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同叶子和交代完一切后, 谢安双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昏迷。
但是在昏迷前,他也不忘交代叶子和, 把关于连鸢的事情全盘交给邢温书, 最好脚不沾地没空管他。
此外他也不允许叶子和将他的身体情况和他要亲自征战的事情告诉邢温书, 甚至把值守在长安殿外的人暂时换成了竹二和竹三,目的就是不让邢温书踏进长安殿一步。
他已经不打算再给邢温书任何接近他的机会。
起初邢温书没有注意到谢安双的打算,因为当叶子和把连鸢自尽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时,事情已经在皇宫乃至京城中传开了。
——这也是那小公主计划中的一环。
从和元贵达成合作后开始,连鸢其实就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她看似依旧安守本分,其实已经在后宫中买通了不少宫人, 甚至偷溜出过宫,在京城中安插眼线, 为的就是在谋害谢安双计划失败后, 直接将她“自尽”的事情闹大闹开,并且把脏水全往谢安双身上泼。
朝堂的官员们纷纷来到宫中请见, 却得知这件事情被全权交给了邢温书, 谢安双本人于长安殿中闭门不出。
官员们谢安双的不满再度被点燃, 邢温书也只得暂时安抚住他们的情绪, 专心于处理此事。
间隙他也曾想过抽空去安排谢安双的膳食, 又被福源告知近几日谢安双所有的起居都由叶子和派来的人处理,他只要安心管连鸢公主的事情即可。
大局当前, 邢温书也知道他专心于处理这乱成一锅粥的现状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没有勉强,继续留在御书房中处理这几日的事情, 接待完一波官员还有下一波, 几乎没完没了。
邢温书忙碌一整日, 想着干脆请示谢安双直接召开个小朝会一次性说清楚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谢安双拒绝见面。
并且守在他房前的人,听福源介绍已经被换成了叶子和的亲信,武艺还算不错,确保他就算是半夜想偷溜进去都没门。
其实真要躲开那两人的视线进长安殿,对邢温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陛下有令,谢绝任何人入内,尤其是邢丞相。所以很抱歉,丞相大人请回罢。”
他听着其中一名守卫的话,轻抿唇,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御书房。
只要他还好好地在长安殿里,就不急于这一时。
邢温书在心底这般想着,转身便更专注地投入到处理连鸢小公主的事情中。
但事情既已经闹大,而且那小公主故意的成分占了十成十,邢温书很快就下令加强边防。
可惜命令下得还是比早有预谋的番东国晚了些。
三日后,景春三年四月初四,边境传来番东国骤然突袭,战线胶着濒临溃败的战报。
御书房内,邢温书几乎是平静地听完来报。
底下的几名官员见他这般镇定,原本听到战报时的急切也跟着渐渐平缓,询问他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经过几日几乎是一心扑在政务上的忙碌,饶是邢温书这时面容中都带了些倦意,但他清楚这是朝堂最需要主心骨的时候。
他站在桌旁,乌黑的双眸深邃而平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又莫名能产生一种安定感,仿佛只要他还站在这,事情就算不得糟糕。
邢温书沉吟片刻,回答:“兹事体大,必须尽快派出军队镇压边境动乱,只是此事我并不能全盘作主。但也请诸位放心,我会如实禀报于陛下,劝说陛下以大局为重,今日内作出决策。”
底下大清早来到御书房的官员们也是识大局的,识趣地先行告退,让邢温书能尽早去找谢安双。
忙碌了三日多的邢温书也终于找到理由,再一次前往长安殿。
然而这次,他恰巧撞见了从长安殿中出来的元牧。
邢温书心底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当即上前拦下他。
“……邢丞相?”匆忙要赶路的元牧见到邢温书,反应了会儿才行礼:“下官见过邢丞相。”
邢温书忧心谢安双状态,回答道:“无须多礼。我见元太医方从长安殿中出来,可是陛下的身体出了什么事情么?”
听见询问,元牧却有些诧异:“邢丞相不知道么?陛下已经高烧三日了。”
邢温书瞳孔微缩,连忙接着问:“是那日冰酒留下的病根么?”
见他真的不知情的样子,元牧点点头,详细地说:“冰酒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应当是心有郁结。陛下高烧这几日来几乎喝不下任何的汤药,喝什么吐什么,饭食也只能勉强吃几口,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嗯……”
说到这里,元牧着停顿下才继续开口:“有好几次下官来为陛下诊治时,都听见陛下在梦中喊了邢丞相的名字。此前陛下生病再严重都不曾出现过喝不下汤药的情况。冰酒与药效的余量是一方面,心中的郁结……恐怕占了多数。”
听完,邢温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疼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元太医告知。”
元牧颔首算作回应,接着便告辞离开,准备继续去找调理谢安双身体的方法。
而邢温书站在原地顿了许久,之后才抬脚往长安殿走。
长安殿的大门微开着,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两名侍卫恰好不在,他顺利地走进去绕到内室,扑面而来的就是浓烈的药味,接着就见福源端着一碗汤药叹着气放回桌上。
留意到门口忽然进来的邢温书时,福源还诧异一瞬,想着要不要开口问好。
邢温书先一步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摆手让他先下去。
福源面露纠结,看了眼谢安双的方向,最后还是无声地告退离开。
邢温书侧身给他让路,目送他出去把门也关好,终于走进房间内。
谢安双这时正安静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眉间紧皱,脆弱得似是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看得邢温书心底一阵揪疼,忍不住往床榻边的方向走近几步。
谢安双这时正好是清醒的,察觉到床边的动静,挣扎着说:“孤说了,孤不喝……”
他一边说一边睁眼,在邢温书的面容清晰倒映在他瞳孔中时忽地怔住。
“……怎么是你。”他轻抿唇,艰难地撇过头,看起来还是不想理会邢温书。
邢温书平静地问:“倘若我不来,陛下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折磨自己?”
谢安双冷嘲热讽:“邢大人未免太高看自己。”
“那我怎么听说……”邢温书的语调忽然上扬少许,“某位小陛下在梦中喊了许多次我的名字?”
谢安双:“……那是有人恶意中伤孤!咳咳……”
情绪稍微激动起来的谢安双刚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原本就皱起的眉头更加拧作一团,乌黑双眸中蓄起一层水雾,看着脆弱而可怜。
邢温书终究是不忍心继续同他置气,上前替他顺气,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轻轻扶着他坐起身。
谢安双当然知道他的打算,奈何自己高烧三日,浑身上下几乎都失了力气,只能由着他摆布,慢慢坐起身。
许是顾及到了这一点,邢温书还特地又给他抱来一张小毯子,垫在他的背后让他能够坐得更舒服些。再然后,他就看到邢温书搬来椅子坐在他床边,十分贴心地试过汤药温度后,舀起一勺喂到他唇边。
明明是细致入微的照顾,却恰好戳深了谢安双心底的那根刺,浓郁的苦涩味占据鼻息,让他再一次想吐。
但不愿在邢温书面前示弱的心思占了上风,他勉强压住想吐的冲动,死死抿着唇,看起来大有一副抵死不喝药的决绝。
邢温书知道他最近喝不下药的事情,没打算太逼他,只是在这时又说:“边境的战报已经传来了,边境城镇濒临溃败,官员们和前线的将士们都在等着陛下的旨意。”
谢安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战争刚刚开始,身为皇帝的他这时候不能被知道病重卧床,不管愿不愿意,为了大局着想他都必须要让自己精神状态好一些,在官员们面前露个面。
邢温书也不想逼他喝药,但目前的局势由不得他们顾及太多儿女私情的事情。
谢安双攥了攥手,还是勉强张口含住勺子,喝下又苦又涩的汤药。
以前他不是没喝过比这苦的药,但这一次尽管他已经尽力想将药咽下去,还是压不住强烈的反胃感,一把推开邢温书,扶着床沿将方才喝进去的汤药都吐出来。
乌黑的药渍在被褥一角晕开,更多滴落到了床榻之下,浓烈的药味再度弥散。
胃里强烈的不适感仍在持续,谢安双单手撑在床沿边,发丝有一半从耳后散落,遮住大半染上病态潮红的面容。
亲眼见到他喝了就吐的状态,邢温书心底揪得更疼,暂时将汤药放到一边坐到他身后一点的床沿,虚虚将他抱进怀中,替他擦拭唇角残余的药渍。
只是吐了一回,谢安双的状态一下子就变得更糟糕,熟悉的头晕目眩再度翻涌而上,几乎顷刻间就要将他的意识吞没。
即便此时元牧不在,他也知道他应是又开始发烧了。
这三日时间他一直都是这样间歇清醒反复发烧,尤其是在每次试图喝药又吐到脱力后,他甚至已经习惯了伴着苦涩的药味昏昏沉沉睡过去。
可是这一次,浓烈的药味之外,还有一丝令他本能安心的清浅香气。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难过。
说是矫情也好,是生病后最本真的脆弱也罢,这三日虽然他特地安排了竹二竹三守在门口不让邢温书进来,但实际上他不愿面对的内心依然在期待着邢温书会来。
就像上一次那可笑的期待一样。
谢安双再度攥了攥手心,却在无意中攥到了一块衣料。
而与此同时,原本只是虚虚的一个怀抱被身前人拉得更近,发梢处也仿佛传来一个十分温柔的触感。
“陛下实在难受的话就再休息会儿吧,再不济,朝堂那边还有我来想办法应付。”
温声的哄劝安抚在耳畔响起,无意中勾动了谢安双深藏在心底的委屈:“我想喝药……可是我喝不下……”
他愈发攥紧了手中衣料,嗓音虚弱沙哑,隐隐还带着颤,像是委屈得想哭了。
邢温书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听到谢安双的哭腔。
明明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却把他惹哭了一次又一次,还让他遭遇了这么多前世不曾遭遇过的痛苦。
邢温书将怀中已经烧得滚烫的人抱得更紧,心中清楚再这样喝不下药也不是办法,但他还没找到解决谢安双心结的突破口,实在无从下手。
他看了眼放在桌前的药碗,眸色渐沉,半晌后哄着谢安双暂时在床上重新坐好,将汤药端回来。
这时候谢安双已经烧得迷糊,起初还以为邢温书想让他再试一次,结果下一刻邢温书自己端着药碗喝了一口。
谢安双:“……?”
脑子已经暂停工作的谢安双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又见邢温书坐回自己面前,微凉手心覆上自己的手背,然后径直吻了过来。
仍在怔愣的谢安双给了邢温书可乘之机,熟悉的苦涩自两人唇舌间渗入。
他下意识攥紧手,却被邢温书温柔地引导着松开,与他十指相扣,包裹住他所有紧绷的力道。
些许乌黑药汁顺着谢安双唇角滑落,在他素白的里衣上晕染出小片痕迹,但更多的汤药在邢温书的有意引导下被一点点吞咽下去。
熟悉的反胃感又将翻涌而上时,谢安双忽然感知到手心传来更重的力道,唇齿间的交锋掠夺几乎是瞬间就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唔嗯……”
……
等谢安双终于被松开时,别说反胃了,浑身上下都只剩一阵酥软的无力感。
他靠在身后软乎乎的毯子上平复呼吸,唇瓣难得染上些许气色,几缕发丝垂落到身前,看着还有些凌乱。
邢温书还坐在他面前,用空出来的手替他将发丝拨回脑后,浅笑道:“陛下你看,这不就喝下去了么?”
经过那么一番激烈的纠缠,谢安双意识恢复了一些,继续没好气地说:“邢大人不是最怕苦了么?”
邢温书没有在意他带刺的语气,指尖从耳后滑到他的唇边,轻轻擦去溢出的汤药痕迹,温声回答:“倘若是为了陛下,这些苦……”
“臣甘之如饴。”
说完,他又趁谢安双不注意,在他唇角轻轻落下虔诚而珍重的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芊梓安樱】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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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最后, 谢安双还是和邢温书折腾大半晌喝完了整碗汤药。
喝完之后谢安双就累得直打瞌睡,大有一副坐着都能睡着的模样。
邢温书揉揉他的脑袋,轻手轻脚帮他重新躺好, 收拾一番准备离开时又感知到袖角传来一个细微的拉扯感, 回眸予以困惑的眼神。
谢安双拽着他的衣袖, 垂下眼睫回避他的视线,哑声道:“替孤告诉他们,明日上早朝。”
邢温书看起来有些担忧,但还是选择应下:“我知道了。那陛下今日好好休息,战事那边我会顾着的。晚些时候我再来同陛下商讨派军出征之事。”
既然已经摊牌自己的昏君是假的,谢安双懒得再装, 点头应下后无力地松了手,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疲倦, 昏昏沉沉睡过去。
前几日他总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昏睡都睡得不踏实。这一次意外地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时才至午膳时间。
端午膳来的仍是邢温书, 谢安双不用思考就知道是他把竹二竹三打发回去了。
他借着邢温书搀扶的力道坐起身, 然后余下的全程几乎不用动什么力气, 只需要乖乖张嘴吃下邢温书喂到他跟前的午膳。
不知是早晨时消耗太多气力, 还是午膳有他最熟悉的味道, 这一次谢安双胃口好上不少,吃下了大半碗药粥。
到后来实在吃不下, 邢温书也勉强他, 将瓷碗放到一边,递来几份奏折。
谢安双粗略翻看几眼, 都是与边境动乱有关的事情。
早晨照顾完他后邢温书没有闲着, 召集了部分官员提前商讨过相关事件, 大体得出来的结论是先调附近兵力支援,京城中让邢旭易和另外两位将军,三人中的一人出兵。
三人实力不相上下,对于究竟选谁,小朝会上暂时没有定论,不过倾向最高的是由邢旭易领兵。
邢旭易是目前北朝中最有威望的大将军,当初还同番东国进行过交锋。
但谢安双并不认为邢旭易适合出兵。
一方面是这一次他要跟着出征,朝中局势必须有能镇得住文武百官之人,那么邢旭易留守朝中的最佳人选。另一方面,番东国那边肯定也知道邢旭易最有可能成为出征之人,此前又同他有过数次交锋,必然熟悉他的作战方式。
作为有备而来的番东国,他们肯定提前想过如何应对邢旭易。
那么这时候最合适的选择,就是番东国从未接触过,但是又对番东国有所了解的人做将领。
谢安双将视线落在一名叫袁序的武官上。
先帝崇武,在位时期从来不缺各式将才,袁序也是在那时年少成名的将军,与叶子和差不多大。
谢安双听叶子和提起过,在叶子和做“奸臣”之前,他同袁序关系不错,当初知道要征讨番东国前袁序也做过一番准备,只可惜后来选定了邢旭易和邢温书出征,他被派去了另一边的战场。
不过袁序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立马投入新的战役,几乎是和邢家兄弟一起凯旋。回来后他也以此为契机,与邢旭易交了朋友,相互聊过不少作战的事情。
袁序一直很想和据说最难缠的番东国也打一打,然而每次都因各种巧合不能如愿,因此他便成为了朝中余下将才里,唯一既熟悉番东国,又没有同番东国亲自对阵过的将军。
此外,袁序这个人爽朗可靠,嘴巴很严,是叶子和都担保能信得过的人,找他来做计划的最后一环再合适不过。
不知是不是他看得太久,旁侧的邢温书忽然道:“陛下也认为袁将军会更合适么?”
谢安双从思绪中抽回神,往他那边看去一眼:“也?”
