啊!儿子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心心念念着她的儿子,崔太后一想到儿子真的会因这个女子而过得快乐,她心底也柔软了。
花宜姝不过与崔太后相处了几次,就摸准了她的弱点。其实大部分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后,孩子都会成为她的弱点,但是像崔太后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还能因为儿子柔软成这样,叫花宜姝啧啧称奇。
所以今后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把握好一个度,只要让崔太后相信她一切都是为了李瑜着想,在崔太后那里也就过关大半了。
思量间,宦侍们停下轿辇,栖梧殿已经到了。
眼前宫苑大门敞开着,一群宫人早已经守候在此,紫云殷勤地搀着她从步辇上下来,花宜姝拥着狐裘站在宫苑门口,仰头看着头顶那崭新的牌匾,想到“栖梧殿”这几个字是李瑜亲自题的,心内便也柔软起来。
仔细想来,李瑜真是个厉害男人,竟叫我和崔太后这样两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都为他牵肠挂肚,他可当真是全天下男人的楷模,真想下道旨意,叫全天下男人都向李瑜看齐!
心里想着一堆有的没的,花宜姝抬脚走进了栖梧殿。
栖梧殿已经修缮一新,不过因为冬日花草凋敝,园子里看着有些凄清。
见花宜姝的目光落在园子里,紫云忙道:“其实自打入冬以来就下了许多场雪,少有晴好的日子,好在天公作美,元宵这几日正正是晴朗的好天,这可真是上天都在庇佑陛下与娘娘呢!”
安墨也在旁边,闻言点头赞同,“紫云说得对。”
今日是花宜姝正式搬入栖梧殿的第一天,寝宫以及各处都布置妥当,花宜姝环视一圈,处处满意,唯一一点不满,就是这里距离紫宸殿有些远,没有永华殿来得近。
唉,李瑜才刚刚走,她竟然就开始想念他了。
于是她使人去尚食局点了好几样菜和点心,和安墨一块吃了七七八八,以慰思念之情。
不想安墨竟然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贪吃鬼装有心人。”
这是民间一句俚语,说得是有个人明明嘴馋,却不敢大咧咧开口,而是假借祭拜先人和神仙菩萨的名义,买了一堆好饭好菜作为供品,结果在祖先牌位和菩萨面前供了不到一炷香就撤下来自己享用了,饭菜入口时竟然还是温热的。此事后来被人发现,便有人以“贪吃鬼装有心人”这句话来笑话他。
花宜姝听明白了,安墨这是在笑话她明明自己嘴馋却要假借思念李瑜的名义。
花宜姝生气了,“小丫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么?看我怎么收拾你!”
花宜姝怒而伸手,用李瑜当初对付过她的手段来对付安墨,就是挠她痒痒,到时候她笑得眼泪都出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看她求不求饶!不想挠了半天,只换来安墨疑惑的眼神,“你挠我腋下做什么?”
花宜姝:……
失算了,这竟然是个跟李瑜一样的狠人!
眼见安墨竟然连挠痒痒这种酷刑都不怕,花宜姝顿觉了无生趣,无奈叹气。
就听安墨道:“你昨天不是跟我想要流芳百世吗?我回去以后想了很久,可算是想到办法了!”
花宜姝忙道:“快说!”
安墨竖着指头说得头头是道,“第一,我们要占据舆论高地,要有一群追随者!”安墨回忆着自己在老家时听到的各种流芳百世的人物,自觉胸有成竹。像是李白、杜甫、王维等等,这些诗人不就是因为创造出了脍炙人口的诗篇,拥有了一大批粉丝,才能流芳百世的吗?
安墨信心满满道:“你可以写诗,只要写得好,后世一定会记住你的美名。”不但会记住,也许还会按上诗圣、诗王之类流芳百世的美名呢!
花宜姝摇头,“我不会写诗。”至多写点打油诗,但是打油诗这玩意儿吧,只能逗趣,流芳百世?想都别想!
连李瑜这样一位有实权的皇帝,都不敢厚着脸皮说自己会作诗。
安墨继续道:“那么修桥铺路……每做桥每条路上都写上你的名字?”
花宜姝沉吟,“这倒可行。不过……有些风险。我们没有兵权,假如不小心名头盖过天子,会很危险。”
朝臣也不是傻子,你一个皇后,不为陛下治理后宫,不治桑养蚕,不劝诫陛下勤勉政务,你在外边经营名声盖过皇帝,你想做什么?
安墨不假思索,“那我们就抓兵权呀!”
花宜姝摇头,“你说得倒容易!”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好难,比起流芳百世,还是等李瑜年老后祸乱朝纲遗臭万年比较容易。
可惜她已经答应李瑜了,她答应了李瑜会流芳百世的!所以哪怕再难,也不能放纵自己走偏了路,她并不想李瑜失望,更不愿意死后被迫和李瑜分开。李瑜坟墓旁边那个位置,必须是她的!
索性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经营,花宜姝也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既然此时没有想出对策,那么缓一缓也无妨,首先,她要彻底掌控住这个后宫,盯着面前桌案上的残羹剩菜,她心念急转:那就先拿尚食局开刀好了!
