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父子 第一更
周杨这次回南京, 也不算是为过年。
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在这度过,颇有些同学、朋友、旧同事的人脉,还有叔伯长辈们。
当然不是说走后门办成什么事, 但现在资讯不便, 很多事情靠的就是口口相传。
他总得让人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以后好帮忙留意吧。
为此, 他跟花蝴蝶似的, 正月里头四处乱串门。
长袖善舞, 不像老周家的种。
周仁冷眼旁观, 说:“就数他能折腾。”
陈兰兰听见也当没听见, 一声不吭地忙活手上事。
少年夫妻到今天,句句要接话才叫累得慌,儿子的事他们就谈不到一起去,说起来指不定又要吵。
大过年的, 也消停些吧。
她把布铺开在沙发上要扯平,周柏正进屋, 过来问说:“妈, 我哥呢?”
他跟周枫是双胞胎, 只比哥哥周杨小两岁, 不过还在念大专,要六月份才毕业。
对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人来说, 一定程度上他们才是父辈的代表。
周仁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寻思哥哥哥,也见不着他坐在这儿吗?
周柏悄声说:“天天‘哼哼’, 咋不跟我哥顶。”
陈兰兰拍他一下,说:“出去了。”
孩子长大是这样的,有自己的事业, 成就好像要盖过父母,就不能再拿他当以前。再说,老跟老大顶着,男人心里也不好受。
怎么又出去了,一天天的。
周仁挑剔道:“难得回来一趟,不着家。”
周柏向着哥哥,说:“您以前要是休假回家,也差不多。”
周仁一噎,说起来他这个最理亏,年轻的时候图省事,想做甩手掌柜,可不得吃苦头。
他意兴阑珊又“哼哼”两声,惹得陈兰兰失笑。
她推着老二说:“行啦,玩你的去。”
周柏故意拍口袋说:“我哥给了我两百。”
可真是阔得不行,周仁抽拖鞋想揍他,叫臭小子一溜烟跑没影。
他尤不平,说:“给他能的。”
也不知道是说谁,陈兰兰不在意道:“那人家确实是能。”
她恢复高考那年到南京上的大专,毕业后分配到纺织厂,十来年已经是后勤的主任,级别尚可,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每个月两百多。
周仁的倒是高一点,他是副团级转业,到南京后在军工企业工作,现在刚升的副总经理,主管的就是保密和安全。
企业是部属国企,他的级别论起来也是厅级,不过现在都不大这么算。
工资待遇上向来挺好的,毕竟他级别、资历都摆着。
但要是想和周杨现在比,还是差得远。
做父亲的,既渴望孩子有出息,当他们胜于蓝的时候心里又不是滋味。
他叹口气说:“房子的事你跟他提了吗?”
陈兰兰点头说:“提了,说不买。”
两口子也不是没积蓄,儿子大了总得一个个给操办起来吧,不管是沪市还是南京,没房的男人就是说媳妇差点意思。
可这看着也是不着急的样子,周仁蹙眉道:“没说不要他掏钱?”
这人,把孩子想成什么了。
陈兰兰没好气道:“人家说过两年自己买大的。”
志气挺高,周仁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他那份给他留着。”
三个儿子,一碗水得端平,父母能给的就这么多,余下全看各人,大房子他是供应不起。
夫妻俩说着话,周杨正到家,打过招呼又要出门。
陈兰兰就见他的口袋进房间一趟就鼓起来,跟小时候偷偷摸摸买零食回家吃的样子似的,说:“干嘛去呀?”
要不问,周杨也不会刻意提。
但问了,他就实诚道:“有车要卖,我去看看。”
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可不得紧着回来拿钱。
陈兰兰也弄不懂他那些事,问道:“钱够吗?”
周杨这回是带着两万块钱回来的,全是现钞,自己也拿不准,但还是点头。
倒是周仁,漫不经心道:“那五万块钱给他拿上。”
陈兰兰唬一跳,说:“那是买房的。”
她可是藏在床底好几天都没好好睡,就等着老大点头把这钱给他。
周仁也算看出来,这小子是不安分。
到底上年纪,不像原来强硬,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买不上房,说不上媳妇,全赖他自己。”
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想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再给挣几天。
周杨也没想靠过谁,这钱他拿着也不落忍。
犹豫之间,他妈已经把钱塞他怀里,推着说:“出去吧,出去吧。”
他反手塞进口袋里,说:“过两年我双倍还。”
就是等他出门,周仁才愁起来,说:“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他这辈子能攒几个五万,要不是两千块钱能买套平房的时候买过现在又卖,还没有这么多呢。
陈兰兰翻个白眼,说:“刚刚不是挺硬气。”
当她不知道,不就是想在儿子跟前逞英雄。
反正这钱已经不在她手上,爱怎么样怎么样。
她不想管,也管不着,撂开手说:“闲得慌你就出去外头转转。”
平常几乎都是不放假的,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假期。
特殊单位工作就是这样。
陈树林也是。
他年纪大一些,已经结婚生子,居长又稳重,对底下的弟弟妹妹关照。
趁着这回大家都在,老三有这个需要,他几个朋友也可以相互介绍着认识。
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可不就搭上了。
周杨由表哥领着去看车,出租车上两个人还在说话。
陈树林说:“钱够不够?”
成家立业的人,周杨哪能要他的,说:“我爸给了我一点。”
大舅的脾气,陈树林还是有数的,说:“他肯?”
周杨感慨道:“也是挺奇怪的。”
但仔细一想,都觉得在意料之中。
陈树林为人父,不免要说:“你到底是他亲儿子。”
不是亲的,也不会操这些心。
周杨噗嗤笑出声,说:“你以前管大舅叫‘敌对势力’。”
有时候脾气上来一天要挨五顿打,谁叫他是做大哥的,弟弟妹妹有什么都算头上。
陈树林也不尴尬,说:“你也说是以前。”
现在是快三十的人了,难道还能那样吗。
周杨头一次感觉到岁月的洗礼,留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印记。
陈树林还要打听道:“处对象没有?”
周杨心想怎么连他都开始问这个,说:“咋了?”