他还以为邢温书会更推荐邢旭易。
邢温书笑笑,回答:“以前袁将军常到邢府做客,我偶尔接待过几次,听得出袁将军对番东国的了解。而且不能出征番东国一直是袁将军心中的遗憾,比起番东国早就熟悉的兄长,袁将军会更适合这次出征。”
谢安双不置可否,继续道:“明日孤会在早朝说明此事,你提前去知会他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后日立即动身。”
边境战况不容乐观,京城已经闲了几年,大军调动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事情。
邢温书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下,又给他倒来一杯温水。
谢安双没有拒绝,小口小口地喝下小半杯水,卷翘眼睫偶尔扑棱几下,看起来很温驯。
后日他就要正式离京,不能拖着一副病怏怏没什么气力的身体,否则光是赶路的那一阵子就有他受的。
邢温书不知他的想法,只当他是为了明日早朝看起来精神些,待他喝完水后又照顾了许久,看着他把中午的药喝完。
经过早上那一回,谢安双已经可以勉强自己把药喝完,虽然仍会有不适感,但可以忍耐,喝完药就继续躺下歇息。
邢温书在旁边照顾到他安稳睡下之后,才放心地离开去找袁序。
……
午间又睡了一个安稳觉,再醒来时谢安双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好很多。
这几日来总是反复高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喝不下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如今这些烦恼都没有了,恢复得就快很多。
下午他醒来后,邢温书又来了几趟,照顾他的同时不忘汇报今日处理的进度。
朝堂官员们已经得知明日要上早朝的事情,之前或真或假对他不管事的埋怨暂时压下。袁序那边在收到消息后原本兴奋得不行,当即就着手去做准备。
只是后来叶子和去找了一趟他,他的情绪似乎明显下降不少。
这会儿正值局势不安稳之期,朝堂间的往来变动很快就能传遍各个有心官员耳中。
他们大多猜出明日的早朝应当会正式任命袁序作为大将出兵,但猜不出叶子和去找袁序有何事,只当他是看不惯昔日好友得势,不顾局势跑过去泼冷水。
奸臣形象简直深入人心。
邢温书对此似乎也有些好奇,暗示着同谢安双提起,但谢安双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是叶子和去找袁序说他们计划的事情了。
病情反复的这几日,他也趁自己清醒时同叶子和聊过,确定出几名可以纳入考虑的将军,其中就有袁序的名字。
他们也约定好,当最终确认出人选之后,由叶子和去找那名将军谈。很显然,叶子和就是听到风声去找袁序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到时候谢安双不会提前说出征之事,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混进军营中,等到大军离开一段距离后再由叶子和于朝堂中公布此事,也免得军中的士兵们因为知道皇帝跟他们一起来,还中途战死沙场而产生负面情绪,影响整个战局。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神思,留意到床边有一缕浅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落于地上,忽然想出去走走。
这几日他卧病在床,外边也常是阴雨连绵,难得今日他好些,天气同样变得晴朗,很适合出去透透气。
许是看出他的想法,邢温书笑了下,率先提议道:“陛下可要出去走走?长安殿外的花最近开得正好。”
谢安双顺着他的话应下,借他的搀扶起身后就挥开了他的手,虚虚披着一件外袍走出长安殿。
这时的长安殿外只有福源一人,见谢安双出来时行礼致意,侧身恭顺地让出路。
谢安双随意地点点头,随后便走到院子里去。
正如邢温书所言,长安殿外的花开得正好,热烈地迎着西下,绽放自己最美的身姿。
花丛中的花叶还沾着些许水珠,应是午后太阳才出来,暖洋洋的,晒不去多少积蓄的雨水。
谢安双抬头望向逐渐露出更多湛蓝的云幕,轻呼出一口气。
北朝的天,也终于要拨云见日了。
……
次日,景春三年四月初五,当了好几日甩手掌柜的景春帝罕见地又召开了一次早朝。
然而就在官员们以为谢安双终于打算正视朝政大事时,他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丞相处置和亲公主之事不当导致边境战乱为由,将邢温书迁削为一名小小的武官。
此举自然引发了早朝官员的强烈不满,谢安双却强硬地坚持想法,甚至宣布擢任叶子和为丞相,彻底激化了官员们的情绪,只是又被他一句谁不满则加重处罚给堵回去,敢怒而不敢言。
与此同时,谢安双也正式解除了邢温书兼任的侍卫之职,于当日勒令他出宫回府。
等这些命令下完,他才轻飘飘地下令让袁序带兵前去攻打番东国,明日早晨出发,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袁序面上神情明显有异,最终却没有多说,领命应下。
至此,这个闹剧似的早朝正式结束。
谢安双扫了眼底下定定看着他的邢温书,最终一言不发地回了长安殿,临走前还吩咐竹二竹三盯着邢温书离开,不让他再有机会靠近长安殿。
但是在离开前,他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他当众质问邢温书认不认罪时,他撩起衣摆笔直跪下后,那个深沉而平静的眼神。
回想起在骤然炸开的朝堂中,在无数官员的求情劝谏声中,那句平缓有力的回应。
【“臣认罪。”】
或许,这便是他与邢温书的最后一面了。
谢安双闭了闭眼,迎着邢温书的目光,决绝地离开。
……
次日,景春三年四月初六,京城内是个难得的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由袁序率领的大军也于今日早晨正式出征番东国。
谢安双穿上甲胄混在袁序的亲兵队伍中,回眸看了眼高耸的京城城墙,一眼便看到了前来送行的叶子和,对上他的视线后面上带着明显的难过。
他却在这时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抹笑意,对他比了个口型——
再、见。
叶子和那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也勉强扯出点笑意回了他一个一样的口型。
但他们都知道,此次分别,或许就是再也不见。他们唯一还能做的,不过是给他们的最后一面,多添些明朗的笑意。
哪怕这样的笑一点都不真实。
谢安双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握紧缰绳,割舍掉心中的最后一份情绪,毅然决然踏上离京的路。
无人知晓北朝的京城将面临怎样的变动。
也无人知晓,一道看似寻常的倩影在盛大的饯别之后,悄然潜入了邢府。
“邢丞相!大事不好了!”
茹念在邢府摸索着找到于院中练剑的邢温书,神情慌乱焦急。
邢温书对她的出现稍感诧异,但仍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收剑归鞘,平静地说:“我已不是什么邢丞相,茹念姑娘不必再如此喊我。”
茹念就没这么淡然了,着急地说:“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陛下他跑了!他今日早晨跟着出征的队伍跑了!”
“……什么?”
邢温书怔住,手中的剑都险些没拿稳。
茹念顺了口气,继续说:“陛下把这件事情瞒得很死,除却叶子和外根本无人知晓,我也是直到方才才从叶子和口中得知,陛下今早混在袁将军的亲兵队伍中,已经跟着大军离开京城了!”
听到这里,邢温书当即就明白过来。
他最担心的,谢安双走向极端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难怪前日谢安双表现得那般顺从,也难怪昨日他要下那样的命令。
他分明是打算着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邢温书攥了攥手,面色却镇定得可怕。
“……邢公子?”茹念没由来的生出些畏惧,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句。
邢温书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冷静地回答:“茹念姑娘请放心,我一定会把陛下平安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山有扶苏】x2、【江宿雪】的营养液mua!
第83章 第 83 章【二合一】
景春三年七月二十, 北朝边境朔河城城外,驻扎于此的北朝军队井然有序地维持着巡视。
正如当初谢安双预测的那般,番东国一直以为北朝会派出的将领是邢旭易, 一路威风凛凛地连夺北朝三座城池。结果他们完全陌生的袁序一路杀过来, 在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在一个月内抢回了两座城池。
不过番东国那边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就调整策略,退守朔河城。
袁序虽然突袭获胜,但没有过分骄傲,考虑到士兵疲敝,干脆在朔河城外扎营包围,寻求最合适的突破时机。
直至今日, 他们已经相持近两月的时间。
七月正值最热的时节,骄阳烤得地面仿佛都在冒着热气。
军营外的巡守队伍刚刚换班, 周遭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氛围, 几乎无人在此随意交谈,唯有再往里走几步, 才能勉强多出几分活跃来。
“这天也太热了, 邻城的增援何时能到啊。”
一名士兵坐在营帐外拿手扇着风, 怅然感慨一句。
旁边另一名跟着应和, 又道:“要我说, 当初我们就应当趁着他们轻敌,把朔河城一并夺回来!把他们赶回番东国去!你说是吧, 安乐?”
安乐——或者说, 谢安双坐在他们对面正拿着水壶喝水,闻言耸了耸肩, 回答:“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 本就是疲军, 出其不意夺回两座城池已是不易,若是当时再强攻朔河城,大概率是要败的。”
相处几月的时间下来,和他相熟的几位士兵已经习惯他说话的直白,无所谓地笑着说:“这不是打打嘴炮过瘾嘛。不过安乐你真的好厉害啊,最近将军好像一直是派你去骚扰朔河城的守军,你却一点都不累。”
谢安双想起这个就忍不住冷笑:“就那群废物守兵。若非估计城中百姓安危,袁……将军早就杀进去了。”
士兵们没留意到他诡异的停顿,其中一人似是又回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说:“之前收回那两座城池的时候也是,我们小队里每次都是安乐最积极冲得最前,搞得我都忍不住想拼命一搏。”
“对啊对啊,安乐刚来时看着就像娇滴滴的小公子,我还以为是哪家送来混军功的,结果一上战场那气势真是吓人,跟不要命了似的。”
别说,还真是没打算要命。
谢安双又喝了口水,神情淡淡。
虽然他跟着出征的本质目的就是送死,但他也不至于轻贱到随意就死在不知名的士兵手中,好歹都得有个英勇厮杀的经历,算是圆了他当初一个沙场梦。
结果没想到一开始那些都这么不经打,他冲在最前面也不过是受了几处皮外伤,休息的这段时间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他在这头兀自沉默,习惯他性子的士兵们在另一边倒越聊越有劲头,有一人就顺口调侃了一句:“对了安乐,我看你这势头,到时候我们凯旋你肯定能被好好嘉赏,苟富贵无相忘啊~”
谢安双被他拉回思绪,垂下眼睫,轻声回了句:“我没打算回去。”
“嗯?”旁的士兵聊得正欢快,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反问一声。
谢安双却没打算再说,摇摇头又喝下一口水,将水壶拧起来。
恰好这时有士兵来找他,说是袁将军喊他有事。
他点头谢过那名士兵,起身和其余人的告个辞。
一队的士兵们司空见惯,随意地朝他挥挥手,正好临近午膳时间,顺口也说会给他留好吃食。
谢安双也谢过他们,这才往袁序的帅帐去,听着身后逐渐远离的笑闹声,忍不住浅浅地笑了下。
在外人面前他惯来是个冷淡性子,本来打算好了独来独往一个人,轻伤不管重伤不治,就浴血奋战到死期那一日。
结果不知是不是他拼劲太猛,连带着影响了他们整个小队在第一次作战时都英勇无比,打了个畅快。
于是在休息期间,就有个知道他受了伤的直爽士兵,特地给他送来伤药,还拉着他和大家一块相处。
小队里的人大多耿直,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他,丝毫不在乎他沉默冷淡的模样。
后来他们又一起拼了好多次,全是谢安双领着他们小队冲在最前,大家就愈发觉得他是少说多做的行动派,和他处得更好。
有事没事大家就聚一起聊天,战后也相互帮着上药,关系愈发密切。
这些发展都超出了谢安双的预料,但意外的,他也不讨厌。
或许这也是参军能够吸引人的原因之一罢。
谢安双很快就收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车熟路地走到帅帐中。
帅帐附近的闲杂之人已经被提前打发离开,他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掀开帐帘进去。
“陛……咳,小安,你来了。”
袁序随手将一封信收起来,险些就惯性尊称,瞥见谢安双淡淡的神色后才连忙收敛。
未免各种有意无意的身份暴露,谢安双一开始就明说不要在军中喊他“陛下”,袁序又总觉得直呼名字太过不敬——哪怕是个假名,最后干脆按谢安双所说,把他当小辈,随叶子和一般喊“小安”。
谢安双没管他方才收起信封的动作,开门见山道:“是增援那边有消息了么?”
袁序点头:“对,预计过两日会有增援的先遣队抵达,兵力一千人。”
“先遣队?”谢安双皱了下眉,“之前不是说增援一并过来么?”
袁序回答道:“番东国那边收到了增援的消息,所以临时变了计划。今明两日我们按兵不动,做出要夜袭的阵仗,放松他们白日的警惕。待到后日先遣队抵达时,我们绕到南门发动突袭,削弱北门的守卫,再由先遣队一举攻破北门。”
由于一开始的轻敌以及试探,番东国那边派来的将军不是什么大将,擅长进攻而不擅长防守,守城的士兵不是非常严密。
他们一直不进攻主要也是知道那个将军人品不行,有拿全城百姓威胁的前科,硬攻的话很有可能危机大部分朔河城的百姓,必须出奇制胜。
袁序在领兵打仗方面更有经验,谢安双对于他的计划没什么异议,为防万一多问了一句:“先遣队的领队是谁?可以确保他的能力足够么?”
袁序的目光闪烁一瞬,在谢安双察觉前恢复,随意似的说:“是个年轻武官,不过在先帝时有过轻骑突袭的经历,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行。”谢安双不再多问,“那这两日我养精蓄锐,到后日突袭时我继续做先锋。”
袁序顿了又顿,还是没有多说,点头道:“近日好好休息。番东国那位将领也并非无能之辈,正面对上的话,南门那边还是有很大风险的。你……也小心吧。”
虽然知道谢安双向死的决心,但每次作战前袁序还是会叮嘱他一句小心。
谢安双没管他的小心思,点点头就暂时离开,为后日的战役做充分准备。
他听得出到时候应当会集结大半兵力去攻打南门,让守城将领误以为他们用的是疲军之计,想从南门突破防线。待到兵力汇聚南门之际,就是北门突袭最佳之时。
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南门争取更多时间,把守城将领也困在南门,无暇再顾及北门。
这可比之前只余一些小兵小将打要危险得多。
不过谢安双求的便是这份危险。
他走出帅帐后遥遥望向朔河城的方向,眸色渐沉。
不管怎么说,临走前他势必要把属于他们北朝的领土夺回来。
……
景春三年七月二十三午后,正是一日当中最炎热、最容易疲倦的时刻,北朝军队毫无征兆地在南们发动进攻,打了番东国守城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守城将领不算太蠢,在收到战报后当即调集兵力守住南门。
谢安双望着不远处兵力剧增的城门,勾唇冷笑。
怕的就是你犯蠢。
在一片震天响的战鼓与杀喊声中,朔河城的争夺战正式拉开序幕。
但这一次谢安双不急。
他手握红缨枪,看着眼前顷刻间便激烈交锋起来的两支队伍,安静得完全不像他。
“安乐,我们这一次怎么不冲啊?”
一名同小队的士兵看着眼前战况蠢蠢欲动,但是谢安双是他们小队的队长,特殊时候要听谢安双的指令。
谢安双仍旧不着急,平静道:“我们这一次的目标不是冲在最先,而是冲在最前。”
提问的士兵目露茫然。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谢安双的意图——守城将领亲自现身了。
谢安双勾唇一笑:“你们怕死么?
回答他的声音整齐划一:“不怕!”
“好。”他握住缰绳,高举□□,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那就随我一同,直取那狗将军的项上人头!”
“是——!”
斗志盎然的应答声落下,一队原本看似不起眼人马骤然闯入混乱的战场,宛若一支离弦的箭,于一片打杀中穿刺而过!
“杀啊——”
“锵锵——”
“噗——”
无数的杀喊声、交战声、鲜血喷涌声在谢安双身侧交织,杂乱无序地涌入他的耳膜,又更加刺激着他的状态。
在这一刻,他不知道什么生与死,他只知道他要往前、再往前,他要冲破敌军所有防线——直取守城将领的项上人头!
“噗——”
他一枪穿透了面前企图阻拦他的敌军,温热的鲜血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然而他丝毫不管这些,利落地拔枪驾马,势如破竹般一路往前,逼近守城将领!
“放箭!”
高声喝令之下,无数支箭矢对准冲在最前的小队人马,顷刻间便如箭雨般直直落下!
此举却恰恰点燃了他们小队更旺盛的斗志。
想把他们逼入绝境?那他们偏要杀出一条活路来!
“镪镪!”
谢安双一柄红缨枪利落斩断数支箭矢,在箭雨中如游蛇般灵活游动。
无数箭矢擦过他的脸颊,刺入他的盔甲,划破他的手臂,他恍若未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守城将领身上,燃烧的斗志早已掩盖身体的痛楚,如今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今日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侵占他北朝领土的狗将军垫背!
“杀啊——!!”
震天响的杀喊声回荡在朔河城南端,誓要染出一片血红天地。
身后战场激烈焦灼,谢安双与他们小队余下的几人,也一举冲出了弓箭手的射击圈!
与此同时,那守城将领似是忽然接到了什么通知,调头就要往回跑。
谢安双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意。
“兄弟们,我们今日就是在此战死,也要于那狗将军同归于尽!”
“是!”
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少了几道熟悉的嗓音,熊熊斗志却更为强烈,以几乎所向披靡的气势一路往前!、
谢安双在一片打杀声中跟着杀红了眼,他不知自己究竟伤了多少人,又受了多少伤。
他只知道,他距离那个番东国的守城将领,只余下几步之遥!
“保护将军!”
骤然冲破防线的谢安双打乱了守城将领亲兵队的节奏,几乎是一窝蜂地朝他涌来,以围剿的阵仗将他团团包围。
但凡有丁点怕死的念头,这时候都势必会露怯。
然而谢安双眸色冰冷,在包围圈中镇定自若。
很不巧,他最不怕的就是死。
“上!”
一声令下,几乎所有包围在他身边的士兵同时冲上前!
谢安双毫不畏惧地直冲向前,在包围圈中大开杀戒!
刹那间,血花飞溅!
叫喊声,嘶鸣声,铿锵交战声。
所有的声音刺激着谢安双的耳膜,几乎震得他血气翻涌。
他握紧手中的红缨枪,咬牙望着远处一剑砍落了一名北朝士兵的守城将领。
他绝不会,在这里就认输!
谢安双骤然爆发出一股更强烈的拼劲,□□一挥,径直击落两名就要靠近他的士兵。
可是围剿士兵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发了狠劲冲过来的谢安双又如何能敌得过他们不知疲倦的攻击。
明明就剩几步的距离了……!
谢安双紧咬牙,正打算孤注一掷时,一道破空之声忽然在他眼前炸开,三支长箭同时穿刺而来,接连射倒他面前的三名敌军!
他蓦然抬眸,就见朔河城的城门下不知何时多出一队精锐骑兵,领兵之人笔直坐在马背上,手中弓箭泛着寒光,几乎顷刻间便如一道闪电越过无数士兵,擦着他的耳畔一举刺入他身后一名企图偷袭的敌军胸膛!
西沉斜阳之下,那人目光沉静,越过生死一念间的战场,与谢安双平静对视。
谢安双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生死搏杀的瞬间。
——是邢温书。
怎么会是邢温书?!
就在他愣神之际,邢温书身后的骑兵气势汹汹地加入战局,而他本人顺势夺了身边一名敌军的兵器,脚尖轻点腾空而起。
他迎着谢安双错愕的目光,跃到他身边干脆利落地解决几名靠近的敌军,顺势又抢了一匹马,
“陛下的周围交给我,您只要往前冲就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谢安双耳中,他几乎立即就明白了邢温书的意思,从惊愕中短暂抽回思绪,专注于眼前战况。
守城将领的护卫队这时已经被邢温书率领来的轻骑冲散扰乱,这时候是刺杀将领的最好时机!
他稳了稳心神,铆足了劲头往守城将领的位置冲去!
这一次他不再管身边朝他冲来的士兵,也不再管射向他的箭矢,如同邢温书那句低沉的话一般——
他只需要往前就好。
哪怕是早就准备好再也不见,哪怕是战场上出乎预料的久别重逢,但只要是邢温书对他说的话,他都有最本能的信任。
谢安双一路冲破最后的防线,与守城将领正面对上!
