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云惠挣脱了九阿哥的拉扯后,背着手,踩着有光斑的地方走路。
若是距离太远,就大步跳一下。
九阿哥看着无忧无虑、蹦蹦哒哒的小姑娘,想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突然就从沉闷的情绪里走出来了。
前世里,十福晋不满二十岁就去世了,距离现在不足三年。留下了几箱珠钗首饰和二十万的两银票。
有次,老十喝醉了酒,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福晋。明知道福晋过得不开心,自己只顾着自己玩儿,也没多陪陪她,还总管着不让她出门。
当时,他还劝老十,弟媳见谁都嘻嘻哈哈的,怎么可能不开心呢?她是有病嘛。
老十呜呜咽咽地说,给你说了,你也不会懂。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不受拘束的小燕子,在笼子里关久了,不会驯服,只会关出病来。
这一世,会不一样了吧?有自己的事做,还有朋友。不会再像前世,最后两年那样,一日比一日的消沉。
“昨天是怎么回事呀?”云惠扭脸看向一脸深沉的九阿哥,笑眯眯地问:“我记得,你说要带我去个什么地方。怎么一转眼,我就站在自己家的门口了。你把我送到地儿,怎么也不进去见见我额娘呀?”
九阿哥:“…………”
云惠见他迟迟不说话,背着手,往前走了两三步,看着前方继续说道:“我有病嘛,遇到紧张或激动的事,有时候会晕倒,有时候会间歇性失忆。过去之后,有些能想起来,有些想不起来。昨夜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说完了,才又扭过头看他:“我都实话告诉你了,你说不在意我有病的,可不能嫌弃我。”
小脸蛋白里透红,耳朵渐渐也红了,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这都是心虚的表现。看来也不是所有撒谎的时候,都能心安理得嘛。
以为我不了解你?
哼,你的病,是畏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
九阿哥没带什么情绪地问:“是吗?”
云惠虚虚地看着他,反问:“九爷不相信我说的话?”软糯的音调里,带了点微微上扬的鼻音,再加上懵懂的神色,要多纯真有多纯真。
九阿哥差点就要信了。想到前世,她的记忆比自己还好。而且胆子很大,有盗贼闯进屋里,漆黑的深夜,她能拿着木棍追着别人打。
他又清醒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道:“相信。“昨天本来要带你去个地方的,突然老十来找我,于是我俩把你送到门口,就折回去了。”
顿了片刻,又道:“可能是我拉你的手,你比较激动?所以才忘了?”
这个大骗子!说谎的时候,都不用考虑,且有鼻子有眼,还底气十足。看来是个经常撒谎的人。
云惠心里腹诽着,却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毕竟我没和男子距离这么近嘛,所以紧张。”接着又道,“九爷,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听我额娘说,我失忆的时候,与平时判若两人。就像是被鬼附身似的。”
刚还觉得对方机灵,自己做了坏事,知道用失忆搪塞。此时九阿哥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撒了谎的时候,不能再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底还是小姑娘啊!编谎话也编的不圆满。
“没有,挺乖的。这都是我的错,咱们的关系应该循序渐进了,让你慢慢适应。”九阿哥说着话,去抓她的手腕。两人拉扯了片刻,云惠只好松开手任他拉着。
京城里虽然民风相对开放,但男女之间顶多是并排走。这种手拉手的极少,何况两位锦衣少年男女,走在街上本就十分显眼。
不时的有路人看过来。
“别担心晕倒,也别担心失忆。”九阿哥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突然笑了,“晕倒了,我接着你;失忆了,我明天告诉你,今儿我们都做了些什么。所以,你只管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怕。”
“老九……”
正在云惠如芒在背之时,由身后快步走来一位穿素蓝旗服的端庄女子,“老九还真是你啊!这位就是马佳氏的姑娘?”
“四嫂?你怎么在哪儿?四哥呢?”九阿哥朝四福晋来的方向张望,只看到一辆带宫中标记的马车,没看到他四哥。
九爷称四嫂,那应该是四福晋了。十福晋说过,这些福晋中,除了太子妃之外,四福晋是最有大家风范的妯娌。
一言一行都十分讲规矩。
云惠想挣脱九阿哥的手,无奈他抓的太紧。只好拉着九阿哥的手,低身施礼:“小女马佳云惠见过四福晋。”
“姑娘快起身,在外面,不用那么多礼。”四福晋笑着应了云惠的话后,看向九阿哥,“这是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眼睛。你这样拉拉扯扯的,传出去,你不在乎颜面,姑娘家还需要颜面。这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为别人着想。你瞅瞅云惠姑娘,羞的脸都红了。”
九阿哥:“……”才抱着一颗老父亲的慈爱之心教训过老十,转头就被年轻的四嫂教训了。
可他又懒得反驳。
于是伸着头朝四福晋刚才过来的方向看,“四嫂出来办事呀?”
“先松开手再说话。”四福晋沉着脸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回去之后,告诉宜母妃呢?只要你不怕听她的唠叨,你就任性吧。”
九阿哥扭脸看被自己强行拉着的小姑娘,这会儿不但满脸通红,鼻尖上都有汗了。
胆小鬼!
她是嫂子,又不是婆母,你怕她做什么。就是婆母也不用怕!
算了,看在我家小姑娘胆小的面儿上,就听好四嫂的话吧。九阿哥十分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笑呵呵道:“四嫂,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带着她走了。我最近可是大忙人,就送媳妇这一会儿时间,还是从百忙中抽出来的。”
“有事,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四福晋的声音放低了些,“佟家的事,差不多就算了,隆科多那是舅舅。”
“谁让四嫂来我?四哥吗?”九阿哥立马收了笑意。好啊!你个老四,现在就跟隆科多眉来眼去了。
“是贵妃。贵妃说那人就没拿多少东西,最多也就值一千两。佟家就是把宅子卖了,还弄不出来五十万两银子。这明显是你下的套。”
四福晋低声道:“我先是跟你四哥说了,你四哥不让我管。我这是趁着他当差的时候,出来跟你提个醒。这样闹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这是牵连到你,咱们关系亲近,你与我亲弟弟没什么区别,要是别的兄弟,我才不会过问。”
说完,又走向退到四五步之外的云惠,柔声说:“云惠姑娘,你劝劝老九,别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佟家是皇阿玛的母家,又是贵妃的娘家,这样闹下去,最终吃亏的是老九。要回来的银子,他又得不了,何苦跟佟家较劲呢。”
云惠毫不犹豫地抿着嘴点头,接着又道:“小女尽量。”
不提关系亲近,九阿哥还能耐着性子听四福晋几句废话。一提关系亲近,立马火气上头。
谁跟谁亲近啊?
老四,那就是个铁石心肠的白眼狼。
“尽量什么尽量,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九阿哥伸手把云惠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四福晋,嬉皮笑脸道,“四嫂,她还小着呢,又没见过世面,啥都不懂。大人之间的糟心事,以后别跟她说。”
接着又道:“四嫂的话,我考虑考虑。我先走了啊,这是当差时间,把她送回去,还得赶快回来。”
没等四福晋再说话,拉着云惠就跑。
四福晋还想喊着他,看着一黄一蓝的两个背影越来越远,咬了一会儿下唇,转身上了马车。
“爷,您的交待,我没能完成。”四福晋坐稳之后,对在车里等她的四阿哥说,“老九说是考虑考虑,我看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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