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1 章
◎下雪了,放烟花◎
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响从屋外传来, 林景智一家三口接过来了。
林景信躺在里屋,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从口袋里取出两根红色绸带放在玥玥手中, 道:“来, 二叔的礼物。”
红色绸带颜色很正, 艳得如红旗一角。天色已晚,屋里很暗,没有点灯,这一抹艳红便显得十分出彩。
玥玥眼睛一亮, 喜得连眉毛都在跳, 拿着这一卷绸带,缩在林满慧的怀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啪!”
灯绳被拉扯, 室内一片光明。
灯亮了,正在林满慧头顶。这一片光亮撒下来,她头顶的小碎发调皮的打着卷, 亮闪闪的。
林景智坐下, 搓着手对林景严说:“门口有一箱桔子,你去搬进来。”
林景严一听,忙道:“大哥你留给玥玥吃嘛,带回来做什么?”
林景智道:“我们是双职工,两箱桔子哪里吃得完?所以拿过来一箱大家吃。”
林景严听说是大哥大嫂家吃不完的,这才打开门,掀起厚重的棉布帘子。
一股寒风呼啸而入,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感觉脖子凉嗖嗖的。林景仁道:“今晚这是要变天吗?没听广播里说啊。”
林景严搬着一箱桔子进来, 听到这句话便忍不住嘲讽道:“广播里的天气预报根本就不准。说不说在我, 灵不灵在天。”
听到这句话, 想到最近广播里的天气预报频繁出错,大家都笑了起来。
搬完桔子,林景严赶紧把门关上。风太大,关门都得费劲。林景严刚刚一直在厨房帮忙,脱了棉袄,只穿了件套头的毛线衫,冻得“嘶哈嘶哈”直叫唤。
林满慧喜欢吃桔子,带着玥玥打开箱子,拿出七、八桔子摆在桌上,一边招呼大家吃一边自己剥开一个,放进嘴里之后一咬,眼睛都眯了起来,“唔——”了一声。
林景严问她:“酸不酸?”
林满慧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这股酸意,眯着眼睛摆手:“酸!”顺手就将剩下的桔瓣递给林景严。
林景严也被酸得直跳脚,孙文姣一见笑开了花:“这是农场出产的,酸得很,得放一阵让果酸沉淀一下。”
林满慧道:“算了,明年我来种几棵。”
林景智在一旁说:“就是这个品种,你种还不是酸?”
林满慧道:“大哥瞧不起人,我种出来桔子肯定清甜。”
林景智笑了,模仿主席视察黄河的豪迈姿态,一挥手:“你如果种得出来甜桔子,我以后都不给你布置多余的作业。”
“啪!”
林满慧一听便跳了起来,伸出手掌与他在半空中相击,声音清脆、响亮。
“一言为定,大哥你说话要算数。”
林景智根本不相信林满慧能种得出来,摇了摇头:“你呀你呀,还是太懒散。但凡肯多花一分功夫,成绩早就名列前茅。”
老师一说起学习,那是滔滔不绝。林景智刹不住车,开始叨叨林满慧在学校的表现,顺便又把林景严教训了一通。
林满慧与林景严面面相觑,同时咳嗽一声,并肩向厨房走去:“晚饭应该好了,我们去看看。”
林景智说得正起劲,忽然发现两个学生不见了,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对林景信吐槽:“你看,我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都不领情。”
林景信笑了笑,拿起一个桔子递过去:“来,大哥润润喉。”
林景智慌忙摆手:“再放一放,再放一放。”
噼里啪啦热锅小炒的声音、食物的香味从厨房那边传来,林景严高高兴兴走出:“菜都炒好,准备摆桌!”
屋外虽然寒风萧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烧得正旺的炭盆、满桌的饭菜、热闹的家人……这是家的感觉。
林景智拿出当家大哥的谱,举起酒碗对林景信:“老二,我这个大哥以前不在农场,家中弟弟妹妹关照得少,幸好有你。你现在上了大学,值得庆贺,这碗酒,我敬你!”
林景信慌忙站起,举碗与林景智相碰,低头喝了一口米酒,温过的酒滑入喉咙,顺着食管而下,灼烧着胃,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林满慧一直挨着玥玥坐,悄悄挟了根鸡腿给她,说:“吃了鸡腿跑得快,玥玥多吃点。”
玥玥今年满四岁,正是口齿伶俐的时候,抓着鸡腿啃得满嘴是油,赞叹着:“小姑,鸡腿真好吃呀,以后可不可以天天放寒假呀?”
林景严舀了一勺蒸蛋放进玥玥的饭碗里,笑嘻嘻地逗她:“为什么要天天放寒假?”
玥玥看一眼父亲,放低了音量:“寒假大家都有空,玥玥能吃上鸡腿,还能扎漂亮的绸花呢。”她晃了晃脑袋,头顶那根小揪揪上扎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绸花,美得很。
童言无忌,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同样笑得欢畅的父母,玥玥先前还有些怯怯的,现在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咯咯咯——”笑得最大声。
看到女儿被姑姑、叔叔们善待,孙文姣再一次觉得调动工作到农场来是个明智的选择。玥玥送到外婆家养,虽说外公外婆对她宠爱得很,但自己那结了婚的大弟弟却有些不满,觉得玥玥又不姓孙,凭什么归自家养。酸话说了一箩筐,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到农场来挺好,虽说没有在县城机关吃公家饭听起来风光,但实惠呀。这里的幼儿园很近,玥玥吃的、用的都有小姑和叔叔们送,平时带着她玩,处处以玥玥为中心,在这样和谐受宠的环境下玥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一家人说说笑笑,一口酒、一口菜,气氛十分融洽。慢慢地,大家的话题就越来越深入。
林景信指着五屉柜上的红灯牌收音机,似乎透过这个方形的大木匣子看到了整个世界:“我听学校老师说,1977年上头可能会有大动作,工业学大庆、农业机械化……后面会是什么?谁也不敢说。”
林景严整个人向前倾,努力靠向林景信:“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做生意了?”
林景严不敢肯定,林满慧却笃定地点了点头。
林景严激动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差点把身后的炭盆碰倒。他顾不得炭盆里的灰扬起洒在裤腿,双手握拳:“太好了!我想做生意,赚大钱——”
林景智到底还是谨慎,忙对林景严比了个手势:“小声点!”
林景严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闷着嘴笑了半天。
他天生爱做生意,发现商机的能力又强,因为绸花、银元一事捅了篓子心虚不已、收敛心神不敢再动,只恨自己生不逢时。如果真的放开市场,那机会多多、遍地黄金,多美啊。
林景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试探性地询问:“那,你说说,高考能够恢复吗?”
林景信迎上林景智那双满是渴望的眼神,思忖片刻才道:“我有个室友,他在京都有关系,听他说有可能会有动静。”
哪怕只是一点希望,都足以让林景智兴奋,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整个人变得活泼起来:“好!”
在玥玥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严肃的、沉闷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欢快的时刻,她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香喷喷的蒸蛋泡饭含在嘴里忘记往下咽。
孙文姣刚当老师不久,还不能体会林景智这份对高考的渴望,但见丈夫如此高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林老师一听说高考,就忘了形。”
林景智那厚厚的眼镜片后,一双眼睛闪着热烈的光芒。
高考啊,已经中止了十年的高考制度,真的有机会恢复吗?这些年,因为没办法通过高考上大学,高中生失去学习目标,学习热情与动力也随之消失,他这个高中语文老师也失去用武之地,一肚子的学问、一大堆高考经验没办法传授,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陷入极度的痛苦——
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的价值在哪里?
现在终于见到一丝曙光,林景智整个人就像是干涸的池塘终于迎来雨季,恨不得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欢喜过一阵之后,林景智忽然想到什么,喃喃道:“如果高考恢复,我该做点什么?”
林景严脱口而出:“当然是收集高中课本、准备辅助资料,等高考恢复囤积居奇卖大钱呐~”
林景智瞪了他一眼:“钱钱钱!一天到晚只晓得赚钱,你赶紧给我好好读书,准备考大学!”
林景严搔了搔脑袋:“我喜欢赚钱,不喜欢读书,大哥你莫逼我。咱们家有了你和二哥两个大学生还不够吗?干嘛还要再来一个?”
林景智坐回椅子,与孙文姣交换了一个眼神,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显然他已经拿定主意,林景严敢不好好准备高考,迎接他的将是棍棒教育。
林满慧道:“大哥,我有个想法。”
林景智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便放柔和了语气:“说说看。”
林满慧当然知道1977年12月国家会恢复高考,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景智:“大哥,如果高考制度恢复,报名的人肯定不少。你可以提前准备教辅资料,咱们农场不是有找印刷厂吗?你拿了书号,印刷出版,名利双收,还能帮助到更多的考生,一箭三雕。”
林景智还没说话,林景严先一跳三尺高:“高!”
林景智在一旁喜得抓耳挠腮,饭菜顿时都觉得不香了,嘴里喃喃道:“出书?出教辅资料?这个好,这个好。我当老师这么多年,只恨没人肯学、没人肯看,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编写。我得赶紧回去找资料……”
他一把抢过林景仁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却被呛住,开始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胀得通红。
孙文姣嗔怪地拍着他的后背:“你这人,说风就是雨,急什么。”
窗外的北风夹着雪籽,猛烈拍打着窗棂,“噼啪噼啪”声响如炒豆子一般。
窗外忽然传来孩子们欣喜的叫声:“下雪了,下雪了——”
雪籽打窗棂的声响里混进来孩子们的笑声,冷寂的冬天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玥玥兴奋得满脸放光,拉着林满慧的手便往外奔,林满慧放下筷子,叫道:“玥玥别急,姑姑带你放烟花。”
林景信带回来的烟花名为金盘银盏,是一个巴掌大的圆盘,中央有一根长长的细绳,一只手拿着细绳,点燃引信,圆盘快速旋转,从四边喷射出烟火,先是金色,待一阵嗡鸣之后换成银色。
夜空下烟花丝丝缕缕,盛极艳极。
玥玥在一旁边跳边叫,嗓子都快喊哑了:“好看!好看!金盘、银盏!花、花、花……”
雪籽落下,寒风冷得钻心。孩子们的头顶、棉袄沾了薄薄的一片白,可这一切都没有抵挡他们的欢乐,个个兴奋地在硝烟满地的地坪欢叫。
林景信带回来的一盒子烟花一共有二十个,一口气放完七、八个,林景严再也舍不得,站在檐廊对地坪围得越来越多的人群嚷嚷:“没有了、没有了,花炮都放完了。”
听到林景严的话,爱热闹的孩子们都哀求道:“林景严,再放几个吧,没看够啊。”
林景严不为所动,虎着脸挥手道:“没有了,都散了吧。”
“哦——”眼看着再没烟花可看,孩子们失望地叫了起来。有聪明的叫道:“林景严,过年我们再来看,好不好?我给你带糖吃。”
玥玥代为回答,声音很大:“好!”
孩子们抢了地上玩剩下的烟花筒一哄而散,一边跑一边喊:“我抢到了!哦哦哦——”
林家人都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连脊房的住户也都出来看热闹。难得一见的烟花燃放让所有人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个温馨小短章,12点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真好啊】
【好喜欢这种氛围】
【“我听学校老师说,1977年华国将迎来历史巨变,结束过去十年的……”???未卜先知啊,这是预言性总结还是总结性预言,感觉像是在上历史课……】
【花?】-
完-
◇ 第 32 章
◎水系异能初阶◎
一夜风雪过后, 连脊房红色的瓦屋顶盖厚厚一层白雪,屋前屋后白茫茫一片。家家户户自留地都被白雪覆盖,这里成了一个雪的世界。
孩子们惊喜地从屋里窜出来, 笑着叫着打雪仗、堆雪人, 没心没肺地闹腾着。要上班的职工则没有这么轻松, 穿着厚重的大棉袄、大棉鞋,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咒骂着出了门。
连下三天雪,雪籽变成雪花, 飘飘洒洒而下, 似杨花、如柳絮。林满慧从床上爬起来,和林景严一起扫干净门前、路上的积雪, 又给鸡窝加了干草,这才有心情欣赏雪景。
林景严有心吟诵几句诗句吧,却发现自己背得下来的没一句应景。
“大雪压青松……”屋前无松, 只有几棵歪脖子苦楝树。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只可惜站在这里望去,一栋接一栋的连脊房山墙深深浅浅的红,被人踩出来的路露出的泥土深深浅浅的黑,红黑两色破坏了诗中那皑皑雪世界的韵味。
林满慧倒是想起一句学过的诗:“初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林景严哈哈一笑:“好。”
湘省冬天虽冷,冰雪却不多见。难得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林满慧的心情极好。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下雪花纷纷而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接触到温暖的手心, 倏忽消失不见, 化作一滩薄薄的水渍。
越来越多的雪花在掌心融化, 林满慧感觉自己被拖进一个空灵的异世界,这里宁静而详和。
空气中的蓝色小光点自远而近,慢慢向林满慧的身体靠近,几分钟之后,那浓得像要化成水的蓝色光点聚拢成一道光幕,在她周边萦绕。
林满慧是水木双系异能者。重回年少,为了修复这个病弱的身体,她专注修炼木系异能,忽视了对水系异能的修炼。
此刻水到渠成,她微微一笑,凝神静气,引导蓝色光点融入体内,与那绿色的木系异能汇合。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五行相生,水生万物。
水系异能的汇入,让她体内的木系异能亦有了大的变化,这一刻的林满慧渐渐进入顿悟状态。
“小妹,小妹?”林景严转头看到林满慧整个人在纷飞大雪之中微笑不语,整个人似乎飘然远去,心里有些发慌。
林满慧从顿悟状态中苏醒过来,低头看着指尖冒出的几滴水珠,欢畅地笑了起来:我的水系异能又修炼回来了。
水系异能初阶:凝聚。可将空气中的水分凝聚至指尖,用于浇灌。
水系异能中阶:提炼。可有效驱除水体杂质,更好地辅助木系异能。
水系异能高阶:化形。可随意改变水的形态,化水为冰,用于战斗。
一次顿悟就晋级至初阶,林满慧非常满意。
水系异能流转,与这漫天大雪相应和。一时之间林满慧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水系异能弥散充盈的环境,无数蓝色小光点融入体内。
初阶水系异能,已趋大成。
林满慧哈哈一笑,在雪花之中手舞足蹈,只需修炼到高阶,她就能化水为雪、为冰、为雾,成为冰雪世界的女王。
远处三道人影朝着这边走来,领头的竟是厉教授。林满慧忙停下旋转的步伐,快步迎上前:“老师!”
厉浩戴了顶棉帽子,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林满慧扶住老师,赶紧汇报:“老师你莫慌,春兰没有事,花苞还没开,肯定能在三月参赛。”
厉浩摆摆手,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不是不是,不是担心兰花。是老罗有事找你。”
他身后站着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灰色长棉袄,看到林满慧时便道:“你种的红菜苔抽苔了?听说味道和洪山菜苔一模一样?让我看看。”
林满慧见是罗瑞冬老师,笑着说:“罗老师,就是您给我的种子嘛。已经抽苔了,我们都吃一个星期了。”
罗瑞冬惊喜地问:“下雪影响不影响菜苔的生长?”
林满慧摇头道:“不影响。不是说红菜苔不怕冷,越是冰天雪地越长得好么?”
陈淑仪一身裹得像个大棕子,跺着脚喊冷,在一旁道:“满慧,带我们去你的菜地看看吧。”
林满慧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人是师母,吓了一跳:“师母,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忙腾出手扶住陈淑仪,就怕冰面湿滑害她摔倒。
林满慧陪着三位农科所的大教授走到廊下,林景严从屋里端出姜茶,招呼大家每天喝了一碗。陈淑仪眉目温婉,道了一声谢。姜茶入喉,火辣辣的,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罗瑞冬是叶类蔬菜研究专家,连下了三天雪,他这几天焦头烂额,一直在蔬菜基地忙碌。
大白菜、花菜、菠菜、芹菜被雪埋住,伤的伤、死的死,农场的损失不少。
从鄂省引进的新品种红菜苔却一枝独秀,笑傲冰雪,引来不少人关注。农场领导发话,一定要力保红菜苔收成,填补上冻伤蔬菜的缺口。
不知道是不是土壤与气候的差异,罗瑞冬发现农场新种的红菜苔虽然不畏冰雪,但菜苔生长缓慢,苔枝纤细,口味微苦,颜色也不是正宗的紫红色,而是带点粉色。今天厉浩一早送来一把红菜苔,说是林满慧种的,他一见到这把菜苔便跳了起来。
明明是一样的种子,都在农场种植,怎么林满慧种的菜苔就这么粗壮肥厚?掐了一点放在嘴里,清甜无比,没有半分苦涩。
他当时就跳了起来,一把拖过厉浩:“你那个徒弟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种花、种菜技巧?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的菜地。”
正好厉浩与陈淑仪也记挂着小徒弟养的兰花,便一起出发了。
罗瑞冬说完来意,双眼放光:“走!带我们去菜地看看。”
林满慧没有想到自己随意种点菜,竟然能引来罗教授亲自前来。她一路领着他们踏雪前行,指着屋前的几块菜地道:“就是这里了。”
大雪厚厚积了一层,只露出零星半点的红与绿。
冰雪覆盖下的红菜苔叶片愈发显得紫红,远望去如红宝石一般。看到这一抹灿烂紫红,罗瑞冬满心欢喜,加快步伐向前走,嘴里道:“这颜色,正!”
拂开积雪,一颗花茎高约三、四十厘米、叶片舒展直径约半米的硕大红菜苔出现在眼前。
罗瑞冬、陈淑仪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啊——”
两人都是蔬菜专家,围着这颗红菜苔弯腰察看。光看蔬菜大小、肥力、色泽,与基地种植的相比,简直是两个品种。
一大一小、一红一粉,天壤之别。
罗瑞冬赞叹道:“同样都在军山农场,林满慧种的菜苔怎么就比蔬菜基地种的高大一倍?”
仔细再看,中心抽出的菜苔根根粗壮无比,足足有大拇指粗细,有长有短,顶端米粒大的花苞颜色呈紫蓝色,夹杂着十字形小花浅浅黄色十分显眼。
罗瑞冬揪住一根菜苔轻轻一撇,只听得“啪”地一声,菜苔脆嫩无比,一下子就断了。断口光滑雪白,一股草木清香弥散开来。他拿着菜苔凑近鼻子闻了闻,眼中一亮,再取了指甲盖大小放进嘴里,清甜、鲜嫩、爽口、水份足。
“好!”罗瑞冬大赞。
陈淑仪与厉浩依样撇下一根菜苔,尝了尝,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林满慧:“你种菜苔的时候,有做记录吗?”
林满慧摇了摇头。
罗瑞冬蹲下.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塑胶袋取了些泥土,再仔细观察与测量着菜苔的种植间距,询问着育苗、施肥、浇水的细节。
林满慧有些头痛。她有水系异能在手,种菜、养花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纠结这些细节问题。
“额……也就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
莫看陈淑仪在家吃穿精致讲究,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便全身心投入,站在田间地头,不怕脏不怕累。她弯腰仔细观察红菜苔的长势、植株特点,还不忘鼓励林满慧:“没事,你就随便说说。”
赶鸭子上架,林满慧只得一边回忆一边说:“八月暑假播种,先将种子浸水催芽之后,再选一块地整平后进行育苗,等到幼苗长出几片真叶再进行移栽,移栽前施足底肥就行。”
罗瑞冬一边听一边点头,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做着记录。林满慧见这架势,有些心虚。
厉浩在一旁打圆场:“满慧还只是个初中生,种菜看来与种花一样,凭的是天分。你让她讲,可能讲不出一个所以然。如果基地种植的红菜苔生长情况不对,不如让她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罗瑞冬有些不相信地笑道:“老厉,我们整个科研团队都没发现问题,难道她一个小姑娘就能找得出来?”
厉浩瞪了他一眼:“谦虚使人进步,你别总以蔬菜专家自居。论起种菜,说不定你还不如一个农村菜农呢。”
罗瑞冬并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收好笔记本,表情郑重地看着林满慧:“林满慧同学,能否请你到我们的菜苔种植基地去看一看,找找问题?”