那守城将领许是也没见过他这般狠厉之人,在他的招招杀手下无意识露了怯,几个回合便露出破绽。
然而与此同时,又有一柄弓箭往他的方向直直射来。
倘若躲避,必然会错失刺杀将领的最好时机,但倘若不躲——
也顶多是个死罢了。
谢安双瞬间便做下了决定,猛地直冲向前!
“噗!”
温热的血液飞溅而出,一柄红缨枪直直穿透了守城将领的胸膛!
主将伏诛!
“守将伏诛,降者不杀!”
“北朝的将士们!让我们一鼓作气!夺回朔河城!”
“夺回朔河城!”
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北朝军队士气大增,朔河城守兵几乎落荒而逃。
胜局已定。
而谢安双仍定定地待在守城将领尸首之前,耳中只余下自己鼓鼓的心跳声。
他们北朝的朔河城——
夺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找邢温书,眸间欣喜尚未来得及传达,就见邢温书右肩不知何时中了一箭,大片鲜血浸染了他的甲胄。
——是方才他刺杀守将时射来的那一箭!
邢温书似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对上谢安双一瞬的欣喜,仍旧无力地扯出一抹浅笑:“恭喜……陛下……”
话音刚落,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从一侧跌落下马。
“……邢温书!”
……
谢安双从没想过他和邢温书还会再见,更没想过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他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陷入昏迷的邢温书,心底又是一阵揪疼。
“安乐,你也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温然副将应该还醒不了那么快。”
一名同小队幸存的士兵走入营帐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劝谢安双先去上药。
谢安双还是同之前一般摇头。
自从从战场慌慌张张把邢温书带回来后,他就守在邢温书的床榻边,看着军医替他拔箭上药,而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管,甚至连身上满是血污的战袍都未曾脱下。
中途军医、同队的士兵乃至袁序都来过好几趟,但无人劝得动他,最后在袁序的默许下只好随他而去。
来劝他的那名士兵叹口气,替他续上营帐内的灯芯后便再次离开。
小小的营帐内很快又只余下他们两人。
谢安双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邢温书的床边坐了多久,他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乌七八糟地装了一堆事情,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床上的人有动静。
“邢温书!”
他凑近一些,就见原本只是动了动指尖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眸底还有一瞬茫然。
“陛……咳咳……”
邢温书似是想开口说什么,沙哑虚弱的声音就被一阵咳嗽打断。
谢安双连忙倒来一杯水,小心地扶着他起身,将水递到他唇边,一点一点地喂他喝下去。
邢温书表现得很乖顺,坐在床上将水喝了大半。
等确定他平稳下来之后,才放心地想把杯子放回去。
这时他的手却忽然被轻轻拉住,扭头便对上了邢温书虚弱的浅笑:“陛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许是正值受伤后虚弱之时,邢温书这句话说得很轻,如同一根羽毛,却在谢安双的心底激起圈圈涟漪。
他根本没想过邢温书会来找他,也根本没想过邢温书会替他挡下那一箭。
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谢安双鼻尖一酸,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佯装生气地质问:“你是笨蛋吗!我又不怕疼,你干嘛——”
“因为我怕。”邢温书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怕我的小陛下会疼。”
谢安双对上他眼底一如既往的温柔,忽然怔在了原地。
邢温书又在这时凑近他,在他眼睫落下轻轻一吻,尝到了些许咸涩的温热。
他看着怀中眼眶通红的人,抬起左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轻笑着问:“怎么哭了?”
熟悉的轻柔嗓音彻底击垮了谢安双心底紧绷的情绪,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委屈得哭出来。
他避开邢温书右肩的伤处,靠在他的左肩哭诉:“你个大混蛋!我明明都已经做好再也见不到你的准备了!我都把朝堂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你干嘛还要来找我!我都那么努力劝我自己割舍了……呜……你还想要我怎样……”
说到后面,谢安双已经哽咽得说不话来。
他这几个月来几乎是逼着自己不去回想任何有关邢温书的事情,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摇。谁知道他还千里迢迢地自己找了过来!
谢安双越想越委屈,像是要把这段时间受的苦全都宣泄出来。
邢温书也没有推开他,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脑勺,直到他的情绪比之前稳定一些,才轻叹口气回答:“因为我说过的,我喜欢陛下。”
感受到怀中的人身子微微一僵,他又勾唇浅浅一笑,补充道:“或者换个说法,我的小陛下是被我放在心底最珍重的位置,深深爱着的人。”
“不管是曾经的那一场大火之后,还是这一次的战鼓擂声之下,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您。”
“是我放在心上的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小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六号欠的那次更新
这个副本很短
真的很短,而且没打算写太多战事(。)
——
感谢【芊梓安樱】的地雷mua!
感谢【芊梓安樱】x30、【俄比小心】x2、【江宿雪】的营养液mua!
第84章 第 84 章
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真的太累, 谢安双在邢温书怀里哭过后没多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邢温书忍着伤口的痛楚将他放好到床上,出去找来军医替谢安双处理伤处。
也是直到军医来了,他才得知谢安双身上的上不比他轻。
因为之前硬闯箭雨阵, 谢安双身上的伤轻则只是划破一个浅浅的口子, 重则深入血肉, 惨不忍睹。能够一直撑下来靠的恐怕完全是意志力,和他本身就不太怕疼的特性。
邢温书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若非他找到合适的由头紧赶慢赶过来,恐怕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的小陛下了。
处理好谢安双伤口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军医收拾好药箱就告辞离开,独余邢温书与谢安双待在营帐内。
邢温书用的身份是副将,到这个军营后军衔仅次于主将袁序, 有一个单独无人打扰的营帐,帐内床榻还算大, 容下两人勉强足够。
他走到床边看着浑身上下没几处好地方的谢安双, 轻叹口气,俯身揉了下他的发梢。
也怪他来得太晚。
邢温书在床边看了许久, 还是没有选择与谢安双同塌而眠。
床榻虽然容得下两人, 但难免会有触碰, 谢安双伤得太多了, 他不想无意中碰到他的哪处伤口。
最终他搬来了之前谢安双为等他醒来时坐的那张椅子, 靠在床头的位置,左手轻轻裹住谢安双的手, 这才安心地浅眠休息。
床榻上的谢安双不知是不是感知到熟悉的温度与气味, 无意识地轻轻勾了下他的手,眉眼稍稍舒缓。
……
受伤昏迷后的谢安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的开端, 是邢温书赶赴京城任职丞相。
本该是熟悉的场景, 梦里的邢温书却拒绝了兼任贴身侍卫的职责, 平静而冷淡地对他说:“臣不是陛下的玩物,陛下若只是想责难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御书房内,素白身影笔跪在正中,宛若冬日盛放的寒梅,傲然挺立。
而张扬红衣的谢安双跟没骨头似的半倚在软榻中,放浪形骸。
一白一红,明明身处同一个房间,却不在同一个世界。
画面至此定格,又倏地转向下一幅。
是当天夜间,谢安双溜出宫,原本想去查查与蒙面贼人有关的事情,结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邢府,看着邢温书与邢旭易在院子内有说有笑的畅聊。
早晨时在御书房冷淡高傲的人,在自己兄长面前却能笑得自在温和,好似和煦的春风,叫人心生亲近。
院子内高挂的灯笼晕出暖黄光亮,倾洒在邢温书身侧,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
谢安双独自藏在隐蔽的暗处,向往着邢温书身上的光亮,最终也只能转身离开,没入更深的黑暗。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恰在这时,院子内的邢温书似有所觉,往谢安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见到一抹不清晰的影子悄然消失。
或许是野猫吧?
他没多想,回眸继续同许久未见的兄长聊天。
却无人知晓,在这一夜后,一明一暗两人的人生轨迹基本注定。
在这两幅“长画面”之后,谢安双的梦境中闪过无数简短的小画面。
许是因为简短,小画面都很零碎,基本是谢安双与邢温书相处的一些碎片。
有他们在御书房中相互对峙,有他在御花园当众给邢温书难堪,也有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对邢温书的肆意奚落。
除此之外,还有邢温书偶尔兴起给他吹奏乐曲,有邢温书在他生辰时为他准备特别而精致的礼物……
每一次谢安双都会在邢温书示好后尖锐刻薄地暗讽,邢温书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与平静,仿佛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与脚步,疏离又保持礼节。
他位高权重,家世背景雄厚,每当他看向谢安双时,眼底映出来的永远只有谢安双这个人,没有他身后的那一把龙椅。
这样的人,真的会渴求皇位吗?
谢安双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所有闪的片段,又来到了另一个画面。
是在景春五年九月,梦境中的谢安双收到叶子和传来的消息,说是邢温书那边已经有人主动在准备逼宫送邢温书上位的事情。
谢安双原本在长安殿中小心翼翼地尝试着作画,听到福源呈报来的消息,笔尖一顿,一抹乌黑的墨团在宣纸间晕开。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再过半年时间应当就可以彻底让元贵党派垮台,到那时他们就会顺势安插自己的人加入邢温书的势力范围,煽动邢温书篡位。
虽然邢温书那边主动要篡位也能省下这个撺掇的麻烦,但谢安双心底多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侥幸地认为,或许比起皇位,邢温书会更在意他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不过到头来,果然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也是,谁会在意一个趾高气昂折辱刁难自己的人呢。
谢安双半低着头,藏起面上的情绪。
福源犹豫着开口:“……陛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勉强笑笑:“孤知道了,你去告诉子和哥,孤这边会做好准备的。”
福源应声,随后便在谢安双的示意下告退离开。
谢安双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低头重新看了眼桌面上的那幅画。
画中是一支傲然独立的墨梅,只是在枝杈的一角有一团晕染开的墨渍。墨梅画得不算多好看,但是可以看出作画之人的一笔一画都无比认真细致。
这原本是谢安双想在中秋他的寿宴后,暗戳戳送给邢温书的。
他自小被当成暗卫傀儡培养,动刀动枪的阴暗事做起来毫不拖泥带水,但这种高雅的兴趣属实难倒他了,他也是偷偷练了很久才勉强能画出这么一枝还算看得过去的墨梅。
可是……
谢安双回想起福源方才禀报来的话,眸色暗了暗。
既然如此,便让这幅画同他一起,消失在长安殿的一场大火中吧。
他将画暂时搁置在一边,收回心神开始拟定退位诏书,将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一字一字端正写在圣旨上。
末了他还专门找来一个盒子将诏书放进去,再找好一个合适大小的盆,等时候到了,便将盒子放进装满水的盆中,也免得被到时候的大火一同烧没了。
等做好了这一切,他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副已经被晾干墨迹的画上,静静地站在桌边看着。
须臾后,他叹口气,小心地将画卷起来,放到一个最靠近到时候火源的地方。
从计划制定伊始,他决定好最后用一场大火来结束这一切。
长安殿是他登基后活动得醉酒的地方,无数被他藏起来的与邢温书有关的事物都在这里。所以为防以后被邢温书知道,他早早就打算好连同长安殿中所有他生活的痕迹,一起消失在这世间,让邢温书能够更加心安理得地坐在皇位上。
哪怕……
哪怕这个筹划与准备,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安双看着那幅被卷起来的画,轻扯唇角,继续去做下一步的准备。
长安殿中的画面也定格于他毅然转身的背影。
下一刻,梦境里的一切,就被一场熊熊烈火包围。
冲天的火光,无情的逼喊,依旧是一袭张扬红衣的谢安双站在大火前,听着面前所有人对他的讨伐。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
长安殿的滔天热浪几乎要灼伤谢安双的后背,他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掠过所有征讨他的官员,想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无果。
他甚至……不愿意再来给他送行了么。
【“你本来就是没人喜欢没人要的小贱种,若是没有本宫,你真以为能活到现在?”】
【“你的吃穿住哪样不是本宫给你的?你真以为除了本宫,还会有人真心实意待你么?”】
果然,他只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所喜欢的,没人要的小贱种。
他的结局,也不过是在万人的唾弃中走向灭亡。
谢安双苦涩一笑,终于不再犹豫,转身要往火海中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马蹄声,和一个熟悉的呼喊声。
“陛下!”
谢安双的动作顿了顿,但马上就想明白了因果。
毕竟篡位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邢温书还不知道他留了退位诏书,多少也要做个忠心的戏码。
或许是临死在即,谢安双早就抛却了自己那点可怜的侥幸与自作多情。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再见邢温书最后一面。
谢安双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邢温书,穿着一袭素白衣裳的邢温书。
两年多前他们在御书房的“初遇”也是这样,一白一红,明明身处同一处地方,却在不同的世界。
谢安双第一次在邢温书面前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说出了唯一的一句真心话:“不要再叫我陛下了,这天下,从来就不该属于我。”
说完,他决绝地扭头,踏入面前的那片火海。
他这辈子都在黑暗中苟且偷生,也只有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最耀眼的光亮中,任由这绚丽的焰火将他吞噬。
或许……这也是他最接近邢温书的一次。
最接近总是站在光亮下,耀眼夺目的邢温书。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悄悄)
——
感谢【江宿雪】的营养液mua!
第85章 第 85 章
谢安双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睁眼便看见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
此时似乎正值夜间,房间里幽幽散着些烛光,周遭很安静。
这是哪里?
谢安双还沉浸在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当中, 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压抑着到伤口的痛楚, 慢吞吞地起身, 环顾了一眼四周。
这是一个很干净整洁的房间,只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
没由来的孤独感骤然侵袭谢安双,他的脑海再一次回想起元贵曾无数次对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他只是没人喜欢,没人要的小贱种,他注定会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厌恶。
就像……前世一样。
谢安双挣扎着下床, 才站起来时因为腿软险些又摔落在地,幸好他撑着床沿勉强维持了站立, 只是手上的伤被牵扯, 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不过这些刺痛,还不及年幼时元贵拿鞭子抽打他的程度。
他在床边缓了缓神, 稍微攒起些气力, 一步一步往房门外走。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周遭是完全陌生的一切, 没有人, 没有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总觉得房间太闷, 想出来透透气。
谢安双站在门口徘徊了许久。
往右是一道连廊, 连廊上挂满了灯笼,明亮的暖光连通另一处小院。往左却是一个漆黑一片, 乱世杂草的阴暗小角落。
潜意识里他能猜到往右一路找寻, 肯定能见到邢温书, 见到灯光下一如既往耀眼的邢温书。
但是最后,他还是走向了左边,看着阴暗角落里一簇似乎已经凋谢的小花,眸色渐渐黯淡。
他在小花的旁边寻了个位置,也不管脏不脏,靠着冰冷的墙角坐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全,穿的又是不知哪里来的素雅白衣,一番动作下来折腾得衣料上都有隐约渗出的血迹。他本人却恍若未觉,拼命想将自己藏在这方阴暗的小角落里。
等邢温书端着伤药从连廊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他守了四日的小陛下不知何时终于醒来,独自缩在院子中最漆黑的一角。
欣喜未来得及升起,心脏又猛地一抽,钝钝的疼。
他将伤药暂时放在门口,一步一步走到谢安双面前。
谢安双听到动静,抬起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便见邢温书仍旧站在光亮处,看向他的视线中多出些担忧。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前世他步入火场前与邢温书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的邢温书似乎也是这样担心的神色,但谢安双只觉得,那是他篡位前演的最后一场戏。
他怔怔地看了邢温书许久,忽然开口:“邢温书。”
许是昏迷了四日,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行,邢温书险些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压下心底的酸涩,蹲下身,与面前的谢安双平视,尽可能柔和地应声:“我在。”
谢安双目光很平静,宛若一潭失了生气的死水,嘶哑着声音继续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你对我一直都很冷淡,而在梦境的最后,是长安殿的一场大火。”
邢温书听到这里,眸间闪过一丝愕然。
谢安双神情不变,平淡地开口:“你也记得这场梦,对不对。”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他已经知道那场过分真实的梦境,其实就是他上一世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上一世被大火吞噬之后,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刚下令让邢温书七日之内赶回来的时候。
他可笑的人生又重来了一遍。
醒来后的谢安双不想接受这个现实,自己去御花园里坐了很久。
当时正是寒冬,他又惯来穿得少,回去后就发了一场高烧。
也许是他不愿接受重生之事的想法太过强烈,在高烧醒来后他就彻底把重生的事情给遗忘了。
而如今,借着三个月前那次中毒的契机和这一次邢温书替他挡下的那一箭,他松动的记忆全部回笼。
他是重生回来的,但这一世邢温书的表现和上一世相差太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邢温书也是重生回来的,而且他记得所有的事情。
邢温书迎着他平静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对。那陛下想不想知道那场梦在大火之后的后续?”