也没什么,陈树林就是随口问一句,说:“你嫂子有个表妹,人家就在沪市工作。”
得,还作媒。
周杨都觉得他有点“面目全非”,说:“拉倒吧,打住。”
陈树林做这事也不是很擅长,听他这么说也就这么作罢。
但是已经忘记自己一开始问的是“心上人”,话好像被打岔过去。
是办完事晚上回去,他媳妇问“任务”做得怎么样,他答说:“没应。”
他媳妇追问道:“为啥,有心上人还是暂时不想?”
陈树林含糊道:“人家拼事业呢。”
心里却骂道,好你个老三,还顾左右而言他,一准有事,看到时候怎么收拾他。
第92章 情人节 第二更
可惜陈树林还没能从表弟嘴里问出点什么, 假期就结束了。
和小时候长久的相伴比起来,长大就是让大家渐渐适应天各一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程。
周杨开着刚买下里的小货车, 带着几个还在放寒假的弟弟周柏周枫和妹妹周桃周樱回沪市。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索性去玩一玩, 到时候再自己搭车回南京就行。
货车前头只有两个座位, 后头装上篷布门一安, 也是密不透风。
堂兄弟姐妹四个, 点着煤油灯, 在后面打扑克, 一路感觉就是经过几处的时候比较颠簸,一切也还好。
也因为两地离得近,白天出发日落就到。
要是开夜路,或者夜宿在哪儿的话, 就需要谨慎许多,不过说实话, 载着这几个, 周杨觉得人家被他们抢的几率还更大些。
他一路自己听着收音机, 车开进市区后停在租住的家属院门口。
这才把几个人叫下来, 说:“到啦到啦。”
虽然他们小时候都在沪市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当时是在郊区, 这儿对周柏他们来说是全然陌生,忍不住四处打量。
周樱仰着脖子,一下就看到本市地标联合大楼, 感叹道:“好高的楼啊。”
她只在电视上看过。
周杨给他们拿行李,说:“那儿有家西餐厅,回头带你们去吃。”
西餐厅也是新鲜东西, 周柏对着亲哥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说:“那现在先拿什么填肚子?”
周杨怕夜里头到不了,一路都没敢停,就让他们凑合着啃干粮,这会说:“就这吃烧烤,然后收拾一下。”
小十天没住过人,床铺也得重新铺一下。
不过他们人多好办事,有人等烧烤,有人扫地、擦床板,两样都弄好,时针正好转到九。
周杨租的是个两居室,一间给妹妹住,一间给弟弟,他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下。
才坐下,他觉得这时间也不算晚,索性说:“我出去一趟,你们自己待着会啊。”
都是成年人,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而且一路奔波也挺累的,没人在意他说什么,都想倒头就睡。
周杨自己提着天不亮去买的烤鸭和特产,心想今天不吃明天味道肯定是差点。
打着哈欠,慢悠悠骑上自行车出门。
不过他前脚走,后脚周桃倒是嘀咕说:“这么晚还出门,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
周樱觉得姐姐就是爱多想,被子蒙头说:“有你也帮不上忙。”
周桃觉得也有道理,不过她向来爱多操心,想想还是在客厅坐着看电视等一会。
周杨不知道堂妹的关心,街上多少风都吹不灭他一颗热腾腾的心,毕竟他要做的的确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
他拐进熟悉的巷子,在熟悉的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方家二楼的灯亮着,苗苗起初没听见声,毕竟正月里头鞭炮声四起。
但支着耳朵倾听后,悄摸摸拉开窗帘,透过条缝向外看。
周杨一直盯着她的窗,喊道:“是我!”
倒叫苗苗吃一惊,哒哒往楼下跑,拉开院门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杨打量她,说:“才到没多久。”
目光看得人有些不自在,苗苗摸着自己的脸说:“怎么了?”
大概是太久没见,周杨难得逾矩,伸手用拇指在她脸上擦一下,说:“在画画?”
脸上染着一道朱红色的印记。
苗苗自己都没察觉,掌心揉搓着自己的脸。
肉被她挤来挤去,鹅蛋一样的脸蛋皱巴巴的。
周杨好笑道:“我擦掉了。”
又说:“给你带了好吃的。”
苗苗眼睛亮起来,才想起来请他屋里坐。
换平常,周杨是不进门的,只要院门说两句话就走。
毕竟是年纪正当好的女孩子,又只有一个人在家是。
但今天想想还是跨进去,说:“年过得怎么样?”
苗苗觉得挺好的,又说:“武哥的女儿,长得特别好看。”
说的是王月婷二哥家刚出生的双胞胎,她去看过。
孩子正好生在周杨回家的时候,他都没去探望,提醒自己回头还是得去一趟,毕竟还有父辈之间的交情,他妈也特意嘱咐过。
他摸着油纸包,觉得挺凉的,说:“热一热吧。”
又说:“长得像吗?”
两个人进厨房,苗苗开煤气灶,说:“小孩子都很像。”
她反正是分不出来,连大人说的五官像谁都找不到踪迹。
周杨自己家就有双胞胎,说:“周柏和周枫小时候就很像。”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直到今天都还是。
苗苗没什么印象,歪着脑袋说:“你们家的人好像都很像。”
也不知道是她的记忆,还是父母提起过,总之记得的就是这样。
周杨一度因为长得和兄弟姐妹们都不像,怀疑过自己是路边捡的。
不过仔细看就知道,他是专拣父母的优点长,属于占尽便宜,老天爷给脸。
他顺着说:“他们正好来沪市玩几天,回头带你们去玩。”
这个“们”里,好像会有很多人。
苗苗把热好的烤鸭拿到客厅,说:“都有谁啊?”
她目光里尽是迟疑。
周杨知道她不大愿意跟不熟悉的人一块玩,索性说:“没事,到时候单独再带你。”
人家这样迁就,苗苗反倒不好意思。
她想想说:“那还是去吧。”
说得虽然有几分勉强,但以她的性格来说已经是进步。
周杨看她咬着鸭腿,忍不住逗她说:“真的?好多人呢。”
好多人啊。
苗苗牙磨着骨头,好像下什么重大决定,说:“真的。”
小脑袋点的。
周杨反而说:“没事,不用去。”
苗苗不乐意道:“都说好了。”
在她这里,点头的事情就不能改变,这个叫计划。
周杨知道她做事的习惯是,说:”行,到时候来接你。“
又说:“不开心就说,知道吗?”