“来人,擒住尚食局总管!本宫吃了她的菜!中毒了!”
安墨:!!!
她盯着花宜姝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样子,目瞪口呆。
第177章
宫中总共有两处大膳房,一是御膳房,一是尚食局。
御膳房主要管外廷的吃食,天子宴请群臣、天子独自在外廷用膳,天子赏给朝臣的饭食、朝臣官署中的吃食,主要就来自御膳房;而尚食局则主要负责后宫的膳食,太后皇后以及所有妃嫔的吃食都有尚食局准备。
不过规矩是这样,真正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御膳房的厨子做了几道好菜,或是尚食局的饭菜又更合天子心意的,也有两边各点一份单,宫中拢共就这么大,将饭食往裹了曾棉布的食盒里一装,宫内高手用轻功飞快掠走,哪怕外头冰天雪地,送到贵人那里时也还是温热的。
宫中如今贵人稀少,值得王尚食亲自动手的就只有太后、陛下以及皇后了,至于那两位先帝留下的太妃?这两人无子无女,全靠着太后怜悯过活,上行下效,王尚食自然懒得奉承那两位太妃,随便叫下面的厨子做做就得了。由于没有皇子皇女,更没有其他妃嫔,尚食局如今的差事轻省不少,王尚食一天里有大半天都是闲着的。
今日皇后就点了尚食局的单子,尚食局如今的总管王尚食有心奉承皇后娘娘,自然亲自下手做菜,菜品好好地送去,之后就等着娘娘赏赐了。
要说起这位皇后娘娘,王尚食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真真觉得她命好。
原本花夫人入宫后陛下迟迟没有给名分,王尚食还当此人不被陛下放在眼里,更何况那时候宫中盛传崔家小姐要被立为皇后,崔家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绝,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还跟陛下青梅竹马(陛下:?),人人都以为崔小姐必定是要被立为皇后的,王尚食当然紧着巴结崔小姐,至于那位没名没分的花夫人当时虽然得宠,但王尚食料想是陛下想要娶了崔小姐之后才肯给她一个名分。
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花夫人成了皇后,而且太后娘娘竟然也同意了,还为此将崔小姐送回家去!
王尚食这势利眼终日打雁,不想还是被雁啄了眼,好在过往给花夫人做菜的厨子手艺也还过得去,且一应菜品,除非贵人亲自过问出处,否则一律都只说是出自尚食局而已,如今她亲自做菜,她的手艺可比底下那些人好上太多,娘娘吃了高兴,必定会给她赏赐,没准还会将她唤去问询一二,也许她就能得了皇后青眼,等其中一位年迈尚宫退下来,高飞上尚宫的位置?
后宫中虽然仿造外朝设有六局,然而六局却有地位高下之分,六尚之中就属尚宫的地位最高。
王尚食算了算时间,顾不得寒冷走到尚食局门口等着,她翘首以盼,都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后娘娘哪怕是边跳舞边用膳,也该把那些菜品吃完了。
刚刚站到门口没多久,王尚食果然瞧见远远有一行宫人过去,为首的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曹公公!
王尚食一颗心落定,喜气洋洋地走出几步迎上去,却见曹公公满脸怒色,指着她道:“来人!将这胆敢毒害娘娘的贱婢拿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几名健壮宫人当即上前,不由分说便将王尚食扭着手扣押住!
因为太过惊骇,王尚食呆滞了片刻方才回神,连忙喊冤求饶,可曹公公哪里会听她辩解?娘娘如今可受苦着呢,当然是要将此人压住审问,顺道搜搜她的屋舍,看看有没有尚未被毁灭的罪证!
王尚食就这么不由分说地被扣押走了,这番动静自然是引来了尚食局一干人等的围观,掖庭令品阶虽然不高,但是权责颇重,掖庭令亲自来拿人,尚食局众人自然不敢反抗,仅有的那几个王尚食的死忠,在瞧见曹公公那张脸后,也全都畏缩地退了回去。曹公公这人,从前能在频繁换人的天子身边待足十年,后来据说犯了大错被贬为了杂役,人人都以为这人前途无亮,没想到峰回路转,曹公公竟然又攀上了皇后,如今职位虽然低了,却比以前更让人敬畏,人人都觉得曹公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心机深沉、城府深远,愈发不敢得罪他。
顶头上司忽然被抓,尚食局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无心做事,只有一个人悄悄隐在角落里,偷偷窥看王尚食鬼哭狼嚎被押走的背影。
曹公公奉命押走了王尚食,让手下人审讯,而后立刻匆匆赶往栖梧殿。
此时栖梧殿内已经变了一番天地,宫人们战战兢兢再不复今早欢声笑语的模样,曹公公赶到时,恰好遇到了张太医,嫌弃张太医这个文弱书生走得慢,曹公公再度将张太医提起来就往栖梧殿走。
再一次被曹公公拖着走的张太医:……
罢了,习惯就好。
此时内殿之中,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倒在床榻上,捂着肚子痛得面色发白,她鬓发额上尽是汗水,眉间因为痛楚深深拧着,旁边两个侍女帮她擦汗,可是刚刚擦去,又立刻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紫云也急得满头是汗。
正在这时,外头有宫人喊道:“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紫云正待欣喜,忽然听见娘娘啊的一声惨叫,她脸也吓白了,连忙让开身。
张太医急急坐下来为皇后诊脉,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他一看皇后面色惨白浑身冒汗,再看皇后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便觉此事不好,连忙搭上帕子摸脉,然而这一探脉,却叫张太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娘娘的脉象平稳,绝不可能引起如此严重的症状,难道娘娘又在装病?可陛下又不在,她装病能给谁看?