谢安双没有回答,仍旧只是看着他。
邢温书却从他的视线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从院子里最后的一角光亮中站起身,走到谢安双的身侧,陪他一同在大片的阴影中坐下。
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尝试着将谢安双从黑暗的角落拉到光下来,而是选择陪着他,与他并肩坐在阴影下。
在三个月前得知谢安双跟随军队一同离开京城后,邢温书就当机立断去找了叶子和,向叶子和坦白他所知道的一切。
出于对四皇子的歉疚,谢安双一直以来最信得过的人就是叶子和与叶子芹。在邢温书坦白之后,叶子和也终于说出一直以来他所知道的与谢安双有关的情况。
例如元贵一直以来对谢安双的精神打压,例如谢安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罪人,又例如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被所有人抛弃的。
哪怕叶子和、叶子芹还有叶如对他表露过多少的关心,他都坚持认为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喜欢的。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邢温书才知道谢安双的心结根本就不是当初皇子先帝遇害的事情,而是元贵对他的精神打压束缚,是他已经被刻入骨子里的自卑。
再联想到之前谢安双毒发时的表现,也让邢温书愈发肯定他也是重生回来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遗忘了前世的事情。
而这些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谢安双认为前世的他到最后也因为皇位而抛弃了他。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被抛弃的感觉,于是他选择了遗忘。
他的小陛下是渴望爱的。
只是长期的被打压使得他深陷自卑的漩涡,只敢躲在最不起眼最阴暗的地方,而不敢真正去奢求任何的爱。
所以当他对他的小陛下说出“喜欢”时,最先得到的却是他强烈的抗拒。
长期蜗居在黑暗中的人对于骤然亮起的光,只会觉得刺眼。
于是这一次,邢温书选择站到谢安双的身边,陪他一起待在他最熟悉的环境当中。
谢安双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与邢温书并肩,犹豫了下还是往邢温书身旁缩了缩,似是想凑近他身边萦绕的那份浅浅清香。
邢温书笑了下,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揽住他,开口说起方才挑起的话题:“在长安殿的那场大火之后,我被发动这场动乱的人迎上了皇位,登基的日子也被他们定在中秋。”
谢安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还记得,中秋时每年会举办他寿宴的日子。他真正的生辰是八月二十,但他从未过过生辰,对于这个便不是很在意,登基后就直接选了个凑近的中秋。
先帝的寿宴日却举办了新帝的登基礼,想来那一世若延续下去,这也势必会成为史书上的笑话。
谢安双垂下眼睫,思绪被隐藏在一片漆黑之中。
不过这时他又感觉搭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旋即便是邢温书感慨似的话:“不过其实那一日我并不开心。”
谢安双侧眸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唇边勾出抹苦涩的笑,回忆着继续说:“那日宴席过后我偷偷溜出了寝殿,带着你最爱喝的酒,还有原本想赠予你的生辰礼去到了御花园的荷塘边。那是那时记忆里,我与陛下初次遇见的地方。
“我把准备给陛下的生辰礼烧给了陛下,也给陛下敬了一杯酒,只希望陛下来世……能做个自在快乐的小孩。”
自在快乐,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戳中了谢安双心底最隐秘的思绪。
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酸涩,哑声道:“在前世临死前我就在想,如果有来生,我也好想知道被人珍视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我一睁眼,却回到了从前。”
那个依旧被所有人厌弃的从前。
“我真的不想……再被抛弃一次了……”
他又想将自己缩成一团,却在这时感受到手心握上来的温度。
“陛下从来就没有被抛弃过。”
邢温书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就像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同陛下说的那样,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没有对皇位产生过任何兴趣。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有我的小陛下而已。”
谢安双抬眸看向他,眼眶原本已经微微泛红,听到他这话时又似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邢温书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说:“前世的那场逼宫政变我事先并不知情,听到禀报时刚刚完成原本计划赠予陛下的夏日荷塘图,想都没想便赶进宫里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而后来没多久,我也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被人下毒谋害,醒来便发觉自己回到了被陛下召回京的那一日。重生回来后我也对前世的事情进行过一些摸索探查,基本可以猜出前世真正煽动逼宫的,还有最后对我下毒的,都是元贵太后那边的人。”
谢安双怔了下,没有想到前世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但细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前世由于邢温书不愿入宫来,谢安双为了确保他能多参与朝政,平时见官员们的次数增多不少,估计就是这个举动引起了元贵的怀疑。
谢安双静默地听完,眸间却浸入了些茫然。
他习惯了长久以来成为被厌恶被抛弃的对象,哪怕这是他曾梦寐以求的珍视,他还是无法消化邢温书对他的喜欢。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喜欢呢。
邢温书看出他的无措,心下的酸胀感更甚,侧身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温声道:“陛下现在还不相信也没关系,只要陛下给我时间,我会慢慢告诉陛下,你也是被人深爱着的。你永远是我最珍视的小陛下。”
“我爱您,胜过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理直气壮版)
心结没解完,但是甜甜甜开始啦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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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谢安双因为邢温书的话稍有动容, 犹豫半晌试探一般轻声开口:“邢温书……伤口好疼。”
邢温书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压到他的伤了,连忙起身问:“可是被我弄到哪里了?我看看……嘶。”
他借着微弱的反光仔细查看谢安双的情况,才发觉他左臂的衣料上都已经渗出血迹, 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怪我没仔细留意。”
谢安双却轻轻摇头:“是我自己弄的。初醒来时, 没什么分寸感。”
邢温书顿了下, 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吐出一口气,浅笑道:“那我们回房间去,我给陛下包扎,好不好?”
谢安双点点头,目光又飘向了他的右肩。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邢温书一边起身一边笑着说:“我的伤口不深,这几日也有好好换药, 不打紧。那我们回去吧?”
说话间, 他在谢安双身侧朝他伸出左手。
不同于以往的带着光亮,这一次邢温书是仍旧站立在阴影处, 向他伸出手。
谢安双晃神一瞬才想起回应, 轻轻搭上他的手, 借力站起身, 与他一起并肩回到房间中。
邢温书顺势把放在门口的伤药端回房中, 让谢安双脱下上衣后坐在床沿边,看着他身上渗出大大小小血迹的绷带, 更是心疼, 动作放得格外轻柔。
谢安双还是不太习惯坦然地将伤处暴露出来,尤其是袒露在邢温书面前。
他目光闪了闪, 转移话题:“对了, 战事那边如何了?”
邢温书看出他的心思, 手中动作未停,回答道:“陛下昏迷的这四日时间里,朔河城已经正式宣告夺回来了,我们如今就在朔河城城主府的客院中。但番东国那边显然没打算那么轻易放弃,似是要转战其他地方。而我们的增援军主力今日刚抵达,袁将军已经动员好大军,后日便启程。若是陛下想的话,明日可要再去军营中看看?”
如今谢安双伤势未愈,短期再上战场无疑是找死,而邢温书不在京中,篡位计划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执行,那他暂时还是得惜一惜命的。
他听着邢温书的话,垂眸片刻后还是点头:“我想再去看看。”
上次的战役里,他们小队陪他一起冲锋的折损了一半,其余大多也受了伤。而之前他顾着邢温书的伤势,还没来得及再好好和他们说说话。
三个月的战友情,对谢安双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哪怕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他也只是个过客。
他正出神着,又感觉脑袋被人揉了一下,抬眸就撞进邢温书笑盈盈的视线。
“那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邢温书把手收回来,继续替他包扎,“你昏迷这段时间里,你们小队里的那几名士兵可是来看过你好多回了,正好也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谢安双顿了下:“他们来看过我?”
邢温书点头,回答:“还有一位看起来好似很自责的模样,说要是当时强硬一点劝你去给自己包扎,是不是就不会导致你昏迷那么长时间了。没记错的话……似乎有人喊他为莫大哥。”
谢安双记得这个称呼。
莫大哥是他们小队里性子最爽朗的,当初第一次受伤时来给他送伤药,后来拉着他和小队其他人熟悉起来的人,就是莫大哥。
见他又走神,邢温书这次没有唤回他的思绪,眸间多出些怜惜意味,安静继续手中动作。
待到包扎快结束时,谢安双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脱出,看着眼前邢温书专注而精致的侧颜,没由来得觉得虚幻。
许是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邢温书把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完,抬头看向他,温柔地问:“怎么了?”
谢安双摇了摇头,低着头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还在梦中,不曾挣脱出来。”
虽然有了邢温书之前坦率的告白,但长久入骨的自卑并非一时半刻就能被消磨掉的,到如今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这样的人能得到旁人的喜欢关心。
邢温书也不急,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只是还不适应。我会陪着陛下,一起从过去中走出来。”
从黑暗中走到光亮的地方。
谢安双对上他眸底的纯粹与认真,很轻很轻地回握住他的手。
就算真的只是梦境也好,至少他也曾得到一瞬的真挚。
邢温书笑了下,又问:“陛下饿不饿?我让人给陛下准备些吃食吧。”
谢安双乖乖地点了下头。
邢温书侧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很快便起身到相邻的院子中找备膳。
考虑到谢安双昏迷了四日,不好一下子吃得太多太油腻,邢温书让下人准备的是一份清淡的药膳,只有一碗的量。
暖融融的药粥下肚,谢安双心情都比之前好一些。
邢温书预备喊来下人收拾,正巧门口传来敲门声:“温然副将在吗?有您的信。”
“进来罢。”他随口回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接过信封后让那名下人顺便把碗筷收拾一下。
那下人是个手脚麻利的,很快便收拾完毕恭顺告退。
待到下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之后,谢安双才看向邢温书的方向,眸间困惑:“温然副将?”
邢温书走回他身边坐下,点头道:“嗯,这是我对外用的假身份。这是京城那边叶公子的来信,陛下要一起看么?”
听到“京城”二字,谢安双才恍然想起他敢放心离京就是因为有邢温书在京城中,但如今邢温书不在,万一京城中出些什么差错那就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见他骤然紧张起来的神情,邢温书轻笑一声,宽慰道:“陛下别担心,离京前我已经同叶公子还有我兄长一并商讨过,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会出事的。既然陛下之前还想让我上位,那应当信得过我的能力。”
谢安双想了想他的话,心情确实放松下来。
别人他不敢保证,但邢温书一定是信得过的。
他安下心,靠到邢温书的身侧,陪他一同浏览了一遍信件内容。
大致意思就是京城这边一切安好,符施余已经彻底被拉拢为他们的人,龚世郎也在刻意安排下出了不少小差错,当年皇子先帝遇害的事情调查进度可喜,再过个一两个月就可以联合茹念收网,将元贵势力一网打尽。
信件用了两张纸,第一张纸正正经经汇报完关于朝堂的事情,第二张纸就全是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
比如见到了谢安双的话一定要快马加鞭报个平安,再比如倘若谢安双不愿意回来的用什么来哄他成功率更高些等等,都是与谢安双有关的话题。
信件的最末还有一段开头被涂改过几遍,最后还是加上了的话。
“倘若这一次真的见到了小安,也想麻烦邢公子转告一声,小如很想他。”
“……我们也是。”
谢安双看着最后的那四个字,又愣了一下。
邢温书则是笑眯眯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说:“所以我的小陛下看到了吗?你的家人和朋友们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最后的五个字被放得很轻,好像被晚风轻轻那么一吹就会冲散。
谢安双抬眸朝他看去,只见他神色中笼上一层愁绪,但很快便收敛不见,将信封收好后笑着对他说:“如今时辰也不早,陛下还睡得着么,还是再坐会儿?”
闻言,谢安双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自醒来后他就不是很爱说话,所幸邢温书照顾他那么久,早就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起身道:“那就再睡会儿吧,明日起床后我们就去军营。”
谢安双跟在他身后起身,和之前在长安殿时一样,任由邢温书替他宽衣解带散头发,从头到尾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最后自己爬上床躺进被窝里。
等邢温书将衣服叠整齐放好时,谢安双已经盖好了薄毯,直勾勾地看着他
邢温书笑了下,走到床边说:“一起睡,小陛下不介意吧?”
谢安双还是没说话,默默然往床里面挪了点,让出一个足够大的空间。
坦率得更可爱了。
邢温书忍住想揉他脑袋的冲动,自己收拾好自己的衣裳,这才到床上去陪谢安双一块睡。
谢安双闻到熟悉的浅淡气味,无意识地往邢温书那边凑近了些,张了张嘴又犹豫着闭上。
邢温书留意到他模样,开口:“陛下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嗯。”谢安双应了个鼻音,但是又不开口继续往下说。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态度转变。
对于才想起前世记忆的谢安双来说,他的状态更类似于刚刚重生回来,前世最后的那场大火于他而言反而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本就心有郁结,前世的经历对他而言无异于加上一道更沉重的枷锁。
邢温书没有催他,在薄毯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无形中给他安慰与鼓励。
半晌后,谢安双才回握住他的手,轻轻说:“我也想过你……们的。在夜间,悄悄地想。但是我不敢想太久,我怕割舍不下。”
他说得很小声,在静谧的夜间,连带着中间不自然的停顿,一同清晰地传到邢温书耳中。
邢温书心软一片,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温声说:“那如今就不需要陛下再割舍我们了。以后啊,陛下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只愿陛下不要嫌我烦才是。”
谢安双没有应答,但是明显又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邢温书。”
“嗯?”
“……你可以不要叫我陛下吗。”
邢温书没有马上应答,侧眸看着试图掩盖起情绪的谢安双,片刻后才笑着说:“当然可以,只要我的安安开心,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谢安双似乎松了口气,又扭头看向邢温书的方向:“那……我想亲你也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在在床上了怎么能不黏黏糊糊酱酱酿酿呢!!!
但他们都是伤患
岂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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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未等邢温书有所回应, 谢安双已经自己坐起身来。
“安安小心。”邢温书担心他牵扯到伤口,想跟着起身扶他,却被轻轻地挥开。
谢安双慢吞吞爬起来, 而后一转就直接跨坐在邢温书的身上。
这是一种极具主导意味的姿势。
邢温书没有任何排斥的表现, 依旧浅笑着, 柔声问:“怎么了,安安?”
谢安双没回答,垂眸看向他右肩的位置。
“想看看我的伤吗?”邢温书引导着继续问。
谢安双轻轻点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看着乖乖巧巧的模样。
邢温书忍住想揉他的冲动,又道:“那安安替我解衣裳好不好?我不方便动。”
谢安双还是点头, 又怕自己在他身上折腾会压到他,暂时起身跪坐在一边, 伸手一点点去解他的里衣。
夏日穿得本来就单薄, 谢安双没多费劲就顺利解开最后一个解,将邢温书的衣裳敞开。
身为文武双全的料子, 邢温书平日里没有落下武艺的练习, 身上覆着一层匀称的肌肉, 肌肤白皙, 几乎堪称完美。
除了右肩上突兀而显眼的绷带。
谢安双已经坐回他身上, 抬手伸向绷带的方向,又在触碰到前倏地停住。
他不由得回想起在战场上时, 邢温书那句虚弱而柔和的恭喜, 那个无力清浅的笑容。
明明是个娇气得连指尖被碎瓷片割伤都要包扎的人,明明是冲锋陷阵都能保证自己几乎毫发无损的人, 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人。
可他却为了他, 硬生生扛了这么一箭。
谢安双眼眶又是一热。
他的邢温书明明是那么好那么骄傲的人, 万一当时射得再偏或者深一点……
“怎么又哭了?”
邢温书无奈的声音打断了谢安双后怕的想象。
紧接着谢安双便感觉到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被邢温书轻轻握住,拉到唇边落下一吻,笑着安抚他:“我这不是好好地躺在在安安面前呢?”
谢安双感受到掌心覆上来的温润冰凉,无意识蜷缩了下指尖,最后还是没有收回手,软声问:“疼吗?”
邢温书拉着他的手,低声回答:“疼。可疼了,要安安亲亲才能好。”
他把嗓音放得低沉,在幽暗的房间中仿佛带着些不知名的诱惑。
谢安双没忍住,俯身在他肩头轻吻了一下,而后微抬头,对上邢温书始终含着纵容笑意的眼眸。
仿佛不管他做什么,眼前人都会予以最大的包容。
他稍稍往上,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吻上邢温书的唇瓣,青涩地尝试探入他的牙关。
感受到他紧张紊乱的气息,邢温书顺从地接纳了他的试探,将主导权完全让给他。
谢安双的动作十分生涩,一点点试探着深入,汲取邢温书被动的回应。
一吻绵长。
最后还是邢温书先一步结束这个吻。
谢安双微微抬头,眸中泛起一层朦胧水雾,浸入些困惑疑问。
邢温书抬手揉了把他的脑袋,声音变得喑哑:“再亲下去的话,我可要忍不住的。”
谢安双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闻言轻垂眼眸:“忍不住的话,就不要忍了。”
“那不行。”
邢温书轻笑一声,故意把声音放得更暧昧:“我们身上都有伤,与安安的第一次,我想更完美些。”
“……嗯。”谢安双的耳尖悄然漫上些红意,应了个软软的鼻音,又用更低的声音说,“那,我帮你。”
说完他便再度俯身,堵住邢温书的所有回应,徒留细微的喘息。
一室温情。
……
次日早晨,谢安双又是被邢温书叫醒的。
“唔……再睡会儿……”
他皱起眉头,含糊地嘟囔一声。
邢温书轻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说:“今日不是还要去军营么?再晚些就不允许进入了。”
谢安双勉强睁开眼,还是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昨夜折腾得有些晚,而且基本是谢安双在主动,后面还闹得邢温书替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体谅他确实累得够呛,邢温书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那我先去准备早膳,回来再喊你一次。”
“唔。”谢安双含糊应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见。
不过等邢温书真的端早膳回来时,谢安双已经收拾好自己等在了桌旁。
“醒啦?”邢温书笑着将早膳放到桌上,是两份热腾腾的肉粥。
谢安双看着他将早膳拿出来,又恢复了昨日初醒时不爱说话的模样,只是隐隐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邢温书没注意到,顺口问:“手还酸么?”
谢安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意就是还酸,但是比昨夜好很多了。
“辛苦了,下次换我来。”邢温书蹂.躏了一下他的脑袋,在他身旁坐下。
谢安双表情淡然,但耳尖红得明显。
昨夜虽然趁着气氛正好主动了很久,但这会儿再回想起来的话还是有点不自在。
所幸邢温书没在这个话题停留太久,与谢安双一同将早膳吃完,再简单收拾过后便一道前往军营。
由于今早邢温书已经提前同袁序联系过,军营的士兵没有阻拦他们,他们顺利地直接往谢安双之前所在小队的营帐中去。
“安乐!”