别看有的时候脾气这样,那是对着某几个人,在外头从没人说她难相处,顶多就是不爱说话而已。
周杨当然不会为谁让谁受委屈。
苗苗琢磨着应该不会,说:“是你的家里人啊。”
虽然没什么印象,但感觉会是好人。
这话说着,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周杨也不好待太久,说:“你锁门吧,我走了。”
苗苗“哦”一声,觉得也才没多久。
正要站起来,就听到推门声,表情禁不住一变。
赵秀云夫妻进客厅,看到有客人,惊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周杨客气道:“刚到,我妈让我送点土特产过来。”
说是他妈,就可以省去许多推让。
果然,赵秀云了然点头说:“就你妈礼数多。”
不过没再说什么“不用不用”的话。
这也是他正月里第一次上门,于情于理方海都得留人喝茶。
周杨顺理成章又坐下来,闲唠嗑说着话,禾儿领着表妹王灵灵进门。
赵秀云满脸惊讶,都顾不上家里有客人,说:“怎么回事?”
显然是不适合自己听的,周杨连忙提出告辞,就是他耳朵灵,隐隐约约听见“情人节”几个字。
情人还过节,这世风真是日下。
周杨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日子,后来一打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美国人的七夕。
同时又庆幸,自己选择在这一天紧赶慢赶回沪市。
不管怎么说,总是个浪漫的好日子。
这是后话,就说他从方家出来,慢悠悠晃到家,进客厅被堂妹吓一跳。
周桃是不放心,等得直打哈欠,看到人说:“三哥,你平常都睡得这么晚吗?”
周杨看手表,也才十一点。
大概是他常夜里出车,这个点是习以为常,不过催促道:“有点事,你赶紧睡去吧。”
周桃确实困,就是进房间前猛地回头,说:“你是路上捡钱了吗?这么高兴。“
周杨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说:“我没笑啊。”
周桃平常也是大大咧咧,但这会狐疑道:“你有古怪,明明就是笑。”
周杨心想,那也许是不由自主,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快乐。
他挥手打发道:“回屋去。”
周桃“哼”一声,心想自己早晚要发现他的秘密。
其实事无不可与人言。
但两家到底有交情,万一哪个说漏嘴,对女孩子的名声未必过得去,周杨平时都很注意这些,当然不会跟堂妹提。
再说,事情还没定下来,将来谁也说不好会怎么样。
而且他怎么看,都觉得苗苗还是一派天真的孩子模样,都不知从何下手是最合适。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长路漫漫,往沙发上一趟,心事重重地睡着。
第93章 哑谜 第三更
虽然烦恼着怎么吃“窝边草”才好, 但周杨也不是全顾着这些的人。
他事业其实才刚起步,别的不说,跟高明比就差很多, 自知要做的事情不老少。
不过人再怎么忙, 日子也是要照常过。
一时半会把自己全燃烧起来, 恐怕也得不到三两点火星。
周杨最近也开始有计划起来, 心里想得多, 面上还是一派泰然。
把过年这几天落下的事情又安排好, 这才带着弟弟妹妹们在沪市玩——当然, 还有苗苗一起。
论年纪, 苗苗着实是小。
别的不说,哪怕是几个人里最小的周樱,都比她大一岁。
大家其实小时候也不是一块玩的,就像他们提起方青禾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方青苗就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但都是成年人,不妨碍他们能尽快以适合的社交礼仪相处。
苗苗就觉得很舒服, 心想不愧是周杨的家里人。
尤其是周桃和周樱, 性格上都比较外向, 有点男孩子气, 但不约而同对苗苗都很照顾,不管上哪玩都把她夹在中间走路。
周杨其实看得挺清楚的, 堂妹们是男孩堆里长大,向来也不把自己当小姑娘,从小到大最想要的就是个妹妹, 最好是乖巧听话又可人的那种,省得一睁眼就是一屋子“野人”哥哥弟弟们。
可惜他们家这一代,十个孩子里也就这两个姑娘, 搞得她俩十分郁卒。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妹妹”,可不就是态度热切,恨不得能把人带到自家去。
殷勤得让周柏和周枫抽着嘴角说:“咱们老周家,哪能出这样的人。”
就拿周枫来说,他是全家学习最好的人,现在在南大念大三。
用他妈的话,就是“老周家三代人的才气估计都用得差不多”,可见这一家子水平。
周杨觉得这话自己不爱听,说:“怎么不能出?”
家里现在还没高考的也就一个周松,成绩虽然不大差,但也就那样。
不是周枫夸大,他实诚道:“咱们一百年都未必能有个状元。”
周杨噎一下,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诚然话是这么说,但读书人的分量就是不一样,世俗也是这样子,周枫不可思议道:“哥,你现在好爱说大道理。”
一套一套的,以前怎么不见这样。
周杨觉得这是在嘲讽他以前没文化,一肘子过去说:“闭嘴吧你。”
心想双胞胎差得怎么这么大,周枫成绩是好,人反正是缺根弦,论人情世故不如周柏,没看人家都不说话。
周枫倒吸口凉气,惹得前面并排走的三个女生回头看。
他们正要去吃一家好吃的饭馆,由苗苗领路走着。
她眼睛骨碌碌转着,就透露出询问的意思。
周杨锁住妄图张口的周枫的脖子,说:“没事,闹着玩呢。”
这要不是亲哥,周枫能当场骂人。
他咳嗽半天,说:“你谋杀亲弟啊。”
周柏是真看不下去,拽过他说:“你是不是傻的?”
周枫不服气,说:“我又怎么了。”
天天说他。
周柏使眼色道:“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
周枫觉得以自己考上南大的智商,可以思索一下,但他皱着眉头想半天,只试探性道:“咱哥干嘛了?”
周柏本来对他的回答很是期待,觉得这个弟弟还有点救,现在是翻个白眼,彻底绝望道:“你见过他跟女孩子玩吗?”