林满慧看一眼厉浩,厉浩的态度很温和:“去吧,不要有压力。找得到问题就说,找不到问题也正常,跑一趟而已,大家都没什么损失。”
陈淑仪正要离开,目光扫过菜地,忽然“咦?”了一声。她快步绕过这片菜苔,走到隔壁一畦菜地,扒开积雪,看着那一株茁壮挺立的辣椒,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我的天,竟然有这么耐寒的辣椒品种,是满慧你种的?”
林满慧爱吃青椒,最爱脆甜微辣的品种,她选了陈淑仪团队培育的军山5号品种,进行了小小的改良,让辣椒不仅肥厚,还能防寒、防冻,保证一个冬天都有吃的。
陈淑仪一眼看到这株辣椒,便知道不寻常。茄科蔬菜创新有多难,陈淑仪作为资深专家当然清楚,军山5号与军山6号辣椒是她的团队集十年之功才培育成功。
她见猎心喜,摘下一颗中指长短的青椒,顾不得形象张口就咬。
厉浩在一旁看了,忙试图阻止:“淑仪你可别辣到了。”
陈淑仪转过头对厉浩说:“不辣!而且还脆。这是改良后的军山5号,我知道。如果口味能够保持,那就可以迅速推广,这是林满慧的创新发明的耐寒脆甜品种,拥有命名权。你知道吗?她才十三岁呀。”
林满慧感觉有些惭愧,她只是想种点自己喜欢吃的菜,真没老师们说的那么了不起。命名权?想都没有想过。
罗瑞冬打断陈淑仪的话:“我们先去红菜苔种植基地吧?所长与场长已经下了任务,务必保量增产,压力大啊。”
他看了一眼雪中傲立的青椒植株,半米高,植株粗壮肥大,上面挂了十几只青翠玲珑的辣椒,的确很打眼,便接了一句:“申请名称、推广新品暂时不急,明天再来研究也不迟。”
陈淑仪性格随和,听罗瑞冬这一说便笑道:“罗组长你说了算。”
三位专家踏雪而来,头顶、棉袄上覆盖上薄薄一层白雪。眼睫毛上挂着雪花,被呼出的白气融化成水,脸颊湿湿的。
看到这样勤劳务实、为农场鞠躬尽瘁的老教授,林满慧有些感动,道:“老师们等一下,我回家换过衣服和你们一起过去。”
等林满慧戴上毛线帽子、穿上深筒雨鞋,林景严跟着在她身边亦步亦趋。林满慧说:“我跟老师们跑一趟,你就在家……”
话音未落,林景严道:“不,我和你们一起,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一行五人冒着风雪,一步步走出连脊房区域。
天空是灰的,地面是白的,一串串黑色的脚印在雪地渐渐向远处延伸。
罗瑞冬对林满慧说:“红菜苔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维生素C等多种营养成分,耐寒,农场打算作为冬季推广品种大面积种植。你如果能够帮我们找出菜苔偏细、口味发苦的原因,那就是我们的大功臣,春节给你发大红花。”
听到这里,厉浩忍不住捶了罗瑞冬一下:“你这个小气鬼,只发朵大红花么?”
罗瑞冬是个认真的人,他想了想,道:“如果真能找到原因,种出口感与洪山菜苔相类似的口味,我就将这个菜苔种植技术整理好,帮林满慧同学申请专利。”按照国家规定,动植物新品种不能申请专利,但是种植技术与方法可以申请。
厉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看了林满慧一眼,“还不谢谢你罗师叔?”
林满慧有些茫然地笑着说了声:“谢谢罗老师。”却不知道因为这一声谢,未来她将收获多少。
雪还在下,雪花纷纷飘落,五个人冒着大雪前行,渐渐感觉有些艰难。
蔬菜基地隶属三分场,新建成的红菜苔基地距离连脊房区大约三公里左右。雪大路难行,一直走了快一个小时,方才到达。
大雪压弯了纤细的红菜苔,一大片倒伏在地。
红菜苔属于新品种,试种了十亩。罗瑞冬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红菜苔心疼不已,走到田埂间与菜农交流。
林满慧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扬,木系异能自指尖散开,心神渐渐与这一片红菜苔产生共鸣。
见她闭目不语,厉浩有心要说几句,却被林景严制止。林景严悄悄说:“小妹在思考,你们别吵她。”
厉浩心神一动,专注地看着林满慧的一举一动。这世间奇人异事多了,这孩子心地纯净,说不定真能与植物交流。
罗瑞冬正在交代菜农:“主苔刚开花,记得抓紧时间采,别再等,不然侧苔发不起来。”
几个菜农都很信服罗瑞冬的话,连连点头。一个模样憨厚的年青人笑着说:“罗专家你放心,这红菜苔和那边的白菜苔种起来差不多,采苔用刀切、切口倾斜这些道理我们都是懂的。”
看到林满慧在那里闭着眼睛发呆,几个菜农都笑了起来,问道:“罗专家,这是你家姑娘吗?这么冷的天也出来玩?”
罗瑞冬瞪了他们一眼,解释道:“这小姑娘很会种菜,我请她来看看。咱们这红菜苔长得太细,没她种的好。”
刚才说话的年青人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罗专家您开什么玩笑?这小姑娘才十几岁咧,难道比我们还懂得种菜?”
陈淑仪在一旁微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孩子有天分,你们看看她能不能找到问题吧。”
几个菜农依然不相信,这大冷的天他们坚持上工,就是要采摘菜苔。这一波雪太大,隔壁基地不少冻伤,红菜苔倒是不怕冻,但就是菜苔比较细,罗专家不满意。
他们一边除雪、摘菜苔一边议论。
“细就细点呗,有什么要紧?我们这边冬天白菜苔长得粗壮,也不知道专家为什么非要试种新品种。”
“这小姑娘一来就闭上眼睛,站在那里当雪人么?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这就是天分?哈哈……”
“罗专家是大教授,这几天冒着大雪蹲在菜地不停地做实验,也是辛苦。难道一个搞农业的专家还赶不上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啦。”
这一片冰雪世界里,林满慧体内水、木双系异能流转,整个人渐渐带上一缕仙气。雪花落下,还未触到她的身体便被轻风吹散。
灰蒙蒙的天空下,她仿佛化为一片雪花,融入大地之中。
呼啸寒风中,林满慧悄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公开场合不能直接动用异能,但却能通过感知植物的喜悦悲伤给出耕作建议。
林满慧弯腰拂开积雪,捻一把红菜苔根部的泥土,假意观察了一番。
罗瑞冬、陈淑仪与厉浩同时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异口同声地问:“怎样?”
林满慧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有几个问题……”
北风呼呼,雪花飘飘,林满慧站在田埂边与全国知名叶菜类蔬菜专家罗瑞冬的对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一,土壤肥力不足,缺水。”
“第二,采摘后切口受损,需要及时喷洒药剂防感染。”
“第三,株距过窄,至少要保证三十五厘米左右。”
林满慧努力将红菜苔们哼哼的:渴、饿、吃不饱、伤口痛、挤死了……转化为科学语言,听在罗瑞冬耳朵里却惊为天人。
这孩子只不过瞟上几眼,就能发现这么多问题?难怪厉浩说林满慧有天分。
罗瑞冬走进基地一旁的仓库,吩咐菜农取来喷洒设备,在水中添加硫酸钾肥、硼肥,林满慧忽然心念一动,将木系异能与水系异能结合在一起,指尖逼出几滴蕴含着浓浓木系异能的浓缩液体,悄没声息地融入到肥水之中。
如果这招有效,未来还培育什么蔬菜、花卉,直接搞浓缩营养液不就行了?眼前忽然多出一条光明大道,林满慧松了一口气。
木系异能过明路的方法找到,林满慧心中愉快,她再一次走进菜地,一边走一边弯腰快速拔掉植株无力、间距过挤的红菜苔,异能自指尖喷薄而出,滋养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菜地。
宽大的四野间,北风卷着雪花从她身边纷纷落下。林满慧的动作非常快,极有节奏感。
菜农抓紧时间喷洒施肥,他们信服罗专家,却对林满慧半信半疑。若不是她拔多余植株的动作十分娴熟,有点种菜老手的姿态,他们恨不得把这小姑娘赶出菜地。
“现在施肥,有没有用啊?”
“雪这么大,还能缺水?”
“间隔不都是按专家说的,怎么现在又嫌挤了呢?”
可是,当眼前一大片红菜苔按照林满慧所言处理完之后,站在田埂之上的罗瑞冬与陈淑仪眼中闪着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林满慧只是拔掉多余的植株,按照她的要求在菜叶面上喷洒肥水,菜地却瞬间绽放出勃勃生机。
一颗一颗被雪盖了一半的红菜苔叶片、花茎之上就仿佛打了一层蜡一样,亮闪闪的,颜色也似乎变深了一些。
林满慧在地里忙碌完,只拔完一亩地的红菜苔,却几乎耗尽所有异能,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罗瑞冬身旁,浅浅一笑:“其余的就照我说的那样做,应该没有问题了。”
说完这句话,她身体略微摇晃了一下,小脸有些发白,额前刘海被蒸腾的汗水打湿,看上去极为疲惫。
林景严在一旁看到,心中咯噔一声,想到曾经林满慧虚弱的身体、有问题的心脏,大叫一声:“小妹!”冲过来就将她一把抱住,急得眼眶都红了。
林满慧深呼吸之后,摆摆手:“我没事。”
林景严却不放心,幸好他跟着过来了,不然小妹为了这十亩红菜苔耗尽心神,谁来带她回去呢?
他二话不说,强行背起林满慧,红着眼眶对厉浩说:“厉老师,小妹小时候体弱,不能耗神,这一次帮你们累到了,我得先把她带回家休息。”
陈淑仪亲眼见林满慧一直在菜地间游走,弯腰、拔菜、起身,前进两步之后,再弯腰、拔菜、起身……无数次重复这样的节奏,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她心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林满慧嘴里,柔声道:“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林满慧没奈何趴在五哥背上,感觉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刚刚兴致勃勃的一口气忽然就泄了下来,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五哥,我们回家吧。”
还是那样的风雪,兄妹俩一起回到家中。林景严哪怕年轻力壮,到底背着林满慧走了三公里路程,热得头顶冒汗,直喘粗气。
自从小妹病好之后,再没见到小妹如此虚弱的模样。原以为她永远都会阳光、健康,哪料到这一次风雪菜地之行让林满慧又变得苍白无力。
林景严一颗心七上八下,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咒骂着:“跟着小妹也帮不上忙,光知道站在田埂上干看着。林景严,你就是个废物!”
林满慧回到家,坐在椅中,脱下沾了泥水的雨鞋,换上在炭盆旁边烤得暖烘烘的棉拖鞋。身上穿着的棉袄被雪打湿,她也脱下来换了件厚实的夹衣。
等到一身干爽舒适,林满慧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看到林景严抽自己巴掌,扑哧一笑:“五哥我没事。要不是你背我回来,我可真要累死了。你哪里是废物,有用得很呢。”
林景严一听也有道理,心情顿时就变得好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你别说,脸都冻木了,这一巴掌抽得真疼。”
林满慧被五哥这滑稽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刚才她在五哥后背闭目修炼,水系异能在漫天大雪之中进展神速,肌肤、头发、眉眼被充盈的异能滋润,整个人看上去散着莹润之光。
林景严看小妹笑得开心,精神恢复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换好衣服鞋子坐在炭盆边,加上木炭之后拨开底下炭灰。
一阵风吹过,新燃的木炭噼啪作响,炭火渐渐旺了起来。
林景信今天到中学图书室借书未归,家中此刻只有林满慧和林景严兄妹俩。林景严起身倒了两杯姜盐茶,一杯放在林满慧手中,浓浓的姜味让她皱起了眉毛。
林景严哄她:“天太冷,喝点姜茶驱寒,千万别感冒了。”
林满慧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搭在茶杯边沿,一串浓缩木系异能的水珠滴落杯中,她将手中姜盐茶递给林景严:“哥,你喝我这杯。”
木系异能与水系异能相融合,对植物有效,对人体应该也有促进健康、增加抵抗力的功效。林景严跟她跑了这一路,累得汗流浃背,天寒地冻,风邪入体,若是感冒了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林满慧与他交换了茶杯,林景严也没多想,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他砸巴着嘴,回味满嘴的草木清香,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脸上带出丝困惑之色:“奇怪,小妹你端过的茶似乎都好喝些?难怪种花、种菜都种得那么好。”
五屉柜上的春兰叶片轻轻摇晃,中央粗壮的花枝渐渐露出两寸,叶片的金边越发灿烂,显然心情极为愉快,似乎在说: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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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农科所年纪最小的职工◎
过了两天, 正是周末,大雪渐停。
苍白的太阳突破云层,有气无力地照耀着白雪世界。
化雪的天, 冷得钻心, 林满慧与林景严窝在家里烤火。林景智这几天编书热情高涨, 没时间管他俩,林满慧跑到学校图书室借了几本小说,天天抱着小说有滋有味地读着。
末世来临之前,林满慧就是个爱看小说的人, 七十年代虽然文娱活动不多, 但是纸质书可读性挺强。《苦菜花》、《铁道游击队》、《红日》、《红岩》……一本一本地看下来,林满慧连饭都得人三请四催才肯上桌吃。
林景仁不爱读书, 回到家看小妹整天抱着书坐着一动不动,暗自佩服她这坐功:“小妹坐得住,将来肯定能上大学。”
林景严有点不服气:“我难道就上不了大学?”
林景仁“嘁!”了一声, 满脸的鄙夷。
林景勇在一旁“哈!”的笑了起来:“你?就你?你还想上大学?看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 谁会推荐你上大学?”
被两个哥哥集体嘲笑,林景严被激出血性,霍地站了起来:“二哥不是说高考会恢复?等我考上京都大学,看你们怎么说!”
林景勇与林景仁一起大笑:“唉哟,老五你要是考得上京都大学,我们给你办一桌豪华酒席!”
两位哥哥这看死他考不上大学的模样让林景严气得直咬牙,跺着脚大叫道:“一言为定,鸡鸭鱼肉必须样样有,八个热菜八个凉菜……”
说到后来, 听林景严还在那里掰手指头:“卤牛肉, 我要吃卤牛肉, 凉菜必须有这个。哦,对了,红糖糯米团子,一定要记得多放点红糖。”连一直埋头看书林满慧都听不下去,站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
“行了行了,别提要求了,赶紧看书学习去吧,不然凉菜别说卤牛肉,连皮蛋都没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林景严一边笑一边进屋拿出物理课本放在饭桌上,当真用心看起书来。他和林满慧有点相像,一旦沉下心来十分专注,外界的各种声响都听不见。
林景勇与林景仁对视一眼,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同时伸出手掌在空中一击,发出沉闷的一声“啪!”庆祝激将法成功。
林景信向来话少,最近在大哥大嫂的指导下补高中基础。看到弟弟们的互动,安静坐在一旁,咧开嘴笑了。
屋檐下的冰凌融化,慢慢向下滴落水珠,“嘀嗒、嘀嗒、嘀嗒……”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林景信侧耳一听,起身掀开门帘。
雪水化开,道路泥泞,连脊房区小路尽头开过来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五个穿着深筒黑色雨鞋的人,两人从车上抬下一筐蔬菜,另外两个提着一袋仪器设置,还有一个脖子上挂着个照相机,一起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林景信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站在廊下没有说话。
吴婶与梁水根夫妻俩、西头的范志英、范志杰姐弟俩也从屋里走出来,好奇地张望着。
看到林景信,范志英面上露出一丝忸怩之色,半天方才鼓起勇气走过来,问道:“林景信,放寒假了?大学有意思吗?”
范志英的脸盘子、眼睛都是圆圆的,身形有些敦实,长相只是中等。她是林景信的高中同学,父亲工伤退休之后顶职进纱厂做了名工人。
纱厂平时三班倒,工作辛苦,白天难得碰上。范志英听到动静出来,一眼看到林景信,便走过来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曾经的高中同学兼邻居曾经对弟弟妹妹很关照,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许多。林景信神情有些淡淡的:“还好。”
范志英本就有些不太自信,被林景信冷淡的语气搞得更加不知所措,勉强挤出个笑脸:“哦、哦。”便退了回去。
范志杰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悄声道:“人家以前在林场当临时工的时候都看不上你,现在上了大学那就更不行,你别在那里做梦了。”
范志英低下头,双手拧着衣角不吭声。
吉普车下来的五个人渐渐走近,领队是带着照相机的罗瑞冬。他虽然不认得林景信,但他看他站在檐廊之下,猜测是林满慧的哥哥之一,扬声问道:“林满慧在家吗?”
林景信看对方头发花白,穿着笔挺,左胸口袋上插一支钢笔,脖子上挂着高档相机,一副知识分子的派头,不由得肃然起敬。
“小妹在家,不知道您是?”
罗瑞冬平时不苟言笑,做事有些一板一眼,他点头道:“我是农科所蔬菜研究组的罗瑞冬。”
三分场是水果、花卉与蔬菜基地,对住在三分场的人而言,罗瑞冬这个名字真是如雷贯耳。林景信马上恭敬地掀开门帘:“原来是罗教授,您进家里喝口茶?”
不等罗瑞冬回话,他将脸对着屋里,喊道:“小妹快出来,罗老师来了。”
一连喊了两遍,林满慧才从入神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手中拿着书走出屋,一眼看到罗瑞冬,还有他身后含笑而立的陈淑仪,惊喜地唤了一声“师母、罗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罗瑞冬与陈淑仪两人这次有备而来,瞄准的便是林满慧的菜地。
罗瑞冬指挥助手将那一筐刚采摘下来的红菜苔放在檐廊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林满慧,你这次是大功臣,按照你说的法子,菜苔丰收了,而且你看这颜色与粗细,比之前强多了。”
林满慧看一眼菜苔,微笑点头:“好。”
罗瑞冬大手一挥:“这一筐子菜苔,送你了。”
林满慧探头一看,唉呀一声:“太多了,吃不完呀。”家中蔬菜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差这点菜苔。
林景勇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大筐菜苔,眼中放光:“没事,可以做酸菜。”他是当家人,做得一手好酸菜。红菜苔过水,然后晾晒,做成酸菜后加红辣椒、大蒜爆炒,味道极好。
行吧,这份礼物林满慧让四哥收下,道了一声谢。
罗瑞冬看着屋前紫红一片的菜地,眼中满是欣赏之意:“林满慧,我会帮你申请种植方法专利,你种的红菜苔请一定要留两株种子啊。”
林满慧点头应了。
罗瑞冬与陈淑仪带着三名助手进入菜地,拍照、测量、记录,林满慧的菜地成为农科所的实验田,引来周边职工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议论着。
“唉呀,我就说林满慧这个小姑娘有出息,你看她种的菜连农科所的教授们都说好。”
“她种的红菜苔清甜的,以前还送过我一把咧。”
“她种的青椒也好吃啊,还不怕冷,挂果时间长,都腊月间还结了那么多。”
“看这架势,林满慧要出名了哟~几个教授过来考察。”
听到这里,一直满脸渴望的范志英脸上露出一分落寞,在内心里叹了一声,转身进屋,再不说一句话。
林满慧耳朵里灌满了溢美之辞,有点不好意思。
等到教授们做完研究,拍好照片,陈淑仪站起身微笑道:“你放心,是你的成果我们一定会给你冠名,只是有一点,申报技术专利的时候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农科所的正式职工。”
职工?林满慧才十三岁呢。
看到林家兄长一脸懵懂,陈淑仪看了一眼罗瑞冬:“老罗,你是组长,还是你来说吧。”
鞋底在菜地沾了一脚泥,罗瑞冬跺了跺脚,表情很严肃:“林满慧同学,因为你的突出贡献,农科所将特招你进我们研究小组,先从我的助手做起,每个月工资二十块,待遇等同于三级技术工人。”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带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你愿意吗?”
招工一事,是厉浩与罗瑞冬商量的结果。
林满慧年纪还小,就拥有与植物沟通的能力,养花种菜灵气十足。若是被太多人知道,恐怕招来祸患。只有将她归于农科所的管辖之下,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她,助她健康成长。
林满慧知道这是几位教授对自己的爱护,微笑着点头:“愿意的。”
罗瑞冬一边指挥助手们收拾物品,一边道:“明天上午过来找我,我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陈淑仪打趣道:“如果满慧过来当我们的同事,农科所将迎来年纪最小的职工。”
自己有了正式工作,每个月可以领到二十块钱工资?林满慧满心欢喜,脸颊微红:“师母,我就是个领工资的学生,哪里够格当教授们的同事?”
