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刚熬好的，万岁爷喝着好，让奴才给您送过来一碗。这可是马佳姑娘亲手栽种所得，颗颗金黄、粒粒饱满。此粥清热养胃，正适合春末夏初这种干燥的季节食用。”
万岁爷吃东西的时候想起谁，说明这个人在他心里。万岁爷心里的人，奴才们就乐意往上凑。
平时眼高于顶的乾清宫人，此时陪着笑脸说话，九阿哥没跟他多兜搭，也没理会粥的事。
而是急声问：“她人呢？”
太子妃咋这么不会办事呢？太子是为了帮他，才把人请到宫里来。入了宫，就该第一时间寻个理由，把人送到他这里。
“回九爷的话。云惠姑娘中午在毓庆宫里用的膳，这会子在哪儿，奴才就不知道了。”
“去把她叫过来，我当面问问她是怎么种的。明年我也种，就种在皇阿玛的御稻田边上。”
魏公公笑呵呵道：“云惠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几位主子娘娘都在请姑娘过去呢。宜主子为了抢在前头，都去了乾清宫求万岁爷了，也是想问问是怎么种，明年也打算亲自种。”
九阿哥想跳下塌，二顺抢先一步死死拽住了他：“主子别动，奴才去给您把姑娘请过来。您要想相信奴才的能力，不出一个时辰，一准让您看到姑娘。”
“一个时辰太长，最多一炷香时间。请不来，你就回辛者库吧。”
“奴才这就飞跑着去！”
二顺走后，九阿哥在心里盘算着，等人来了，他要好好夸今儿早上的粥好喝，看她有什么反应。
一想到她可能是小脸透红，气鼓鼓的样子，就开心不已。
很生气却无可奈何，这正是他想让对方体会到的感受。上辈子，她可没少给自己气受，快气死了，却对她无可奈何。
碗里的粥刚喝完，二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禀报：“奴才打听出来了，女主子这会儿在长春宫后殿良主子那里。从长春宫出来，要去宜主子哪儿。”为了讨好主子，特意把人家未出嫁的姑娘强行称主子。
身为奴才真是太难了。
万一姑娘不高兴，等入了门，又多一个难伺候的。
想到自己的未来，二顺有点想哭。实在不行，回辛者库算了。身体上是累点，不用这么操心了啊。
九阿哥想都没想就说：“额娘不是见过她了吗？还看什么看？是不是又想作什么妖呢？你去把额娘叫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哎哟，主子爷您小点声儿，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九阿哥没再继续说道他亲额娘，转了话问：“她怎么跑去长春宫了？是谁安排的？”
“应该是太子妃。”二顺迟疑了一下，道，“太子妃说，她担心您听说云惠姑娘入宫，就着急着要见，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您。”
九阿哥立马说：“宫里谁不知道，她是我求的人。还避什么嫌。你去跟太子妃说，让她麻利儿地把我媳妇领过来。”
“主子……”
“你去不去？”九阿哥用狭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他，“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九阿哥又等了半炷香时间，二顺没回来，太子爷来了。太子虽然和太子妃的感情一般，称不上恩爱。但对太子妃所求，几乎有求必应。
有人强逼人家媳妇，媳妇都向他求助了，身为男人，自然得为媳妇出头，过来走一趟。
何况他觉得老九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来和老九唠会儿家常话，再哄哄，说不定老九就转移注意力了。
年轻人三岁一个代沟，看比自己小三岁的人，就都是孩子。老九小了他六岁，还未成亲，那就个标准的小孩儿。
“这会儿歇着呢？”太子看到伸着头往外瞅的九阿哥，明知故问。
“等人。”九阿哥的回答简洁明了。接着又道，“弟弟腿脚不便，就不给二哥见礼了，您就当是自己的地方，随便找地儿坐吧。”
这正合太子的心意，他环视了一圈室内后，道：“兄弟间若是太客套，就疏离了，孤就喜欢九弟这样儿。”
老九的书房，跟他想的不一样啊。他上次来，还是老九五岁的时候。别的阿哥都是六岁住阿哥所，只有老九例外，五岁那年就因为犯错被皇阿玛责罚，搬出来了。
那时候的书房空荡荡的，内务府给他摆好的书桌，被挪到了墙角，靠南墙的位置铺了张虎皮拼接的毯子。
原来铺虎皮的地方，现在修了长炕，书桌仍是墙角扔着。但书架上摆满了书。太子随手抽出了一本，上面用正黑体写着《九章算术》
“九弟，你也喜欢演算？”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消磨时间。”九阿哥央求道，“二哥，您让太子妃把您未来的九弟媳妇送过来吧，我有点事要问她。”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九弟急什么？”太子把书放回原处，转身坐在了九阿哥对面，“衬着这会儿，你不忙，孤也不忙。咱们兄弟二人，正好谈谈心。”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心好谈？”这句话说的一半的时候，九阿哥的声音弱了些。
就在去年冬天，毓庆宫里还被处死过两名小太监。是被他皇阿玛安排的人秘密处死的，知道的人不多，他是听八阿哥说的。
两年前那次，是公开处置，有膳房人、茶房人，还有哈哈柱子、死了四个，关了两个。
名义是行径悖乱，大家私下里都说是太子的男宠。