这个还真没有。
周枫摇摇头,又等着下文。
周柏真想看看弟弟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毕竟是个人,到这会都该反应过来。
他无语道:“那你觉得他特意带着方青苗,是想学雷锋吗?”
那必然不是的。
周枫了然道:“咱妈不是也让他多跟方家人来往吗?”
大的有对象,那肯定不好处。
跟长辈又不自家,那就只能是对小的多照顾,有什么不对。
周柏瞠目结舌,说:“你是这么想的?”
周枫点点头,反问道:“有什么不对?”
周柏都懒得理他,说:“明年该把雷锋奖颁给你。”
都是二十一的人了,还这么不开窍。
周枫向来知道自己有缺点,讪讪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周柏怕哥哥听见,小声说:“我觉得是想让她给我们做嫂子。”
苍天哦,方青苗才几岁。
周枫想想是叫不出口,嚷嚷道:“嫂子!?”
周柏急得去捂他的嘴,眼见前头的人又看过来,赶快找借口说:“他看见一人,很像大嫂,看错了,看错了啊。”
苗苗也挺好骗的,一点没起疑,只是了然点点头。
倒是周桃,看了眼两个堂弟,把这件事在心里按下。
周柏给她使眼色,她也很快跟苗苗搭别的话,把话题扯开。
他这才松口气,说:“你怎么不到广播台去喊?”
生怕谁听不见是怎么的。
周枫是吃惊太过,道:“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周柏对自己的判断力也很是自信,说:“你自己认真看就知道。
周枫其实也挺相信他的话,就是犹不服气,当真把注意力放在哥哥和苗苗之间。
周杨察觉到弟弟的视线,也没故意隐藏。
还是那句话,他不会刻意宣扬,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
他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前头。
苗苗甚少交朋友,大概一开始是被周桃和周樱的热情给惊着,被夹在中间像个小鸡仔似的,时不时还要投来求助的眼神。
现在就已经适应良好,一手挽着一个,颇有左拥右抱的意思。
周杨觉得这场面挺有趣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
周枫看左看右,觉得他哥说不准是鬼上身,眼神变得有几分古怪。
周杨压根不知,否则走路都顾不上,能把他拎起来打一顿。
他闲庭信步地走着,到地方才停下来。
吃的是本地菜,要点哪些苗苗都是了如指掌。
不过她也懂礼数,自觉是地主,把点菜的机会让给客人。
周桃翻着菜单,也不知道哪些好哪些坏,直接说:“你点吧,我们吃就行。”
苗苗觉得多少有些不太妥,略有些迟疑。
倒是周杨接过去,一口气点完,说:“就这些吧。”
弟弟妹妹忌口什么,他是最清楚的。
苗苗爱吃哪些,他也是最知道的。
周枫只内心赞叹道,他哥就是这样面面俱到的人。
当然,这里是排除周柏的。
但周柏,只看弟弟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觉得这种双胞胎之间的默契还是作罢,再下去他说不准也会变蠢。
周枫是一无所知,继续自己明显的观察。
苗苗就觉得他老是看着周杨,目光忍不住在兄弟俩之间来回转。
这样看来看去,她忍不住说:“侧脸是像的。”
没头没尾,周桃问道:“什么?”
苗苗不好意思道:“杨哥说他和双胞胎不像。”
但她是学画,对人的五官向来看得仔细,连皮肤纹路的区别都映在心里,只是稍加留心,就觉得双胞胎身上还是有周杨的影子。
周杨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发现,半侧着坐说:“从哪侧?”
苗苗指着自己的下巴位置,说:“你们这里都有颗痣。”
男生皮肤黑,加上又不明显。
说真的,周杨都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有颗痣,把两个弟弟扯过来看,说:“还真的有。”
几乎是朝夕相对,周桃都是才发现,毕竟也没人仔细看这个。
她说:“你眼神可真好。”
其实不是,是苗苗觉得周杨好像对自己和兄弟姐妹们都不像有点失落,不由自主带着他的痕迹帮他找寻共通之处。
有先入为主的人在,自然敏锐。
哪怕一句话没说,周杨好像都体会出她的用心,也是没头没尾道:“谢谢,辛苦了。”
谢谢谁?谁辛苦?
周枫觉得自己明明是一直盯着他,怎么好像错过了许多事情。
他忍不住看四周,想着刚刚是有哪路神仙在这偷走一部分时间吗,不然他怎么觉得自己是少一段记忆。
他唯物主义的红心里,这会全是怪力乱神。
周柏都没法猜出是什么,但想也知道是些偏离十万八千里的东西。
他头疼拍着额头,一言不发。
像有的人也不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好歹是会问出来的,周樱就说:“三哥你说什么呢?”
可惜这话不是给她听的,也不指望她能听懂。
苗苗抿着嘴笑说:“不客气。”
两个人旁若无人打哑谜,中间自然有别人不能融入的部分。
周桃看三哥又笑得跟捡金子似的,有些回过神来想,原来是这样啊。
第94章 月亮 第一更
当夜, 周柏几个把哥哥排除在外,开了个小会。
周枫率先发言道:“三哥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吗?”
这话说得怪怪的,但其实是有根源的。
周杨从小到大都长得好, 尤其俊秀, 说真的, 喜欢他的小姑娘不要太多。
矜持些的也就是路上偷偷看, 但大胆者想靠近的不是没有, 这些人不管是什么性格, 在意中人面前总会有些扭捏。
但周杨可能是成长环境的缘故, 毕竟他们全家都是有话直说的类型, 待人热情大方,也不太喜欢这样的性格。
加上他开窍晚,只觉得情情爱爱挺恼人。
一门心思就泡在汽修间,只跟螺丝、扳手打交道。
说真的, 本该是很值得早恋的长相,意外的没有任何亲近的女孩子。
非说要有的话, 就是两个年纪差得不太大的妹妹, 但周桃和周樱并不是很需要人费心关照的人, 更何况作为家里唯二的两个女孩子, 想关照她们的人也太多。
因此,周枫说“不喜欢女孩子”好像是什么正确的话。
就是意思不大对, 周柏捂着额头说:“是一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但说的是什么话哪里是关键。
周桃疑惑地想,不愧是一胎出来的,周柏最近也是不大正常, 她拍拍桌子说:“现在有了。”
周樱其实也是颇为迟钝,但她也是女孩子,说:“三哥很排外的。”
没错, 就是排外。
别看周杨朋友遍地是,在外头也是讲义气,但不是姓陈、姓周的兄弟姐妹几个,在他那里就是差点意思。
几个人也都是这么长大的,以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联系好像牢不可破。
所以说周杨排外,是句一点没有错的话。
像这样带着自家人玩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带上方青苗,都很值得人思索。
但周樱又觉得不意外,说:“小时候不也是吗?”