陈淑仪越看眼前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小姑娘模样可爱,懂事、乖巧、会种菜、种花,这样的孩子哪个不爱呢?她抬手摸了摸林满慧的小辫子,温柔地说:“放心,师母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事情办妥帖,林满慧请大家进屋喝茶。
三名助手不敢与教授一起进屋,拎着仪器设置回车上等。罗瑞冬参观了一下屋内陈设,看着柜上那盆春兰啧啧称奇:“林满慧真是一双巧手,养出来的兰花真不错,也难怪老厉喜爱你这个学生。”
陈淑仪笑着夸了罗瑞冬一句:“当年萌芽计划选拔,幸好组长那一票,不然林满慧他们这一组选不上。”
陈淑仪与罗瑞冬都不是湘省人,喝不惯当地的姜盐茶。林满慧知道师母吃穿用度很讲究,有些洋派,便取来两个干净白色瓷杯,泡了两杯红茶端上来。
陈淑仪忙碌了这半天,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喝上一口热茶,齿颊留香,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红茶口味悠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果木清香,汤色红似宝石,表面散着一层厚厚的白色雾气,忽而聚拢、忽而散去,在茶汤之上变幻着不同的图案。
陈淑仪眼中一亮,轻啜一口,赞了一句:“好茶。”
林满慧取来一个罐子装上二两红茶交给她,微笑道:“师母,这是我自己做的秋茶,您要是喜欢就拿点回去喝。”
大军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茶树,采摘、萎凋、揉捻、发酵、干燥……旁人制作红茶工序繁复,林满慧却轻松自如。
陈淑仪喝茶讲究,难得听她赞一句好茶,罗瑞冬笑着开玩笑:“只有你师母有?罗老师就不送了?”
陈淑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辈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讨?再说……你也不爱喝茶。”
罗瑞冬哈哈一笑:“好好好,我不要。”
一时之间,小小的屋子因为他那爽朗的笑声变得热闹起来,驱散了寒冬的冷寂。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个小短章,12点还有一更。
范志英后面会有戏份,这里先露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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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大嫂发飙了◎
按照惯例, 期末考试后一个星期的周一,就是领成绩单的时候。
过完周末,林满慧与林景严一大早背着书包去学校。走在路上的林景严有点紧张:“如果这次的成绩不行的话, 大哥会不会打我?”
林满慧吸了一口气, 化雪之后空气中湿度很大, 含着清冷的味道,令人头脑清醒。
她穿的雨鞋有点偏大,踩在泥地里行走并不轻松,看到五哥紧张便打趣道:“你可是要考京都大学的人啊, 怎么也得在农场中学排名前三才能上吧?”
林景严惨叫一声:“我以前没有努力嘛, 前三?要命!”
兄妹俩说说笑笑到了学校,进各自班级等待老师发各科成绩。
初二2班的班主任熊老师是个脸蛋圆圆的女性, 三十多岁,态度和蔼可亲,深受同学们喜爱。
见到林满慧, 熊老师笑得十分温和:“林满慧同学来了?这个寒假农科所的厉教授他们有没有安排?”
对比赵志红老师, 林满慧对这位新班主任老师很有好感,她走到老师面前,态度很恭敬:“熊老师好,寒假要给教授们当助手。”
熊老师欣慰点头。
林满慧坐回座位,吴媛媛略带埋怨地说:“你这个家伙,下雪了也不来找我玩。”
林满慧无奈摇头:“没空啊。”看小说入了迷,又被罗教授盯上红菜苔,这一周真是累死了。
当数学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同学们看到老师手中厚厚的一撂试卷, 有些紧张, 不敢再交头接耳, 赶紧坐直身体,双手放在课桌之上,专心地看着老师。
数学老师很享受这一刻,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报成绩、发试卷。拿到试卷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林满慧看着试卷右上角大大的红字“93”,脸上没有笑容,嘴角略有些向下,有点不好意思。只得了86分的吴媛媛凑近一看,问:“这么高还不满意?”
林满慧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木系异能修炼到中阶,身体的敏捷度、力量、记忆力、理解力都得到极大提高,按理学习应该名列前茅才对。但刚才听到老师念成绩,光是本班就有五、六个比她高的,最高分98呢。
林满慧很清楚自己,十二岁穿越到末世,一直在厮杀搏斗、升级异能,根本没有时间学文化。重新回到教室,有些基础知识忘得差不多了,学习成绩想要达到第一,得花时间与精力。
末世太累,现在的她只想咸鱼躺,所以学习一直不太努力。懒洋洋地学,随随便便考,能够上九十已经算不错了。
可是,人都有自尊心。拿到这张试卷,听数学老师和熊老师笑眯眯对自己说“林满慧同学有潜力,好好学”时,还是有点小惭愧的。
“胡大志,100分”听到老师宣布自己的成绩,胡大志简直乐开了花,迈着嚣张的步伐走上讲台领回自己的试卷,还不忘冲林满慧、吴媛媛挤了挤眼睛。
林满慧送了他一个白眼。
任课老师一个一个地走进教室,发试卷、念成绩,无一例外地都对林满慧说了一句:“林满慧同学有潜力,好好学啊。”
语文90,数学93,英语95,三门主课成绩加起来,林满慧在全班排名第6,全年级排名17。
这个成绩,比起以前已经是大大的进步,全年级前二十名,很不错了。
熊老师把寒假作业发给同学们,交代了几句寒假事项,就听到学校大喇叭里响起雄浑的军队进行曲。
“同学们,学校的新年表彰大会马上开始,大家到大操场集合。”
林满慧差点忘记新年表彰大会了,看身边同学个个神情激动,她好奇地问吴媛媛:“表彰大会?发奖状吗?”
吴媛媛亲密地搂过她的肩膀:“对呀,每个年级的前三名发奖状、挂大红花,还有最大进步奖、学习标兵、三好学生,都有奖状和奖品,校长亲自发奖,可光荣了。”
每个学生都有上进心,哪有不想拿奖的?
林满慧与吴媛媛汇入学生人潮,一起走出教室,顺着走廊向楼梯间走去。刚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唉哟,这不是我们3班的逃兵吗?好久不见,在2班过得怎么样啊?”
转头望去,康华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故意抬高脑袋用鼻孔看人,一脸欠揍的表情。
吴媛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当然过得好了,看不到你这张丑脸,听不到林嘉明的酸话,不用担心老师对差生的打击,简直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林嘉明与康华并肩而立,看着容光焕发的林满慧,心中嫉恨不已。怎么她脱离自己的控制之后越过越好呢?不仅身体健康、交到新朋友,还长漂亮了。
肌肤细腻如瓷,脸庞有红有白,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就连以前蓬松干枯似草的头发也变得有了光泽,在阳光下美得眩目。
在林嘉明那个预知未来的梦里,林满慧并不以美貌取胜,病弱的她即使做完手术能够正常学习、生活,也只是勉强当得起清秀二字。
怎么现在的林满慧这么秀美动人?整个人看上去水汪汪的。
林嘉明上下打量的目光太过热切,吴媛媛横跨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哼了一声:“只晓得写举报信的叛徒,站远点。”
林嘉明一颗心被刺痛,气得脸都胀红了:“我说过很多遍,不是我写的举报信,不是我写的。你们为什么总喜欢冤枉人!”
吴媛媛斜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你说不是就不是?不是你还有谁?只有你这个红眼病才会写什么举报信。”
林嘉明看着林满慧,一脸的委屈:“满慧,我是你堂姐呢,怎么可能举报景严哥?一家人一损俱损,我举报他干嘛?”
康华在一旁看林嘉明可怜巴巴的眼神,拉着她的胳膊向自己身后一扯,一副护卫到底的架势:“你们不要欺负林嘉明!小心我告老师。”
胡大志从林满慧两人身后站出,横眉立目:“康华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康华抬眼见是大个子胡大志,有点发怵,护着林满慧后退两步:“你,你要干什么?学校不让打架。”
林满慧才懒得看林嘉明在自己面前立柔弱人设,斜瞟了她一眼,嘴角一勾:“林嘉明,我俩已经绝交,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小心我揍你。”
林嘉明上次被林满慧揍得浑身酸痛,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现在听她这一说,吓得再后退一步,靠在走廊栏板上,后背有寒风吹来,凉嗖嗖的。
“满慧,你变了,变得冷酷无情。呜呜……”
这么文艺腔的哭声让林满慧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拉着吴媛媛转身就走,再不愿意多看一眼。
可惜还没走两步,就被赵志红老师一把揪住:“跑什么跑?欺负了我们班上的同学就想走?林满慧你太不像话了!”
林满慧将手一甩,不耐烦地说:“谁欺负她了?莫名其妙。”
赵志红本就对林满慧转班一事耿耿于怀,抓到错处便不肯放过,大声批评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对老师说话的?转了班就连老师都不肯叫了吗?就这样的学生,还能被选为萌芽计划成员,真是笑话!”
一走廊的学生都驻足看来,赵老师更加起劲,不依不饶地拿尊敬师长一事扣帽子。林嘉明停止哭泣,眼中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得意。
赵老师指着林满慧,手指头恨不得戳到她额头上:“林满慧你不要得意,人家林嘉明这次考了全年级第三,你呢?还好意思说她举报,你这样造谣污蔑,难道不是欺负吗?”
林满慧后退一步,离赵老师远了一点,对林嘉明说:“是不是造谣污蔑,你心里清楚。人在做,天在看咧。”
林嘉明心一跳,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自从奶奶葛翠萍被林满慧举报搞封建迷信之后,经常失眠,说什么半夜里听到莫名其妙敲打窗棂的声响,吓得她整天在家里烧香,神神叨叨地说着“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干的。”之类的话。
莫非这世上真有鬼神不成?
想到这里,林嘉明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是,我没有。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说罢,利落转身,再不回头。
惹不起,躲得起。林嘉明在这一刻决定远离林满慧,她想上大学就上大学、当教授就当教授吧。林满慧已经变得强硬,也不再信任自己,无法再影响她,继续交往还有什么意义呢?给自己添堵吗?
赵老师见林嘉明毫不犹豫离开,并没有与自己并肩作战,觉得没趣,瞪了林满慧一眼:“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一句话,赵老师要走,却不料斜刺里伸出一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别走——”
赵志红一愣。
“赵志红,你别走,先把话说清楚。林满慧哪里做错了?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大呼小叫!”
林满慧抬眼看到来人,眼睛一亮:“大嫂!”
孙文姣以前在县城机关当会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岂能让小姑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呼来喝去?她冲林满慧点了点头,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赵志红身上。
赵志红第一次遇到同事当面怼她,气得直喘粗气:“我哪里大呼小叫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大呼小叫了。”
孙文姣冷笑道:“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走廊上这么多同学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转过脸望向一直站在林满慧身边的吴媛媛,“是不是?”
吴媛媛认出眼前这个短发微胖的女老师是林满慧的大嫂,见她过来撑腰,兴奋莫名,马上跳出来点头:“就是!”
孙文姣早就看不惯这个赵志红,一天到晚阴阳怪气,不是骂学生就是怪家长,反正她嘴里就没有一个好人。以前她欺负林满慧,那个时候她与老林一起还没调到农场中学来,没有抓个现形不好发作,现在正让她撞上,岂能善罢甘休?
大嫂不发威,还真当林家没女人了?
孙文姣左右看看,走廊间的学生听到老师争吵有些害怕,都躲得远远的。熊老师等几位老师从各自负责的班级教室里走出来,站在一旁观望。
没有人来劝架,可见赵志红人缘不行。
孙文姣大声道:“你莫名其妙地骂林满慧不尊敬老师、污蔑同学,临走还丢一句什么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我过来,我家孩子就这样被你这个当老师的欺负了!
来,你给我一件一件跟我说清楚——
如果当真是林满慧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大嫂的代她给你鞠躬道歉。可如果是你随意端着老师的架子欺负我家老实孩子,那我可不依!”
赵志红没料到林满慧的大嫂、初一年级的数学老师孙文姣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梗着脖子说:“你没看到林嘉明哭了吗?就是林满慧污蔑她写举报信,我批评教育一下她怎么了?”
孙文姣一脸的嘲讽:“林嘉明哭了?我怎么不知道。林嘉明人都走了,你还在这里跳上窜下讨公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一边说话,她一边抬起手指,食指直直地戳向赵志红,与她的额头只有一寸距离:“这样指着你,你觉得愉快吗?以后你再敢用手指头戳林满慧,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满慧在一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学生要尊敬老师,不能与老师争吵。一旦争吵,那一定是学生不对——在这样的普遍观念之下,林满慧面对赵志红的精神虐待选择了退让。
但现在有大嫂护着,帮自己和老师吵架,真开心。
旁边几位看热闹的女老师捂着嘴笑了起来,十几个学生也在一旁偷着乐。哪个学生喜欢被老师用手指头戳着骂?那是一种刻在脑海中的痛苦记忆。
今天终于见到赵志红被骂,初二3班被老师责骂、污辱过的差生都乐不可支,个个笑开了花,露出嘴里两个大门牙。
“赵老师也有今天?她平时在我们面前可威风了,怎么现在被这个老师骂得抬不起头?”
“赵老师只喜欢成绩好的,不喜欢成绩差的,对学生两副面孔,特别让人讨厌。”
一个男老师走到熊老师身边,悄悄问道:“我听说林满慧原来是赵老师班上的?怎么被你挖来的?”
熊老师一说起这事就乐得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唉呀,这真是我的福气。赵老师不待见林满慧,非要把她安排坐在角落里,还讽刺她拿到萌芽徽章就自以为是。林满慧受不住,就提出转班了。”
旁边几位老师都愣了一下:“这个赵老师是不是有病?这么优秀的学生还不好好培养,非要把人家挤兑走?”
熊老师嘴上谦虚,心中得意:“萌芽计划这三个孩子刚刚转过来,成绩倒也不是什么数一数二。不过呢,他们团结友爱、尊敬老师、勤奋好学,对班风的影响还挺好的,带动着整个班的学习成绩都上升了。”
旁边的议论声阵阵入耳,赵志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悔不当初。
孙文姣见赵志红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嘴,心中冷哼了一声:心虚了吧?平时坏事做多了没报应,还真以为这世上她就是真理了。
“怎么?我给你机会告状,怎么变成哑巴,不说话了?”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您是师范学校出来的老师,这句话没有听说过吗?你让林满慧好自为之,那就示范给我看看,什么叫好自为之!”
孙文姣步步紧逼,双目炯炯:“你要是示范不出来,那可别怪我。”
她转过头对几位老师说,“以后大家见到赵老师都不要问好,直接说,赵老师,好自为之……”
旁观者实在绷不住,都笑了起来。有一个人笑出声,人群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响,引来楼上、楼下的师生窃窃私语:出了什么事?
赵志红在学生面前很强势,其实生活中却是个怂货。面对咄咄逼人的孙文姣,在这一片嘲笑声中,她不敢再吵,胀红着脸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林满慧都是跟你学的吧?”
孙文姣“呸!”了一声,“我有你赵志红厉害吗?把我家孩子活生生逼得转了班,你高兴了吧?她以前小学成绩可好了,就是进了你那个班才变差的。现在转了班,成绩马上就上升了。”
想到自己来到农场中学之后听到的事情,孙文姣怒火中烧。因为心伤父母离世,林景智很少回农场,没想到底下弟弟妹妹过得如此艰难。
孙文姣母性浓,责任心强,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赵志红,眼中喷射出熊熊烈焰,代替林满慧骂出那一句一直想要骂的话:
“误人子弟,枉为人师!”
赵志红气得浑身直哆嗦,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你这个刚来的,怎么能这样骂人?你,太厉害了!”
她来来回回也就只会骂一句“你太厉害了”,林满慧在一旁看着觉得真好笑。
以前的自己太过老实,面对老师责骂只知道检讨、反省自己,以至于胆子越来越小。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幕时才发现——
当褪去那一道老师的光环,赵志红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大喇叭里传来教导主任威严的声音:“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到大操场来,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到大操场来,表彰大会马上开始。”
赵志红转头看见一群学生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热闹,脸上有些挂不住,虎着脸说:“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排队去!”
说完,也不管孙文姣与林满慧,仓皇而逃。
孙文姣看着赵志红的背影,感觉出了口恶气,这才对林满慧说:“以后她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帮你骂她。”
林满慧点了点头。
“你家五哥这次也有奖。”
林满慧一听就来了劲:“啊?我五哥也有奖?是什么奖?难道他得了前三名?太棒了!”
孙文姣“嘁!”了一声,“前三?他做梦呢。”
林满慧有点糊涂:“那还有什么奖?”
吴媛媛在一旁提醒:“不是还有最大进步奖吗?”
林满慧一听,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我五哥的进步空间可大了。”
林景严从年级倒数起步,可不就容易得这个奖?
作者有话说:
发奖了!发奖了!下一章林满慧要领一个大奖。
◎最新评论: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更,哭死,能不能多更一点呀?】
【撒花】
【大奖别等明天啊!】
【-
完-
◇ 第 35 章
◎最佳少年奖◎
学校的大喇叭里再次传来教导主任威严的声音:“请同学们抓紧时间到大操场来, 按照班级排好队,表彰大会马上开始。”
林满慧几个人说说笑笑,加快脚步顺着人流向前走。
大操场上, 宋校长穿着浅灰色中山装, 梳着大背头, 正站在升旗高台之上和几名老师准备着奖品。
所有的师生都到达大操场,在台下安静地等待着校长训话。
简短地说过几句之后,看底下的学生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宋校长明智地闭上嘴, 直接宣布奖励名单。
“下面, 我宣读各年级前三名的同学名单,念到名字的同学请按照年级从低到高, 顺序上台领奖。”
初二年级的第一名是季问松,第三名是林嘉明,林嘉明听到自己的名字, 很是开心。不枉她这段时间刻苦学习, 终于进入了前三名。
季问松穿着一件过膝的深蓝色长棉袄,雪白的毛衣高领露出一小截,鼻挺眉秀,清俊的脸庞闪着自信的光芒。康华扯了扯他的胳膊,开心地说:“我们绽放小组,你和林嘉明都能上台领奖,真好。”
林嘉明也侧过脸来看着他,柔声道:“季问松,你的成绩真好, 我得向你学习。”
季问松对林嘉明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他教养很好, 淡淡地回了一句:“互相学习吧。”
康华对林嘉明说:“加油,争取明年拿第一!”
季问松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心道:有我在,你林嘉明永远拿不了第一。
在林嘉明的梦中,季问松是这一届萌芽计划的获得者,也是未来农科所的新星。但因为自己和林满慧的突然加入,打破了他的成长轨迹,林嘉明面对季问松时便总有些心虚。
“季问松,寒假你……”
林嘉明还想接近一下两人的关系,却听到赵老师的声音:“季问松,林嘉明,轮到你们上台领奖了。”
站在高台之上,俯瞰台下众生,听着台下热烈的掌声,林嘉明的内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得意与欢喜交织的情绪。
身边站着的季问松身形清瘦,模样文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普通孩子不一样的矜贵之气,这可是未来的农科所所长呢。
掌握先机,与未来大佬同台,谁能拥有这样的福气?
不得不说,站在高处享受万人仰望的荣光,这种幸福真的很让人沉醉。
林嘉明整理了一下别在左胸上的大红花,笑得灿烂明媚。眸光一闪,正瞥见台下林满慧仰头看来,顿时心里美滋滋的。
终于通过优秀成绩稳压林满慧一头,小胜,雀跃。
颁发完年级前三名的奖状,林景严成功地获得一张“成绩进步奖”的奖状。他举着这张大大的黄色奖状,看着奖状上圆润秀丽的毛笔字,笑得合不拢嘴。
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从年级第216名提升到了第36名,质的飞跃。其实学习也没有那么难嘛,看来考京都大学还是很有可能性的。
他得意洋洋的目光扫向台下,正与林景智对上。林景智脸一拉,嘴角向下耷拉,显得十分严肃,似乎对他的成绩并不满意。
后颈一寒,林景严立马收敛了笑,端正态度,挺直腰杆。宋毅校长走过来给林景严戴上大红花,拍了拍他肩膀,鼓励道:“加油!”