营帐外坐着三名士兵,其中一人远远便瞧见了谢安双,一路兴奋地跑过来才想起他身旁还有人,老老实实补上一句:“温副将。”
邢温书笑了一下,温和道:“我是陪安安来给你们报个平安的,无需多礼拘束。”
“噢噢噢。”莫大哥是个老实性子,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到谢安双身上,一边同他一道往营帐的方向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就是他的问题太多,谢安双没听清几个,只简短地回答了一些。
莫大哥只当是他性子使然,完全没多想。
不过在临近营帐时,谢安双留心到邢温书逐渐地没有跟上来,心底莫名生出些慌乱,回眸看向邢温书的方向。
然而之前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他心思的邢温书,这一次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过来。
两人之间相隔了些距离,谢安双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心下慌乱更甚,下意识想往回走。
“怎么了?”莫大哥留意到他的不对劲,困惑问了一声,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邢温书方向,“温副将不来吗?”
邢温书直到这时才大步走过来,歉意地笑笑:“抱歉,方才想些事情走神了。我们继续过去吧。”
莫大哥不疑有他,点点头后继续往前走。
谢安双也明显安下心,恢复成一开始冷淡的模样,继续听莫大哥问他的一堆问题,正好错过了邢温书晦暗不明的视线。
他们与营帐相距本来就不远,没多会儿谢安双又被其余的几名士兵团团围住,只是仍无意识地往邢温书方向靠。
“对了安乐,那你是不是不跟我们一起继续去打番东国了?”
有士兵提起这个话题,神色中带了些遗憾。
另一名士兵也在旁边打趣道:“是啊,你可是我们小队的主心骨,可惜不能继续和你并肩作战了,说不定我们小队的拼劲都大不如从前了呢。”
闻言,谢安双摇了摇头:“我不是主心骨,你们都很勇猛。”
莫大哥连忙在一旁附和:“安乐说得对,行军作战之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拼杀与心态。安乐离开也是迫不得已,莫要给他加太多压力。”
其他士兵明白他的意思,很快也笑着将话题转移。
营帐内的氛围其乐融融,见到谢安双平安无事,悬着一颗心的士兵们都放松下来,也希望谢安双能够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谢安双却在大家都放松下来时,倏地留意到邢温书不见了。
之前为了能和邢温书靠得比较近,他是走在莫大哥的后面,但后来的士兵几乎是直接将他团团围住,短暂屏蔽了他对邢温书的感知。
他慌忙在四处找寻,但是晃了好几圈都没看见。
“安乐是找温副将么?”莫大哥注意到他的动作,顺口道,“我方才见他往袁将军那边去了。”
听到这话,谢安双二话不说就转身要离开。
“安乐?这就走了吗?”
一名士兵开口似是想挽留他,但谢安双完全没有应声,匆忙地往另一边去。
那名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嘟囔似的说:“安乐这是怎么了?那边也不是去帅帐的方向啊?”
……
另一头,着急离开的谢安双被不安与惶恐充斥,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走的方向究竟是哪里。
他在军营中四处乱走,偶尔遇见几名认识的士兵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不理会。
他满心都是要找邢温书,可是越走越偏,一直走到了一个少有士兵经过的地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往四周环顾。
难道……他真的又一次被抛弃了吗?
然而就在他身后不远,邢温书站在一个隐蔽处,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又想继续乱闯去其他地方时才终于走到他面前。
“邢温书!”
谢安双一见到他就连忙扑过去,眼底不知何时又笼上一层水雾,委屈地说:“我找不到你。”
邢温书任由他抱着,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缓缓回抱住,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一直都在,不用找。”
真正该找回来的,是你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心结加重限定版沉默寡言粘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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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重新找到邢温书后, 谢安双状态稍微正常了一些,与他一道回营帐处同士兵们好好地道过别,这才回城主府去, 又在城主府中暂住了两日便启程往京城的方向回去。
途中邢温书加紧给元牧送去了一封信, 变换了关于重生一事的说法, 大抵将目前谢安双的情况告知给元牧,看看元牧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头绪。
在离京之前他们就有安排专门的信使,哪怕邢温书已经离开朔河城,没过几日还是有人将元牧那边加急的回复送了过来。
元牧以前行走江湖,医术算是小有名气,各式各样的病症见过不少, 但听说之后也认为有些棘手,直接约着在他们路途中间的临郡晚庭城会面, 然后当面解决。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 谢安双的表现就和醒后的第二日一样。
邢温书在时,除却沉默一些基本没有看不出异样。一旦邢温书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哪怕是提前告知了, 他也会感到慌乱。
身处陌生之地, 邢温书又实在不放心离开他太久, 只好暂时维持着现状赶路。
景春三年八月十二日, 邢温书总算于约定之期带着谢安双到达临郡晚庭城。
元牧已经提前两日抵达,并且告知了所住的客栈名与房间, 邢温书几乎是刚到晚庭城便直奔元牧所在的客栈房间。
此前元牧也得知了他们大致到达的时间, 始终等候在房间内,在邢温书敲门后没多会儿就应声开门。
“陛下, 邢公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 元牧只是简单地喊了一声算作礼节。
谢安双不知这段时间来邢温书与元牧之间的联系, 见到他时眸中有些困惑,但更多还是不感兴趣。
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只要邢温书还在他身旁,其余事情他都不是很在意。
元牧在见到谢安双后就开始了对他的观察,自然留意到他情绪的小小转变,心下多出些猜测,侧身先让两人进去。
邢温书礼貌地颔首回应,这才同谢安双并肩走进去。
两人风尘仆仆赶来,这时候多少都带些倦意,元牧便给他们都倒了一杯茶水,休息片刻后才准备同邢温书一道往屏风那边的方向去。
谢安双下意识跟着起身,被邢温书轻轻按回去,叮嘱道:“我同元公子就在屏风后聊聊,不去别的地方,安安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谢安双皱起眉头,明显是不愿意。
“屏风后边没有门也没有窗户,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呀。”邢温书耐心地安抚他,“而且元太医你也认识,我们只是聊一会儿,不会出什么旁的事情的。”
听到这里,谢安双紧抿唇,沉默半晌后才终于勉强点头。
邢温书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给他续上一杯茶水后才跟着元牧去到屏风后。
元牧所住的房间比较大,在屏风后轻声说话的话,谢安双那边基本听不清。
“陛下目前的状况大致就如元公子方才所见。”
邢温书在屏风后坐下,看向谢安双的方向,眸中满是忧虑与心疼:“赶路的这段时间陛下状态也差不多,就算是说明了精确的回来时间,还是不愿意让我单独离开。”
元牧沉吟片刻,反问:“陛下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邢温书回答:“大抵就是在陛下受伤昏迷四日,再醒来之后 。具体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在信中详细说明。”
“是一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吗?”元牧继续深入询问,“还是在你同陛下坦白心意之后,或是第二日醒来之后?”
邢温书没有马上回答,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细节。
在谢安双初醒来那个夜晚,中途他有过一次为了去喊人备些吃食而离开,当时的谢安双表现还很正常,顶多就是不爱说话。但是到了第二日早晨他去备早膳回来时,原本还困得不行的谢安双却自己起了床,见到他后似乎还有松一口气的表现。
邢温书有了结论,回答:“是在第二日醒来后,前一晚时陛下只是变得不爱说话。”
元牧大致有了了解,思索着说:“我记得邢公子在之前陛下离京时也提到过,猜测陛下是受元贵的影响,使得性格在某方面有些病态的偏执,在计划受阻时会走向极端。
“而如今陛下知晓了你的真实心意,计划彻底不可能实现,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的病态偏执没有在邢公子那晚的安抚后转好,反而因此转到了邢公子身上?”
邢温书皱着眉头思考,半会儿后开口:“元公子可否细说?”
元牧点点头,继续说:“从邢公子此前来信说明的情况来看,陛下是在梦境中经历了一次‘真实的’被抛弃,并且在陛下心中,他认为自己的宿命就是被所有人抛弃。陛下的心绪本就已经被比较极端的自暴自弃笼罩。
“但是邢公子在这时对陛下说,不会抛弃陛下,这就等同于在濒临绝境时送来的一根救命稻草。从目前的状况看来,陛下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我斗胆猜测,是不是邢公子在那晚对陛下做出过类似于不会离开的承诺?”
听着元牧最后的问题,邢温书不由得回想起当晚刚上床时,他对陛下那句玩笑似的话。
“……对。”他抿了下唇,回答,“当夜陛下坦白他也曾偷偷想过我们,又怕割舍不下我们时,我就对陛下说以后就不需要割舍了,陛下走到我哪我便跟到哪,只愿陛下不要嫌我烦。”
他当时说这一句话,本意是为了让谢安双更有安全感,却不料反而成为了加重他枷锁的束缚。
看出邢温书的情绪变化,元牧叹口气,说:“那就是了。陛下习惯了元贵对他的打压,而邢公子是第一位明明白白将真心袒露出来的,你们又恰好心意相通,陛下便在潜移默化中执着于邢公子对他的承诺。表现出来的状态,便是如今这般寸步不离。”
“至于解决的方法……”元牧往谢安双那边看去一眼,摇摇头歉意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就得靠邢公子自己了。不过我相信以邢公子对陛下的珍重与了解,弄清楚原因后是可以想到解决方法的。”
邢温书明白他话中的道理,点头道:“我明白了,也麻烦元公子跑这一趟。”
元牧道:“无妨,本就是我与茹怀的约定义务所在。接下来的一段路我会暗中跟着你们,若是陛下又出了什么状况,也方便随时联系。”
能多个医术保障邢温书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下后确认没有旁的事情,便起身回到谢安双身旁。
谢安双在屏风外等候了一阵,心情明显焦躁了不少,直到见到邢温书从屏风中出来才终于安下心,又是那副乖巧沉默的样子,手边的茶放凉了都未曾喝过一口。
邢温书走过去怜惜地揉了下他的脑袋,温声道:“我和元公子已经聊完了,今日现在这客栈里休息一下,明日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谢安双点点头,也没问要去哪里,只要仍然跟邢温书在一块就全然不在意旁的事情。
而直到三日后的中秋,当他站在邻城归莫城的邢府门口时,才忽然想起邢温书是临郡人。
“二公子。”
邢府门口的侍卫仍是邢温书那批,一眼便认出他来,恭顺行礼的同时难掩眸底的欣喜。
邢温书温和地向他们颔首致意,牵着谢安双的手要往府内走。
谢安双在这时显得有些胆怯,顿在原处不敢上前。
当年邢老丞相的严厉还历历在目,即便当时谢安双总是假装不耐烦,但心底里还是有些怕他的。其余的邢家人他基本没有见过,对他们的性子也不了解。
许是感受到他的紧张,邢温书停下脚步,轻轻捏了下他的手,笑着安抚:“别担心,我的家人们都很友好的。而且我已经提前同他们说过,带你回来一起过中秋,他们都很欢迎的。”
谢安双还是有些紧张,犹豫过后还是跟着邢温书的步伐走进去。
邢府在整个临郡中都是有名的世家,但府邸修建得低调而有内涵,放眼望去都是些花草石木,很雅观。
谢安双被邢温书牵着绕过一个连廊,直奔主院而去。
许是提前打过招呼,加上这时正是悠闲的时辰,邢府的人都聚在主院中,没过多会儿谢安双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热闹动静,心底再次生出些胆怯。
这一次邢温书却像是没有察觉到,拉着他直接往主院中去。
“阿慎舅舅!”
最先看到邢温书的是院子里两名在玩闹的小孩,一见到邢温书就欣喜地一把扑了过来。
一男一女两名小孩长得很相似,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左一右将邢温书抱了个彻底,无意中挡开了原本正与邢温书牵着手的谢安双。
被迫松开手,谢安双心底又生出些不安,想开口喊人时却见邢温书温柔地笑着蹲下身,回抱了一下两个小孩,熟稔地关心起他们的近况。
……说起来,邢温书与他的家人们也有大半年未见了,这种时候他开口,反而会更加不讨喜吧。
谢安双垂下眼睫,指尖轻蜷,再度陷入自己的世界当中。
然而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倏地感觉到自己的袖角被轻轻拉了下,微抬眸看去,便见俩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他面前来仰头看着他,眼底亮闪闪的,像是很兴奋。
“大哥哥就是阿慎舅舅信里说的安安小舅舅吗?”
在左边的男孩最先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小孩独有的奶音,浸满清脆的甜。
右边的女孩看起来比男孩要更开心些,兴高采烈地说:“新家人是好看的大哥哥诶!安安小舅舅来陪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啦~
心结就快解开了,过程不虐哒放心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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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谢安双还未从小孩们说的话中回神, 屋内又有一名女子走出来,无奈地笑着说:“小风小月,别吓到你们小舅舅了。”
女子的长相与邢温书有三四分相似, 浅笑的神态几乎如出一辙。
谢安双看去一眼便猜出, 她应当就是邢温书的姐姐, 邢巧。
拉着他袖角的女孩温清月吐了吐舌头,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小月想和安安小舅舅一起玩嘛。”
“我也想和安安小舅舅一起玩。”温清风跟在旁边附和,说着还又往谢安双身边凑近了些。
谢安双看着两个小孩的模样,不由得回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叶如。
叶如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之前离京时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未能好好同叶如道个别。
不知如今叶如过得怎么样。
“安安?”
邢温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柔和地唤回他的思绪。
谢安双回过神来,也是直到这时才察觉一左一右两只手都已经被俩小孩占据。
温清风和温清月都是不怕生的活泼性子, 主动说:“小舅舅小舅舅, 我们带你去和其他家人见见面好不好?”
出于对小孩的爱屋及乌,谢安双没忍心拒绝, 轻轻点了下头。
俩小孩看起来更开心, 一左一右都快蹦起来了。
邢巧笑得愈发无奈, 温和道:“小风小月打小就不怕生, 特喜欢同哥哥姐姐一道玩, 懂的东西也杂了些。小慎还未被你召入宫时就盼着他找位哥哥姐姐来陪他们玩了,你别介意。”
谢安双不讨厌小孩, 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摇完才后知后觉发现邢巧知道他的身份,扭头往邢温书的方向看去。
邢温书只是浅浅笑一下, 介绍道:“安安应当也猜到了, 这位是我姐姐邢巧。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安安随我一同叫姐姐就好。”
谢安双仍有些懵,跟着问了句好:“姐姐好。”
“哎。”邢巧弯眼笑了笑,态度十分自然,仿佛并未因他的皇帝身份生出什么距离感,“爹娘他们在屋里呢,一起进去吧。”
温清风与温清月最是兴奋,一左一右叽叽喳喳说个不同。
但或许是他们双生子之间的默契,经常是一边说了一句半句,另一边立马能接上,不会东一句西一句的吵闹聒噪。
等他们一起进到屋里时,俩小孩甚至已经商量好了等会在哪儿玩什么。
不过谢安双都没心思听,因为走进屋内后,他就见到了坐在大堂上正在聊天的邢父邢母。
邢父邢母似乎正聊到兴起处,一时未能察觉到门口进来的几人。
“爹,娘。”邢温书最先在他们短暂停顿时喊了声人,引回他们的注意力。
邢母转头看来,眸间多出些欣喜:“小慎回来啦,快过来坐着歇会儿。小风小月拉着的那位就是安安吧?快一起过来吧。”
邢母热情地招呼两人过去,谢安双还没回神呢,就已经被温清风与温清月拉着过去了。
“外祖父外祖母!我们把安安小舅舅带来啦!”温清月一把扑到邢母怀里,一副要求表扬的模样。
邢母也不吝啬夸奖,揉了揉她的脑袋:“嗯,小月和小风都很棒,那你们再去给舅舅和小舅舅倒些茶来好不好?”
“好!”兄妹俩个应得清脆,啪嗒啪嗒就跑开来。
身旁骤然没了小孩们的踪迹,谢安双回到紧张的状态,无意识往邢温书方向退却。
但是没退几步,他的肩膀上又多出一个温和的力道,轻轻将他往前推。
谢安双只好默然顺着走近几步,往邢父的方向撇了一眼。
邢父正坐在原处喝茶,面上没什么神情。他本身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两年前还恨不得日日都在朝堂上骂谢安双一通,最后被谢安双气走。
如今单是在那儿坐着,都不由得让此时深陷不安境况的谢安双心生畏惧。
他犹豫了下,还是尝试着开口道:“邢老丞相……”
邢父往他的方向看来,悠然地说:“两年多前的旧职了,不必再如此称呼。”
谢安双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扭头看向邢温书,眸中是明显的不安。
邢温书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解释:“爹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不要称呼得那么生疏了。”
“……?”谢安双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又是一阵的懵懂与无措。
邢母适时在旁边笑着补充:“小慎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听小慎说过你们的关系了,小慎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你们心意相通,我们自然不会做什么棒打鸳鸯之事。”
邢父放下茶杯,继续道:“此处与京城相距有一段路途,并无太多认得你的人,私下里随意些就好。我此前对你凶,那是恨铁不成钢,你也不必过分在意。
“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你若是不介意,直接唤我们岳父岳母,或是随小慎一起叫都行。”
随邢温书一起叫的话,那不就是“爹娘”……?
谢安双后知后觉想通这句话的意思,眼底不安却未消散多少,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稍稍攥紧。
恰在这时,去倒茶的两名小孩端着茶水回来,见到谢安双与邢温书还站着时露出些困惑的神情。
“舅舅小舅舅怎么不坐下呀?”温清风歪了下脑袋,将自己手中的茶杯交给妹妹温清月。
随后他就跑到谢安双与邢温书中间,一手拉一人,带他们到邢父邢母旁边坐下:“娘亲说啦,舅舅小舅舅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呢,要好好休息!”
温清月在他们坐下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过来,笑得灿烂:“舅舅小舅舅喝茶!”
