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合了二人的生辰八字,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九。
接下来就是备嫁了。按内务府定的婚礼流程,宫里会派两位嬷嬷来教各种规矩。
太后发了话,说马佳太太就十分懂礼,不需另派嬷嬷了,让马佳太太指点就行。
这下,给家里添了麻烦。
规矩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嬷嬷知晓一些宫中的人情来往。
马佳太太只好又入宫去央求太后给派人。
在嬷嬷来家里的当晚,马佳太太提着帕子沾眼泪:“这就是宫里人的心计,说的是不派嬷嬷,其实是等着我们主动求呢。最终嬷嬷也来了,我们还要心存感激,认为太后对我们与众不同。”
“这种耍心眼的事,你以后学着点。”
云惠吃着福满楼送来的点心,笑嘻嘻道:“额娘别担心。听说明年就能分府,等搬出去,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清静了。”
“入了皇家,除了躺在床上睡觉那一会儿,白日里就别想清静。大大小小的事,是一件接一件,有你忙的。”马佳太太叹了口气,道,“就说咱们这个家,你哥嫂在外地;你原来在庄子上;你阿玛白天又在刑部。可你瞅瞅额娘忙的,什么时候能有一整日的空闲。就是下雨天,也是一样有事等着处置。”
“女儿有病嘛。可以用病为借口,休养。”云惠笑着应话。
其实她心里对她额娘的话,不以为然。日子怎么过,看自己了。她额娘是愿意忙,等她成亲后,把家里的杂事都交给嬷嬷和她带去的丫头管理。
自己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九阿哥不是说了么,会给她自由。
“这倒也是。当初对外称你有病,倒成了好事。”马佳太太又笑了起来,“等成了亲,宫里若是给九阿哥添人,你就收着。女人生孩子多了伤身,让妾室去生。”接着又道:“额娘年轻的时候,不准你阿玛纳妾,现在后悔极了,可后悔也晚了。”
云惠好奇地问:“多少大族夫人们羡慕额娘不用生后宅的闲气,额娘后悔什么?”
“后悔生的孩子少啊!你哥在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你再出嫁。家里就剩下你阿玛和我,孤孤单单的,想含饴弄孙都不成。”
云惠“噢”了一声后,抱着她额娘的手臂,嘿嘿笑:“等我生了,抱回来给额娘养。”
“你这丫头!这种话可不许说。”马佳太太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嫁的是皇家,将来生了孩子就是龙子龙孙,怎么可能让别人养。”转话又道,“对了,你现在年龄还小,夫妻生活要节制一些。孩子最好过两年再生。”
“额娘。”云惠把头扎在马佳太太的胳膊上。这种事怎么能和额娘谈,羞死人了。
“有什么羞的?回头嬷嬷给你讲关于同房的事,你要认真听。九阿哥房里没人,想必他也没经验,你多学学,免得伤身。实在不行,就先给他找两个侍妾。你身体不爽利的时候,让她们侍候。”
其实,这不是马佳太太的心里话。她希望女婿这辈子只有自己的女儿一人。可那是皇子,就是眼前宫里不给他添人,过两年也一样会添。
挡是挡不住的。
还是提前让女儿有个思想准备。
云惠不知道她额娘的想法。此时,额娘说为九阿哥找侍妾,她大为意外。
不过她也没反驳。
而是含含糊糊地说:“等成亲之后再说吧。”
关于同房的事,云惠只是在她额娘这里羞于谈论。其实她看的挺开。人和动物在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夫妻同房,是人的本能,也是传宗接代所需。
人人都知道,都会做的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嬷嬷拿着画本给她讲解时,云惠还主动问,问得嬷嬷老脸通红。后来把画册直接给她了:“姑娘聪慧,一点就通,你自己看吧。”
得到了画本,云惠再次见到十福晋的时候,本想托她给九阿哥捎过去,又担心十福晋这个好奇宝宝,会在半路上,偷偷打开看。
于是说:“我找你九哥有点事。明日上午,巳时三刻,让他去凤祥楼。”
凤祥楼是明月阁转让后的名字,还在崇文门,距离原位置不远,是座两层的小楼。
名字的含义是“凤祥九天”,每位姑娘都是凤凰,都会吉祥无边。
现在的幕后东家是云惠和十福晋。云惠接手后,主动退让了一步,提出和十福晋五五分。
十福晋执意不肯不说,还非要三七分。
争执了两三日,两个人都累了,最后仍按原来的四六分。云惠六、十福晋四。
十福晋一听在自家地盘上见,兴奋地问:“什么事啊?你是不是想九哥了?想见就见嘛。那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到了楼上,关起门来,干什么事都传不出去。”
想到两个人见面的情形,云惠的脸不禁热了,笑呵呵道:“没想,是有件东西送给他。”
云惠相托的事,十福晋自然是十二分的上心。回宫后,转话给九阿哥时,再三交待时间,生怕对方误了事。
她可是知道,最近老九老十忙的很,就差没住到刑部里。老十累得,回到院子里倒头就睡,都不叫侍妾伺候了。
次日在凤祥楼二楼,云惠把用蓝布包裹的香艳画册,递给准点到来的九阿哥。
“是什么?”九阿哥问。今日他穿的是官服,湛蓝色的衣袍,团金蟒补子。衣领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白色祥云纹。
整个人看上去华贵、稳重,而又不失朝气蓬勃。
“等你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看。”说完,云惠开始去柜台上挑捡首饰。
三个多月未见,再加上以前从未见过九阿哥穿官服。云惠觉得这个英挺俊逸的美少年有些陌生。
不好意思正眼看他。
“你这段时间,写给我的书信?”九阿哥歪头看她。摸着是书本的模样。不可能送他什么书,肯定是这段时间想他,把想对他说的话写下来了。
云惠看着自己手里的喜鹊登枝步摇说:“你回去看呀!”