林景严重重点头,大声道:“校长,我会继续努力的。”
宋校长十分满意林景严这个态度,道:“林景严同学,望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林景严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京都大学,京都大学。
林景严走下台,绕到初中部把奖品交给林满慧。
林满慧接过来一看,是一条触手轻柔的毛巾。吴媛媛凑过来道:“原来这就是神秘礼品呀,以前学生只有奖状,老师才会有奖品,没想到今年学生也能有。这是在我们农场毛巾厂定制的,你看这上面的小字。”
打开来一看,毛巾中央印着红色的楷书“一九七七年军山农场中学表彰会纪念”,底下“军山农场毛巾厂”几个字有点小,显得十分低调。
林满慧伸出手指抚上这条浅黄色的毛巾,高兴地说:“这是我五哥的奖品呢,毛巾质量真好。”
林嘉明在一旁悄悄关注着林满慧的一切,看到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在心里撇了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我哥哥从县城大商店带回来的毛巾是魔都生产的,又香又软,上面印着牡丹、兰花、梅花图案,洋气得很,哪像这毛巾上光印几个字,土拉巴叽的。
学生的奖项发完,就是老师的奖项,这是每年表彰大会的重头戏,因为奖品一向比较丰厚。能够评为优秀班主任、优秀教师的,都有硬性指标要求,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当宋校长与教导主任示意底下人将奖品抬上来时,全场轰动。
唉哟,竟然是一床厚实的提花毛巾被!用大大的透明塑胶袋装着,隔着袋子就能看到每床毛巾被细密柔软,雪白的棉线、精致的纹路,上面印的图案都不一样,有桂林山水、牡丹争春、松鹤延年……
这样一床高档的毛巾被,到百货商店买得十几块钱。现在的年青人结婚时女方通常会要求男方备一床这样的毛巾被,显得喜气。
“妈呀,老宋今年手笔真大!”
“可不是,早知道奖品这么厉害,怎么也得努力一把嘛。”
“优秀班主任评选可是要看学生成绩与成果的,光你自己努力有啥子用?”
“优秀教师是各年级公开选拔,十几二十个老师只选出一个,难呢。”
奖品引发一群老师加入了讨论的行列,赵志红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毛巾被,喉咙里恨不得伸出手,一把将它抓回自己家。
年年优秀班主任赵志红都有份,因为她带的班级平均成绩名列前茅,这一次也不例外。今年弟弟春节结婚,赵志红想送床毛巾被给他。看到这个奖品,那正是瞌睡遇到枕头,如果能够获奖,不就省下钱来了吗?
赵志红正在得意间,宋校长站在台上开始宣布名单。
听到自己名字的老师,学生、老师一起欢呼,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初二年级,优秀班主任……”
宋校长停顿了一下,望向台下,嘴里念出一个名字,顿时让赵志红的心情荡到谷底。
“初二2班,熊丽华老师。”
“哦——”整个初二2班的同学都欢呼起来,林满慧与吴媛媛、胡大志三个人的声音最响。
赵志红不敢置信地茫然四顾:怎么不是我?明明我带的3班是全年级第一名。
宋校长似乎听到了赵志红的心声,特意加了一句:“感谢熊老师培养出林满慧等三位优秀学生,加入萌芽计划,为我们农场的农业发展贡献力量。”
初二2班的欢呼声更响了。
赵志红一听,颓然地垮下双肩,嘴里喃喃道:“从来没听说,谁带的学生选入萌芽计划,谁就能评为优秀班主任,我不服。”
可是,谁也没有管她服不服,所有的赞美与欢呼都送给了熊老师。
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熊丽华老师捡了个大便宜,和善的圆脸笑容可掬,戴着大红花、领了床毛巾被抱在怀里,对前来祝贺自己的同事道:“多谢、多谢。”
全靠同行衬托,哈哈。
正在大家都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宋校长忽然走到高台中央,笑容满面地宣布:“最后还有一项大奖……”
还有大奖?
按照往年惯例,奖励完年级前三、三好学生、优秀老师与班主任之后,就结束了啊。
底下人纷纷交头接耳——
“什么奖?还是大奖。”
“校长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什么好事。”
“奇怪了,又不是毕业的时候,不然还可能多一项优秀毕业生的奖。”
宋校长哈哈一笑:“这个奖,将由农科所的汪所长亲自颁发,为了奖励今年为农场蔬菜基地做出贡献的同学。”
农科所所长!
对于农场中学的学生而言,这可是极为崇高的存在。大家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激动的情绪,一个个小脸放光地叫道:“汪所长!汪所长!”
一阵欢呼声中,汪正新所长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从台下慢慢走了上来,他手里捧着一朵硕大的丝绸红花,面带微笑。
这朵红花真大!足足有面盆大小。
底下的女孩子羡慕得不行,恨不得尖叫起来。
“妈呀,这是绸花!”
“这得用多少绸缎呀,太漂亮了!”
“看到没?看到没?这朵绸花旁边还镶了金边,好美呀。”
林嘉明看到这朵大红绸花,双眼恨不得伸出钩子,只是想来想去好像自己也没做什么贡献,这个荣誉肯定不属于自己。
农科所、蔬菜基地做出贡献,不会是……林满慧吧?林嘉明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汪正新捧着这朵万众瞩目的大红花走到台中央,提高声音道:“上一周,我们军山农场遭遇了雪灾,蔬菜基地减产,损失严重。但是,有一位同学,是萌芽计划的成员,她在这次大雪灾表现优秀,不仅帮助农科所教授解决了红菜苔的生长问题,还创新蔬菜品种。”
听到这里,所有的同学都瞪大了眼睛:“谁这么牛?”
“这位同学种植出来的新品蔬菜以她的名字命名,慧字1号、2号……”
胡大志忽然跳了起来,尖叫道:“林满慧!是林满慧!”
吴媛媛也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形,一把抓住林满慧的胳膊:“林满慧,你都没有告诉我!”
林满慧没想到,农科所会来这么一招。
她用木系异能种菜,什么品种培育不出来?只是帮着种种红菜苔罢了,罗瑞冬和陈淑仪帮她申请产品名、技术专利,她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汪所长还专门跑来给自己送上一朵大红花,唉……
林满慧耳根有些发红,抿着嘴没有吭声。
汪所长看着台下一动不动的林满慧,眼中满是笑意,扬起手中红绸花:“今年的最佳少年奖,奖给初二2班的林满慧同学!”
林满慧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吴媛媛推了一把:“快去呀!去上台领奖!”
台下的学生都跟着欢呼起来:“林满慧!最佳少年!”
一个初中生,就能得到农科所的奖励,新品蔬菜以她名字命名,这是何等的光荣!这是我们整个农场中学的骄傲!
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涌来,林满慧感觉整个人被淹没。
听着四周同学们的赞叹,迎着老师们的欣赏,林满慧站在台上,接过那朵比自己脸还大的绸花,笑容不自觉地漾了开来。
丝绸光滑无比,映衬得林满慧整个人红艳艳的,这一刻她光芒四射,成为农场中学最大的荣光。
林嘉明站在台下,一双脚被钉牢在地上无法挪动半寸。嫉妒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刚才她还觉得自己用成绩打败了林满慧,却不料她早已站在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表彰结束之后,宋校长站在赵志红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学生尊敬我们,家长信任我们,因为我们是老师,是有学问、有德行、能够成为孩子们行为楷模的人。作为老师,我们不能辜负这份尊敬与信任啊。”
赵志红的脸上像开了染料铺子,一会红一会黑,偶尔还有青色与黄色闪过。大冷的天,她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宋校长,我,我……”
宋校长摇摇头,双手背在后面,转身离开,留下赵志红呆愣愣站在操场一角,内心翻涌着浓浓的羞愧之意。
作者有话说:
12点还有一更,满慧要放寒假喽~
◎最新评论:
【熊老师,我也不想啊,但没办法同行硬要给我啊哈哈哈哈哈】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撒花】
【灌水】
【为了巴结配合别人,而葬送自己前程,赵志红后悔了吗?】
【花?】
【早】
【-
完-
◇ 第 36 章
◎过小年,孙文善来了◎
林满慧快乐的寒假生活正式开启。
林满慧成为农科所的在编人员, 领到新人福利:半个月工资、两套实验用的白大褂、一个月一张的洗理票、两斤肉票、两斤油票。
拿到这些东西,林满慧先做了一件事——买油饼。
农科所旁边的代销社里卖一种茶油炸的大油饼。一张油饼足足脸盆大小,外皮酥脆, 撒上黑芝麻, 一咬咔嚓响, 好吃得很。
一张油饼需要一两油票,平时林满慧哪里舍得吃。现在自己也算是吃公家饭的人了,一两油票?小意思。
和林景严一起美滋滋吃完油饼,林满慧将半个月的工资十块钱上交给家中的财务主管林景勇, 便安心当起了咸鱼。每天早上种菜, 上午用一个小时写寒假作业,剩下的时间坐在火盆旁边看小说。
家中备年货备了不少瓜子、花生、糖果, 嘴里含一颗话梅糖,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小说,对比经历过的血腥、残酷末世, 林满慧觉得这就是人间最美好的享受。
罗瑞冬与陈淑仪记录红菜苔与耐寒辣椒的成长, 顺利申报新品,分别命名为慧字1号,慧字2号。当农场广播播报这则新闻时,整个农场都轰动了。无数人都在讨论这个林满慧到底是何方人士,竟然能够发明新的蔬菜品种。
搞得后来林满慧都不好意思出去晃,免得被人抓着夸个不停。
林景勇拿到林满慧上交的工资,乐颠颠地给她买了双红色的小皮鞋。看着这双炫目的皮鞋,林满慧感觉眼睛有点发花。
林景勇满是期待地看着林满慧:“你不是以前一直羡慕林嘉明哥哥送的红皮鞋吗?这回哥哥买给你!”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林满慧嘻嘻一笑:“谢谢四哥, 果然还是我的哥好。”
“好看吧?快试试。”
林满慧从善如流, 穿上这双现在十分时髦的皮鞋。猪皮, 宽口,系带,尺码偏大,不过穿着很软和。
林满慧穿着新鞋走了几步,林景勇细心的观察着尺码大小,点头道:“小妹脚小,先放个鞋垫子,应该就不会那么大了。”
小玥玥扑过来抱住满慧的腿:“小姑,好看!”小姑娘最喜欢颜色艳丽的东西,这双皮鞋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林满慧温柔一笑,抱起玥玥:“等你长大了,小姑把这双鞋子送给你。”
玥玥很开心,咧开嘴咯咯地笑着,抱住她说:“小姑真好!”比大舅舅好,哼哼。
孙文姣看到一天比一天活泼胆大的女儿,再一次觉得一家子调回农场工作是个正确的选择。
和林景智以前的做法一样,她现在每个月给家里寄十块钱,再没有像以前一样除了每个月玥玥的伙食费十五块,还时不时送米、油、鱼、肉回家,更不可能母亲一叫苦就塞钱。
这么一算,自己和林景智双职工一个月能存下不少钱,才调来一个学期,竟然已经攒了两百多块钱,这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
以前母亲不断强调家中困难,大弟弟、二弟弟结婚她分别出了五十块钱,却还被大弟弟孙文善批评:家里供你读书花了那么多钱,你怎么这么自私?
孙文姣努力辩解,说自己为家中花了钱,却被他打断:爸妈这么大年纪还帮你带孩子呢,这些钱根本就不够,还不是我们在贴?
现在好了,隔得远这些话听不见,娘家人只能在信里骂她几句,来一趟不容易。玥玥上农场幼儿园一个月只要六块钱,包早餐中餐,很便宜。林家兄妹根本不要她的东西,反而是送菜送粮,帮着带孩子。
此消彼长,钱就节省下来了。
看着眼前和谐的林家兄妹,孙文姣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便主动说:“我给你们每个人做两双鞋垫子,来,我先量一下尺寸。”
她取来皮尺,量了脚码,看着林满慧笑眯眯的问:“你喜欢什么花样子?”
林满慧不知道鞋垫还有花样,有点茫然:“什么花样?”
孙文姣扑哧一笑:“看来这些姑娘的活计我家满慧不熟,没事,大嫂帮你做。”
林满慧看着眼前这个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却因为嫁给大哥而成为亲人的孙文姣,这种成年女性的温柔让她心中暖暖的,展颜一笑:“随便什么花样都行,大嫂做的肯定是好的,谢谢了。”
孙文姣是农村姑娘,打小就帮母亲带弟妹,做家务,纳鞋垫是经常做的事情。她抿嘴一笑:“谢什么,满慧会种菜,大嫂也跟着沾光。学校宿舍没有菜地,只能靠你了。”
林满慧点头:“大嫂只管来摘,我种的菜多得很,根本吃不过来。”
林景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以前妻子补贴娘家让人恼火,可是他也是苦孩子出身,父母双亡,对岳父岳母便多了几分宽容,对于那边三天两头来要钱要东西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看到在外婆家养大的玥玥胆小如鼠,缩手缩脚的模样,再看看自家什么都没有,他心里真的很烦躁。
昨天妻子拿出存折,给他看了家中存款,说要取钱出来买台收音机,他兴奋了很久。
收音机,这可是他想了好久的东西!
看着被林满慧抱在手里,安静趴在五屉柜旁边听收音机的玥玥,听她跟着那木匣子里的音乐哼歌,林景智一向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远处传来一阵阵歌声……”
童音清脆悦耳,音准很好,咬字清晰,如清澈的泉水叮咚流淌,原来玥玥有一个好嗓子呢。
林景智不打算再生孩子,一心想要好好培养女儿,听到她唱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要不要让她朝着音乐路子往前走?
回到自己生长的农场,熟人多、好办事,比起县城,这里更适合不擅长人际交往的林景智。他越看女儿越觉得学音乐这个想法不错,决定明天买了收音机就去拜访一下住在同一栋宿舍楼的音乐老师。
想到这里,林景智有点激动,对林满慧说:“小妹,你摘点红菜苔和辣椒给我,我要送人。”
林满慧问都不问便答应下来,将玥玥放到大嫂怀里,从屋里拿出个草编的小篮子去菜地摘菜。
孙文姣问:“送谁?”
林景智看一眼正专注听着收音机学唱歌的玥玥,悄悄凑近孙文姣的耳边说:“沈君凤老师教音乐,要不要让玥玥跟她学唱歌?”
孙文姣一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马激动点头:“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孙文姣的感觉眼睛有些发热,想哭。
母亲以前总告诉她:男人哪有不想生儿子的呢?你把玥玥放在我这里,安心和林景智生个儿子才是正理。不然将来丈夫埋怨,家庭不和谐。
听了母亲话的孙文姣几次和林景智争吵,就是为了生儿子。林景智不肯再要,她却非要生,吵到后来林景智住进学校,连家都不肯回。被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影响的孙文姣很害怕,哪怕读书出来有了工作,她还是害怕女人没有儿子傍身将来在这个社会无法立足。
可是今天,看到林景智对女儿的一切如此上心,想到他曾经对他叔叔、爷爷说过的话,她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母亲说的不对,丈夫并不重男轻女,他是真心实意不想再生孩子。林景智对女儿如此上心,还想送她学唱歌呢,多爱她!
想到这里,孙文姣眼中含泪,嘴角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暗暗决定以后再不提生儿子的事,夫妻俩就只要玥玥一个,培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等到吃过饭,林满慧将装了满满一篮红菜苔、青椒、大蒜叶的草篮子交给林景智:“大哥,你拿着。”
林景智看她将每根菜都摘得干干净净,红的、绿的、白的,摆在金黄灿烂的篮子里美得像艺术品一样,不由得赞叹:“小妹真是能干。”
林满慧谦虚了一句:“我也只会种菜,做饭、洗衣、织补都不行。”
孙文姣与林景勇、林景严同时说:“没事,织补(做饭、洗衣)我会!”
一家人难得这么有默契,都笑了起来。都说小妹只需要种菜就行,其余的交给旁人就行。
没办法,实在是小妹种菜太厉害,成果斐然。赚了个农科所的编制不算,还推出两样蔬菜新品,这样的人才让她专心种菜就行,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做杂事?
晚上回到家,孙文姣夫妻俩躺在床上说闲话,聊到未来对女儿的培养规划,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孩子见风长,一下子成人、成家。
夜深人静,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丈夫与孩子,孙文姣心中满是幸福与满足。
第二天一早,孙文姣与林景智拎着一篮子蔬菜,带着林清玥登上住在二楼东头房的沈君凤,希望能够让孩子跟着她学音乐。
沈君凤信佛,常年吃斋,年近四十,清瘦雅丽。林满慧种的蔬菜口味清甜、爽脆鲜嫩,这一篮子菜成功打动沈君凤,收下了林清玥这个才四岁的小姑娘,趁着寒假每天上午两个小时教她简单的乐理知识、练声与唱歌。
林景智到底是资深老师,发现孩子才能的眼光不错,林清玥乐感很好、声音甜美,才学一个星期就得到沈君凤的喜爱。
家中新买了收音机,孩子每天欢快地唱着歌,一日三餐蔬菜、肉蛋不发愁,这几天孙文姣整日里带着笑,感觉日子有了奔头。
农场中学给他们一家三口分配了一间宿舍。单面走廊的单身楼,除走廊尽头那间大一点,其余房间都是十二个平方米左右,没有厨房,家家都在走廊摆个煤炉子烧火做饭,一到饭点油烟熏天、叮叮哐哐,热闹得很。
虽说没有县城中学的住房条件好,但是孙文姣不着急。这不是刚来,没赶上新房分配嘛,等以后盖新宿舍,肯定就能得到改善。
“孙文姣,你的信!”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过来,举着一封信冲这边挥手。
孙文姣的信多,几乎一周一封,邮递员都认得她了。
孙文姣赶紧放下手中菜刀,跑过来收信,看一眼信封,又是娘家寄来的。她叹了一口气,旁边邻居看着有点眼热,道:“孙老师,你的信真多呀。”
孙文姣苦笑一声,信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娘家这回又有什么事。她揩干净手,拆开信封,取出信来快速浏览。
果然,又是诉苦。
信是大弟弟文善写的,无外乎是说马上要过年了,以往都是孙文姣准备年货,现在她调走了也不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客人来了连姜盐芝麻豆子茶都没办法煎一碗,母亲觉得做不起人,在家里哭。
孙文姣不知道是哭还是该笑。
她是湘省岳城人,当地人习惯喝一种茶,用姜、盐、芝麻、豆子、茶叶、水混杂,在瓦罐里煮开,倒出来用茶碗盛着,过年过节时招待客人。
以往娘家年货都是孙文姣准备,全家人都习惯了一到年前就挑着箩筐过来,把孙文姣单位分的鱼、肉、米、面,再加上她买的芝麻、豆子、红枣、柿饼、桂圆、粉丝……一口水挑回家。
从来没有人问过,孙文姣准备这些年货需要用多少粮票、油票、钞票。都认为反正她们一家三口也是回娘家过年,家里留着也没用。日子一久,这些就成了她应该做的,哪一年东西不齐全,母亲还会嘟囔几句:“今年是怎么了?连桂圆都没买。”
孙文姣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可是怎么办?父母养大她、送她读了中专,她有了工作、嫁了大学生,吃公家饭,怎么也比农村娘家人过得好,不补贴一下心里过不去。
现在她都调动到农场,和娘家隔了那么远,今年过年也不打算回家,竟然还要她准备年货?
两个弟弟都成家立业,家里有田有菜地,怎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写信来,要她准备年货?
让女儿不断补贴娘家,因为都姓孙,是一家人。可母亲不是说儿子才是女人最大依靠吗?这不是矛盾吗?
口袋里的家信有些发烫,孙文姣想了想最后还是寄了封挂号信回去,随信寄过去二十块钱,说今年刚调到农场什么都没有安排好,等年后再回家拜年。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家家户户扫尘、清灰、整理屋子。
孙文姣今天收拾完宿舍楼,找同事借了张大圆桌面,在屋里摆开,一早买肉、买鱼,准备接林家弟弟妹妹过来吃个小年饭。
林满慧拎过来一只杀好的公鸡、十几个鸡蛋,还有一大篮子蔬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做好饭菜,玻璃杯里倒上米酒,听着弟弟、妹妹们给自己敬酒,说着“大嫂辛苦、你们回到农场一家人团圆真好”之类的话,孙文姣笑得很开心。
林清玥戴上二叔从省城买回来的呢子小花帽,喜得满脸放光,不停地问:“叔叔、小姑,你们看我这帽子漂亮不?”