张太医开始犹豫起自己的判断来,就在这时,床上的女子又是一声压抑的呻吟,似乎含着无尽的痛苦,张太医抬眼看她泪光模糊,被子下的身形缩成了一团,便知她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份痛苦怎么能做得了假呢?想必这世上有些毒药太过险恶,以他的医术还未能探知出来,张太医再一次因为自己学艺不精而感到惭愧。
这时就听皇后道:“太医,本宫中的什么毒,实在太疼了,你不如先开些止痛的药给本宫吧!”
张太医只得沉痛点头,在暂且未研制出解药前,先用药缓解病人的痛苦,也是医者的本分。
就在他打算开药时,帘幔被风拂动,安墨匆匆从外头奔进来,“那几盘菜验过了,并未下毒,我仔细翻看了一遍,又问过尚食局的人,才晓得那菜竟然是用花生油炒的,娘娘不能食用花生,一用就腹痛难忍。”安墨气愤道:“早就吩咐过娘娘不爱吃花生,哪怕是花生榨的油都不用,尚食局居然敢如此轻慢!实在可恶。”她一边说一边将一粒黑色的丸子喂到花宜姝嘴边,又有紫云送水助她吞服,服药过后,花宜姝的面色果然好看了些。
眼见娘娘不再痛得打滚,满屋子的宫人都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来。曹公公也喜气洋洋,“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唯有张太医一脸茫然。
啊,原来不是中毒,竟然是因为食物不当么?
其实这种病例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第一起了,许多寻常的食物,有些人就是不能吃用,比方从前有位大臣不能喝酒,一旦喝酒就会浑身起红疹,当时的皇帝不信,以为这名臣子是故意推脱,强命他喝酒,哪知喝完后果然有密密麻麻的红疹从手臂延伸上脖子,时人大呼惊奇。又有一名妇女不能闻见花香,一闻就浑身发痒不止……
这些病例都是记在《医典》当中的,而张太医能对《医典》倒背如流。他茫然的是,如果皇后娘娘得的也是这种病,那为何他诊脉的时候瞧不出来?这脉象不对啊!更何况安墨姑娘进来时本该又担忧又气愤,可是她当时的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说难过也不是,说高兴也不是,反复回想起来,竟然有些恐怖,叫张太医细思极恐。
安墨此时却不知道自己那可怕的演技震撼到了张太医,她尽量面不改色地将一粒糖丸子给花宜姝吃下,亲眼看着这位演技可以拿大奖的神人渐渐露出药物起效的神色,心中大呼精彩。
这时候外边有宫人喊太后来了。
皇后中毒是大事,消息传到仁寿宫时,崔太后不明就里,还当真有人要谋害皇后,儿子刚刚离开皇宫,儿媳就出事,花宜姝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崔太后可是里外都要受埋怨,当下匆匆赶了过来,看见花宜姝白得吓人的面色,她面色先是一沉,待听见不是中毒,她面色缓和下来,再听见尚食局故意往食物里放花生油,她面色再度沉了下去。
“不过一个奴才,谁给她胆子阳奉阴违?给哀家狠狠地查!”放下这句话,崔太后坐在床边拍了拍花宜姝的手背,“你也是,既然这物不能吃用,为何不直说?尚食局要知道这事,决计不敢往菜里放。”
花宜姝做出犹豫神色,没有开口,身旁紫云便道:“太后有所不知,我们娘娘是早就说了不爱吃花生油的。若是直说这东西对娘娘有害,怕是……怕是……”
崔太后明白了,花宜姝这是怕有人抓住了她的弱点故意去害她。毕竟花生油这东西,放一些到饭菜里,试毒的人吃不出来,花宜姝却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责怪道:“如今宫里头只你一个人,谁闲得会去害你?”
花宜姝眼圈当即红了,“现在是,以后又说不准。”
崔太后就看不得她这软弱样,从前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鞭笞赖嬷嬷时的大气呢?
但是回忆起当日,崔太后又想起花宜姝当时甩鞭子时看着手狠,其实收着力道并未伤人,心中不免一叹:唉,这原本就是个心软的孩子,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日建不成盛京,何必急着让她成长呢?
崔太后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单纯天真的少女,是被这后宫折磨才变了心性,连累得李瑜也受了戕害,难道她要苛责这样一个和她当初相似的孩子,然后让她走上和她相似的道路吗?