他们家出名的是家族团伙,虽然她那个时候还很小,但也记得方青苗加入过一阵子。
说起这件事,几个人都有印象。
周枫不可思议道:“那会才几岁。”
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
周柏无可奈何翻个白眼,说:“证明从小对她就是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方青苗长得好啊。
小时候满院子转一圈,哪个阿姨不想捏她的脸,一张小脸着实惹人爱,越长大越风姿绰约。
说真的,两个人往那里一站,任谁看也觉得是一对。
周枫终于恍然大悟,说:“三哥原来喜欢特别好看的。”
这好像也算是个强而有力的理由。
毕竟谁不喜欢颜色好的人,连周桃都赞同地点头。
倒是周杨,本来看他们几个躲在房间里窸窸窣窣地说话,好奇地站在门口听一会。
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和好笑,插话道:“才不是。”
背后说人,总是有几分心虚。
周樱仗着最小,说:“三哥,那你真的喜欢苗苗啊?”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周杨嘱咐道:“别乱传啊。”
哪怕是处上对象,没到结婚那天什么都不好说,世道对女孩子总是苛刻一些,更何况她还那么小。
不过他们家的人没别的,个个豪气干云,往前一百年合该是什么起义的绿林好汉,身手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
论保守秘密,也是一流的,尤其是在瞒着大人这一点上。
就是应下来很简单,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方青苗是个问题。
恭敬一些,那也很不合适吧,显得更加奇怪,但和平常一样,又觉得有哪里不得劲。
苗苗很快发现其中的区别,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打听,问周杨道:“桃姐他们是怎么了?”
她是个很讲礼貌的孩子,差一岁就是差,总得有个称呼,周桃本来也应得很好,但今天忽然让她叫“周桃”就好。
周杨现在听着“桃姐”这两个字就想笑,昨晚周桃可是为这些忐忑半天。
寻思将来要是有机会改口,那这个辈分不就得乱到天上去。
虽然他们家本来就是很奇怪辈分论法,但到下一代可不能再乱,解释起来都不知道要多麻烦。
周杨似笑非笑道:“不用管他们。”
怎么能不管呢,苗苗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委屈道:“我待客很好的。”
周杨赶紧说:“不是你的问题。”
他眼神真挚,苗苗就相信了,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周杨心想,她真是一派纯粹,瞳孔好像能看轻一切黑白,叫人连撒谎的想法都没有。
当然,他也不会骗她。
苗苗有时候就是这样,倒不是说好糊弄,就是愿意相信。
几个人就这么在沪市转了几天,周桃他们才回南京去,四个人都还在上学,眼看就是开学的日子。
对苗苗来说,新学期也是即将开始。
她在报道的日子准时去领新书,回家以后给所有都包上书皮。
本来都是买的牛皮纸,不过后来她都会在白纸上自己画画,这样都不用写名字,就知道是自己的,毕竟教材总是相似的,还有可能拿错。
包书皮这件事,一般学生上初中就很少弄。
但苗苗这么多年来都很坚持。
赵秀云到家就看到她在写写画画,忍不住说:“这次打算画什么?”
苗苗给妈妈展示,说:“桃花和樱花。”
听上去像是纪念两个新认识的朋友。
赵秀云点头道:“看来你很喜欢周家人。”
苗苗当然喜欢,毕竟人人都对她很好,就是最后这几天有些奇怪,但也无伤大雅。
不过她到哪都很讨人喜欢,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倒是赵秀云,心里叹气。
她是养着女儿,操着不知道多少心,嫁人是道坎,不是心意相投就可以的,婆家也是个大问题。
禾儿还好,高明到底家里有个后妈,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苗苗不一样,周家本来就是极和睦的人家,同龄的孩子多,来往也紧密,要想进这样的人家可不容易。
哪怕是刚开始的阶段,赵秀云也想样样都是好的。
别管孩子将来是什么样,有一点不合适,她都会尽快做个恶人,把一切都打断。
现在看来,好像都还行。
她说是松口气也不大像,心里其实也杂念繁多,说来说去,还是打小对着小女儿就是这样。
苗苗看妈妈的表情也很奇怪,说:“出什么事了吗?”
赵秀云凑近看她的画,说:“觉得你画得有进步。”
其实她根本也看不大懂,很多时候都是瞎编的,只是把所有赞美之词堆上去。
苗苗自己瞅着就没什么感觉,但还是高兴地说:“是吗?”
赵秀云捏她的脸,说:“但是要吃饭了。”
晚饭只有母女两个,赵秀云只炒青菜和一点肉丝。
正边吃边说着闲话,方海进门来说:“有我的吗?”
赵秀云还以为他不回来,说:“再给你下点面条吧。”
那还不够折腾的,方海摆摆手说:“我待会随便去买点。”
现在也不是以前,没有粮票什么都买不到,街上的店不知道多少。
赵秀云吃得更快些,碗筷一放说:“我跟你爸出去,你洗碗啊?”