林满慧穿着新鞋子,鞋子底下垫着大嫂送的新鞋垫,厚实、暖和,绣着喜鹊登枝的图案,只可惜这份朴素的美旁人欣赏不到。
天色渐晚,拉亮屋里的白炽灯,酒菜、年饭在灯光下显得更有氛围。
屋外有人在放鞭炮,林满慧与林景严冲玥玥挑了挑眉毛,从怀里掏出一盒烟花晃了晃,引来玥玥一阵惊喜的尖叫:“花炮!”
林景智摇了摇头:“唉,小孩子过年就喜欢这。”
正在说话、谈笑,忽听得屋外有人喊:“孙老师、林老师,你家来客人了!”
夫妻俩对视一下:大过年的,是谁来了?
屋门本就没有关,孙文姣起身走到门边,看到邻居热情地领着一个人走过来。看到这一道敦实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文善,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孙文姣的大弟弟孙文善,他个子不高,穿着件厚厚的土布棉袄,头顶戴着顶蓝帽子,背着个军绿色的挎包,左手拎一个白色纺织袋,看到孙文姣憨厚一笑:“大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孙文姣乍见亲人,满心欢喜,谢过邻居之后忙将孙文善迎进屋。
走进屋,孙文善看到一屋子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是小年咧,我是不是打扰到大姐夫一家吃年饭了?”
林景智没有说话,倒是老二林景信忙起身让位:“哪里哪里,你远到是客,请坐请坐。”大嫂娘家人,自然是贵客。
孙文善从岳城县原阳大队孙家坪过来,坐火车、汽车,再加上走路,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也难怪这么晚才到。
孙文姣端了一杯茶,孙文善一路上舟车劳顿,又饿又渴,接过茶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喘匀一口气。
孙文姣一直盯着他,看他虽风尘仆仆,但眉眼舒展、神情自在,不像是家里出事的模样,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一些,问道:“家里还好吧?”
孙文善道:“家里挺好的。”
孙文姣继续追问:“妈身体怎么样?爸还咳嗽不?”
“妈最近腰不舒服,爸到了冬天就咳,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事。”
听到这里孙文姣才心安,替孙文善盛了一碗鸡汤,温柔地说道:“文善,先喝点鸡汤。小年了,你这大老远地过来看姐姐,有心了啊。”
孙文善看这鸡汤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黄油,浓香扑鼻,羡慕地说:“大姐你这日子过得好呀,小年就吃上鸡了?我们家养的那些鸡都舍不得杀呢。”
作者有话说:
大嫂的娘家人有点讨嫌,下一章让他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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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也是岳阳人吗】
【好的好的~等着这个疑似蹭吃蹭喝还想拿着走的人,圆润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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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吸血鬼一样的娘家人,多少都不够拿,收拾完让他滚。】
【关键大嫂要硬得起心】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 第 37 章
◎我以后再也不去大姐家了◎
听孙文善说话有点酸溜溜的不中听, 林景智生硬地接了一句:“养了鸡不杀,留着做什么?”
孙文善到大姐家一向不受姐夫待见,早就了解林景智是只纸老虎, 模样看着吓人, 其实心地善良得很。
他听了这话也不生气, 嘻嘻一笑解释道:“队里现在抓得严,不准搞资本主义,一家只能按人头数养鸡,平时都留着生蛋呢, 不到过年哪个舍得杀鸡吃?”
孙文姣知道丈夫不喜欢这个大弟弟, 怕林景智不高兴,便在一旁打圆场:“这鸡是我小姑养的公鸡, 母鸡也舍不得现在吃咧。”
孙文善接过孙文姣递过来的筷子,啃鸡肉、喝鸡汤,吃得满嘴是油, 一双眼睛在饭桌上直瞄, 不断地赞叹:“大姐你这日子过得真舒坦!有鸡、有鱼、有肉,唉哟~还有腊肉炒红菜苔,我们乡下人连年饭都没吃这么好。你调到农场来,还真是对了。”
孙文姣见到娘家人很高兴,没有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林满慧却与林景严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林景智在一旁冷冰冰地说了句:“说那么多做什么!吃饭还塞不住你的嘴?”
孙文善依然笑眯眯的,吃完扣肉吃腊肉,再将鱼肚上的肉吃完, 就着菜苔、炒蛋一连干了三碗大米饭, 打了个饱嗝将碗筷放下。
吃饱喝足, 孙文善这才有了闲心逗小外甥女,他对小玥玥说:“玥玥,怎么不喊舅舅?”
玥玥躲在林满慧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排斥,大声道:“大舅舅坏!”
孙文善闹了个没脸,自我解嘲地说了句:“这孩子,在外婆家长大的,一点良心都没得,才离开半年时间连舅舅都不认了。”
林满慧护短,抱起玥玥没好气地说:“玥玥不是喊了你舅舅吗?哪里有不认你,别瞎给孩子扣帽子。”
说完,她上下打量着孙文善,问道:“今天过小年,你这个当大舅舅的给玥玥带什么来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小年小年,小孩子过年,一般长辈都会给小孩子买新衣、新鞋,或者吃的。
孙文善长着一张国字脸,下颌有点宽,浓眉大眼,模样周正。他高中毕业之后进大队部当了个书记员,记工分、拿工资,家里万事都是爹妈操心,日子过得其实挺滋润的。
听到林满慧的话,他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孙文姣:“大姐,这就是满慧?”他在心里暗道,以前大姐总说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可怜,看来传言有误啊。
孙文姣点头道:“是啊,你姐夫家最小的就是这个妹妹。”
再依次介绍过其余几兄弟之后,孙文善看林景严几个瞪着眼睛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大姐夫人蛮好,怎么他的兄弟看上去凶巴巴的?
被林家兄妹盯着,孙文善忙道:“有有有,玥玥是在我们孙家坪长大的孩子,过小年怎么能没有礼物?”
他拖过自己带来的白色纺织袋,解开绑在袋口上的麻绳,从里面拿出一双小孩子的老虎布鞋,在林满慧与玥玥眼前晃了晃。
“玥玥你看,大舅舅给你带了双新鞋子。是你外婆亲手做的哟,外婆说想玥玥了,玥玥有想外婆吗?”
林清玥虽然不喜欢这个大舅舅,但对养大她的外婆很有感情,双手接过这双鞋子抱在怀里,看着这红黄两色、喜气无比的小棉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扁着嘴喊:“外婆,玥玥想外婆~”
孙文姣看女儿哭泣,心里也不好受,升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思乡情绪:“文善,谢谢妈还记着玥玥咧。”
孙文善从袋子里拿出两包用旧报纸包好的红薯粉,再掏出两包腌菜、一包笋干、一大袋酸萝卜,都是乡下的土特产,笑眯眯地说:
“大姐你们现在隔得远了,路上要坐车,带鸡怕路上闷死,带蛋怕磕了破了,所以只带了些好拿不怕摔的。东西不值钱,你们莫怪啊。”
孙文姣看到这些家乡土菜,似乎看到母亲在屋前屋后忙碌的身影,哪里还会怪东西不值钱?连声道谢:“谢谢了,鸡、蛋什么的你们留着自己吃,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呢。”
孙文姣兴奋得满脸放光,这是第一次娘家人对自己这么客气。千里迢迢过来,带来家乡土特产,还有母亲为女儿亲手做的布棉鞋。
她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激才好。等到孙文善吃完饭,便起身到走廊煤炉上烧水煎姜盐豆子芝麻茶。
林景勇、林景信、林景严帮着收拾桌面、还桌椅板凳,林景仁与林景智坐在床沿,林满慧则抱着小玥玥看小人书。
孙文善起身在屋里四处转悠消食,一眼看到搁在书桌上的收音机。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盒子,繁复木纹装饰的音箱、一排米色的按钮、右上角嵌着两个红字的大字——红灯。摆在学校配套的深棕色书桌上,很有艺术感,看着十分高档大气。
孙文善双眼闪着贼亮的光芒,连连道:“唉呀,大姐家真是越过越好,都买上收音机了。这个……怕是要一百多块钱吧?”
看到孙文善用那双油乎乎的手摸收音机,林景智皱眉提醒道:“文善,收音机刚买,你爱惜点。”
孙文善嘿嘿笑着看向林景智:“姐夫,打开收音机给我听听呗?也让我见识见识。”
小玥玥一听开收音机,马上兴奋地叫:“我来我来,我要听歌。”她搓搓手,哈了一口气,让林满慧把她抱到书桌前,轻轻地旋转按钮。
“呲——呲——”一阵电流声音,调频之后,收音机里响起优美的旋律。
一个悠扬美丽的女声在深情地演唱:
“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红的旗帜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歌声美妙,曲调欢乐,所有人都被它吸引,屏住呼吸安静地倾听着。
小玥玥也跟着一边打拍子一边哼哼,似模像样的,十分可爱,引来林家兄妹为她鼓掌。
孙文善却不能欣赏外甥女的这一份活泼,对林景智说:“姐夫,你们也太宠孩子了,你看玥玥穿着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还戴了顶新帽子,这帽子还是毛呢的,得花多少钱啊。我妈、我爸现在快六十岁的人了,一辈子都没用过毛呢的东西。”
林景智听到这话,想到自己早逝的父母,心情有些低落。子欲养而亲不待,曾经想着等将来自己赚钱了带父母去京都转转,感受一下首都气象,只可惜……
孙文善看林景智意动,便继续打感情牌:“姐夫,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我们也替你们高兴呢。只是你们调到农场后一直没有回孙家坪,爸妈记挂着你们,派我过来瞧瞧才肯放心。”
孙文姣端着一个瓦罐子走进屋,将姜盐茶倒进茶碗,洒上一大把白芝麻、炒黄豆递到孙文善手中,听到他的话十分感动:“文善,多谢你们惦记着,这不刚放寒假嘛,等过完年我们回去看望爸妈。”
孙文善喝了一口茶,芝麻与黄豆炒熟之后有些微微的焦黄,闻起来很香,浮在面上厚厚一层,被姜味一冲,十分醒脑。
他抬头问:“大姐,你们农场是不是芝麻、豆子多?”
孙文姣老老实实地回答:“农场有种,这次学校每人发了两斤。”
孙文善眼珠子一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可不可以给我带点回去?家里缺这个,买不到咧。”
孙文姣爽快一笑:“这有什么?只要你拿得动,都拿回家去吧。”
林满慧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大嫂娘家这个大舅哥一来就夸大哥大嫂家越过越好,自己家却连过年的芝麻、黄豆都没有,再送点小温暖,敲打敲打大姐,让他们一家努力付出。
——这样的手段看来是平日用惯了的。
细看大嫂与弟弟之间的互动,恐怕孙文善这次远道而来,目的绝对不只是两斤芝麻豆子。
孙文善说了一箩筐的话,无外乎是两点:第一,家里过得艰难;第二,父母对大姐付出良多。他想等到林家兄妹离开之后再提正事,但偏偏林景信非要拉他去老屋睡,说大哥家只有一张床,安置不下他。
一直到夜深,小玥玥都打呵欠了,孙文姣催他赶紧洗洗,跟着林景信几个一起过去时,孙文善才不得不进入正题。
“姐,这次我来,一是看看你们,妈说往常每个月都能见到,现在半年了只寄了几封信,她心里不安。玥玥是她一手带大的,不在跟前心里发慌呢。”
孙文姣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刚调过来事情多。从会计转到数学老师,我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玥玥也四岁了,上幼儿园对她有好处,不能总是麻烦妈妈。”
孙文善“嗯”了一声,继续往下讲:“二来呢,我和老三成家。我第一个生了个女孩,老三刚生了个儿子,你是知道的。这次我家那个又怀了,妈说看胎相应该是个儿子。”
孙文姣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哦,添丁进口,这是好事啊。”
孙文善苦笑着说:“大姐,添丁是好事,可是家里房子不够住啊。”
听到这里,林满慧终于明白:重点来了。
果然,接下来孙文善就不断地诉苦,说家里老屋只有四间睡房,家里有四个儿子,已经成家两个,还有两个陆续也得结婚、生子,未来根本不够住。
孙文姣点头道:“家里人多,将来侄子侄女多起来,的确是不够住。”
孙文善见大姐顺着自己的话说,便直接亮明来意,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大姐,家里只有你最有出息,吃的是公家饭,你和大姐夫工资也高,每个月加起来有八十多块,只生了一个负担也轻,能不能……借点钱给家里做房子?”
借钱?
孙文姣一下子愣住了。除了每个月固定上缴十五块钱给母亲带玥玥之外,家里几个弟弟、妹妹读书、父母看病吃药都是她出的钱,逢年过节买东买西还只是小钱,两个弟弟结婚一口气拿走一百块钱,娘家就像是个无底洞,将她手里的钱尽数吞噬干净。
现在好不容易远离娘家,手头松动一点,家里就派人来借钱了?
说得好听点,是借钱。可事实上,娘家隔三岔五地来借钱,从来就没见还给一分。
看孙文姣犹豫,孙文善不高兴了。他将脸一板,声音有些冰冷:“姐,你是家里老大,读书最多,爸妈供你读中专、帮你带孩子多辛苦啊,你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人。农村起屋是大事,爸妈还准备给你专心留一间呢,于情于理你也得支持一点吧?”
林景智听到这里,皱眉问:“借多少?”
孙家的情况他知道,农村人、孩子多,家里穷。他这个做女婿的,虽然不高兴他们总来要钱,但因为对岳父岳母有移情心理,平时也能体谅难处,对孙文姣贴补娘家一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孙文善一听这问话,脸上立马转阴为晴:“三百。打地基、起土坯、上梁、门窗……七七八八算下来怎么也得五百块。大姐夫你借我三百,其余爸妈和我们再想办法。”
孙文姣知道母亲想盖新屋,以前说过很多次,但家里刚娶了两房媳妇,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
看着弟弟渴望的眼神,孙文姣张了张嘴,有些挣扎:“借……借这么多?”
自已并不是什么有钱人,攒下的钱都是一块一块省下来的。刚刚买完收音机,准备给景智做身新棉衣,等来年再攒点钱买辆自行车呢,娘家嘴一张就要这么多?
孙文善有他的小心思。母亲交代的他的,是能借多少就借多少,莫让你大姐为难。但他觉得大姐家肯定有钱,你看这桌上吃的、桌的摆的,过得这么好,来一趟这么辛苦,怎么也得多要点是不是?
看到大姐舍不得钱,孙文善笑了笑:“唉呀,大姐你和姐夫工资这么高,哪里拿不出三百块?反正你们也不急着用钱,先借我们起新屋嘛。农村人,做屋是大事咧。”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想到信里娘家理直气壮管自己要年货,孙文姣感觉很委屈。
“我和你姐夫虽然是有工资,但我们也有家有口有花销。你不是在大队部上班有工资吗?怎么家里做新屋要五百块,我一个做大姐的就得拿三百块钱出来呢?”
这是孙文姣第一次向娘家人诉苦。往日面对满脸愁苦的母亲,看着她双手粗糙、眼神浑浊,为这个家操劳受累的模样,孙文姣就不忍心拒绝。可今天母亲不在跟前,面对这个大弟弟,孙文姣终于问出了心底里一直藏着的话。
孙文善一听这话就炸了。他是家中长子,长辈疼爱、寄予厚望,极少批评责骂他。虽然家里穷,但他并没有吃太多苦。一锅粥,底下最稠的那一勺第一个就盛给他。这样被娇惯的人,听到大姐的责怪哪里控制得住脾气?
“大姐你这话说的,爸妈又不是找你要,是找你借!再说了,我有工资难道不养家糊口吗?你以为这一大家子是你养的?你读那么多书、赚这么多钱,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就不管爸妈,你亏心不亏心?”
孙文姣的眼泪夺眶而出。
太委屈了。
长久以来,自己不断为娘家人付出,却不被承认。似乎自己读书、上班、赚钱,理所应当不断贴补,但凡过得比他们好一点那就是罪恶滔天。
林景智看到妻子掉眼泪,有些心疼,拉长了脸说:“文姣对你们还不好吗?你结婚她一送就是五十,你在农村四处看看,哪个出嫁的女儿会送这么多?上次爸到县城看肺病,吃药打针半个多月,都是文姣出的钱。还有……你们几个读书的钱都是文姣拿的。文善,做人要凭良心!”
林景智的声音越说越响,到后面简直是吼出来的。原本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小玥玥吓得从床上惊醒,一边揉眼睛一边呜咽:“妈妈~妈妈……”
孙文姣心疼女儿,忙抹了抹眼泪,起身坐在床边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哄她入睡。
等到玥玥再次睡着,室内一片安静。
林景信抬手压住林景仁的手,不让他跳起来打人。林景勇脸胀得通红,有心要帮大嫂说句话,却觉得自己与孙文善不熟,贸然开口怕大嫂为难。
林满慧与林景严对视一眼,林满慧冲他挑了挑眉:你上!
林景严咳嗽一声,走到孙文善身边,抬起右手放在他肩膀上:“都是男人,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孙文善抬看他,见他虽模样清秀,一双眼睛却似狼一样,心里有点发慌,摇头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干嘛要出去?”
林景严嘿嘿一笑,右手带出一份力道,压得他动弹不得:“大舅哥,你知道我们林家兄弟在农场以打架闻名么?”
打架?孙文善环顾四周:林景信目光冰冷,林景仁蠢蠢欲动,林景勇一脸的络腮胡子鼓着双大眼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孙文善开始心下忐忑。
大姐夫是个读书人,说话虽然有点冲,但从来不动手,是个老实人。看这架势,他几个弟弟竟然是恶霸不成?
“你,你要干什么?我远来是客,今天过小年咧。”
听到这句话,林满慧抱臂而立,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今天是过小年?你想借钱,我有啊,要不要?”
林景严恶狠狠地盯着孙文善:“对!我们兄妹有钱,你要不要借!”
孙文善愣愣地看着他,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光听这话,对方肯借,他当然肯要啊,可看对方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句好话。
“不,不借。我干嘛要找你借钱?”求生本能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林景严继续盯着他的眼睛,语带威胁:“为什么不借?”
孙文善下意识地回答:“我,我还不起钱,干嘛要找你借。”
林景严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既然还不起,怎么找我大哥大嫂借?大过年的打着借钱的幌子伸手要钱,你还要不要脸?”
孙文善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以后肯定会还,只是暂时还不起。自家大姐,晚几年还钱的话……也不会怪我们嘛。”
孙文姣哄睡了玥玥,平复好心情,感觉哭过之后脸被咸咸的泪水熬得有点疼。她搓了搓脸,走过来对林景严说:“老五,你别管这事。”
林景严有点悻悻然地收回手,撤回林满慧身边。林满慧看他有点郁闷,便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晚上回家,路上揍他。”
林景严一听,心情大好,眉眼舒展,笑了。
刚才哄玥玥睡觉的当口,不过是一瞬,孙文姣却想了很多。回顾以前,自己不断地讨好,换取娘家的一点温情。但是现在,她随丈夫调到农场,林家兄妹的尊敬维护让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亲情:
不是一味地索取,而是相互关爱。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无止境地付出只会换来贪婪。孙文姣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团结和谐的亲人,她不想再重复以往的人生。
孙文姣看着孙文善,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这抹笑容带着阳光下冰雪消融的味道,有一点悲伤,也有一点眷恋。
“文善,你赶了一天的路来看望姐姐、姐夫,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但是借钱起屋这事,我真没有能力。”
她抬手阻止孙文善说话:“你别插嘴,让我把话说完。”
“盖新房是爸妈的愿望,这是好事。但是……不是所有愿望都必须马上实现,不是因为是好事就必须得去做,我们得量力而为。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都想吃上大米饭,但家里没有钱,只能喝粥、掺红薯吃。
我初中成绩非常好,毕业时想读高中将来考大学,但家里穷我又是个女孩爸妈不肯供我继续读,所以只能选择读中专。
我上班了,想买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别人有的我都想要,可是能行吗?没有那么多钱,就只能先不买,慢慢攒钱。
家里人多,房子是少了,这是事实。但没有钱怎么办?先挤一挤,等将来有钱了再盖好了。
你看我这屋,只有一间房,三个人睡一张床,吃饭、睡觉、工作都在一起,我也想住领导楼,两室一厅多敞亮!但现在我们刚来,条件有限,只能先克服困难,等将来慢慢努力。
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双手去挣,才坦然。总伸手找旁人要,算怎么回事呢?我是你姐,对你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帮你出钱盖房子。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别人日子过得好,那是别人的本事,没有谁规定就必须帮衬那些过得差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莫只看人前显贵,须知人后受罪咧。”
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来,孙文姣面泛潮红,有些激动。
林景智走过来将手轻轻放在她肩膀,喉头有些发涩。孙文姣勤劳善良,努力上进,是个好女人,应该得到尊重与爱护。
林满慧听到这一番话,心中也大受大震撼。
大嫂说得对呢,人前显贵、人后受罪。世人往往只看到鲜花盛开时的光华灿烂,却忽视种子发芽前的黑暗、扎根泥土的辛劳、努力向上生长的奋斗。
同样的话,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效果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听到大姐的教训,孙文善半天没有吭声。量力而为?明明是不想借钱,却非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读书人就是这点讨厌,什么都要讲出番大道理。
环顾四周,孙文善发现自己孤掌难鸣。林家兄妹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林景智对自己爱理不理,就连往日最为亲近的大姐,此刻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关注到他。
孙文善脸色有些难看,想到今天一早出发时满心期待,没想到跋涉一整天不过就吃了顿饱饭,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他还想再说话,林景仁霍地站起:“好了,天色已晚,大舅哥到我们那边去睡一晚上,有话明天再说吧。”
说罢,不等孙文善表达反对意见,他与林景勇一左一右将他架起,嘴里打着哈哈:“走走走,我带你感受一下农场的冬天。”脸上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孙文善感觉大事不妙,正要开口向孙文姣求情,却听见大姐的笑声:“老三、老四真是热心人,让我弟自己走就好,干嘛还要扶着他。”
林景严道:“远来是客嘛,我们抬着他回去。”
难得看到大弟弟吃瘪,孙文姣心中暗笑,叮嘱了一句:“明天早上我用鸡汤煮面,你们过来吃啊。”
忽拉拉,林景信一行人从农场中学教师宿舍区走出来,向三分场连脊房走去。
孙文善两边胳膊被架住,林景仁与林景勇都是做力气活的人,力气大得很,手像鹰爪一般,掐得他嗷嗷叫:“喂喂喂……我自己走。”
借着一点月光,林景信与林景勇对视一眼,同时撒开手。
“扑通!”