有些人曾经遭受折磨,不敢对抗压迫她的人,反倒将所受委屈发泄到后人身上,造成一代又一代的不幸,所谓千年媳妇熬成婆就是这么来的。但有些人引以为鉴,才将悲剧终止。崔太后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愿自己曾经的悲剧在后代身上重演。
“好好歇着吧,哀家替你做主。”
第178章 迟到补更
崔太后是何等雷厉风行之人?
曾经她的母族势微,她在宫中既得不到先帝的敬重,又被受宠的刘贵妃明目张胆地挤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她都能毫不犹豫布局弄死二皇子,只是后来先帝死了,刘贱人死了,她的儿子又当上了皇帝,家族也受此恩荫重新光耀……曾经险恶的后宫变成了她掌下的绵羊,处处满意处处合心,日子过得舒坦了,崔太后的脾气也好了起来,瞧着竟然真像个慈悲的老太太了。
可真要把她当慈悲老太太,那才是大错特错。
王尚食深知崔太后的厉害,因此被提到太后跟前时,她畏惧地低下头,从里到外地谦卑。但她心里还存着一分指望,既然已经查明她的菜里没有放毒,也许太后娘娘能做主放过她,她可是在尚食局做了好多年的老人了,没了她,太后怎么吃得惯底下人做的粗陋吃食呢?
却听崔太后道:“你可知皇后不喜用花生?”
王尚食自然知道,可是皇后点的那几道菜,不用花生根本做不出好滋味,王尚食一心想让皇后看看自己的本事,她太过自信了,觉得只要皇后吃了她的菜,一定就会改了对花生的偏见。哪曾想皇后对花生的反应那么大!
王尚食心中这样想,但她也不蠢,当然不至于实话实说,连忙磕头道:“那几道菜是奴婢拿手的,奴婢做惯了就忘了这事。奴婢疏忽大意,罪责难逃,愿自请卸去尚食一职,求娘娘宽恕。”
她心里还存着一分侥幸,阳奉阴违的大罪,但疏忽大意还有减轻罪责的可能,众所周知皇后是个和善人,当初那个赖嬷嬷险些害得她毁容,她就能去掖庭将人放了,更何况她只是“疏忽大意”呢?更何况……更何况太后当初一心想要让她的侄女做皇后,后来却被花夫人挡了路子,没准太后娘娘乐得见皇后受折磨呢?
王尚食越想越觉得对,毕竟陛下离宫前还带着皇后去仁寿宫讨要凤印呢,太后一定不喜皇后!没准她真能被轻轻放下!
王尚食自己想得美,可太后是个什么人,她哪儿能看不出这刁奴句句谎话?登时勃然大怒,一摔茶盏骂道:“好个贱婢,在我跟前也敢耍心眼,掌嘴!”到了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压根也不再需要耍心眼,看着不顺眼,直接打!
啪啪啪……当即有力气大的宫人扣住王尚食,撸起袖子对着她左右开弓。
王尚食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是个年俞四十的老妈子,面皮虽然比年轻人厚,却也禁不住宫人几个嘴巴子,很快嘴角就见了血,她想要嚎叫、想要解释,然而太后已经不想听见她的声音了,当即有人将尚食局其他人带上来,这些人眼见王尚食失势,一个个落井下石,纷纷指出王尚食是故意放花生油的。
一名司膳道:“当时奴婢已经提醒过王尚食,再三说过皇后殿下不喜花生,王尚食却执意用花生油炒菜,当时灶房里还有五人,她们皆可以作证!”
一同被带过来的几人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说话时,王尚食还在张嘴,她被打得头脑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人言,却也不至于愚蠢到连这些人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当即面如土灰。
说句实在话,阳奉阴违的事,下层的宫人其实没少干,但阳奉阴违到皇后头上还沾沾自喜的,恐怕也只有王尚食一人了。
今天你阳奉阴违在皇后饭菜里做手脚,明天别人也效仿,在皇帝的圣旨里改动笔画,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此事要轻轻放过,那才遗祸无穷。崔太后当即道:“将这贱婢拖下去打死!”
王尚食呜呜叫着被拖了下去,但这事没完,立刻有人举报,说王尚食多年来贪污甚巨,证据就是王尚食为家人在京中城东购置了两座三进大宅,并于雍州城郊购置良田千亩!
两座三进大宅!一千亩良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乖乖,盛京地价颇高,连曹公公曾经年俸禄两千两的时候都没能买得起三进大宅呢,你一个管厨房的竟然能买下两座?更何况雍州之地的良田虽然没有江南一带值钱,但毕竟是整整一千亩!这得贪污多少钱款?
崔太后也是大吃一惊,她当然早就知道底下人或多或少会贪,更何况是尚食局那中油水多的肥差?但这数额之大,也是叫她寒毛直竖,难怪王尚食胆子敢如此大,原来早就被巨额钱款喂大了啊!她盯着前来举报的那个厨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厨娘年约二十,面向沉稳,闻言深深拜服下去,“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崔太后料想这厨娘也没胆子说谎,当即让人去查。
王尚食的家人仗着有人在宫中掌管尚食局,在京中也颇为高调,太后派人去,随便一查就找出了端倪,虽然王尚食做得小心,将房产田产都挂在不同亲戚名下,但有心人想要去查,怎么会瞧不出蹊跷?