苗苗点头应,看着父母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种无论何时都有人陪伴的感情,才是她最想要的。
她把东西收拾好,要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难得天黑以后出门,预备去问问周杨要不要跟她去画月亮。
不去的话也没关系,但是去的话是最好的。
她怀揣着一点点忐忑,又有向来被满足的自信。
步伐走得优雅又雀跃,看起来,好像是她向着月亮走过去。
第95章 琐碎 第二更
这个时间点, 周杨正装完货,在回家的路上。
他年后把车队组起来,一共有十辆车, 既有买的, 也有租的, 头几回都是运往南京, 是这次回家过年谈好的生意, 借的是几位长辈的光。
不过也不算走后门, 因为他聘用的职工都是刚退伍的人, 也算是他帮助解决安置的一点好处。
不过人不多, 就三十来个,赶上任务紧,一样还是他自己顶上。
主要是夜里头弄好,第二天天不亮就能出发, 来来回回避免都开夜车。
虽然这一批人身手都好,但是该讲安全的时候还是要讲。
他满身是灰, 怎么也拍不开干净。
想想回去也要洗洗换, 索性骑上自行车就走。
这个点, 风还挺大的, 呼呼往脖子里灌。
周杨车又骑得猛,只觉得脸上都跟刀刮似的。
他要不是为生计, 这天气只想在家,门窗紧闭看电视,最好再买点烤串儿, 二两花生米,两口小酒。
那滋味,别提多带劲。
他想着就觉得美, 脚踩得虎虎生风。
路上看到人闲逛,心想着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但就这分神的样子,他捏住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得脚踩在地上,才能把自行车停下来。
突然有人靠近,苗苗第一个反应往后退,左手握拳,看清是谁才没打出去。
她觉得还挺巧的,说:“杨哥,我要去画月亮。”
周杨抬头看,今天约莫是二十的样子,毕竟他不大计算农历。
但月亮却给出些许提示,不算太圆。
他示意后座道:“上来吧,去哪画?”
苗苗其实没想好,说:“你忙吗?忙的话我就自己兜一圈。”
周杨已经忘记温暖的被窝,说:“朝南还是朝北?”
苗苗跨坐在自行车上,双手抱着自己的书包,说:“南吧。”
随便哪里都行。
周杨听出她的意思,一边踩一边说:“怎么突然想画月亮?”
苗苗直视着他的背影,说:“因为月亮好看啊。”
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天上的,还是眼前的。
周杨浑然未觉,踩得慢慢的,生怕她看漏。
苗苗半仰着头看,其实今天的月亮不好,乌云跑来跑去,几乎遮掉大半。
只剩一点荧荧的光,拉长人的影子。
路灯隔老远才有一个,不如路边人家门口的灯。
那是为家里未归的人留着的,好像亮在人心底。
苗苗手搓着耳垂,说:“我小时候有一次指月亮,耳朵后面冒小红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说估计是什么虫子咬的,但她心里从此埋下“迷信”的种子,对月亮很是敬畏。
周杨心想,那要是真的,他的耳朵早就没了。
他好笑道:“大学生也不讲科学?”
苗苗兴致勃勃,说:“我不讲。”
仅代表个人,不代表群体。
周杨侧过头看她,只看得到一点点。
她的眼睛好像比月亮更亮,他忍不住说:“我也不讲。”
苗苗轻轻晃着脚,说:“杨哥,停一下好吗?”
周杨脚着地,看四周说:“在这里画?”
这地方,不就是最普通的大马路吗,连月亮,好像也藏得很深。
苗苗轻轻点头,也不见她勾线,颜料往画纸上涂。
三笔两笔,就出来一对影子,又画了几条淡色的细线,乍一看就是月光,从黑漆漆的云里泄出来。
看上去很简单,不比往常一画就是好几天。
但苗苗自己很满意,搓着手说:“我要挂在床头。”
床头是她的“宝座”,只有喜欢的作品才可以放。
周杨心念一动,说:“给我行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苗苗平常没事就到处赠画,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又很拿得出手。
周杨现在家里就有好几幅,全都裱得好好的挂着。
他最喜欢的还是才来沪市的时候,住在四处漏风的小房间里,挂在墙上驱寒的《一枝春》。
是一朵斜斜的红梅,开在雪里,好像闻得到花香扑鼻。
他那阵子拿这画做过很大的心理安慰,毕竟前途茫茫,觉得这个“春”也是他的美好未来。
苗苗只以为他是喜欢花,后头又送过几次。
她向来对亲近的人都大方,现在更是,不过说:“还得再上色。”
周杨就说哪有这么快的,点头说:“好了给我就行。”
又看手表道:“也挺晚的,送你回去。”
就是回去路上,还得吃一顿宵夜。
苗苗咬着肉夹馍,说:“这家的不好吃。”
哪怕是路边摊,她也得记下来好坏。
毕竟人家都有固定的位置,下次要是再来也能找到。
周杨吃着觉得都差不多,不过说:“下次给你买南街那个。”
苗苗嘴里吃着,居然还咽口水说:“要多加一份肉。”
周杨心想,还是明天就给买吧。
他把人送到门口,说:“你爸妈最近还是很忙?”
大门紧锁,苗苗掏口袋找钥匙,说:“他们约会去了。”
说是给爸爸买吃的,回回都是这样,好几回她都撞见说有正经事做,其实是在外头闲逛。
周杨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说:“夫妻恩爱也很好。”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家庭出生长大,未必能养成孩子这样的个性。
苗苗和姐姐有许多不相似的地方,但那种自信好像是刻在两个人身上的。
她们还勇于表达,不管什么情绪都敢讲。
周杨隐约窥探到一点端倪,说:“那也挺好的。”
苗苗也没说什么不好啊,她进屋以后锁好门,觉得一直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说:“你还在吗?”