孙文善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他人生地不熟,也不敢闹腾,只得爬起来自我解嘲地说了句:“这路真是不平。”
林景严在前面打着手电筒领路,听到孙文善这话,转过头哈哈一笑:“可不是,我们农场的路啊,都欺生。”
说罢,一挽袖子,上前就是一拳头砸在孙文善肚子上。
“嘭!”
冬天衣服穿得多,隔着厚厚的棉衣这一拳头还能忍受,不算太痛,但孙文善心虚啊。他勉强笑道:“都是亲戚,你这是做啥子?”
刚才看孙文善享受着大嫂的关爱,吃饱喝足还叽叽歪歪,开口就要三百块,林景严早就心里就来气,趁着夜色开揍,又是一拳头。
“唉哟~”孙文善受不住痛,喊了一声,“你怎么这野蛮咧?小心我明天告诉大姐、大姐夫。你们就这样对待客人的?”
林景严嘿嘿一笑:“哪个打你了?我就是看天冷拉着你一起活动下手脚。你可别乱讲话,小心我让你回不去。”
林景仁转了转手腕,不耐烦地说:“老五让开点,让我来。”
林景信慌忙阻拦:“老三你手脚重,莫把大舅哥打坏了,还是让老五动手吧,他下手有分寸些。”
林景仁“哼”了一声,扬声道:“老五你给我赶紧地,不要磨叽。”
……
等到孙文善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林景严与他头挨着头,看着天花板冷笑道:“还敢欺负我大嫂不?”
孙文善哪里还敢说什么,乖乖地摇了摇头。
林景严看着头顶天花板,悠悠道:“你是男人,又是长子,家中盖房、父母养老都是你的责任,你不要推到大嫂身上。”
孙文善欲哭无泪,无言以对。这都什么人呐~~早知道林家兄妹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哪个敢上门来借钱?
“人都说长嫂如母,我们兄妹母亲早逝,大嫂对我们好,我们敬她、尊她、爱护她。你再动歪脑筋,我见你一次打一次,听见了没?”
孙文善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这个鬼农场再也不来了,打死也不来。
第二天一早,窗棂外灰蒙蒙的,伸出手感觉空气冰冰冷冷。
孙文善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打鼾,看来是真累了。
林景仁与林景勇今天还得上班,早起烧了炭盆,在厨房烧水洗漱,不一会儿屋里便暖和了不少。
一股淡淡的炭火气息在屋内弥散,林满慧被孙文善的鼾声吵醒,打着呵欠把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慢吞吞地起了床。
天色尚早,气温很低,暗处角落还有些积雪没有化,阴冷阴冷的。
林景勇从厨房端来三海碗猪油面,面上放了一个煎得枯枯的荷包蛋,再加上白菜、葱花、小米椒,有黄有白、有绿有红,热气腾腾,让人食指大动。
老二、老三、老四昨晚挤一张床,早就起来了,坐在饭桌旁开始吃面。
林景勇吃一口面,停下来对里屋说了句:“小妹你莫慌,慢慢起来。瓮坛里我给你热着碗红枣桂圆甜蛋茶,要吃面的话让二哥给你做。”
林景信笑着拍了他一记:“你就安心上班去吧,小妹和老五归我管。”
林景勇憨憨一笑,也没有多解释。他心细,小妹长大了,得好好补补,不然将来身体受罪。
林满慧应了一声,赶紧梳头,一照镜子发现头发蓬松似鬼,摇头一笑,拿出梳子结了两条辫子。
镜子里的人眉目清秀,肌肤莹润,头发乌黑光亮,虽说因为遗传有点自然卷,但梳整齐了看着还是挺服帖的。
隔着书柜与小碎花门帘,林满慧听到里屋床上孙文善吸鼻子的声音,还有半梦半醒的呓语:“妈,你煎了荷包蛋?我也要吃……”
林景严爬起来,穿上衣服一把揪起孙文善,不客气地说:“吃什么吃!找你大姐要吃的去。”
孙文善皱巴着一张苦瓜脸:“我,我不认得路。”
林景严催他穿上衣服,抓住他胳膊就往外推。孙文善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林景严拖着出了门,按进自行车后座,叮叮哐哐地出发了。
“这……这就走了?我还没跟大家打招呼呢。”冷风一吹,孙文善头脑清醒了一点。
“打个屁的招呼,你赶紧给我走吧。”林景严一边用劲磴车,一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一路飞奔到了农场中学的教师宿舍,林景严从车上下来,从前面车筐里拿下一个袋子交给迎出来的孙文姣:“大嫂,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让大舅哥带回去。都是农场特产,礼轻情义重啊。”
孙文善没想到林家兄妹昨天揍了自己几拳头之后,今天还会带礼物过来,不由得受宠若惊,连声称谢。
林景严看着他,脸上挂着一丝威胁:“我们送的礼,你都得带回去,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孙文善忙点头道:“当然、当然。”有礼物,岂有不带回去的道理?
林景严放下袋子就走,孙文姣留他吃鸡汤面,他回了句:“大舅哥如果今天不走,你就把他送过来住,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孙文善打了个寒战:鬼才会留下来过夜,我等下就走的。
待林景严离开,孙文善打开袋子,瞠目结舌:一口袋的红薯,死沉死沉的。乡下这玩意多得很,又不值钱,谁稀罕!
孙文姣见了也绷不住笑,林景严看来是真不喜欢自己家这个被宠坏了弟弟,亏他想得出,特地送一袋红薯,这一袋怕是有十斤呢。
孙文善苦着脸告状:“姐,你看这……他昨天还打我了。”
孙文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手脚利索、头脸无伤,知道林景严下手有分寸,便哼了一声:“活该!”
自家这个大弟弟孙文姣非常清楚,说大话、办小事,献点小殷勤,偏爱占大便宜。以前因为有母亲宠着,自己不好说什么,现在没想到夫家这几个弟弟强硬厉害,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气。
孙文善这一次探望大姐原本想挖点钱回家好过年,没想到最终铩羽而归,辛辛苦苦拎回来一口袋红薯、芝麻、豆子、红糖、白砂糖、水果糖,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一到家他就开始号啕:“我以后再也不去大姐家了,大姐夫那几个弟弟像恶霸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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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告状精~哼╯^╰】
【娘家人滚蛋】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写的好,赶紧下线!】
【好看 撒花花】
【挨一顿揍,扛回一麻袋东西,这不是挺值得嘛?哈哈哈】
【到现在我也总记不住几个哥哥的名字和对应的几哥】
【终于看到生活的甜了】
【醒悟了就好
】
【都是大嫂惯的,希望她能硬起来】
【哈哈哈哈,打得好】
【花?】
【撒花花撒花】
【好看,撒花花】
【大嫂终于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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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农场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孙文善走后, 林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家人欢欢喜喜备年货、收拾屋子、烤火聊闲天。纸箱厂也放了假,只剩下在机修厂上班的林景仁还在忙碌。没办法,农具、车辆维修维护这几天事情多, 他这个做电工的技工无法休息。
林景仁从小就喜欢摆弄电子物件, 擅长修修弄弄。初中毕业之后招工进了农场机修厂当修理电工。
一开始他很有理想, 未转正之前每个月十八块钱,他先花五块钱买了本《交流电工手册》逐行逐句苦读,边学边实践,专研汽车电路知识和汽车维修技术。
只可惜他为人正直、脾气暴躁, 看不惯车间主任钱和贵任人为亲, 数次顶撞之后,他被冷藏与苛待。几次等级工考核, 明明他的水平在机修厂首屈一指,却都被钱各贵以各种理由阻拦,到现在只有个初级证书。
腊月二十六, 屋外结了冰。
林满慧削了几百根竹签子, 指挥林景严串肉串,在炭火上烤着吃。火一烤,肉串滋滋冒油,全家人兴奋地边烤边吃,整个屋子弥散着烤肉串的香味。
棉帘一掀,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吹进来。
林景仁虎着脸进了门。
林景严低着头烤肉串,眼睛余光看到是林景仁,便笑着说:“三哥回来了?赶紧来吃我烤的肉串, 四哥加了辣椒粉, 香得很。”
说完, 他将手中烤好的十串凑近炭火,烤得焦黄,油滴落炭炉,发出呲呲声响,有白色的烟尘飞起,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多了份脏乱,却很温馨。
半天没有听到回应,林景严有点奇怪,站起身将肉串递过去,这才发现林景仁脸色有些难看。
牙槽紧咬,脸颊显得僵硬,大眼睛里闪动着愤怒与不甘,林景仁显然被气得不轻,摆摆手不接肉串。
“三哥,怎么了?”林景严一边询问一边顺手将肉串递给林满慧。
林满慧自然地接过肉串啃了一口,满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肉香在口腔里弥散开来的感觉,心中想着:如果再来点孜然粉,那就更美了。只可惜现在粮油店里卖的调味品种类有限,根本买不到孜然粉。
林景信与林景勇吃了几根肉串之后便没有再吃,回厨房准备晚饭去了。这玩意好是好,就是太废炭,搞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到底不能当正餐吃。
听到有动静,林景信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道:“老三回来了?冷不冷?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再一看,老三这表情不对啊。林景信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景仁摘下棉手套,顺手揣进口袋,气呼呼地说:“那个姓钱的,老子想弄死他!”
林景严一听,忙端来椅子让三哥坐下,又殷勤地端热水让他洗脸洗手,安慰道:“莫气莫气,大过年的,气坏了身体划不来。”
林满慧走过去往林景仁嘴里塞了一串,笑着说:“三哥,你尝尝这个肉串,五哥烤肉串手艺不错,要是出去摆摊卖肯定生意火爆。”
林满慧这一说正挠到了林景严的痒处,咧嘴笑道:“小妹真会说话。”
洗完手脸,咬一口肉串,感觉满嘴都是这油汪汪、香喷喷的滋味,林景仁的火气渐渐消散,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再来讲故事,情绪就平稳多了。
“年底发奖金,别人都是二十,偏我只有六块!六块,你们敢信?”
林景严一听也炸了,拿毛巾撒气,狠狠地一拧:“凭啥?”现在大家吃的都是大锅饭,同一车间的工人工资、奖金都差不多,二十对六块,这差别也太大了。
林景仁一拍大腿:“对呀,太不公平!我就找那姓钱的算账,结果被他拿出小本本出来,训斥了我一顿。”
“怎么?什么小本本?”
“姓钱的有一个专门记我们工人违反劳动纪律的本子,阴险得很。他拿出本子一翻,说我上次给三农场食堂修马达,用了车间的旧电机,扣了我十四块钱!
我那是为公家办事,明明问过他。而且车间那电机早就报废,根本不值钱,我修好之后用在食堂马达上。新电机也只要十五块,他敢扣我十四块!扣完了还装模作样地说,因为过年,所以少扣了一块钱,罚款也不用再交。”
说到这里,林景仁再一次愤怒起来:“我草他——”一句脏话就在嘴边,抬眼对上林满慧的眼睛,他又憋了回去。
林满慧慢悠悠地说:“那个姓钱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呗。”跟以前的赵志红老师一样,哪里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全都是对方没事找事。
林景仁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就是!”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机修厂的车间里,车间主任的权力大得很。
林满慧听到这话,淡淡道:“取而代之吧。”不愿意被他压制,那就努力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这个位置。
“取而代之?”林景仁重复着这个词。
林景严听到这四个字也来了兴趣:“好主意啊,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暴发。”
林满慧问道:“你的车间主任是谁?他有什么喜好、弱点、问题……”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林景仁张口结舌。
“要了解得这么清楚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既要拉他下马,调查是第一步。”
于是,一屋子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对策。如何去了解钱和贵的喜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从前林景仁遇到冲突处理的方式是:骂、打;这一次却被告知还有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报复:取而代之。林景仁很兴奋,兴奋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感觉新世界向他开了一扇门。
如果能够将姓钱的拉下马,哪里还用再受他的鸟气?一劳永逸,再辛苦也值得!
人多力量大,几兄妹一琢磨,制订了一个计划。
第一步,打好群众基础。
大年初五,林景仁约了车间关系比较的六个同事到家里来,吃了一顿鱼头火锅。这年头家家馋肉,难得林景仁请客,有肉有酒,临走前还每人送上一筐蔬菜,所有人都拍着胸脯:只要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吱一声。
第二步,有机会、抓住机会;没有机会,创造机会。
初七上班,机会来了。
年前机修厂送来一辆最新式的连杆式机动水稻插秧机,这是我国为适应杂交稻每穴株数少、分秧精度高的要求而研制出的新一代插秧机,机械技术领先。
这台插秧机用了不到一年就出了问题,送进机修厂工人也检查不出问题来。拍电报让厂家派工程师过来指导,天寒地冻的那边也没有回音,气得一分场的领导直骂娘。
林景仁钻研了半天,大致找出了症结所在,但他这次学乖,没有动手也没有吭声。以前每次都是这样,有难题就让他上,等他解决了钱和贵就来摘果子。
过完年,一分场场长卢弘亲自到汽修厂,对农机修理车间的钱和贵下死命令:必须给我在厂家工程师过来之前找出问题,修理好,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钱和贵苦着脸道:“我们车间的工人都说找不到问题,怎么修?”
卢弘是军人出身,最看不得推诿责任的行为,大手一挥:“遇到困难就退缩,那还要你这车间主任做什么!”
两人争执了几句,机修厂的明厂长出来打圆场,卢弘一拍桌子,站在机修车间大声道:“厂家牛气哄哄,回电报说是我们使用不当,下周派工程师过来,我却不服这个气!如果你们谁能把这插秧机修好,替我们一分场挣回这场面子,我就……”
“就举荐他当车间主任!”
一听这话,钱和贵急了,面红耳赤地说:“卢场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机修厂的干部提拔还得您来插手不成?”
卢弘斜着眼睛看着他,双手叉在腰间:“你这车间主任不行,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连问题都找不出来,底下工人也没什么干劲。我就不信了,我们军山农场还找不出个机修专家出来!”
林景仁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卢场长、明厂长,让我来试试吧?”
钱和贵瞪着眼睛:“你一个初级电工夸什么海口!厂家会派工程师来,这么精贵的机器你弄坏了赔得起么?”
卢弘一把将钱和贵推开,双目放光:“好,你来!你如果一周之内修得好,我就举荐你当车间主任。”
钱和贵扯了把明厂长,使了个眼色。明厂长咳嗽一声:“卢场长啊,我们厂里的车间主任是民主选举出来的,钱和贵群众关系好,又是大专生,哪能说换就换?”
卢弘摆了摆手:“莫跟我扯这没用的,大专生?”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钱和贵,满脸的不屑,“一个车间主任全身干干净净,手指头雪白,哪里像个做事的人?老明啊,你这提拔制度不行,得反思一下。”
军山农场一分块以水稻种植为主,卢弘是分场一把手,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即使是明厂长也得敬他三分,见他如此强势,也只能先打个哈哈:“那就先让林景仁试试吧,车间主任这个事儿,到时候再说。”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林景仁岂能放过。
第三步,不动则已,一击必中。
林景仁挺直了胸膛,大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带三位工人,组建技术攻关小组,如果三天内能够找到原因修理好插秧机,我要求重新民主选举车间主任。”
钱和贵冷笑道:“如果三天之内修不好呢?”
林景仁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把我开除!”
开除?其他几个工人都有点急了,冲上来阻止。
“小林,不要冲动!你弟弟、妹妹多,爸妈又不在,还要养家糊口咧。”
“没有必要赌气,修不好就算了嘛,何必说什么开除?”
“是啊,修不好又不是我们的错,何必搞什么攻关。”
钱和贵在一旁看着,心里笑开了花。
这个林景仁一天到晚仗着有点技术就桀骜不驯,不把领导放在眼里,这台插秧机是刚推出的新型机械,厂里的电气工程师都没搞懂电路原理,他一个小小的电工还敢吹牛搞什么攻关?趁这个机会把他开除,腾出个位置把自家小舅子放进来,多好。
“行,一言为定!”钱和贵与林景仁击掌为誓。
过了几天,在卢弘的推动下,机修厂迎来一次公开民主选举。成功修好插秧机的林景仁以绝对优势获得票数,被选为新的车间主任,原来的车间主任钱和贵则被厂长调动到档案室当文职工作。
虚岁二十四的林景仁,成为军山农场最年轻的车间主任,一时间风头无两。
作者有话说:
三哥雄起。
12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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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39 章
◎春兰初绽,满座皆惊◎
林景仁一跃成为农场机修厂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引来无数人议论。
“林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两个大学生、一个车间主任。”
“就连最小的,也能入萌芽计划,进农科所搞研究, 真厉害。”
“莫看人家爸妈不在, 孩子是真争气啊。你说我们家这几个有吃有喝的, 怎么就一点出息都没有呢?”
种种议论传到林正刚耳朵里,简直气炸了肺。自己和大哥林正则比了一辈子,原以为熬死了他,自己就能踩在那一家子头上, 却不料竟然都站了起来, 还一个比一个更优秀。
比较起来,自家双胞胎儿子林建功、林立业大专毕业之后, 虽说一个在县城林业局、一个在县城农业局上班,但都只是普通的科员,跟林家这几个一比, 还是差那么一点。
母亲葛翠萍从小到大就在自己耳边叨叨:“那老不死的非说前儿媳妇好、前头那个儿子有出息, 好个屁!出息个屁!我生的儿子比前头的强多了。儿啊,你可得替妈争口气,把前头那个给踩下去,不然你妈我死不瞑目。”
于是,林正刚一生都在跟大哥林正则较劲。
战乱之中,林正则走出家门参加抗日战争,一直没有音讯,原以为他已经死在战乱之中,不曾想他不仅顺利归家, 还当上了干部, 结婚生子, 样样完美。
六零年农场初建,林正则是农场元老。托他的福,林正刚一家老小从农村迁入农场,有了一份正式工作。那个时候,林正刚自知没有办法比得过大哥,只能低下身段努力迎合。
后来林正则得肝病去世,同年大嫂刘美玉早产而亡,林正刚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林家那几个除了老大上了大学之外,其余小的小、病的小,哪里翻得起浪?