小孩们甜甜的嗓音一下子就打破了方才不太自然的氛围,等邢温书和邢父邢母夸完他们后,又一齐眨巴着眼睛看向谢安双。
清澈的黑眸中浸满纯粹单纯的笑容,谢安双原本不安的心情奇妙地被安抚下来,轻声道:“谢谢你们。”
“不用谢!”
俩小孩笑得更开心,围在谢安双的身旁,看着好似很黏他的模样。
邢温书了解小孩们的性子,笑问:“是不是想和你们安安小舅舅一道去院子玩?”
“可以吗!”两个小孩眼睛亮闪闪,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期待。
从门外走进来的邢巧正巧听见他们的对话,无奈道:“你们小舅舅才坐下来多久呀?要玩的话等晚些吧,让他们多休息会儿。正好一道吃些月饼。”
俩小孩也是听话的,乖乖点头应声:“好!那我们可不可以和小舅舅一起坐呀?”
小孩们的最后一句话是转向谢安双问的,两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叫人根本就不忍心拒绝。
他还是败下阵来,轻轻点头应允。
“小舅舅最好啦!”温清风和温清月欢喜地应一声,一左一右在他旁侧坐下。
邢府私下里的小食时间不讲究什么规矩,邢母看着小孩们开心的模样,也只是笑笑随他们去,给予他们自由选择的空间。
大家差不多都落座,邢巧便将切好的月饼摆放上桌。
这会儿正是午膳与晚膳的中间时段,吃得太多也不好,所以邢巧将两个月饼切成了方便拿的八小块,配上茶水便是一顿简单的接风前宴。
将月饼端上来的同时,邢巧顺便对谢安双说:“左边那几块是你姐夫做的,听闻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特意做得没那么甜。你试试看可还合胃口?”
谢安双脑子里绕了个弯,才想起这个“你姐夫”指的就是邢巧的夫君。
他没想到还会有特意为他调整了口味的月饼,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又要往邢温书的方向看去,寻找安全感。
但这时他左边的温清风清脆地说:“安安小舅舅你快试试看!我爹爹做的月饼可好吃啦!我和月月每年都盼着中秋能吃上呢!”
“嗯嗯!安安小舅舅快试试看!”温清月跟在一旁附和,似是十分期待谢安双吃过后的评价。
谢安双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孩这样干净的视线,但还是先往邢父邢母那边看去一眼。
邢母温和地回应:“安安试试吧,若是不合胃口也不打紧,你姐姐和姐夫他们两人啊最喜欢在膳房中帮着做些吃食了,可以再调整。”
在此之前,中秋对谢安双来说与普通日子差别不大,最多就是登基后还有个虚情假意的寿宴。而那时他因为讨厌甜食,也不曾吃过月饼。
听着邢巧与邢母的话,谢安双终于拿起其中一块月饼尝试咬了一口。
月饼用的饼皮酥而不腻,内陷是细腻的流沙质地,入口带着些浅浅的花香,甜味比较淡,更多的是清香的感觉。
很像当初邢温书给他吃过的那颗糖。
他眼底多出些诧异,往邢温书那边看去。
接收到他的视线,邢温书温声解释:“此前给你吃的糖就是姐夫做的,他听闻你喜欢那些糖的味道,便试着融入了月饼中。味道如何?”
谢安双如实回答:“我很喜欢。”
“等你姐夫回来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邢巧莞尔,又替他续了一杯茶。
旁边的小孩们听到谢安双说喜欢,也兴致勃勃地拿起月饼开始吃,边吃边拉着谢安双聊天。
邢温书在旁边看着,趁谢安双不注意的时候短暂离席,走到院子里,在门口往内看向谢安双的背影。
在院子内的邢巧见状走到了他身侧。
“姐姐。”邢温书留意到她过来的动作,收回视线轻声喊了一句。
邢巧点点头,也看向屋内的谢安双,面上笑意收敛了些,忧虑地问:“小慎,你说的这种方法真的可行么?”
“其实我也不清楚。”邢温书叹了口气,但神情没有邢巧那么忧虑。
“陛下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爱,才会如此缺乏安全感。”他重新看向谢安双的方向,眸中浸入浅浅的笑意,“所以我想试着,补给小陛下一份完整的爱。”
不仅仅是伴侣之间热烈的感情,更是家人之间温暖而平实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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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房间内, 谢安双直到小孩们吃完月饼才发觉邢温书不见了,慌乱地想去找人,又被右侧的温清月拉住。
“安安小舅舅安安小舅舅, 我们一起去玩吧!”温清月眨着眼, 眸中只倒映出谢安双一人的身影。
谢安双见状将视线放回小孩身上, 正犹豫时另一边的温清风又紧随着蹦下椅子拉住他的手臂,撒娇讨好:“安安小舅舅好不好嘛~”
小孩独有的奶音听着甜而不娇,谢安双不知不觉又回想到以往叶如想找他玩时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点头应下来。
“小舅舅最好啦!”
温清风与温清月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抱着他, 笑得可甜:“外祖父外祖母,那我们和小舅舅一起出去玩啦!”
邢父无奈地看他们一眼, 应道:“莫要跑得太远, 记得按时把你们小舅舅和你们自己带回家。”
“知道啦!”小孩们应得干脆,随后便拉着谢安双一道往外去。
谢安双跟随他们的步伐, 短暂地将寻找邢温书的事情遗忘。
今日临郡的天气正好, 午后暖阳倾洒在归莫城中, 一片祥和之景。
许是今日中秋, 大街小巷中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还有不少铺子前都挂上了售卖的花灯。
谢安双没有在中秋时出过门, 被小孩们牵着一边走一边往四处看, 眸间没什么情绪,但仔细留心的话也能看出些新奇来。
温清风与温清月平日里就爱一起出门玩, 不少认识他的掌柜摊主们热情和他们打招呼。
俩小孩回应得也清脆, 而且每当旁人问起谢安双身份时, 都特别自豪地介绍是他们小舅舅。
“小舅舅?我怎么没听说邢府还有位三公子?”
一名烧饼铺子的老板娘听着他们的介绍,似有困惑。
“不是那个小舅舅啦。”温清风笑眯眯地回答。
温清月在旁边补充:“娘亲说啦,安安小舅舅和阿慎舅舅的关系就像娘亲和爹爹一样,所以安安哥哥就是我们的小舅舅!”
老板娘到这才了然,往谢安双的方向看去。
而谢安双听着这不知道第几次小孩们的解释,面上没什么情绪,耳根已经红了个彻底。
正所谓童言无忌,他不至于到和温清风温清月计较这些事情,但是反反复复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被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还是有点难为情。
所幸归莫城的人大多淳朴和善,能与温清风温清月相熟的也是邢府私下里接触过人品的,听到这番解释的都持以最友善的祝福。
这位烧饼铺子的老板娘更是热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小公子看着也是一表人才,来来来,这块烧饼送给你们,就当是见面礼了!”
说着老板娘就装好三份热腾腾的烧饼递给他们。
谢安双忙摇摇头:“谢谢您,不过不用了。”
“不用跟我客气。”老板娘笑得爽朗,“邢府平日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们也照顾有加,小公子你仪表堂堂,与邢小公子般配,就当啊是我提前给你们随个份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安双实在不好意思不接,轻声道过谢。
温清风与温清月见状,也在旁侧齐声道谢:“谢谢王婶!我们会再来找王婶买烧饼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回应:“诶,真乖。那你们好好带你们小舅舅玩啊,王婶就不打扰你们啦。”
“王婶再见!中秋快乐哦!”小孩们笑着挥手告别。
谢安双两手都拿着烧饼,只简单颔首致意:“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好好玩啊。”老板娘也朝他们挥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开。
另一头,转身之后谢安双就将手中的烧饼分给温清风温清月一人一份。
俩小孩乖乖道了谢,温清月又道:“安安小舅舅快试试看,王婶他们家的烧饼可好吃啦!”
谢安双点点头,握着还热乎的烧饼咬了一口,入口酥脆,鲜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还夹着些许青菜,中和了烧饼原本的油腻。
“怎么样怎么样!”温清风见他吃完一口,迫不及待地询问。
谢安双对上小孩们殷切的视线,缓缓点头:“很好吃。”
得到认同的小孩们更开心,拿起自己的那份也开始吃,顺便和谢安双说起些寻常的话题来。
谢安双此前和小孩相处的机会不多,叶如直到他临走前还是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他听着耳畔一左一右相似而不相同的奶音,心情都好了不少。
随后他就在不知不觉间,听着小孩们的对话,被小孩们领到了一家甜食铺子门口。
这家铺子的装饰与附近的铺子差不多,里边售卖的都是各式各样好存放的糖与少数的糕点。
谢安双不知小孩们为何将他带到这里来,好奇地在门口看着。
而这时铺子内走出来一名男子,见到温清风与温清月后笑着招呼一声:“小风小月,你们怎么来啦?”
温清风与温清月径直飞扑到男子的方向,乖乖先喊人:“爹爹好!”
接着温清风从温故怀中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我们把安安小舅舅带来了哦!”
温清月也扬起脑袋:“我们是不是很厉害!”
“嗯,小风小月最厉害了。”温故揉揉他们的脑袋,这才抬头往谢安双的方向看,“是安安吧?中秋好,我是温故。”
谢安双明显比初来时拘束些,轻轻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姐夫好。”
由于邢巧是京城中著名的才女,而温故当时只是落魄书生,他们当年的故事在京城中十分著名,就连谢安双都偶然听到些许。
但是他只知温故与邢巧是无意中相识,起初邢巧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直到与温故坠入爱河后才表明。
温故在那时正好准备参加科举,得知邢巧身份后主动与邢巧疏远了一段时间,直至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取探花郎,之后才风风光光地上邢府提亲。
邢父邢母因此事信任他的人品,确认他们是心意相通,也不在意温故父母双亡的家世背景,为他们两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亲礼。
此外邢父邢母还提议让温故住在邢府中,但不以上门女婿或入赘这样的字眼称呼,给予他们夫妇两人最大的尊重与祝福。
于是在当初邢父告老还乡之后,温故也辞去了京中的官职,一起搬迁到归莫城。
这之后的事情谢安双便再没特意打听过,没想到温故竟然还在归莫城中开了一家甜食铺子。
许是留心到谢安双的诧异,温故把俩小孩哄进铺子内之后,才解释道:“凭借我们自己的能力开一家甜食铺子,是我同巧儿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情,装饰得也比较朴素些,让安安见笑了。”
谢安双摇了摇头:“很温馨。”
甜食铺子的各类摆饰看着确实普通,但方才谢安双仔细留意了一圈,所有的架子与架子上的物品都是相衬相搭的,而且很多物品都有双份,明显是夫妇两人共同精心布置过的。
温故笑着收下了他的评价,领着他一道进铺子。
铺子内有一套专门供休息的木质桌椅,温清风与温清月已经乖乖在那里坐好,倒上了两杯茶与两杯温水。
“安安小舅舅喝茶!”
俩小孩见到谢安双进来,都举起了茶杯要递给他。
温故摸了一把他们的脑袋:“怎么,有了小舅舅就忘了爹爹呀?”
温清月吐吐舌头:“小舅舅比爹爹好看!”
“小没良心的。”温故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回眸看向谢安双,“安安你先过来坐着罢。这时候一般不会有客人,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经过小孩们闹的这一出,谢安双的不自在消散些许,点点头走到一边坐下,然后就撞上了小孩们直勾勾的视线。
“……”
谢安双沉默地和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冷落哪一个,最后把两杯茶都默默地接了过来。
“安安小舅舅最好啦~”俩小孩喜笑颜开,完全不吝啬于表露自己的亲近与喜欢。
哪怕自己于他们相见才不过一个时辰。
谢安双低头抿了口茶水,茶温正好,带了满满的暖意。
去小房间里拿东西的温故很快也走出来,在谢安双面前放下一个小纸袋。
“给,这是我与巧儿送你的见面礼。”温故弯眼笑得友善,“本想着今夜回府后给你带去的,正巧你过来了,便提前给你罢。”
谢安双没想到还有见面礼,下意识就要推拒,温故却赶在他之前开口:“这些都是另外多做的糖,你若是不收可就浪费了哦。”
闻言,谢安双就要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轻声的道谢。
温故爽朗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你还真是和小慎说的一样可爱。”
听到“小慎”两个字,谢安双抬眸往温故的方向看去一眼,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们对我好,是不是因为邢温书说过什么?”
“嗯?”温故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对上他眼底潜藏的不安之后才想起他的状况,无奈地笑着说,“安安,你觉得小慎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谢安双一时没能回答。
温故继续道:“小慎确实同我们说过你的事情,但是他也说了,他只是想补给你一个家,对你的态度全忧我们自己做主。”
谢安双皱起眉:“可是我与你们不过是初见。”
“那你与父亲兄长可不是初见。”温故回答,“我们总能去问父亲与兄长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此前对你恨铁不成钢,但是不至于否定掉你的优点。
“你心不坏,我们自然也不会排斥你,只是以正常的家人态度照顾你。”
家人……吗?
谢安双恍惚一瞬,回想起初见时温清月的那句“新家人”,还有邢父的“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
以前的他虽然有所谓的“母后”“父皇”,有皇兄皇弟,但由于他的处境,他基本没有和谁多么相熟。
后来的叶子和、叶子芹,他更多是以好友的身份相处,能算得上家人的大概只有还需要照顾的叶如。
他还不曾有过什么照顾他的“家人”。
看出他的恍神,温故笑着继续说:“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差不多。我也是无父无母,除却探花郎的头衔外什么都没有。但是父亲母亲与兄长都很温和地接纳了我,在我需要时给予我帮助,平日里也尊重我的选择。”
“我也曾经不安过,迷茫过,而他们也没有强求我回报他们的好意,始终让我以我自己觉得最舒适的方式生活。所以我才有了如今这家铺子,有了小风小月两个可爱的孩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乖乖巧巧喝水的温清风和温清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安安小舅舅也很可爱!”
“嗯,安安也很可爱。”
温故应和一声,将视线重新放回谢安双身上:“所以安安你也不用想得太多,小慎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很好,也值得别人出于纯粹的本心对你更好。”
值得……吗?
谢安双看了眼面前的小纸袋,还未深入思索什么,身旁的小孩们又跟着开口。
“安安小舅舅会陪我们玩,小风可喜欢安安小舅舅啦!”
“小月也喜欢安安小舅舅!安安小舅舅不会嫌我们吵闹!”
温清风温清月先后坦率地表露心意,相似的面容洋溢着同样纯粹的笑容。
这也是谢安双第一次,在邢温书以外的人口中听到“喜欢”这样的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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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从温故的铺子出来之后, 谢安双又和小孩们到归莫城的其余地方逛上一圈,收获了不少热情百姓送的“见面礼”。
之后他便和小孩们一道返回邢府,看着邢母邢巧准备膳食, 听着邢父与邢温书讨论与番东国连战连胜的战役。
等到晚上, 温故从铺子中回来, 他们又聚在一起挂花灯,赏月,吃月饼,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
而且在这晚间的家庭小聚会中,初来乍到的谢安双反而收到更多关注,温清风温清月还特地送了他一盏花灯, 是之前他们就和邢巧一起亲自制作的。
虽然花灯说不上多精致,甚至还有些地方粘连得不好, 但承载着的却是两个小孩与邢巧最真挚的心愿。
在中秋之后, 谢安双在归莫城中又继续逗留了几日。
这几日的时间里邢府的人对他的态度很自然,没有刻意过分关注他, 也不会冷淡疏远他, 完全把他当作家人来相处, 日常问好与关注。
唯有温清风与温清月两个小孩, 因为平日家中其他人都忙, 所以有事没事就会跑来找谢安双。
谢安双不排斥与他们的相处,自己本身也并无其他事情要做, 从来不会拒绝他们一起玩的请求。
到夜间时俩小孩还喜欢缠着他想和他一起睡, 而且总是睡得格外乖巧香甜,绕是邢府中没有安神香, 谢安双都因为有他们的陪伴没做过噩梦。
不知不觉间五日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谢安双都没有察觉自己完全没有与邢温书单独相处过。
每日里除却用膳和偶尔院子中遇见, 他甚至都没怎么同邢温书见过面。
景春三年八月二十,中秋的余韵渐渐散去,归莫城恢复到最寻常的日子。
谢安双按照管来的作息起身洗漱,收拾好自己后便从客房往主院去。
“安安小舅舅早!”
温清风与温清月早早等候在院子门口,身上穿着同款而不同色的衣裳,一蓝一粉,俏皮而活泼。
经过几日的相处,谢安双已经比之前放开很多,柔和下神色轻轻点头:“早。”
俩小孩已经蹦跶着跑到他身边来,一人拉着他的一边胳膊晃:“安安小舅舅我们今天一起出门玩好不好呀!”
谢安双架不住他们一同撒娇讨好的攻势,当即便点头应下来。
“好耶!”俩小孩一把扑进他的怀里,险些撞得他往后倒。
“小风小月。”
邢温书从院子内一走出来便见到这一幕,无奈地喊了他们一声:“你们可是缠着安安很多日了,说好安安今日归我的哦?”
温清月拉着谢安双的手躲到他身后,吐吐舌头说:“可是我们也没说不跟着阿慎舅舅呀~”
温清风在旁边补充:“安安小舅舅也归阿慎舅舅,那我们跟着阿慎舅舅,四舍五入就是跟着安安小舅舅!”
“鬼灵精怪。”邢温书笑着说了他们一句,但并未真的拒绝他们。
谢安双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他们话中的意思,好奇问:“我们今日要出门么?”