你王家又没什么正经营生,你王家又没人当上大官,这么短短几年就发迹起来,进项从何而来?当别人都是傻子是吧?
这后宫巨大贪腐之案被查清,不止是王尚食,因她而受惠的家人亲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抓入了大理寺,等着大理寺算清后一一判刑,总之一个流放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此时此刻,崔太后摆摆手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退下,起身转入内殿看望花宜姝。
“可好些了?”崔太后板着脸问。
花宜姝一张面庞从被子里露出来,满眼濡慕地伸手拉住太后衣袖,“好多了,母后待我可真好。”
崔太后冷硬的神色维持不住了,她责怪道:“都怨你平日里待人太过宽厚,才叫那些奴才生出了异心,奴才就是奴才,你得先叫他们惧你,他们才会敬你。”崔太后一说起此事就唠叨个没完,反复强调要让花宜姝硬起来。
花宜姝当然乖乖听话,并且“努力”表演出了一副“看起来想要装强硬实则还是软包子”的样子,叫崔太后深深叹气,心里骂这真是一块朽木。
又见花宜姝露出疲惫,崔太后心里念叨不能操之过急,便摇头想要离开。
花宜姝见状忙起身要送,却被崔太后强势地一掌按了回去,“好好歇着,你要是真病了,皇帝回来还不得跟哀家急?”
崔太后一脸怒容地走了,临走前听见后头花宜姝窃喜的笑声,摇摇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崔太后一走,花宜姝便将身边人遣散了,只留下安墨一人。
安墨会意,刚刚关上内殿的门,就听见身后刷的一声,是花宜姝跳起来踹掉被子的动静。
“今天可把本娘娘累坏了!”花宜姝抓起扇子摇了摇,一脸生活不易只能叹气的无奈。
安墨却是快步奔到她面前,崇拜道:“花花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怎么知道那个王尚食有问题的?”
花宜姝骄傲地哼了一声,“我是什么人?我如此聪慧,我当然知道。”
安墨知道她又要卖关子,绞尽脑汁吹了好一番彩虹屁,才猜到:“难道你早就让人去查王尚食了?”
花宜姝摇头,“宫中这么大,人员那么繁杂,我哪里就专逮着王尚食查了?”
安墨又猜:“难道是曹公公跟你讲王尚食有问题?”
花宜姝又摇头,“曹得闲管的都是宦侍,出了掖庭的宫女又不归他管,他的手可伸不到那么长。”
安墨实在是猜不出来了,一脸绝望地看着她。
花宜姝叹口气,“笨蛋,你吃不出来吗?因为菜变难吃了啊!”
因为菜变难吃了所以王尚食有问题?
安墨:???
安墨:!!!
第179章
因为菜变难吃了所以王尚食有问题……安墨实在想不明白这逻辑是怎么成立的。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花宜姝摇摇头,“你呀,连雪儿都比你聪明,是不是雪儿?”雪儿听见有人叫它,当即喵喵喵地从花瓶里钻了出来,跳进花宜姝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
天热的时候,花宜姝不乐意抱着它,但如今天冷了,花宜姝终于体会到了一只小猫咪的好处,手指在雪儿温热柔软的皮毛上摸来摸去,一边道:“我是十一月十一入的宫,到了今日正月十七,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这两个多月,李瑜绝大部分时间都会陪着她一块吃饭,他偏好甜口,最喜欢御膳房一位厨子的菜式和手艺,却偏偏总不主动开口,花宜姝每次就帮着他找御膳房点单,一来二去,宫中人就都以为她中意御膳房的菜。
其实花宜姝对菜式没有特别的偏好,无论是甜的咸的辣的苦的,只要做得好,她都不吝啬夸奖。李瑜带着下江南的那位厨子其实也并不是他最爱的,只因为那位厨子在御膳房中资历最高,又擅长钻研一些可口的新点心,內侍监才为他安排上,如今回了宫里,李瑜怀念宫中另一位厨子的手艺,那花宜姝还能不满足他?自然也陪着他吃了一个多月。
除此之外,花宜姝要么去太后宫里陪着吃饭,要么就是让尚食局的人给她送菜品。尚食局的菜做得虽好,但她入京也没多少时日,自然要将京中所有美食都尝个遍,因此她只在刚刚入宫那阵子点了尚食局的菜,后来就一直使人往宫外去买。
“当初我还没名没分的时候,尚食局给我送的饭菜已经十分美味,按理说如今我成了皇后,好不容易临幸尚食局一次,尚食局给我送来的应当比从前更精美才是。可是今日那些菜色,跟以往比起来可逊色太多了。总不至于我成了皇后,尚食局反而不尽心了。”
“也就是说,做菜的人换了?”安墨若有所悟,她一向跟着花宜姝吃饭,有时候跑出去玩便在宫外吃,一道平常吃不到的美味,也许时隔多年都念念不忘,但是日日都在品尝各种美食,当初的惊艳也就不值一提了。况且时隔一个多月,同样的几道菜吃起来味道差不了太多,安墨压根记不住当初的味道了,她没想到花宜姝尝出味道变了却不动声色,反而在吃得七七八八后忽然发作。
回想起花宜姝说完中毒后就整个人面色煞白地瘫软在地,安墨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演技是天生的吧!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啊!总有一些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比如说十几岁的奥运冠军,比如说历史上十几岁的名相……而除了这些拥有天赋的人才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一辈子庸庸碌碌,在任何方面都没有成就。