周杨没事做的话,会习惯性在巷子里绕几圈,毕竟知道她一个人在家。
他朗声道:“就走。”
说走,好像还是没声音。
苗苗哗啦拉开门,四目相对,她觉得怪好笑的,说:“你没走。”
盈盈笑着,眼睛像弯月。
这还大晚上出去找什么,对镜自照不就行。
周杨手在她脸上戳一下,说:“进去吧。”
苗苗脸上好像烫一下,说:“嗯,你快点回去。”
她说完就哒哒跑上楼,从窗户里面还看到回望的周杨,虽然隔得有点远,看得还是一清二楚的。
周杨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摆摆手,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回去的路还是冷,说实话,比刚刚更冷。
他抖着手想,人还是得有车还行。
等哪天有车,他也天天夜里头出门,不然苗苗那么怕冷,总是穿最厚的羽绒服。
别的这个年纪的姑娘,爱漂亮总是穿得再薄一些。
周杨自己平常就好打扮,什么流行就穿什么,不过干活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工装劳保手套就是最基本的。
也得亏这张脸,哪怕是这种打扮,也是有一种落拓不羁的潇洒。
他迎着风,生理性的眼泪滑落,到家稍微收拾好也睡下。
第二天又是个寒风天,周杨起得早,他现在一个人看管好几摊事情,虽然都不大,也还没挣上大钱,但正是当好几个人用的时候。
不过天黑下来,南街那片开始摆小摊,他就去买肉夹馍。
里头放两份肉,加一勺辣椒。
再买一份炒面,放多多的豆芽菜。
这几样,都是苗苗爱吃的。
周杨怕放太久凉了,紧赶慢赶到方家门口。
还是照例,晚上只有苗苗在。
她拉开门说:“大家都去约会了。“
周杨给她看手上的东西,说:“我给你带好吃的。”
说起这个,苗苗捏着自己的脸说:“你不觉得我最近胖了吗?”
她本来就是圆脸,所以脸上最容易长肉,要不是冬天里厚衣服盖着,能看到盈盈一握的腰肢。
周杨没觉着,只说:“特地给你买的。”
苗苗从不浪费粮食,他们这代孩子,父母都是灾荒里过来的,对这些特别在意。
更何况她本来就想吃,喜滋滋在客厅桌子上摊开,拍手说:“我拿汽水。”
周杨不像她吃过晚饭,席地而坐就开始扒拉。
苗苗看他这吃相,说:“你应该吃了再来。”
周杨就是为来见她的,不在意道:“也不是很饿。”
看上去却不是这个意思。
苗苗轻轻“哦”一声,拉过小凳子坐下,说:“你今天干嘛了?”
两个人慢腾腾说着话,就把东西全吃掉。
周杨也就是来这一会,看时间差不多就要走。
这也是他来这么多次,方家人都没怎么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他其实也在刻意避开,尤其是最近,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心虚。
尤其是当方叔叔给他提供帮助的时候,更是叫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总之,周杨把分寸把握得极好,不想给任何人带去困扰,只是架不住总有见到长辈的机会。
第96章 家里吃 第三更
之后没几天, 周杨在路上遇见方叔叔。
方海是下班要回家,看到他说:“今天不忙?”
感觉好一阵子都没看到人。
周杨应道:“刚忙完。”
那还真是凑巧,方海说:“上家里吃饭去吧。”
周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本来想推脱几句, 但是想到他的脾气, 点头说:“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的不是方海, 他张个嘴的事情, 不过在巷子口的小饭馆买了两个菜。
每天几乎都是进门就坐下来吃饭, 家里是不剩饭的, 多个人可不单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周杨禁不住说:“是我爸的话, 这会我妈已经开始手忙脚乱。”
不止一次两次,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客人带回来。
方海向来得意这些,说:“你以为过日子容易?”
又教导道:“你以后结婚也是,别老觉得男人在外面不容易, 什么事都做甩手掌柜。”
结婚啊。
周杨遐想无限,富有求知欲道:“那您觉得该怎么做?”
方海也是有点小缺点, 他平日里不是很爱说话, 但炫耀起媳妇和孩子是一茬一茬的, 有时候也炫耀自己。
比如这会, 堪称滔滔不绝说:“米面粮油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周杨不知道,他是平常下馆子的人, 家里连口锅都没有。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说:“过日子就靠这些?”
当然了,方海说:“你以为能有什么大事?”
他还算见识过些纷争, 经历过混乱的年代,但对下一代人来说,开门七件事就是最基础的。
人一生能有多少波澜壮阔, 日子一天天就是这样。
男人要是换灯泡、买菜的小事指望不上,其余的更是空谈。
周杨想来想去,说:“确实没有。”
孺子可教啊。
方海拍拍他的肩膀,到家门口说:“不错,年轻人你很有前途。”
周杨心想,要是方叔叔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都是个大问题,前途什么的更不要提。
他尴尬笑两声,说:“应该,应该的。”
这算什么回答,不过方海也顾不上他。
他进院子说:“媳妇,看谁来了。”
赵秀云从厨房探出头,说:“有客人啊。”
仔细一看,说:“周杨来啦,屋里坐。”
客厅里还有苗苗,她歪着脑袋好像在说“今天怎么这么早”,意思全透露在大眼睛里。
不过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只有周杨看得出来,说:“不好意思,来蹭个饭。”
这有什么,赵秀云给他拿碗筷,说:“想吃尽管来。”
虽然家里不一定有准备,但路上随便买点什么都有。
周杨倒是想来,不过这饭吃得也算是如坐针毡。
说起来也是他莫名做贼心虚,尤其是方叔叔屡屡提起什么立业成家的事,他都觉得是在影射什么。
可是说实在的,周杨觉得他看着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不然这态度未免太平和。
倒是赵阿姨的态度虽然和平常差不多,却透露着几分古怪。
唯有苗苗什么都没察觉,斯斯文文地吃着东西。
她吃饭向来不快,动作娟秀,像什么旧时的大小姐。、
周杨视线忍不住掠过她,觉得光明正大坐在这,也有大方的难熬,起码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自然地跟苗苗说话。
不过她是很自在,跟在自家,哦这就是她家。
小年轻自以为心思深沉,赵秀云看得一清二楚,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她不自觉用更加谨慎的目光看待周杨,当然是源于女儿的态度。
苗苗本质上,是个很难接近的孩子。