邢温书点点头:“嗯。回京之事耽误不了太久,再过几日我们便要再度启程,本想今日再带你单独在归莫城中走走,谁知又跟上了两个小跟屁虫。”
跟屁虫本虫的温清风与温清月笑嘻嘻,完全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谢安双却在意起另一个重点,问:“我们就要走了吗?”
邢温书笑着回答:“是啊。安安是舍不得走了么?”
“……有点。”
谢安双低头看向一左一右几乎要挂在他身上的两个小孩,目露不舍。
有了此前温故的点拨,这几日谢安双都有试着感受邢家人对他的好,除此之外也在和小孩们外出时感受到了归莫城百姓们的友善。
他很喜欢这样淳朴友好的氛围。
不是因为他的皇帝身份而对他虚情假意的恭维讨好,仅仅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相待。
邢温书觉察出他这几日里心境的转变,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温声说:“那等你把京城的事情安顿好了,日后再以微服私访的名义过来,好不好?”
谢安双试探着问:“我还可以回来吗?”
“小风会在家里等着安安小舅舅的哦!”
温清风赶在邢温书之前朗声应答,温清月也忙跟着补充:“嗯嗯!小月也会乖乖等着安安小舅舅的!小月最喜欢和小舅舅一起玩了!”
邢温书揉了一把他们两人毛茸茸的脑袋,这才继续对谢安双说:“你看,他们都很欢迎的。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来,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谢安双神情更加柔和,轻轻点头:“好。”
他喜欢“家”这个字眼。
皇宫对他来说一直都只是冷冰冰的囚笼,而如今,他终于也有一处可供安身的家了。
“安安小舅舅,那我们现在一起出去玩吧!”
温清月摇着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而温清风不知何时已经自觉松开他,转而去牵邢温书,留给他们两人牵手的空间。
邢温书朝他伸来一只手,也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谢安双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
两大两小四人一道出门,最先还是找了家早点铺子解决早膳问题。
早点铺子的老板是之前温清风与温清月带谢安双见过的,这一次见谢安双与邢温书一道过来,露出了然的笑容,直接给他们的早膳对半折价。
邢温书与这位老板算是相熟,温和地感谢了他的折扣。
老板笑着摆摆手,感慨似的说:“此前还未见过你们两人站在一块,今日终于见到一次,果真般配得很啊。就当是我的小小心意,愿你们长长久久。”
谢安双依旧不太习惯听到旁人说这些,耳尖泛起些红意,但还是轻轻应声:“谢谢。”
“谢谢李叔!”温清风与温清月也在这时开口道谢,笑得可甜。
李叔更是乐呵,说:“不谢不谢,进去坐着罢,你们的早膳很快就好。”
“好!李叔辛苦啦!”俩小孩清脆应声,模样要多乖有多乖,惹得李叔笑得更开怀。
邢温书揉了揉身旁温清风的脑袋,对谢安双说:“那我们进去吧。”
谢安双点点头,与他们一道走进去。
小孩们常来这家早点铺子,一进门就撒开了手,飞快地跑到他们惯来爱坐的位置坐下,还不忘热情招呼:“阿慎舅舅安安小舅舅!来这里!”
店里还有些旁的食客,因着小孩们的嗓音往他们这边齐齐看来。
谢安双下意识想抽回原本和邢温书相牵的手,却感知到手心被握住的力道反而稍稍加重了些,扭头便对上邢温书盛满笑意的视线。
“这就害羞了?倘若你不想的话,和我说一声我就放开你。”
邢温书刻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就是两人在亲密地说什么悄悄话。
谢安双耳尖更红,但是在他说完后反而也加重了自己握着他的力道,小声回应:“我只是不习惯,而且……小风小月也看着呢。”
说话的同时,他往笑嘻嘻的小孩们那边看去一眼,知道他们方才就是故意说得那么大声。
邢温书轻笑一下,拉回他的注意力:“他们俩从小就学得杂,鬼灵精怪的,不用管他们。”
谢安双忍不住问:“这么早让他们接触这些东西……真的好么?”
邢温书应声回答:“无妨,只要他们别误入什么歧途,其余的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便是。姐姐和姐夫那边也会注意的。”
说着他看向仍乖巧坐在原处的小孩们,笑意渐深:“当年我也是被这样放养长大的,你看我如今没被养歪,还有幸被我的安安看上,不也挺好的?”
听着耳畔带着些调笑的低沉嗓音,谢安双莫名觉得耳根更热了。而且许是在原处悄悄话说得太久,周边聚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他胡乱地应了一声“嗯”,忙拉着邢温书到小孩那边去坐下。
而小孩们在他们坐好后,一人递了一杯水过来:“安安小舅舅阿慎舅舅喝水~”
谢安双接过温清风递来的那杯,轻声道谢:“谢谢小风。”
温清风咧嘴一笑:“不用谢!”
这一次他用回了正常的嗓音,浸着小孩独有的甜。
谢安双抿一口温水,想了想还是对小孩们说:“下次你们不要就当这么多人的面喊那么大声了,毕竟人多口杂。”
虽说方才他大部分都情绪是不好意思,但心底仍旧有些许不想拖累邢温书的想法。
目前来说他遇到的人都是好人,可断袖到底是极个别,也难免会有人因此而说些什么闲话,从而影响到邢家。
邢家人都很好,他不想让邢家受到什么非议。
然而平日里总是乖巧听话的小孩们听到他的叮嘱后,干脆地回答:“不可以哦!”
温清月最先准备着补充:“阿慎舅舅说了……”
“咳。”
原本正要喝水的邢温书轻咳一声,似是想提醒她什么。
但很显然,“叛逆心”十分重的温清月没有要听话的打算,飞快地将自己的话说完:“阿慎舅舅说了,安安小舅舅长得这么好看人又那么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温清风也忽视邢温书递给他的眼神,笑嘻嘻补充完:“安安小舅舅那么好,所以我们要帮阿慎舅舅看好安安小舅舅!不能让安安小舅舅变成别人家的!”
温清月嘿嘿一笑,又凑到谢安双耳边大声地说悄悄话:“安安小舅舅我跟你讲哦,这几天阿慎舅舅不能跟着你,一直都怕你被别人拐走。每次我们和安安小舅舅出门回来,都要拎住我们问个不停。”
听着小孩们的话,谢安双愣了下,往邢温书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还游刃有余的邢温书被出卖了个彻底后,端着水杯撇开视线,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
是谁我不说ww
下章心结就彻底解开啦,超甜的呀ww
——
明天一天满课,码字的时间比较少,所以可能不能按时更,倘若九点没更应该就是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新,但是十二点前一定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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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埘肆】x2、【阿冰】、【江宿雪】、【三秋困困】的营养液mua!
第92章 第 92 章
所幸这个话题还没进行多久, 老板很快就把他们的早膳端了过来。邢温书借着这个空挡将话题转开,和小孩们说起了一些寻常的事情。
谢安双也默契地没再提方才的事情,但是心情放松了不少, 一边安静用膳一边听着他们一大两小的聊天。
邢温书几乎是看着温清风与温清月长大, 中途虽然缺席了大半年, 但他们舅甥三人的感情依旧很好,聊得热热闹闹。
看着他们融洽的氛围,谢安双不知不觉又回想起叶如。
他离开时叶如才两岁多些,这一走便是将近四个月,也不知叶如还记不记得他。
那样不告而别,想必叶如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吧。
谢安双吃下一口早膳, 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稍稍低落下去。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低落多久,又被邢温书唤回神思:“安安?”
“嗯?”谢安双抬起头, 就见邢温书和俩小孩不知何时都盯着他看, “怎么了吗?”
邢温书没计较他的走神,笑着重复一遍:“安安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或是想买的东西么?回京城后少说也要再过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可以趁这会儿得空多逛逛。”
谢安双一时想不出什么特别想要的, 片刻后才问:“有售卖笛子的地方吗?”
“有。”邢温书回答:“想学吗?”
谢安双点点头:“想试试。”
邢温书笑眯眯地继续说:“那我教你吧。手把手包教包会哦。”
听出他话外调笑的意味, 谢安双耳尖再度漫上红意, 但仍假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旁侧的小孩们闻言,兴致勃勃地凑热闹:“小风(小月)也想学!”
“你们想学就找你们娘亲去。”邢温书毫不客气地回绝, “你们阿慎舅舅我呢, 只教你们的安安小舅舅一人。”
温清月轻哼一声:“阿慎舅舅好无情哦。”
邢温书笑得亲切友善:“是你们出卖我在先,莫怪我无情。”
“……小气鬼!”
小孩们三言两语又和邢温书闹开来,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 但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生气的意思。
谢安双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 不知不觉就将视线锁在了邢温书身上。
在以前,他一直觉得邢温书是温润君子般谦逊有礼的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表现得那么孩子气,那么不正经。
其实真要论起来,邢温书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孩子,所以才会在家人的面前表现出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模样罢。
谢安双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着勺子在碗中搅拌,不知不觉间便回想起夜间与“温然”的相处。
说起来,以温然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邢温书,就是因为太过不正经,才总是被他一次次排除怀疑。
在初得知温然就是邢温书时,他满心都是气愤与失望,觉得邢温书是为了欺骗他而故意表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性格。
如今想来,那反而才是邢温书真实的模样罢。
他对于邢温书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刻板了。
谢安双兀自走神,直到撞上邢温书无奈的视线才终于再度收回思绪。
“安安今日可是第二次走神了。”邢温书就近蹂.躏了一把他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谢安双诚实回答:“想你。”
然后他就感觉在他脑袋上捣乱的手顿了一下。
邢温书对上他纯澈的双眸,半晌后才轻笑着问:“想我什么?莫不是安安也想翻我的什么旧账了?”
谢安双实诚地点点头:“想你用温然身份骗我的事情。”
邢温书方眨了下眼,回答:“安安不会还在生我气吧?那要不今夜我到你房里去好好解释一番?”
眼瞅着话题又往奇怪的方向偏,谢安双只好继续说:“没有生气。只是方才忽然在想温然身份下的你和如今在邢府里的你,是不是才是真正的你。”
说话间他垂下眼睫,抬手轻轻握住了手边的茶杯:“你明明也是被宠大的孩子,可以衣食无忧幸福快乐地过完一辈子,却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想想对你而言也挺不幸的。”
“我倒不这么觉得。”
邢温书笑了下,往他手中空了的水杯里倒入半杯温水:“能够遇见我的安安,被我的安安喜欢,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想我能在宠爱中长大,或许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更有底气地站在无依无靠的某人面前,补足他过往生命中所缺失的爱。”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淹没在周遭喧闹嘈杂的声响中,却清晰地落入了谢安双耳畔。
谢安双看着他乌黑双眸中独独倒映出来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在他的眼中就只余下他一人。
过往生命中所缺失的爱么……
谢安双扭头看向已经识趣低着头乖乖用早膳的小孩们,又回想起这几日来邢家人对他的温和友善,眸中多出几分思绪。
邢温书也不着急他能马上想通,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啦,先用早膳吧,用完早膳我带你去选笛子。”
谢安双点头应声,总算收回自己的心神,专心致志把早膳吃完。
用完早膳后他们就直奔集市的一家专门做笛子的地方去。
邢温书擅乐喜笛,在归莫城的两年中没少到此处光顾,老板见是他过来,还特地拿出了一些精致珍藏款。
谢安双对于这些不了解,和小孩们凑在旁边看热闹。
由于是谢安双的第一支笛子,邢温书挑选得格外用心,看了一圈下来几乎没什么太满意的。
谢安双忍不住在旁侧补充一句:“我也不是很擅长这些,随意些就好。”
邢温书摇摇头:“不行,安安难得有兴致想尝试这些,我想尽量完美些。”
旁边的老板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问:“安安?你就是传闻中温书的伴侣?”
“是哦!安安哥哥是小风(小月)的小舅舅!”回答他的是小孩们兴致盎然的嗓音。
“小风小月。”
谢安双喊了他们一声,面上明显带着些不自在。
倒是邢温书从笛子中抽出心神,笑着应答:“嗯。所以安安的第一支笛子我想尽善尽美,不知元大哥可有推荐?”
元大哥想了想,走进内屋去翻找出一个木盒子,递给邢温书道:“或许这个你可以看看?材质与质量都是上乘的。”
闻言,邢温书接过盒子打开了看了眼,就见里边躺着两支玉笛。
两支玉笛做工一致,只是一支为青玉笛,一支为白玉笛,表面上还镌刻着不同的纹路。
左边是细白祥云纹的青玉笛,笛尾挂着白色的玉扣流苏。右边则是细青竹叶纹的白玉笛,笛尾挂着浅绿的玉扣流苏。
端从外貌与手感来看,这两支笛子都是绝佳的上品。
元大哥在旁侧笑呵呵地补充:“这是一款对笛,是不卖的,倘若你们喜欢的话便赠与你们,算是随个份子吧。”
谢安双虽然不懂笛子,但是看得出这对笛子造价不菲,皱眉道:“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元大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对笛本就是预备留给有缘人的,而且温书也是我们这的常客了,多亏了他,我这店的名声才传得更广。”
“那是元大哥家的笛子质量本就好。”
邢温书回应一句,最后还是收下了元大哥的好意,诚挚地向他道谢。
见状谢安双也不再推辞,跟着一起道谢。
元大哥依旧只是摆手,爽朗地说:“道谢就不用了,到时候若是成亲,给元大哥我蹭一份喜糖就好。”
谢安双脸颊微烫,轻轻应了声“好”。
原本想开口回应什么都邢温书止住话头,往他的方向看了眼,最终没有多说什么,拿上木盒与元大哥告别。
接下来邢温书和温清风温清月又带着谢安双在归莫城中逛了一大圈,中途停下了用过一次午膳,其余时间几乎都是走走停停地欣赏归莫城风景。
谢安双全程看得认真,似是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等到他们终于回到邢府,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归莫城很快就被各家各户的灯笼暖光所笼罩。
逛了一整日,精力充沛的小孩们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累,一走进邢府门口就撒开了手往主院的方向跑。
左右已经在邢府内不会出事,谢安双与邢温书没管他们,手牵手在后头慢悠悠地往主院晃去。
然而等到晃到主院去时,谢安双却发觉院子的正中不知何时支起了一张桌子,上边摆着好几碗面条,还有一些糕点。
除此之外,院子似乎还被特意布置过,摆上了不少精致的花灯。
邢巧正好端着最后一碗长寿面从膳房方向走来,浅笑着招呼:“安安回来啦,正好,这是你姐夫特意做的长寿面,快坐下罢。”
“长寿面?”谢安双愣了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最先跑回来的小孩们这时也从屋子内出来,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小香包,冲他甜甜一笑:“安安小舅舅生辰快乐!”
温故紧跟在他们身后出来,补充道:“小风小月说你夜间睡觉时偶尔似乎会不太安稳,所以这是母亲用小风小月选的绣线,绣了小风小月选的图案的安神香香囊,算是小风小月和母亲一起赠予你的生辰礼。”
谢安双依旧愣在原地,看着小孩们手中两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有温清风温清月陪他一起睡觉,但他确实还会再临近醒来时有一小段时间的不安稳,他没想到两个孩子居然注意到了。
他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知道他真正的生辰。
谢安双下意识往身侧邢温书的方向看去,只见邢温书对他莞尔一笑,解释:“你的生辰我在找到你前就问过叶公子了,所以今日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生辰宴。
“我知你不喜热闹,所以只以平日我们邢府有人过生辰时准备家宴的方式来筹办。”
谢安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恰在这时,邢父也走进院子,见到谢安双时开口:“安安回来啦,正好,这是京城那边寄给你的,生辰快乐。”
说话的同时,邢父递给他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和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邢旭易寄来的,是邢旭易以兄长的身份祝他生辰快乐,另外附赠了一套暗器给他作为礼物。
第二封信是叶子和寄来的,里面包含了叶子和叶子芹、茹念茹怀还有宫中一些与他合作的“嫔妃”们对他的生辰祝福,大包裹里则零零散散装下了他们所有人的礼物。
礼物都不贵重,但是能看出备礼之人满满的心意。
此外,在这封信的最后还附了一张单独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安”字。
在“如”字的最下方还有叶子芹单独的备注,说这是叶如最近学会写,也是写得最标准的一个字。
“小如还说了,他会一直等你回来的。我们也是。”
“盼安好,生辰快乐。”
谢安双看着纸张上那个大大的“安”字,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一个眨眼后,末尾“生辰快乐”的字迹就被晕染开。
这是他们跨越千里送来的,最真诚的祝福。
而与此同时,他的发梢也传来极致温柔的触感。
邢温书站在花灯暖黄的光亮下,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生辰快乐,我的小陛下。”
久违的称呼彻底打破谢安双强忍的情绪,他倏地侧身扑进了邢温书的怀里,在光亮下紧紧拥住他。
在这一刻,他终于切实感受到了。
原来被人爱着,被人珍视,是这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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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谢安双缓了许久才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当着邢家人的面腻歪,埋在邢温书怀里不敢抬头。
还是邢温书感知到他情绪平复,揉了把他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
“……好丢人。”
谢安双仍旧抱着没松手, 声音隔着衣料, 听起来闷闷的, 话音落下后就惹来身前人的闷笑。
他的脸颊更红,在邢温书的左肩上掐了一把,小声威胁:“不许笑。”
“咳,好,我不笑。”邢温书勉强收敛住自己的表情,往温清风温清月那边看去一眼。
鬼灵精怪的小孩们看懂他的意思, 抬手捂住眼睛。
“小风才没有看见安安小舅舅哭哭哦!”
“小月也没有看见安安小舅舅和阿慎舅舅抱抱哦!”