就比如自己,安墨心里叹气。但是她对花宜姝没有嫉妒,反而充满了怜惜。
如果花宜姝不是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如果花宜姝处在和她同一个时代,那么以她的美貌和天赋,一定能成为演艺界一颗光辉耀眼的明星吧!粉丝千千万万,摘下无数大奖桂冠,最后在影视史上流芳百世……如果她是在另一个繁荣和平的世界,那么她轻轻松松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毕竟寻常的美貌并不稀罕,但花宜姝不一样,她生来就注定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那么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伪装自己了,她可以活得肆意张扬,比谁都潇洒。
安墨心中的叹息,花宜姝并不能看到,此时她正一边撸猫,一边略有些自得地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
“只有一种可能,从前我没名没分,尚食局那些人不明缘由,便有意轻慢,如今我成了皇后,尚食局有心奉承,王尚食亲自下厨,结果自大猖狂,反而弄巧成拙,啧啧……”她摇摇头,又说了一句说惯的话,“蠢人果然都活得坎坷。”
安墨奇怪道:“我听说御膳房那边是谁厨艺最高谁就地位最高,怎么王尚食做的菜还不如普通厨子?”尸位素餐之人多了去,其实王尚食这样的人并不稀奇,但尚食局毕竟不是其他地方,它和御膳房一样,是看厨艺说话的,正如太医院的大夫每三年一小考,每六年一大考,尚食局和御膳房的人想要当上管事,自然也要经过考试,在吃食这方面,你靠人脉靠钱财压根没用,毕竟你要讨好的是天底下站在权力顶峰的人物,这些玩意儿压根打动不了皇帝后妃的舌头。
王尚食要是真的厨艺不佳,当初怎么成为尚食呢?
花宜姝轻轻一笑,并不奇怪,“她当初厨艺高,不代表如今厨艺也好。琴师十天半个月不摸乐器都要手生,更何况是一个厨子?就算她多年来厨艺如初,可连当初争不过的她的,如今也超过了她……别人的技艺都在精进,怎么就她原地踏步?一个厨子连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不用心钻营,那她整日里都在做什么?”
诚然,尚食局并不只管后妃们的膳食,宫中举凡进口之物,或多或少都要归尚食局管,其中包括酿酒酿醋,煎药茶饮等等,尚食要管的事务多且繁杂,但王尚食又不是光杆子将军,自然有下属替她分担,更何况她当初是凭着厨艺得了上边欢心而打败其他竞争对手的,那她就不该忘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连厨艺比不过底下厨子都没意识到,还沾沾自喜地送来奉承,这人究竟是真蠢,还是盲目自信?
今日哪怕是王尚食没有贪墨巨款,她也是容不下这个人的,这么愚蠢还阳奉阴违,这样的人她可不敢用。
安墨却是纠结起来,“那要是王尚食是个老实本分的,花生油也不是她放的,而是被别人陷害的呢?那她岂不是很冤枉?”潜意识里,安墨还是不赞同花宜姝未经调查就用这种手段。
花宜姝瞧出了她的顾虑,她哼了一声,把雪儿往她怀里一塞,不悦道:“你是觉得我残忍吗?你要是这么想,你就滚出去!”
安墨抱着雪儿摸了摸,反而挤到花宜姝身边坐下,笑呵呵道:“我不滚,我就要扒着你这条大腿。”
花宜姝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抬高下巴矜持道:“瞧你这出息,既然要抱我这根大腿,怎么不晓得说些吉祥话?”
安墨不假思索道:“因为我发现你越来越心软了,我担心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到时候冤枉了人你要后悔。”
花宜姝对上安墨干净无暇的眼睛,心里觉得这个小丫头果真神奇,她看似单纯天真、性情软糯,实则心里有另一股信仰追求,凭着那道精神支柱,她在这样一个世道里也没有被别人改变分毫,从岳州一路走到今天,从一个沦落街头的孤女到如今宫中皇后的红人,她竟然还是跟最初的时候一模一样。
花宜姝有时候看看她的眼睛,沉溺于权力富贵中的她就会陡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并非天生的人上人,意识到今日的一切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今后也要费尽心思去经营。
她微微叹口气,“傻丫头,你都成了皇后身边红人了,如今你走出去多的是巴结奉承之人,你怎么还没意识到权力是个什么东西呢?今日若是查明王尚食无辜,那么想要让她清清白白继续做个尚食,甚至让她更进一步,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若是王尚食无辜,那么她这个“受尽折磨”的皇后不但不会怪罪她,反而会同情她,然而大大赏赐一番安抚她,如此又能博一个大度名声。不过这种可能性极低就是了,就像花宜姝前头说的,一个靠厨艺上位的不懂得钻研自己的立身之本,那她的整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事实证明,王尚食的时间都拿去蝇营狗苟,贪墨钱款去了。
尚食局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王尚食想要贪污,光靠她一个人是做不成的,尚食局必定还有她的走狗,此番太后震怒亲自下令彻查,正好将尚食局拔出一部分人,那么那些空缺,就能让她的人顶上了。
不过具体安插上哪些人,还需得再考虑几日,眼下,花宜姝只有一个问题,她盯着安墨,“你为何说我越来越心软?”