此时提到两个男人在一起，不由的想到了这档子糟心事。
太子大约是看出来，九阿哥在想什么。笑了笑，道：“就是两个男人才能关起门来谈心，你要是个公主，即使是孤的同胞妹妹，孤也要避嫌。”
话里带着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落寞。
宫里的老人都说，太子长的像元后。元后在生太子的时候就崩逝了，九阿哥只在画像上见过。
画像太过虚幻，看不出来像不像。
九阿哥小时候，多次听到嫔妃们私下里议论，说元后相貌普通，若是穿上宫女装，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此时，在近距离仔细看太子，九阿哥突然意识到，那些议论里带着恶意。从太子的长相上看，元后应该相貌不错。
太子和八阿哥大致属于一个类型，都是温文儒雅。不同的是，太子举手投足间优雅贵气，八阿哥温润谦和。
虽然自己的下场也不好，但在这些兄弟中，九阿哥觉得最可怜的还是老二。从小就被当成储君培养，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看似被兄弟们敬着，其实是被大家远着。
孤孤单单了半辈子，最后被废黜了不说，还被终身圈禁。
他把方才斟的茶，往太子手边移了移，“二哥想要谈什么，开谈吧。”
暂时不想福晋了，好好陪陪二哥。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孤？”太子刚想找个话题，随便和九阿哥聊聊，看到对方的眼神有点奇怪，于是好奇地问道。
九阿哥眨了眨眼道：“眼神怎么了？弟弟我这是标准的桃花眼，灼灼生辉是吧？”
“说男子桃花眼，不是什么好话，以后别这么形容……”太子正说到这里，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呼叫：“九哥，九哥……九哥你摔断腿了？”
“是小十四，他是来闲玩儿，没正事。”九阿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二哥继续说，弟弟听着呢。”
太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担心自己在，兄弟们拘束，以至于冷场；或许是想知道其他兄弟私下，是怎么相处的；或许是一时间还不想离开。
脑袋一抽，站起身道：“孤先避避，有什么话，你们先说吧。”说着话，闪身躲到了书架后面。
九阿哥：“……”这叫避吗？这叫偷听！
小十四是个典型的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在长辈和年龄大的哥哥们面前装乖，在一众小兄弟里就是个土匪恶霸。
有时候做事，比自己还过分，偏偏又能花言巧语哄着皇阿玛。
九阿哥为眼前的状况想对策时，十四阿哥已经蹿了进来。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嗓音有点粗憨，“哟，九哥真摔断腿了？是怎么回事呀？”
从话里听不出一点担忧，好像还挺兴奋似的。
“托你的福没断，就是扭伤，过两天就好。”九阿哥见十四根本不看自己递的眼色，只好直接撵人。
把裹成了棕子似的左腿，往塌里面挪了挪，拿起塌上面的卷宗看：“我正忙着，你要是没别的事，改时间再来。”
“没断就好，弟弟本来正忙得脚不沾地，一听说九哥断了腿，就赶紧跑回来了。那没断，就先不说它了，现在给九哥说一件大好事。”
十四阿哥斜身歪坐在方才太子坐的位置，拿起面前的茶水就喝。
一口气喝完后。
笑嘻嘻道：“昨天我花钱找了几个跑街的，让他们口传九哥的义举，果然有效。明月阁今儿就顾客盈门了。气死隆科多那个狗日的。以为九哥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呸，用不了多久，九哥就把那五十万赚回来了。”
九阿哥：“……”
他从乾清宫里出来之后，还仔细琢磨这事呢，这边老八从中说和着，那边就有动作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再说了，把事情搞得如此沸沸扬扬，也不像是隆科多的风格。那是个闷头砸人黑砖的阴狠主儿。
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好事！
九阿哥操起手里的卷宗，就砸在了他脑门上：“你才赔了夫人又折兵！会不会说话啊，你个死乌鸦嘴。”
“损失了五十万的货物，又被皇阿玛骂，这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嘛。”十四阿哥捂着脑门，往一边挪了挪，“我跟你说九哥，要想和佟家斗，咱们这几个小兄弟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得依靠皇阿玛。你得让皇阿玛知道你的好才行，皇阿玛最重视民间的声音，兄弟我全力帮你搞定。等皇阿玛认为你哪处都好，佟家算个屁啊！就是太子……”
九阿哥赶紧打断了他：“你都让传什么了？”
说到自己的英明壮举，十四阿哥洋洋得意，声音也不由的高了一些：“传的多了，都是九哥做过的好事！等传到皇阿玛耳朵里，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咱兄弟就一起等着看隆科多那个憋孙继续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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