谢安双:“……”
更丢人了。
“好啦。”邢巧在一旁轻笑一声,总算贴心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再不快些过来的话, 长寿面可就要凉啦。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孩总是好玩爱吃的,闻言当即就把方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飞快地跑到桌子旁找位置坐好。
谢安双也借机慢吞吞从邢温书怀里起身, 鼻尖还有点红, 在晕染的暖黄下看不清晰。
邢温书替他整理了一下稍有凌乱的衣领, 随后牵起他的手:“我们也过去吧?”
谢安双点点头, 跟着他一块到桌边坐下。
由于晚膳的主食是长寿面,桌面上没有摆放太多的碗碟, 除却一人一碗的长寿面外, 就是正中间放了些精致的小糕点。
糕点形状各异,有的是小兔子, 有的是小老虎, 还有的是各色花叶。每一样数量都不多, 但是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邢母这时候也入座了,见谢安双将视线放在糕点上,笑眯眯地说:“这些是你姐姐和姐夫今日早晨开始做的,每样都有按照你的口味调整过甜度的,愿你能过个快乐的生辰。”
这么一家人的分量,还有单独调整过甜度的,就算是从今早开始做,恐怕也是做了一整日才能够完成。而且在完成糕点之余,还专门做了一家人份的长寿面。
谢安双感受到邢巧与温故满满的心意,由衷地道声谢:“谢谢姐姐姐夫。”
温故回以一笑:“你喜欢就好。当然,你也没必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只要是我们邢家的人过生辰,我们都会准备这些。”
听出温故宽慰的意思,谢安双轻轻点了下头。
接着大家都没再停留于这些话题中,一边用晚膳一边聊起一些家常的东西,一顿饭的时间下来都是其乐融融。
等到晚膳结束后,邢父又给了谢安双一个平安玉扣作为生辰礼物,今日的生辰宴便算是结束了。
谢安双抱着大大小小的一堆礼物回到客房去,开始分门别类地收拾。
过不了几日他就要启程继续返回京城,不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只能先挑选出一些可能短期内还挺有用的东西,其余暂时存放于归莫城的邢府中。
收拾到中途的时候,他觉察到门口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下意识以为是和以往一样来找他的温清风温清月。
“小风小月你们……”他一边回头一边开口,在看到门口站着邢温书时停住话头。
邢温书倚靠在门边,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笑吟吟地说:“看来我的小陛下没被别人拐走,倒是先被小风小月拐走了。”
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谢安双比平时会淡定一些,问:“你怎么过来了?”
邢温书回答:“早晨时我不是说了么,今夜到你房中给你好好解释一番,关于我之前以温然身份出现在你面前的事情。”
谢安双想起这回事,开口:“我不是说了现在不生气了吗?”
“小陛下还气不气是一回事。”邢温书走到他面前,整理了一下他微乱的发丝后才继续说,“我解不解释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谢安双不置可否,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是打算听听他想解释什么。
邢温书也没让他多等,开口解释起当初的意图。
不过真要这么说出来,其实也没有太多好说的地方,总的而言就是邢温书对于跑到他院子里来的谢安双产生了更多的好奇,猜测他会不会是想探究蒙面贼人的事情。
于是到了第二日夜间,他就在推测的蒙面贼人下一个目标附近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谢安双的身影,趁机出来与谢安双结识。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了解更多的谢安双,在确认自己喜欢上谢安双之后,就已经打定好注意等日后找个机会坦白。
只是没想到,在坦白之前反而先意外暴露了。
在邢温书解释的中途,谢安双被他顺便领到桌前坐下,这时候握着一个瓷杯,垂下眼睫道:“那你此前有一次说一直在等我,是不是为了博取我好感才说的?”
“当然不是。”邢温书无辜地眨眨眼,“那时候我确实一直在等你再以安乐的身份出来。因为只有在这样的身份下,你才会愿意用更真实的态度和我相处。”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中仿佛还掺了些委屈。
谢安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因为当时我还想着要让你讨厌我吗。”
邢温书本身也只是逗弄他一下,闻言伸手薅了把他的脑袋:“那现在小陛下应该已经不再那么想了吧?”
谢安双点点头,又说:“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继续做这个皇帝。”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茶杯的水面,想了想还是将他他不愿意当皇帝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包括他真正的身世,包括当年元贵让他做的事情,也包括元贵诱导他的话。
经过邢温书这段时间的引导,谢安双已经明白元贵说的话并不完全可信,但他皇兄皇弟,还有他父皇的死依旧是一根扎在他心底拔不掉的刺。
不过怎么说,都是他送去的那份膳食有问题。
邢温书静静听完他的表述,虽然心疼他的遭遇,却没有急着给他下什么定论,而是询问:“那你自己如今是怎么想的?”
谢安双摇摇头,神情中多出些茫然无措:“我不知道。皇兄皇弟和父皇都不是坏人,我也不认为自己真的完全没有责任,可是……”
可是如果他依旧是罪人,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坐在皇位之上?
谢安双不知道,最终只将视线放到邢温书身上,似乎是想让他替他做一个定论。
然而邢温书只是微笑着对他说:“很遗憾,这件事情上我并不能替陛下做主。是否认为自己有过错,这是只有陛下自己才有资格定论的事情。”
谢安双稍显失望。
这时邢温书又继续补充道:“不过陛下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真的要赎罪,也并不一定要以让出皇位这一种方式。”
谢安双重新看向他:“那还有什么方式?”
邢温书没急着回答,笑着反问:“倘若那几位殿下和先皇还在,陛下认为他们最希望看到北朝是一副什么样的图景?”
谢安双思考一阵,回答:“繁荣富庶,百姓安定。”
邢温书笑眯眯地看着他:“那陛下尽自己的努力,达成他们未竟的愿景,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佳的赎罪方式呢?”
“达成……他们未竟的愿景?”谢安双愣了下,似乎从未想过这样的角度。
邢温书点点头,补充道:“前世的事情陛下也知道了,即便你以赎罪为由将皇位拱手相让,最终的结局仍然是元贵的势力夺取实权,那么百姓们的安定生活便难以得到保障。
“比起将皇位让给皇族以外的他人,反而是陛下自己继续在位,更有可能实现他们的心愿。”
谢安双从未以这样的想法进行过思考,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又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来。
邢温书看出他的犹豫,并不着急让他立马接受,只是继续说:“距离回到京城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陛下可以认真地进行思考。”
“陛下只需要记得,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其余的你只要遵循你自己的本心就好。”
邢温书坐在谢安双的身侧,眼底笑意柔和清浅,浸着最纯粹的信任。
“遵循本心……”
谢安双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半晌后才郑重地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我等着你给我答复的那一日。”
邢温书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转而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对了,这个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谢安双看了眼这个长条形的包装,猜测:“是画吗?”
“嗯。”邢温书弯眼笑笑,“是。前世那副没来得及送给陛下的画,不过这次我加了些许改动。打开看看?”
谢安双怀着好奇一点点打开了那副画卷,就见一副栩栩如生的荷塘图在他面前铺开。
而在生机茂盛的荷塘一畔,还画了两个并肩而坐的小孩,小孩们的旁侧写了两组名字,都是“邢慎”,只是一个端正工整,一个歪歪扭扭。
那是他们真正的初见时,邢温书教他写名字的画面。
只是画面中的两个小孩并肩坐在一起,面上似乎都带着些笑意,一同观赏着荷塘中盛放的荷花——这是当初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当初因为还在元贵控制的初期,他根本就不敢和邢温书有太多的交流。
许是看出他的困惑,邢温书轻轻握住他的手,温声解释道:“其实后来我想了无数次,倘若我能在当时就发觉陛下的处境,能够在后来陛下出席宴席时上前和陛下结交,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一世。”
“我是不是,就可以让我的小陛下少受些苦。”
邢温书看着画中代表谢安双的那个小孩,轻吐出口气又笑了下:“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我们之间的走向或许也会不一样吧,所以如今这样也挺好。能够与我的小陛下相知相伴,我这一世也算了无遗憾。”
谢安双听着他平缓而温柔的语调,忍不住轻轻回握住他,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嗯。我也很庆幸……还能遇见你。”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抬头直勾勾地看向邢温书,问:“我可以抱你吗?”
比起语言,谢安双很多时候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邢温书当然了解他的小习惯,笑着朝他张开双臂:“随时为我的小陛下敞开。”
谢安双听着他话里熟悉的调调,轻笑一下,扑进他的怀抱里。
无关身份,无关情爱,只是一份永远可以给他依靠的温暖。
如今这样,确实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嘿嘿嘿ww
——
关于邢某人所构想的可能性,会写成if线放在另一个单独的番外合集里,算是免费的番外,大概的内容就是闲散王爷安×温润伴读书
什么时候写不一定,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专栏最底下的《黄粱南柯·番外合集》蹲蹲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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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芊梓安樱】x2、【隱沫流笙】的地雷mua!
感谢【物理是个小坏蛋】x8、【江宿雪】x2的营养液mua!
第94章 第 94 章
在归莫城又逗留了几日后, 谢安双与邢温书最终选择于八月二十六日继续启程前往京城。
两人身上的伤都还未好全,而且按照邢温书原本的计划,在元贵势力被叶子和与邢旭易联合搞垮之前, 他们暂时不打算让谢安双在京城中露面。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走得不快, 走走停停, 偶尔遇上哪个城镇近日有个热闹节日时,还会专门停下来等等。
原本邢温书七日赶路就能抵达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延长到了一月有余。
在即将抵达京城前,邢温书详细地同谢安双说了一下他们的计划。
倘若谢安双仍旧打算继续当皇帝的话,那么先由叶子和与茹念方面将当年的事情彻查清楚,交由大理卿秦礼达公之于众, 处置元贵势力。
出于此前谢安双几次对元贵势力官员的无理庇护与提拔,朝堂中不少官员都看得出元贵在背后对实权的掌控。
那么在元贵势力被处置的时候, 就是谢安双以真正掌权人身份回归的最好时刻。
由谢安双对元贵和元贵的势力作出最后处决, 再综合这些年来他与叶子和所观察到的朝堂现状,对朝堂进行一次正式的大清洗, 肃清乱臣贼子, 重整朝纲。
至于他以前的所作所为, 自然就可以被归列为于叶子和、邢府共同出演的一场戏, 目的便是韬光养晦, 一朝清除北朝最大的毒瘤。
而在元贵势力正式被清除掉之后,心本不在朝堂的叶子和会主动辞去丞相职位, 将这个位置重新归还给邢温书, 邢温书便会继续以丞相的身份辅佐谢安双。
邢温书说起这计划的时候,天色才刚有些泛白, 两人都还赖在客栈的床上没有起来。
谢安双听着他用微哑的嗓音说完, 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又问:“那如果我不想当皇帝呢?”
“那就再换个计划。”
邢温书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继续说:“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若是你真的不想当皇帝,我可以先陪你寻找新的人选。”
但是即便找到了新的人选,最终的结局或许就是无心朝堂的叶子和被迫继续待在丞相的职位,有才能的邢温书却从此随他一道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谢安双低垂下眼睫,不太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不想当皇帝只是他的一己私欲,牵连的却是更多的未知性,还有他身边人未来的人生。
这并不是如今的他想要的结果。
觉察出谢安双忽然低落的情绪,邢温书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询问:“怎么了?怎么感觉小陛下忽然不开心了。”
谢安双摇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邢温书听懂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那我是不是应该很荣幸,能够成为小陛下心里的沧海和巫山云海?”
谢安双毫不谦虚地点头:“嗯,你是该挺荣幸的。”
经过这一个月来的亲密相处,谢安双已经完全习惯了邢温书私底下真实的性子,自己也逐渐越放越开。
邢温书也更喜欢他这样想说什么就说的状态,右手往下,轻抚他的耳垂,开口道:“可是换计划的话,第一步就是要找出合适的人选哦?”
感受到耳尖的微凉触感,谢安双往邢温书的方向又靠了靠,随后才小声回答:“所以我现在觉得,其实我继续做这个皇帝,也不是不行。”
耳边的触感忽然停住,但是邢温书并没有在这时说什么话。
谢安双没有抬头看他,继续小声地说:“反正……你们都计划了洗白我和子和哥的方案,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只是他说话的语气有点虚,倒不像是有底气的模样。
邢温书没急着表达自己的意见,询问:“陛下确定自己想清楚了么?”
谢安双暗自深吸一口气,总算鼓起勇气抬头,对上邢温书深邃的视线,轻轻点头:“我想清楚了。”
比起让那么多人陪他一同承担改朝换代的不确定性,那他反而更愿意自己继续做这个皇帝。
左右自登基以来,他还从未有过机会能够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或许做皇帝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毕竟……他还要实现皇兄皇弟和父皇,他们未竟的愿景。
看出他眼底骤然多出的一份决心,邢温书浅浅一笑,又问:“那若是陛下选择继续当皇帝的话,也有一个需要解决的人选问题。”
谢安双知道他是在问关于皇储的事情。
倘若他要继续当皇帝,那么他不可能没有下一任的继承人。
谢安双轻抿了下唇,回答:“我打算到时候把小如接回宫里,等小如长大些了我再问问小如的意愿。若是小如也不愿的话……”
他顿了顿,声音又变小些:“皇族还有那么多旁支,总能找到合适的孩子过继来培养。”
话里话外,便是没有再纳妃生子的打算。
邢温书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半晌后才轻叹口气,将他拥入怀中:“其实陛下也可以不用顾及我。陛下是皇帝,即便你不想,官员们迟早也会催。
“不管是等小如长大,还是另外过继,少说都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这十几年里的劝谏只会多不会少。”
他说话时的声音有些缥缈,也不知究竟是说给谢安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谢安双听出他话里的情绪,缩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闷闷地说:“那不是还有你陪我么。”
“我不想要别人,只想要你。”
听着他直白而坦率的告白,邢温书忍不住又在他发梢上落下轻柔而珍重的一吻,嗓音中重新浸入笑意:“我可是只给陛下今日这一次机会哦。若是陛下不要这次机会,那日后陛下再沾花捻草的话,我可就没有那么大气量了。”
谢安双感受到发梢处的温柔,往他怀里又缩了下,嘟囔似的说:“有一朵怕冷怕苦还怕疼的娇花就够了,再多我可养不起。”
说着他又抬起头,继续道:“礼尚往来,如果你招蜂惹蝶的话,我也不会是什么好气度的人。”
邢温书揉揉他的脑袋:“那陛下大可放心,我这朵娇花只要伺候我的小陛下一只小蝴蝶就够了,再多我可没精力。”
谢安双与他对视,半晌后一同轻笑出声。
原本阻隔在他们中间最大的壁障,就在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中消散。
哪怕未来还很长,还是一片未知,他们仍然对对方持以最大的信任。
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独一份的在意。
两人又在床上黏糊了一阵,直到谢安双肚子咕咕叫唤才终于舍得起床。
谢小蝴蝶享受着邢温书的日常伺候,随后又坐在床沿等着邢温书自己收拾好,这才手牵手一起下楼去用早膳。
如今时辰还算早,客栈中人不多,邢温书索性就去借了个膳房来做早膳。
经历大半年的时间,原本远庖厨的君子邢温书已经能够熟练做出味道还不错的早膳。
一顿下来谢安双吃得心满意足,由衷夸赞:“阿慎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邢温书弯眼笑笑:“安安喜欢就好。”
一旁来收碗的小二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呵呵地问:“二位公子是伴侣罢?感情可真好呀。”
北朝中男风不算盛行,但此前也有个达官贵人迎娶男妻的事情,所以靠近京城之处在这方面反倒开放不少。
谢安双如今态度坦然不少,点头道:“谢谢。”
“没事没事。”小二是个热情性子,见他搭腔,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瞧着二位客官面生,是初来乍到罢?我们这儿南面有棵著名的结缘树,据说保佑姻缘特别灵验。二位客官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谢安双确实来了兴致,向他道过谢后眼睛亮闪闪地看向邢温书。
邢温书无奈一笑:“好,安安想去哪儿都依你。”
他们目前所在的城池距离京城不过两日路程,在叶子和那边来信说可以回京之前他们都可以逗留于此。
而且在京城时谢安双不常露面,京城中认得他的人都极少,在此处寻个去处玩玩未尝不可。
打定了主意的两人当即便起身,离开客栈前往结缘树的方向。
虽然此时街道上行人不多,而且他们都不知道具体方位在哪里,但他们没有任何着急徘徊的情绪,手牵着手一起在街道的四处乱晃,寻着一个大致的方向找过去。
他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反倒是很享受这段漫步的时光。
待到后来街道中行人逐渐增多,他们也不急着去问路一路慢慢悠悠,晃到将近午时才终于看见一棵矗立一块空地上的巨大古树。
“这就是结缘树么?好大呀。”
谢安双看着眼前估计要三四名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圈起的粗壮树干,眸间诧异。
在他感慨的期间,邢温书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家专门卖红绸带与提供笔墨的铺子,询问他:“那边似乎有绸带售卖,安安要写些什么系上去么?”
谢安双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
“我很贪心的,这棵结缘树可承载不完我的全部心愿。”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邢温书,眼底倒映出邢温书的身影,浸着干净纯粹的笑意。
邢温书听出他的话外音,握紧了他的手,笑问:“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帮我的安安实现全部心愿?”
“当然。”谢安双弯眼,“我的全部心愿都与你有关,只有你可以完成。”
邢温书对上谢安双眸间的笑意与他所独占的身影,稍稍侧身,在结缘树下吻上谢安双的唇瓣。
谢安双大大方方地抱住他的脖颈,予以最真挚的回应。
而在他们身侧,古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带,随着午间的轻风徐徐晃动,“沙沙”地回响着无数恋人们最纯澈而热烈的心愿。
深秋时分的暖阳透过叶隙,洒落在恋人们的美好愿景中,更散落在树下拥吻的两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
下章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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