安墨啊了一声,疑惑道:“没有吗?我看你没有去对付蒋携芳,以前有人敢觊觎陛下,你明明气得恨不得打人的,但是你还替蒋携芳遮掩,难道你不是变心软了吗?”
花宜姝哼了一声,绝不承认,“那是因为我留着蒋携芳还有用处。”
以安墨的小脑瓜,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用处,她权当自己想错了,哦了一声后继续道:“那你还特意把陛下喜欢的厨子送去护国寺,还熬夜写了好长一份素菜单子让厨子给陛下做,以前你可是不愿费这个心思的。”
花宜姝:……
安墨,你知道得太多了。“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安墨:???
然后安墨就被花宜姝弄去整理尚食局多年来的账册了。
因为王尚食贪污甚巨,尚食局的账册一时半刻清理不完,为此掖庭特意找户部借了些打算盘的能手,安墨过去时,这些人颇为不屑,认为女子至多算些后宅小院的简单账目,王尚食这些年为了掩饰贪墨的银两,在账册上做了不少手脚,这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此庞大复杂的账目,只怕这女子看一眼就晕头转向,怎么能算的明白?
然后他们就被打脸了,怎么也写不明白安墨只靠写写画画就能计算,居然还打败了所有算数高手,甚至有人辗转反侧去找安墨拜师,安墨自此留下了精通算数的美名。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日此夜,护国寺中。
天子已经对着面前一卷经文枯坐一日了。
原本护国寺的大师与他对坐探讨佛经,但是李瑜认为他比大师更懂菩萨,凭一己之力将大师气走后,这间大雄宝殿里就只剩下天子一人了。
他手里拿着一支腊梅,正对着佛祖的面辣手摧花。
摘下一瓣,眼神欣喜。“心肝在想朕。”
又摘下一瓣,神情落寞。“心肝不想朕。”
再摘下一瓣,眼中再度有了喜色,“心肝想朕!”
复摘下一瓣……
等到倒数第二瓣“心肝想朕”后,李瑜盯着最后一瓣看了良久,怎么看也生不出两瓣来,于是抬手将花枝扔出了窗,装作一切没有发生。
菩萨:……
但李瑜想了又想,还是不忍今日虚度,于是灵光一闪,开始作画。
內侍监候在外头没有进去,但从窗户投影中察觉到陛下正对着佛祖金像作画,內侍监不由感叹:陛下可真是虔诚啊!
然而李瑜并没有在画佛像,他笔下快速勾勒,很快,一个满身富贵、仪态雍容、相貌绝美的女子出现在白纸上。
女子临窗而坐,手中捏着一支腊梅,正百无聊赖地扯着花瓣,李瑜还给她配了台词,边上写着:
“陛下想我。”
“陛下不想我。”
“陛下想我……”
李瑜霎时灵感如泉涌,连夜又绘制了数张美人图,从各个角度、各个场景描述了花宜姝对他的思念与痴情,不止如此,还有日夜变化、衣着变化、身边的侍从、身处的环境也各不相同。
人物神态敷衍,外部环境虚化,只有花宜姝那张脸精雕细琢,只有花宜姝周边纤毫毕现。后世流传下来的李瑜亲笔极少,只有这些皇后思君图多得博物馆随处可见。
李瑜自然没法预知这些,他如今只知道,自己只是将心肝如何想念他的情景描绘了出来,仅此而已。
第180章
正月二十,尚食局数年来的假账错账彻底查清,与这桩巨大贪腐案有关的宫人纷纷杖毙于掖庭,宫外人则交予大理寺处置,一一判了流放,只等开春后执行。
安墨这几日一直帮忙算账,还要应付一帮子想要拜师的人,简直烦不胜烦,这个世界男女之防并没有她一开始所预料的严重,街上随处可见女子的身影,只不过大多会戴上幂篱,抛头露面的还在少数,男人普遍看不起女人,但是真正到了靠手艺吃饭的地方,又会形成另一种规则,就是你强你才能获得尊重。
打个比方,假如安墨是个男人,那么她是去尚食局时,那些算账先生只会庆幸又多了一个帮手,而不会对他生出什么意见;然而她是个女子,所以算账那些人一瞧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是她怒而甩掉算盘给他们露了一手,这些人才认可了她的本事,进而她有了尊重。
安墨一开始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经历可以写个爽文了,不过她才不要收那些男人做徒弟,她就算要收徒弟,也要收可可爱爱的女孩子,谁要收那种二三十还看不起女人的臭男人,呸呸呸!