果然是书信!他就知道,自己一直不理她,她该生气了。里面肯定是骂他的话。九阿哥拿起蓝布包裹拍拍脑门,然后一脸纠结的样子说:“我……”
云惠见他迟迟不往下说,扭脸,瞪着眼问他:“你什么?你该不会想反悔吧?”
自从赐婚后,这是第二次见九阿哥。
听十福晋说,当初她成亲之前,十阿哥没少偷偷翻墙去找她,还经常给她带礼物。
云惠还想着,这种事,九阿哥肯定也会干。责怪对方的话,早就想了一肚子,结果一次也没去。
礼物就不说了,话都没捎过一次。十福晋可是每隔三五日就去尚书府的,捎句话不是张张嘴的事么?
九阿哥眨眨眼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他的眼睛狭长,眨眼的时候,眉稍挑动,像是对人挑衅似的。
想到九阿哥这么长时间不理自己,终于见了面,又冷冷清清和自己不很熟悉的样子。
云惠越想越不安。
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就是反悔了?你以前可是说过,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对我没兴趣了。”没等他回答,紧接着又道,“就是反悔,你也得憋到肚子里,不准说出来。敢说出反悔的话……”
她原是想说,让你倒霉一辈子。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有点像撒泼,于是又憋回去了。
“后果怎样?”九阿哥问。他脸上没带笑,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云惠。好像是想看看这个后果,能不能承受得了。
云惠突然扬起嘴角笑了,声音也变回了温柔的小奶音:“我就给九爷说些好听话啊,央求九爷别反悔。将来,我会是一个好福晋哒。”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仿佛很开心似的。
“是么?”九阿哥还是方才的样子,表情淡然,没喜没怒。
云惠抿着嘴角,缓缓点头。你就在这里装模作样吧,等我过了门,再好好收拾你。
现在不能让你反悔。
你反悔了,我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料,成了大哥的笑料。只是让你倒霉,根本出不了气,直接拿着棍子打一顿才能出气。
要是仍出不了气,就再打一顿。
拿着棍子打,是要成为你福晋才能有的行为。
九阿哥对云惠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她突然变脸,还这么乖,肯定是心里憋着坏主意。
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九爷,什么事呀?”云惠迈着小碎步向他靠近,然后仰脸看着他。
十分倾慕的样子。
九阿哥原是想给她解释,最近她阿玛盯的紧,不敢去找她。看到她憋着坏的样子,突然又不想说了。
伸手捏着她两边脸蛋:“趁着这段时间得闲,背背《女则》《女训》《女诫》《夫妇》《妇德》等书,新婚之夜,我要考的。”
云惠看着他,认真点点头。
九阿哥暗笑,真乖,像一只等待他投喂的流浪小奶猫。想把小奶猫摁怀里狠狠地揉揉,然后看她气势汹汹地反抗。
却背起了手:“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云惠朝他背后指指,声音低了些:“那里面的内容,是我要考的,你回去好好看呀。”接着又道,“一定要好好看。
这下九阿哥更肯定了,里面不但是责备他的话,可能还有教训他的话。
前世就是如此,有次给他写了三十条规定,让他背。
背错一个字,不准进院子。
今非昔比了,背是不可能再背的。等新婚之夜,我给你写一百条规定,让你背。
入了我的门,什么都是我说了算。
九阿哥没应云惠的话,背着手,愉快下了楼。七月的阳光有些刺眼,走出凤祥楼,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人生从头再来一次,真好!什么都不一样了。曾经觉得千难万难的事,现在唾手可得。
老天厚待他啊!
“老九,你在这儿干什么?今儿不忙了?”骑在马背上的锦衣男子,勒着马和他说话。
“出来买些东西。”九阿哥用手里的包裹挡脑门上遮阳光,眯着眼问,“三哥,你这是去哪儿?”
包裹是四方型,两指高,用的是蓝色的缎布。三阿哥稍微一瞄,就猜测到里面应该是书,不是首饰。
老九一向大大咧咧的,用缎布包的书,想必是极其珍贵。三阿哥想到此,催马朝九阿哥靠近了些,“我去鸿胪寺,你去不去?暹罗国有使臣来,皇阿玛让我过去看看。”
说着话,伸手把九阿哥手里的书夺走,打马就跑。
九阿哥反应过来的时候,三阿哥已经跑出三四丈远了。皇子们读书有好有差,但骑术是个个精通。
这个距离,还是在大街上,来往的都是人,不能放开跑马。待他跨上马去追,追不上了。
九阿哥稍一盘算,决定放弃。懊恼了一会儿后,想到能趁此机会好好闹三阿哥一通,他又开心了。
老三,你就等着后悔吧,等你看了你弟媳写给我的书信,你就该乖乖的送回来,好好跟我道歉了。
偷看别人的私信是小人行径!
兄弟我不趁此机会骂你个面红耳赤,不罢休。
九阿哥不知道的是,在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的时候。三阿哥看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九啊老九,让你整天瞎得瑟,小嘴叭叭的利索,好像这世上的事,就没你不懂的。
这次哥要让你丢回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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