没想到,不管他如何坏那几兄弟的名声,不管他怎样使绊子、出阴招,林家兄妹却像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顽强生长。
林正刚拎着一瓶米酒回家准备喝几盅解解闷,刚进宿舍楼便听到拐角处传来女儿林嘉明愤怒的声音:“唐姐姐,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林正刚皱起了眉毛。生完两个儿子之后老婆伤了身子,一直没怀上,三十六岁才生下林嘉明,疼爱得不行。说也奇怪,她出生之后家里事事兴旺,而大哥家却越来越衰,母亲算过命,说她是福星,要善待,于是一家人都哄着她,事事由着她的性子来。
现在她在宿舍楼西北角与唐知青面对面站着,到底因为什么争吵?唐知青是女儿吵着闹着非要让他从三分场知青点调到糖厂工会,两人平时关系很好,林嘉明对她那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林正刚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楼梯间,竖起耳朵听女儿与唐明艳的对话。
唐明艳觉得林嘉明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嘉明,我只不过去了趟机修厂,你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吗?”
林嘉明有苦难言。
在林嘉明的梦中,唐明艳将在1978年7月参加高考,考进京都经贸大学。多年以后她成为全国知名大学教授,面对记者采访,回忆起那段难忘的知青时光,泪盈于睫,说自己身体虚弱,在劳动中几次昏倒,如果不是有曾经爱人的呵护关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她曾经的爱人,名叫林景仁。
唐明艳与林景仁在农场相识相知相爱,她考上大学之后林景仁一直默默地支持着她的学业,两人结婚生子,恩爱了一辈子。林满慧后来读大学、考研究生、做科研……每一步都得益于唐明艳的指点与帮助。
因为这段梦中画面,林嘉明主动与唐明艳交往,怂恿父亲将她调到糖厂工会,帮她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平时对她处处关照,唐明艳对林嘉明一家充满感激。
唐明艳不在三分场蔬菜基地劳动,就没有机会认识到基地维修播种机的林景仁,更不可能互帮互助产生好感。
绝了唐明艳与林景仁认识的机会,林嘉明为自己成功拆散林景仁的官配而暗自得意。心里想着以林景仁那个脾气暴躁、常年混在机修车间的工人,再想娶一个即将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未来的大学教授,那可就难咯。
今天林嘉明听说林景仁当上机修厂的车间主任,心中愤慨:这个脾气暴躁、一无是处的三堂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官运?完全和梦到的不一样,怎么能这样呢?
她不知不觉晃到机修厂,却不料看到一副万万想不到的画面——
清秀朴实的唐明艳与高大健壮的林景仁并肩从厂里走出来,有说有笑,似乎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林嘉明火冒三丈。
她一把将唐明艳扯了过来,板着脸一言不发,一直走到家门口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这才开口质问。
“唐姐姐,我一直拿当亲姐姐一样对待,你和林景仁走得那么近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明艳有点忸怩,低下头揪着手指头轻声道:“那个,我只是听说他不到二十四岁就当上了车间主任,想采访采访写篇广播稿。”
林嘉明看她脸上飞霞,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不由得心口发疼。难道梦中的一切都无法改变吗?命中注定她会与林景仁相爱相守一辈子?
不行!绝不允许林家兄妹过得比自己一家人幸福。
想到这里,林嘉明盯着唐明艳的眼睛:“我不准你和我堂哥在一起!”
唐明艳猛地抬头:“为什么?”
林嘉明压抑着怒火,慢慢道:“你是要考大学离开农场的人,干嘛和他在一起?他只是个工人,配不上你。”
唐明艳不解地看着她:“你和你堂哥一家关系不好吗?”
林嘉明胀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亲戚,关系好得很。我只是关心你。”
唐明艳能够在未来成为学界专家,并不是傻瓜。她用审慎的目光看着林嘉明,非常客气地回应:“谢谢你的关心,只是……你还是小孩子,我的个人问题不劳你费心。”
因为感激林嘉明出言相帮,让自己有了个轻松舒适的工作,唐明艳对林嘉明非常好,不仅帮她画插图,还给她讲故事,处处忍让谦和。
可是现在,唐明艳觉得林嘉明越界了。
林嘉明被她这一怼,感觉胸口更疼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尖声叫道:“唐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唐明艳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三岁,身量只及自己肩膀,脸上却露出成年女性才有的凄厉与控制欲,内心升起一种恐惧感。
“嘉明,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尊重,对不对?你帮我良多,我内心对你、你们全家都非常感激,但这并不代表我必须什么都听你的。这不是旧社会,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也不是卑微弱小的丫环。”
林嘉明听到这话,哪里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八度:“唐姐姐,我是为你好。林景仁虽然是我堂哥,但是我了解他,他脾气暴躁经常打架斗殴,哪里会是个好丈夫?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了,听到了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听到了没有”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尖锐而强势,显得非常阴森。
唐明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见到林景仁就一颗心小鹿乱撞,总想见到他。
以前听说林景仁在农场名声不太好,可是接触了几次之后唐明艳都替他感觉委屈。明明只是脾气直,有正义感,喜欢打抱不平,从不欺凌弱小,爱护女性、关心家人,怎么就被人传得好像是个恶霸地主一样?
听到林嘉明把堂哥说得如此不堪,唐明艳有些不高兴,耐着性子说道:“你可能误会林景仁了。其实他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家人非常和善,对朋友两肋插刀,是个很好的男人。”
林嘉明恨不得跳起来。她当然知道林景仁这个人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样样都好,可是他到底是那边的人,她怎么肯承认这些?
“唐姐姐你是不是眼睛糊住,错把稗子当水稻了?那个林景仁一天到晚打架,恐怖得很,哪里是个好的?总之,你不要和他来往了,听到没?”
林嘉明颐指气使的语气惹恼了唐明艳,她眼帘低垂,淡淡道:“我比你年长几岁,心里有数着呢。”
说罢,唐明艳抬起头,看着面孔有些扭曲的林嘉明,声音很平静:“谢谢你的关心,嘉明。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唐明艳的背影,林嘉明感觉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做任何努力,那个梦将无法改变,恐惧让她大叫起来:“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收回以前对你的所有帮助!所有帮助!”
唐明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林嘉明的心一阵急跳,暗自祈祷她回心转意,却不料两秒之后,唐明艳头也没回继续前行,丢下一句:“随便你吧。”
林嘉明跺着脚,低声咒骂着,胸中似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都是贱人!有心拉一把她不理,用心帮助她不要,见到个男人就春心荡漾,真不要脸!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抚在自己头顶,吓得林嘉明尖叫一起跳了起来。待转头看见是自己的父亲,她才安下心来,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爸,呜呜……唐知青是个坏蛋,她非要和林景仁好。我讨厌她,她不听话、不感恩,我要告诉妈妈,不许再帮她。”
林正刚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安慰道:“好好好,不帮就不帮,我明天就让唐知青滚回三分场种菜去。”
林嘉明心中郁闷稍减,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父亲,哽咽道:“要不,把那个贺玲调到糖厂来吧?她那么想离开农场,肯定会感激我们家,就让她给那边添添堵。”
林正刚本就嫉恨大哥一家,女儿这一说正中他下怀,他微微一笑,满脸的宠爱:“你呀,真是个小孩子,都依你。不过……开开玩笑可以,到底都姓林呢,可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林嘉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道:“爸,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出格的事呀,我乖得很。将来考上大学给你挣面子,你等着。”
林正刚哈哈一笑,胖胖的手掌搭在女儿肩膀上:“好,爸等着呢,走,我带你买油饼吃去!”
林嘉明眼睛一亮,立马就高兴起来:“天天吃糖我都吃腻了,换个咸味的正好。”
两天之后,调令下来,唐明艳与贺玲岗位对调,唐明艳去了三分场知青点,参加万亩蔬菜种植劳动。贺玲则幸运地进入糖厂,成为工会一名干事。
天上掉下馅饼,贺玲兴奋不已,杨静芬提点她:如果不是林嘉明出言,她肯定不可能进工会。于是贺玲非常聪明地各种讨好林嘉明,又是给她买新衣服,又是帮她写作业,马屁拍得滴溜溜,让林嘉明十分欢快。
果然,贺玲比那个唐明艳会来事多了。想到这里,林嘉明不再生气,只恶狠狠地想着,将来高考变数大得很,我就不信你唐明艳一定能考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林景仁,那就让你在这农场陪着他过苦哈哈的日子吧,什么经济学教授?想都别想。
贺玲与林嘉明一家关系越来越近,杨静芬当她是个知心人,葛翠萍对林满慧的一肚子怨气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就边林正刚都觉得,将善解人意、嘴巴乖巧的贺玲调到糖厂是个正确的决策——
冬去春来,林满慧感觉家里越来越兴旺。
鸡棚里的鸡长势很好,在藤蔓、枸骨树的保护下黄鼠狼根本不敢靠近。她特意留了种蛋孵小鸡,到了四月小鸡满地啄食,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随着气温的升高,红菜苔渐渐退出,林满慧指挥哥哥们开荒,辟出两畦菜地,种花菜、芹菜、芫荽、萝卜,再加辣椒、茄子、西红柿、白菜……搭瓜架子种黄瓜、丝瓜、冬瓜,屋角荒地四棵去年年底种下的桔树已经扎根,屋前屋后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附近的人都知道林满慧会种菜,只要是她种出来的菜都模样可爱、清甜可口。就连吴婶现在也变了张脸,见到林满慧就笑容满面:“满慧比你几个哥哥都能干,会种菜、会喂鸡,长得还好看。”
林满慧的眉眼渐渐长开,眉毛细长而弯,眼睛大而明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或许是木系异能的滋养,瘦小的她长高了不少,腰细腿长,尽显少女秀丽之姿。
现在远离林嘉明一家,专心种菜、养花,一家子只有林景严不拿工资,其他几个都每个月定期领钱、领票,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日子过得很滋润。
春兰初绽,满座皆惊。
叶片比一般的春兰粗壮,属于少见的中宽叶,叶片边缘带金色,汇聚到尖端如金色水滴一般,叶艺精美。
两枝对开,花开复色梅瓣,外瓣中宽端尖,呈现标准的“品”字形,上披鲜红覆轮,从里到内,由红转黄,渐变完美。捧瓣顶端乳化起兜,前端有一个小红点,鲜艳欲滴。
花姿端庄、花容俏丽,还带着股淡淡悠远的香气。
厉浩看到这盆春兰,赞叹不已:“千里江山一点红,妙啊!”
林满慧问厉浩:“老师,这春兰开得还不错吧?送去滇省参赛能获奖不?”
厉浩瞪了她一眼:“当然能!这么漂亮的花型与叶艺,谁能比它强。来,你来取个名字。”
林满慧嘿嘿一笑:“还是老师来取吧,我也不是太懂。”
厉浩美滋滋地绕着花盆绕了一圈,越看越美,挖空心思想着名字,既不能和以前的兰花重名,又得体现出花的特色,真不容易。
还是陈淑仪一语惊醒了他:“别想那么多,就按照我们农场的规则,就叫慧字春兰1号吧。以后满慧再培育出新品,就按数字排序。”
厉浩虽然觉得有些不够风雅,但转念一想,“一点红”、“慧梅”、“胭脂玉色”……这些名字虽然好听,但终归不如慧字春兰1号来得简洁清晰。
“好好好!那就用这个名字吧。”
三月下旬参赛,现在正是三月初,兰花绽放的时间正好。厉浩觉得自己自从收下林满慧为弟子,真是事事顺心。滇省那几个花卉研究专家写了几封信来催促,希望他将兰花的照片寄过去。
想到这里,厉浩认真端详着春兰,从不同的角度拍下照片,对林满慧说:“你准备一下,过两个星期我们开车去滇省。”
一切准备就绪,林满慧与厉浩、陈淑仪一起坐上吉普车,从农科所出发,前往滇省坤城。
坤城四季如春,日照与湿度都适合植物生长,所以这里花卉品种繁多。1977年第一届华夏花卉展览会在这里举行,引来无数爱花、种花、画花、写花之人。
经历过战争、饥荒、大国打压的华夏,短暂的伤痛并没有压垮我们的腰杆,花卉展的举行释放出一个信号——贫困即将远离、未来将繁荣光明。
林满慧第一次走出军山农场,坐了三天的车方才到达坤城,一下车就觉得目不暇接。不愧是春城,这里是花的海洋、绿的世界。
湿湿暖暖的空气里,弥散着充沛的木系异能,林满慧感觉吸一口气异能就能提升,不由得嘴角带笑,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
滇省大学招待所条件不错,办理好入住之后,滇省大学花卉研究所的欧阳雪松与乔槐第一时间抱着春兰受不释手,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老厉啊老厉,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宝贝?竟然能养出这么漂亮的花儿!”
“不行,我得多拍几张照,你莫拦着我。”
“林满慧同学,将来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读大学?特招、免试……”
听到这里,厉浩慌忙拦住:“孩子还小呢,你莫乱了她的心性。好好读书,多积累知识,这样将来读大学才能够基础扎实、更快地进步。”
陈淑仪这次过来纯粹是作为家属陪伴,因此她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跟着厉浩享受这出差的悠闲时光。
滇省温暖,从湘省过来时穿着厚厚的棉袄,现在完全穿不上。陈淑仪爱漂亮,看厉浩与欧阳雪松在招待所的会客厅聊兴正浓,将便拉着林满慧出来逛街。
滇省大学校门口有一条长街,青石板路、古色古香的店铺,看着很有感觉。
林满慧穿着件棉毛衫,一条厚长裤,阳光直直地照耀而下,暖意袭来,后背有些发热。陈淑仪看一眼旁边的行人,悄悄说:“满慧你看,那姑娘穿的花裙子多好看。”
林满慧顺着陈淑仪的视线望去,果然好看。
浅绿色的花裙子上绣满了各色花朵,五颜六色,缤纷灿烂,随着姑娘的步伐轻轻摇摆,美不胜收。
两人并肩而行,顺着长街慢慢寻找卖裙子的店铺。这里多是国营商店,货物以食品、特产为主,成衣与女性饰物极少。
终于在长街的尽头看到一家布匹店,角落里摆着几条长裙,林满慧便拉着陈淑仪走进店里。刚想要让售货员把长裙拿下来看看,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温柔而斯文的男子声音:“你若穿上长裙,一定好看。”
林满慧与陈淑仪同时转头,望向来者。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说:
我想,你们肯定猜得到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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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谁突然出现~】
【
【这林嘉明一家都是神经病,实在不喜欢看。】
【果然是任那个渣渣】
【任斯年那个渣渣】
【棒棒棒你真棒!加油加油加油!
棒棒棒你真棒!日万日万日万!
棒棒棒你真棒!加更加更加更!】
【花】
【任和那个垃圾嘉明?】
【任斯年吧】
【任斯年】
【任?】-
完-
◇ 第 40 章
◎任斯年养的兰花是个病美人◎
任斯年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 挺秀清瘦,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女子站在一起,正站在店外含情脉脉、相视而笑。
他看到陈淑仪与林满慧, 并没有露出惊异、慌乱的表情, 礼貌一笑:“师母, 林师妹,你们也来了?”
陈淑仪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林满慧冲任斯年翻了个白眼,没有和他假装客气。他伤春兰在前, 气老师在后, 鬼和他论什么师门攀交情。
和任斯年站在一起的年青姑娘穿着打扮很时髦,一件白色碎花衬衫, 外罩一件黄色开司米毛衫,左手腕上一块锃亮的梅花牌女式手表,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人。
她听到任斯年喊人, 眉毛一竖, 很不客气地说:“哟,这就是那个被你老师宠坏了的林满慧呀。”
陈淑仪目光扫向任斯年,带着一丝谴责。
任斯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了那姑娘一把:“胜男,别瞎说。”
那姑娘却是个莽撞的,一拧腰,冲林满慧说:“我听说过你,你仗着被老师宠爱逼走他。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心肠这么坏呢?”
陈淑仪很不高兴,挺直了腰杆, 双手交叉置于小腹之前, 面若冰霜:“小任, 颠倒黑白,背后论人是非、颠倒黑白,非君子所为。”
任斯年脸一红,忙解释道:“师母,不好意思,这是我对象吴胜男,有些事情她不太清楚,你们多多包涵啊。”
林满慧斜着眼睛看向任斯年,没想到他离开农场这么快就有了对象。在那本书里他可是林嘉明的忠犬,一生未娶。
“我能把他逼走?我多大、他多大,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林满慧向前踏出一步,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嘲讽。
柜台里传来营业员的嗤笑声,显然也觉得一个成年男子被个小姑娘逼走,有些可笑。
任斯年有些下不来台:“唉呀,只是一句戏言,莫当真、莫当真。”他转过身瞪了一眼吴胜男,“没有的事,你别乱讲。”
吴胜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满。任斯年忙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你是关心我呢,我知道。”
陈淑仪没有再理睬他俩,拉着林满慧的手说:“来,喜欢哪条裙子,师母买给你。”
林满慧看这个柜台的角落随意摆着几条花裙子,便问售货员:“这裙子多少钱一条?”
售货员瞟了她一眼:“十五块,三尺布票。”
林满慧一听,顿时就打了退堂鼓。这只是条普通的棉布印花裙子,哪里就值得这么多钱?十五块钱都能买一件灯芯绒上衣了。
她拉了陈淑仪一把,悄声道:“太贵了。”
陈淑仪正要说话,吴胜男却得意洋洋地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和布票,往柜台上一拍:“给我拿两条。”
七十年代国营商店的售货员拿的是死工资,卖货多少并不影响她的收入,再加上计划经济、卖方市场,因此个个都难得有笑脸。她懒懒散散收了钱和票,问:“你要哪一条?”
吴胜男一口气买了两条裙子,感觉自己赢了一场,斜了林满慧一眼:“舍不得钱买什么裙子?直接扯布自己做不好吗?”
“穷鬼!”说罢,拉着任斯年转身走出商店,看背影那真是趾高气昂,嚣张的很。
陈淑仪即使修养好,也被吴胜男这一波炫耀的姿态弄得不愉快,不顾林满慧的阻拦坚持买了两条裙子,每人一条,这才罢休。
一条红底黑色大朵牡丹,一条蓝底金色玉兰。裙子腰间是宽松紧带,大摆裙,套在腰间长及脚踝,坠感十足。
她和厉浩工资收入高,平时花销少,哪里是缺钱的人?只是节省惯了,不愿意浪费,竟然被任斯年的对象骂是“穷鬼”,真是气死了。
林满慧摸着手中绵软细密的花裙子,越看越爱,转头见陈淑仪虎着脸,忙安慰道:“师母,她那都是胡说八道,我们有钱得很。”
陈淑仪被她成功逗笑。
回到招待所,林满慧换上白衬衫、花裙子、黑布鞋,繁花朵朵的长裙子系在衬衫之上,腰身纤细,转个圈低头看着裙摆飞扬,笑了。
陈淑仪相对低调,不好意思买了新衣服马上就穿,穿着长袖旗袍,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林满慧:“好看。”
少女似翠竹般鲜嫩,穿什么都好看。
两人一起来到招待所的会客厅,滇省举办兰花展览会,滇省大学自然接待任务繁重,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也有熟人。
林满慧与陈淑仪刚进大厅,就听到厉浩的声音:“淑仪快来。”
厉浩和欧阳雪松快步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细条纹衬衣的中年男子,厉浩笑容满面地向夫人介绍着:“这是欧阳的校友,吴承训,在我们凤梧县当领导。”
军山农场隶属凤梧县农垦局,只不过建设了这么多年,编制相对独立,渐渐有与凤梧县平起平坐之势。
吴承训衣着精致,笑容和煦,看着穿着蓝布旗袍、文雅温柔的陈淑仪点头道:“是陈教授吧?久仰贤伉俪大名,今天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陈淑仪客气了一句,欧阳雪松在一旁接话:“你说巧不巧?老吴毕业之后从政,一直没有联系,今天竟然也来参加展览会,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风采依旧啊。”
吴承训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为人民服务,哪有你们几位做植物研究的专家出彩。”
吴承训现在凤梧县当副县长,主管农业建设,欧阳雪松问他:“你一个大县长怎么有兴趣过来参加兰花展览会?”
吴承训微微一笑:“小女在林业局上班,他们局里选送了一盆兰花,我看着还有点意思,正好也想回母校看看,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林业局?林满慧马上想到了任斯年。
吴承训转头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正瞧见一男一女走进来,眼睛一亮,笑着向他们招手:“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任斯年与吴胜男一起走过来。
吴胜男穿着红牡丹图案的花裙子,爱娇地抱住父亲的胳膊,笑道:“爸,你叫我?”她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落在林满慧的花裙子上,眼眸一暗,恨得牙痒痒。
同样都是花裙子,怎么林满慧穿着淡雅似兰、清丽脱俗,自己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跟个村姑似的。
吴承训显然很疼爱女儿,拍了拍女儿的手,对厉浩等人介绍:“这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吴胜男,从小爱花。”他再指着任斯年道,“这是我们林业局引进的人才,任斯年。”
任斯年的态度很自然,唤了一声:“老师,师母。”
吴承训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对,听说小任曾经在你们军山农场农科所工作,竟不知道是厉教授的高足啊!”