但是尚食局的活儿做完之后,安墨却不敢回到花宜姝身边,她生怕花宜姝又来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然后把她赶去干活,虽然说安墨早就立志不再当一条咸鱼,但是奋斗鸡也是要休假的啊!双休日是她的底线,她绝不会让步!
因此她决定这两日跑出宫去玩,上次她就找的王玉燕,只是王玉燕做生意大有起色,如今越来越忙,她不好去打扰她,曾经在船上共同度过一段好时光的小伙伴如今有了正经的事业前程,安墨很为她高兴。
那么找谁呢?
不能找赵慕仪,毕竟赵慕仪二月初就要成婚了,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婚礼,没功夫陪她玩,况且安墨上一次去找她,恰好撞见她和父母吵架。
杨靖的师父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孙太傅,杨靖如今又得到了皇后的赏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安墨原本惊异,难道时至今日赵家父母还是不肯赞成这桩婚事吗?后来她才知道,不是赵家父母不肯承认杨靖这个女婿,而是赵家父母想要女儿婚后也对他们言听计从,被赵慕仪拒绝了才吵起来。
安墨当天很尴尬,赵慕仪却是不见多少伤心之色,她道:“安墨妹妹,皇后娘娘说得对,父母是父母,儿女是儿女,终究要成两家人,我改变不了爹娘,爹娘也改变不了我,索性各自安好,日常照拂,逢年过节给个孝敬也就够了。”
赵慕仪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其实很前卫,虽然她说自己是受了花宜姝的影响,但是安墨觉得花宜姝只是导火索,赵慕仪能走到今日,是因为她心中向往自由的火种从来没有熄灭过,因为真正愚昧不化的人是根本改变不了的。
想想那些为了娘家掏空夫家或是为了生儿子连性命也不顾甚至感动自我的女人,安墨打了个寒战。
坐在车辕处的小黄门听见动静问,“安墨姑娘怎么了?可是冷了,奴才下车给您买个暖手炉?”
安墨忙道:“不必不必,不冷不冷。”
这小黄门也不是头一天送安墨出宫玩了,已经不会对安墨这种态度感到惊异了,闻言继续驾车往前。
而安墨此时已经在心里排除了凤晴云这个选项。
自从被花宜姝揭穿她的鞭法只是花架子唬人用而没有半点威力后,凤晴云就自己找了个甩鞭师父,她天天练天天练,肱二头肌都粗了一圈,安墨每次一过去就被她拉着练鞭子,实在不想轻松的休假变成苦逼的陪练。
崔思玉也不行,这位大小姐跟她并不算很熟,但是每一回见到总要拉着她问:“你看看,我如今是否与过去不同了?”
安墨对着这位忽然叛逆起来的大小姐有些难以招架,曾对她道:“其实我觉得过去的你也很好,也有许多与众不同的优点,不必为了显出不同就将过去的自己完全割裂。”
崔思玉却摇头,“这个道理我自然也明白,只是花姐姐说你想要打开窗户,就得做好捅破屋顶的准备。我如今就是要这么做,不然我永远只能走别人画好的路……我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走什么样的路呢?”
安墨:……
这个捅破屋顶的话不是她说给花花听的吗?花花这么快就应用到别人身上了?
崔思玉的变化自然引起了崔家父母的不悦,崔家老太太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认为是没能入宫把她逼得疯魔了,近来逼着崔思玉深居简出,还请和尚道士来做过法事,想要把崔思玉身上的妖魔驱走。
安墨有想过是否要劝崔思玉用温和一些的方式,但是后来想想,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脸大了,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她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正确,就一定更适合崔思玉呢?
原来她不知不觉也犯了一些叫人讨厌的毛病啊!安墨趴在窗前检讨了自己一会儿,然后让车夫带她去萧青的家。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去女主家里拜访过呢!在一众朋友之中,安墨虽然和萧青认识得最早,但其实相处时间最短,但是萧青回京后她去南衙看过她好几回,她觉得,她和萧青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上门拜访的程度了。
今天正好是萧青休沐的日子!她可真是机智!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你住在哪里,基本上就认定了你大概属于什么阶级。
正如城南住的大多是穷人,城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而城东和城西,就是介于这两种之间,许多五品之下的小官乃至武侯校尉都住在这两个地方。
萧青家住在城东青衣巷,她被封做中郎将之后其实被赏赐了一座宅子,但不知为何,萧青一直没有搬过去,而是依旧和母亲兄长住在旧宅。
安墨的马车靠近时,正看见一辆稍大的马车停在一户宅院门口。
萧青一身利落的箭袖短打,长发干净地扎成一束,正站在马车前,而她身前,一个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妇人正朝着她骂。
“你还想着要搬?你搬去了那宅子里,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你官做得再大,也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安墨一愣,随即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地跳下了马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骂我们将军!我要将你押去京兆府,让他们狠狠扇你嘴巴子!”
没想到忽然杀出这么个人,老妇人顿时呆住。
萧青也顿在了原地。
片刻后老妇人才哆嗦着道:“我是她娘!”
安墨头也不回,“我不信!萧青的娘一定是雍容华贵又飒又美,怎么会是你这种面目狰狞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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