厉浩与陈淑仪对视一眼,外人目光灼灼都盯着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沉郁地点了点头,场面略显尴尬。
欧阳雪松笑着打圆场:“我上次为了那盆难得一见的野生春兰,和乔楠一起坐了三天两夜的车去军山农场,在老厉那里见过小任,年青有为啊。”
吴胜男在父亲面前很乖巧,笑着和长辈们打招呼,似乎在商店骂林满慧是坏东西、陈淑仪是穷鬼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欧阳雪松看到这两个年青人眉眼有情,哈哈一笑,打趣道:“吴县长你眼光不错,这就开始为小辈站台了。”
吴承训摆摆手:“哪里哪里,是小任培育的兰花出色,我借这个机会出来走动走动。”
这一次参赛的兰花,全都在报名完成之后各自带回,待明天初赛举行,统一送进赛场,由评委打分。
林满慧的春兰已经标好名牌,直接进决赛,明天将被送进场馆的高级展览区,让参赛者观赏。现在这盆花,端正地摆在林满慧单独住的房间里。
晚上欧阳雪松请客,请大家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吴胜男离席。
几分钟之后,林满慧忽然感觉心咯噔一下,感应到兰花在哭泣,她霍地站起,叫道:“我的花!”
陈淑仪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怕什么,招待所很安全……”
林满慧挣脱她的手,拔腿就往房间跑去,陈淑仪一头雾水,厉浩却面色一变,放下筷子就跟着一起走出餐厅。
其余的人看到厉浩跑开,也有点糊涂,问陈淑仪:“老厉怎么了?”
陈淑仪有点心慌,解释道:“参赛的春兰放在招待所房间里,满慧有点不放心,要过去看看。”
欧阳雪松一听,哈哈大笑:“老厉也是太紧张了,放心放心,我们大学招待所的服务员受过严格训练,绝对不会动参赛嘉宾的任何东西。选手们带过来的兰花珍贵得很,大家都是知道的。”
滇省大学招待所是一栋六层楼,“L”型平面布局,餐厅位于招待所的二楼西头,林满慧的房间在三楼东头。大家等了一会,厉浩还没有回来,倒是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不一会,一个服务员匆匆跑来,神情惶急:“欧阳教授,嘉宾的参赛兰花出了问题,您快去看看吧。”
想到刚才林满慧的惊呼,陈淑仪的心一沉,赶紧起身往外跑,一行人紧跟其后。谁也没有留意到,任斯年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刚到三楼,就听到吴胜男略带嚣张的声音:“我已经道过歉了,还要我怎么样?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哪知道你的兰花根本没有放稳,一碰就倒了。”
“啪!”地一声脆响,接下来是吴胜男的哭泣之声,“这干什么!你怎么打人啊?”
待得众人跑来,吴胜男捂着半边脸扑进父亲怀里,哀哀哭诉:“爸,她打我。”
厉浩愤怒地吼道:“你这是犯罪!这盆兰花价值千金,你怎么敢!”
现场一片混乱。
313房间门敞开着,一个服务员满脸焦灼地解释着:“是这位同志说忘记带房卡,请我帮她开的313房门,她说她是军山农场的林满慧,和登记本上的名字、单位是一样的,我就帮她开了门。没想到刚一进去,原本好好放在桌上的兰花就掉落下来……”
再一看,房内地板上花盆碎成十几片,泥土散了一地,原本茁壮开放的兰花折断了一根花枝,叶片也有受损,林满慧捧着春兰,面色肃然,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这死娘们,竟然敢偷着进房,弄坏她的春兰!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吴承训面色铁青,推开女儿,大声训斥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轻重?这是参赛兰花,怎么能失手伤了它?”
向来受宠的吴胜男看父亲声音严厉,这才知道害怕。刚才林满慧抽她的那一巴掌很重,半边脸都火辣辣的,只不过一秒就肿得老高,她捂着脸,痛得浑身颤抖。
“我,我只是好奇。”
厉浩无暇再管吴胜男,对欧阳雪松道:“赶紧的,带我们去花房,这花说不定还有救。”
兰花娇贵,尤其是春兰。欧阳雪松看这花明显受损,元气大伤,心中不忍,连连点头,要带他们过去。
林满慧捧着兰花裸露在外的根系,木系异能喷涌而出,牢牢护住根叶,努力安慰着正在伤心痛哭、喊着伤口疼痛的春兰。
她听到厉浩的话,缓缓起身,冷静地说道:“欧阳教授,麻烦你去取个大点的花盆与花土来,我就在这里治疗兰花。至于这里的人……”她的目光落在吴胜男、任斯年身上,斩钉截铁地说道,“谁也别想走!”
欧阳雪松离开后,吴承训苦着脸对厉浩道:“厉教授,抱歉啊,是我教女无方,才闯下这样的大祸,对不起!”
陈淑仪站在厉浩身边,伸出手扶住他颤抖的胳膊,看他一脸的痛苦,心中难过,差点掉下泪来。
她知道厉浩有多么期待这一次兰花展览会,他希望军山农场农科所能够拿下金奖,希望向世人证明——
即使从华国农业大学下放到农场,他依然没有忘记初心,还在为祖国的花卉事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这盆兰花林满慧与厉浩一路上小心呵护,轮流抱着,一刻不肯放下,就是怕损伤了一片叶子、一朵花瓣。现在看它比翼齐飞的两根花枝断了一根,心似乎在滴血,痛不可抑。
陈淑仪脸色有些苍白,双目闪着怒光:“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我们的损失吗?我知道我们为这盆花耗费了多少心血!”
厉浩的呼吸有些急促,后悔不该离开这盆兰花,当时为什么就这样信任招待所的管理?怎么就没想到吴胜男狗胆包天、冒充林满慧进房搞破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哪怕惩罚了她又如何?兰花遭到这样毁灭性的破坏,即使参加比赛也很难拿到金奖。
又痛又悔,厉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心中的怒火,面泛潮红,整个人都在哆嗦。吓得陈淑仪忙扶住他的胳膊,一边轻抚后背一边柔声道:“老厉,老厉,不要慌,先别动气,小心血压。”
吴胜男捂住半边脸颊,手掌感觉到脸在发烫,肯定肿了,心里暗骂林满慧下手重。她斜着眼睛瞟向林满慧手里捧着那盆花,眼中露出一丝得意——
你这个小偷,偷了任斯年的培养记录,这才养出这盆花,竟然还敢联手厉浩把他赶出农科所,活该!我看你们拿什么参加花展。
任斯年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低眉敛目,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乔槐与几名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种花之人皆爱花,竞赛也不过是为了促进交流与发展,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人对花下手的情况。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满慧安抚好春兰,这才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斜了吴胜男一眼,目前再从任斯年头顶掠过,落在乔槐身上:“乔老师,请你帮我们报警。”
报警?
乔槐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报警。”这盆兰花价值过万,比赛方根本处理不了,应该让公安同志来处理。
一听到报警,吴胜男这才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报什么警啊?”她拉着父亲的胳膊晃了晃,“爸,不能报警,我赔钱,赔钱道歉还不行吗?”
吴承训虽是副县长,但也不过是湘省官员,在滇省还真使不上什么劲,他衡量利弊,只得放下身段恳求厉浩。
“厉教授您先消消气,这盆花价值多少,我们赔,我们赔。小女顽劣,实在是我教导无方,求您看在我们也算半个校友的份上,放她一马吧。”
厉浩听到报警二字,立刻表示支持,严肃地看着吴承训:“做错了事,就得认罚!你姑娘在这样的全国比赛胆大包天,不仅私闯参赛者住处,还破坏价值千金的兰花,这是对公平竞争的蔑视,也是对社会规则的践踏。”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一盆好的兰花,光是培育就需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精力?这盆兰花是直选进决赛的作品,我们冲着金奖而来,却被轻易损毁,你们这是犯罪!”
厉浩的声音越说越大,掷地有声,惊得吴胜男面色惨白,不敢稍动半分。
林满慧点头道:“对,这就是犯罪!”
她抬手指向吴胜男:“只是顽劣吗?我看不是,你就是坏!黑了心肠!借吃饭的时候悄悄离开,冒充我的名字骗服务员开门,故意打翻我的兰花,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恶意破坏我们军山农场农科所的参赛作品。我看……你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想让我们拿不到奖,自己的作品才好出头吧。”
她这话意有所指,吴承训目光似电,盯着任斯年:“小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斯年不慌不忙,镇静自若:“我参加的是叶艺组,和他们参赛的根本不是一个组,破坏了他们的兰花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林满慧步步紧逼:“有些人就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吴胜男与我们初相识,哪里来的仇怨?不都是从你那张巧嘴里听来的么?”
吴胜男嚷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攀扯其他人。这事是我做错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吴承训气得直咬牙,抬起手掌有心要打她一巴掌,可是看到她另外半边脸红肿一片,眼中泪光闪烁,想到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实在是下不去手,只得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不轻不重地拍在女儿的胳膊上:“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因为花卉展是全国赛事,坤城公安部门很给力,报警不过才十分钟,公安人员便来了三个。
欧阳雪松也将花盆、花土拿过来,林满慧当着大家的面,动作轻柔地将兰花移栽好,指尖渗出一缕水木双系异能融合的“营养液”,慢慢滋养着兰花受损的根系。
不过,在众人的眼中,这盆兰花实在是受损严重,地面散落着白色气根,叶片耷拉着,一根花枝从中断裂,剩下的那根花枝也惨兮兮没一点精神。
公安同志询问事情经过之后,领头的声音十分严厉:“私闯房间,破坏珍品,损失金额巨大,吴胜男同志,你这次犯的事情大了!”
吴胜男刚才还得意洋洋,以为父亲能罩得住自己,见到公安同志立马吓得面色煞白,抓着父亲不放,眼泪汪汪地哀求着:“爸,我不想被关起来,呜呜呜呜……”
公安同志并不为她眼泪所动,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脸的公事公办:“兰花价值过万,你要么赔钱求和解,要么就按照规矩挽留、等待审判,一年起步。”
吴承训赔着笑脸,慌忙道歉:“公安同志,你看这……都是熟人,就没必要一定要把小女抓起来吧?我们认罚、认罚!”
最后,在调解书上,吴胜男签字画押,赔偿五千元。
五千,这在当时可是天价!林景智是中学老师,一个月工资四十八元,五千块就是差不多八年半的工资,不吃不喝八年多的功夫,才能攒下这五千块呢。
这一回,轮到吴承训的心滴血了。
他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再看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任斯年,心中烦躁,大声道:“以后再想找我要嫁妆,一分钱也没有!”
吴胜男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打翻一盆兰花,悄悄走了谁能知道是她干的。哪晓得服务员精乖得很,开了门一直守在门口不走,听到响动立马喊人,被抓个现形,没办法抵赖。
林满慧拿着这封调解书,在空中晃了晃,故意大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也不怕你吴县长说话不算话。”
吴承训长叹一声,苦笑地对厉浩道:“你这小徒弟,厉害啊……”
待尘埃落定,厉浩吃过一颗降压药,面色渐渐正常。他没有心思出去走动,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陈淑仪安慰他:“算了,我看那盆兰花没有死,还是能参赛的,不过就是拿不到金奖。”
她顿了顿,感叹道,“满慧的确有一双巧手。”
受损成这样,一般的兰花早就花叶凋萎,没想到经林满慧移栽之后,不过一个小时又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厉浩和衣歪在叠好的被窝卷上,陈淑仪细心地给他脱了鞋,放在床上,一边轻轻按摩他的小腿,一边继续说话。
“你说,吴胜男到底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破坏我们的春兰?今天我和满慧在外面遇到的时候也是敌意满满,说什么满慧偷了任斯年的培育记录,悄悄养了盆兰花,却仗着被老师宠爱逼走他。”
厉浩刚想动气,感觉血压上升,头有点眩晕,只得压下脾气,努力平复心情:“这孩子品性不好,白培养了一场。还喊我老师,我都嫌臊得慌!”
陈淑仪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任斯年撺掇的吴胜男?我看那姑娘是个张飞样的性格,怕是被任斯年当枪使了。”
厉浩冷笑一声:“吴承训是什么人?难道他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当时大家都看得见,吴胜男一人做事一人当,扯多了也逃不过法律责任,他没有当场发作罢了。”
陈淑仪轻轻点头,叹了一口气:“你说啊,我们对他虽然不够亲密,但也用心培养,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东西呢?”
厉浩倒是想得通:“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何况我们只是老师。他的脾性、品德在来农科所之前已经定了型,嫉妒心太重、见不得别人比他强,这样的人……什么老师都教不好。”
陈淑仪眼眸一暗,摇头不语,暗叹可惜。
厉浩道:“满慧这孩子不错,咱们可得严格要求着,别坏了心性。”
陈淑仪微笑道:“老厉啊,看人看眼。满慧双目清亮有神,行事落落大方,对我们尊敬亲近,你可别总板着脸拘着她。她是个好孩子,宠不坏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陈淑仪起身开了门,见林满慧笑眯眯地将兰花举起,道:“老师,你们不用担心,兰花还能参加比赛。”
紫砂花盆之中,春兰似乎刚才只是偶经风霜,叶片依然茁壮,折断的花枝被林满慧尽数去除,只剩下一枝独秀,却更显风韵。
更让人惊喜的是:在折断的花枝旁边,竟然隐藏着小小一枝,花蕾初露,娇羞可爱。这一大一小仿佛母女双手相牵,让人看了心生温暖。
厉浩大喜,从床上一蹦而起:“好!”
第二日,当这株“慧字一号”出现在展览台上时,引来全国各地无数爱花人的赞美。
“太漂亮了!”
“花叶双艺,美不胜收,当之无愧的花魁。”
“花瓣红、黄两色渐变,外沿色若胭脂,中间色如奶油,那一点红艳极丽极,花朵太美了。”
“叶片厚而宽,边沿带金,少见的野生春兰品种,竟然能够养得这么好,难得、难得。”
“这一枝刚刚绽放的幼小花枝鲜嫩可爱,和另外一枝并肩而立,真像是一对母女手牵着手,好温馨啊。”
看到这一幕,任斯年的面孔有些扭曲,他与吴胜男站在一起,嘀咕道:“这不是讹人吗?兰花一点事都没有,好意思要我们赔五千块钱?”
吴胜男重重点头:“就是!”
这一回,吴承训没有迁就女儿,一把拉住要冲过去算账的吴胜男,厉声道:“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小任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公安同志出具的调解书你敢质疑?赔了就赔了,就当买个教训,不要听人挑拨、没事找事!”
任斯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笑道:“吴县长,我只是为胜男抱不平。她是个直肠子,却被林满慧讹诈了五千块钱,我……”
吴承训似笑非笑地看着任斯年,淡淡道:“你给我闭嘴。记得你给我的承诺,我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你懂的。”
任斯年垂下头,眼中露出一丝愤恨。但他掩饰得很好,旁人只当他老实。吴承训也暗暗点头,心想这年轻人虽说心思重,但胜在听话、好拿捏。自家姑娘心眼少,找个这样的女婿放在身边也放心些。
林满慧与厉浩、陈淑仪一起在展馆闲逛,无数兰花盛开,木系异能涌动,林满慧感觉中阶异能有些松动,心中一喜——
如果能够修炼到高阶,就能成为杏林高手,什么疾病都能治疗。到时候……先把老师的高血压、师母的关节炎治好。
慢慢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到一个展台,看到一盆细弱的野生金边春兰立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春兰叶片细长,边缘呈现出耀眼的金边,叶尖产生三角状水晶嘴,形似□□,色泽明丽,造型柔美,令人一见便眼前一亮。
十几位摄影爱好者围着这一盆春兰拍照,一边拍一边赞。
“叶艺组这一盆春兰当属第一。”
“有点病美人的感觉,偏偏锐气十足,有意思。”
“难得一见的金边春兰,只看这叶片的话,也只有那盆慧字一号可与之媲美。”
“看介绍,这竟然是野生春兰分出的芽头培育而成,还能保持金边变异基因,作者为此在《园艺栽培》杂志上发表论文,牛!”
林满慧与厉浩交换了一个眼色,原来这盆春兰幼苗,便是任斯年参赛的作品。
他到底还是坚持己见,不仅培育幼苗成功,而且发了论文。厉浩心怀慈悲,任斯年离开之后不再关注,发论文也好、带走幼苗也罢,都没有干涉。
厉浩对林满慧说:“他能根据你的培育记录成功育苗,也算是本事,且由他去吧……”
林满慧低头不语,心道果然老师是个善良的。一般导师若是遇到这样的弟子,不说全面封杀,但联系杂志社不让发表论文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厉浩什么也没做。
任斯年看到厉浩过来,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论文所用数据全是自己在实验室得来,不存在剽窃、造假,最多不过是春兰的来历有些说不清罢了,自己紧张什么!
任斯年心理建设完成,走到厉浩面前,唤了一声:“老师,您来了。”
只是这一回,厉浩没有再给他面子,冷若冰霜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任斯年面色有些僵硬,吴胜男走过来拉了拉他衣袖,安慰道:“这个老头坏得很,你莫理睬他。”
任斯年叹息一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厉老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
吴胜男一脸的爱意,柔声道:“你总是这么好心,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你放心,有我呢。”
任斯年的眼睑抽动了几下,她这侠义心肠、鲁莽性格……还真是一把自己前行的利器。
林满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任斯年:“任师兄,你这女朋友找得好、找得妙,替你挡灾挡枪特别棒。”
任斯年面色一白,看向别处,装作没有听懂。
吴胜男一看到穿花裙子的林满慧就气不打一处出,站在任斯年面前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讹诈我那么多钱,心就不会痛吗?”
林满慧等的就是这句话:“心痛?心痛的是你吧?五千块钱呢,你得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记得回家之后把钱送过来啊,不然我每个周末到林业局、县政府讨一次账,看你要不要脸。”
一想到父亲昨晚对自己的教训,吴胜男便怒火中烧,大声道:“你真不要脸!你这样的人也配养花?”
林满慧悠哉哉地说:“我都不配的话,那偷了我的兰花育种、论文里只字未提的人更不配养花!”
这边两人的争吵动静有点大,引来赏花人的关注。
“这两个花裙子在吵什么?”
“谁偷谁的兰花育种?什么论文?”
“这盆兰花有什么不对吗?话说……这样叶带金边的变异品种的确少见,一次展览会上出现两株,的确有可能是同源。”
任斯年听着不对,忙拉了吴胜男一把,对林满慧说:“师妹,你别说那么难听。都是从悠兰峰采的变异兰花,哪来谁偷谁的?你别在这里看我培育出幼苗就心情嫉妒,信口雌黄!”
旁人听到这话,暗暗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说得过去。
林满慧哈哈一笑,不屑地说:“我嫉妒你?我养的兰花茁壮成长、开花育苗,参加的花艺组竞赛,看你这株……啧啧,早知道还有叶艺组,我就把家中那几盆都拿过来,保管压你一头。”
任斯年冷笑一声:“有本事拿出来啊?张嘴说瞎话,谁不会!”知道你有一盆线艺出众的兰草,只不过离得千里万里的,我就不信你能拿出来。
林满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你莫激我,我还真不怕。
她走近展台,细细观察着眼前这盆兰花幼苗。灯光下,叶片熠熠生辉,似乎镀上了一层银光。
刚才赏花人的评语在耳边响起:“有点病美人的感觉,偏偏锐气十足。”
病而锐,怎么可能?
林满慧体内木系异能流转,试图与这盆花建立联系,却诡异地什么也感觉不到。眼前这盆花似乎设置了一道屏障,异能根本触碰不到。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即使是一株野草,异能再微小,按照林满慧的中阶水准,也能迅速建立联系,感知、体会、滋润,除非……
它是死物。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满慧心中一凛,生出一股悲哀。她朝着展台中央那株慧字一号望去,深切地感觉到它在哭泣。
为同伴的死亡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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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他,竟然用死花当真花展览,吴家父女都不是个好东西,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呀。】
【一口气看到这,想看打脸让他下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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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章什么时候出】
【撒花】
【揭穿他,让偷花贼社死,再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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