她不大对谁另眼相看,对亲疏远近划分明显,能担得起朋友两个字的人是少之又少。
但周杨,显然跨过这条线好几里地。
即使孩子不说,赵秀云也看得出其中的意味。
更何况苗苗跟妈妈敞开过心扉。
赵秀云再看自家男人,觉得他以后想起自己这会传授婚姻经验的样子,一定能气到拿头撞墙。
她忍不住打断道:“行啦,吃你的吧。”
方海意兴阑珊,觉得自己还有一肚子话,但也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吃。
周杨对赵阿姨尽量展现一个最好的笑容,他知道自己长得好,有时候也听能利用这些优势的。
还别说,是怪好看的。
就像看到路边开得格外鲜艳的花,是一种欣赏的状态。
赵秀云笑得和善,说:“快吃吧,该冷了。”
一样是催促,完全是两种语气。
方海撇撇嘴没敢说什么。
倒是苗苗给炫耀自己的空碗说:“我都吃完了。”
在她的印象里,最后一个吃完才是常态,偶尔一次第一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周杨知道她吃饭慢,一起吃的时候常常是迁就,速度也不由自主慢下来。
但今天确实是顾着讲话,跟夸孩子似的说:“那你很棒。”
这算什么语气。
苗苗近来很不服大家都帮她当孩子,说起来也矛盾,她既享受大家的宠爱,又渴望着自己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但还是那句话,对着某几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很有脾气的。
小脸板起来,说:“我才不是小孩。”
越是这么说,越显得天真可爱。
但周杨哄她说:“当然不是,你都十八了。”
苗苗早早知道成年其实不是按年纪分的,她觉得较真算起来的话,自己约莫还不到时候,但不妨碍她享受这些。
因此有些得意道:“十八周半了。”
从出生那天开始算,掐得有零有整的。
赵秀云只听说过“一周半”,还没见过人家说“十八周半”,嘴角抽抽道:“方青苗,你可真有出息。”
苗苗没听出言外之意,还有点高兴说:“那当然。”
周杨是心里乐开花,不敢笑出来,憋得肩膀都一动一动的。
别说是他,方海看着都无话可说,心想这得亏是自家的,又不由自主开始愁起来,寻思这将来不知道要交到谁手上。
父母会老去,早晚先走一步,姐姐早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苗苗却是个没办法自己过日子的,他是老派人,心里也希望孩子有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虽然再不舍得,但他也知道,像高明这样的已经是很好。
青梅竹马,一向任着禾儿来,两家又知根知底,自己又有本事。
其实不当着高明的面,方海还是挺愿意夸几句的,毕竟未来女婿好,也显得孩子面上有光。
他转移话题道:“你跟高明要好吗?”
若论周杨在沪市有几个真心朋友,大米和高明算其中。
他点头道:“挺好的。”
大人总是记得孩子许多糗事,方海不合时宜道:“你们小时候还打过架。”
有一次还被他罚在小树林里集体劳动。
那还是被当场逮到的,没被发现的不知道有多少次。
一帮孩子精力过剩,可不就天天在闯祸。
周杨现在提起这些全是感慨,说:“是啊,也没想到现在还能做朋友。”
那真是擦肩而过,都要离三寸地吐口水的程度。
方海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他这个年纪,说别人是孩子也不为过,但周杨听着有些好笑,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过这个年纪很久。
让他意识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好在方海也是喝几口,想多说两句,自顾自道:“他人也不赖的。”
周杨心想,高明要是听到这个能蹦起来,毕竟他在未来岳父面前总是不讨好的。
方海其实就是这性子,舍不得孩子,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未来女婿,态度上难免随意一些。
也是心知高明不会计较,加上总得有个人唱黑脸,赵秀云才没拦着,不过眼看他越说越多,道:“还是出去散散酒吧。”
夫妻俩吃过饭,没事就去外头瞎逛逛。
本来客人在是不该这样的,不过方海不敏锐,赵秀云有意放纵,只道:“周杨,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把那两盒烟提上,人家送的,放家里也没用。”
不像年轻人,出去外头办事总得请人家抽一根吧。
周杨想说不用,都没来得及,因为方叔叔已经喜滋滋牵着赵阿姨出门散步了。
他看着觉得有几分羡慕,把碗筷垒起来说:“我洗吧。”
哪有客人洗碗的,苗苗瞪大眼,可惜没推过,只得老老实实站在洗碗池旁边看着。
一般她洗的话,这种天里都得匀热水。
但周杨嫌麻烦,冷水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干完,眼看时间差不多,说:“我先走啦。”
明明吃过一顿饭,苗苗却觉得他来没多久,恍然大悟道:“今天没说话。”
单指两个人之间说的。
周杨甩甩手上的水,说:“那你有要跟我说的吗?”
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差不多,苗苗是个没什么新鲜事的人,两个人凑一块其实也都是周杨说的更多,但人家这么问,她就绞尽脑汁道:“我今天早上上《中国哲学史》。”
大课,本来上三小节,教授有时间,硬生生拖成四节,她坐得饥肠辘辘,最后二十分钟都没听清说什么。
要别人这么说,是有些夸张的成分在。
但苗苗向来是个实诚人,周杨不免担心道:“没吃早饭吗?”
苗苗点头说:“吃了。”
就是每次到第四节 ,一准饿得没精神。
周杨记得给她买了好多零食,问道:“没在包里放吃的?”
搁平常,肯定是带的。
苗苗口袋里从不缺吃的,但她今天以为就三节,临出门的时候给忘了。
这就是自己的问题,周杨严肃批评她,说:“下次不能忘啊。”
又怕自己太凶,说:“回头再给你买,不用怕吃完。”
苗苗一点也不怕,重重点头,在他出门的之后锁上门,蹲下来摸摸小黄的头,说:“你也喜欢他,对吗?”
小黄有气无力摆两下尾巴,也不知道小主人在说什么。
第97章 家长在外面 第一更
四月, 本来该是雨季的时候,日日都是艳阳天。
苗苗一大早起来就观天象,看到太阳就生气。
她会气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为古话说“雨后春笋”, 她就老等着下场雨, 可以到郊外的竹林里画画, 再挖点竹笋煲鸭汤喝, 后者其实才是最要紧的, 可惜条件上一直不够。
苗苗可以说是日夜翘首以待, 对着天空“哼哼”两声, 不满地下楼。
今天比较赶巧,全家都在一起吃早饭。
禾儿是忙得告一段落,想起来很久没带妹妹玩,说:“你下午是不是没课?”
苗苗已经猜出背后的问题, 快乐地点头说:“对啊,早上就三节。”
三节, 那差不多就是十一点放学。
禾儿算着时间说:“那到点我去接你, 下午带你去骑马。”
骑什么?马。
苗苗眼睛亮起来, 说:“真的马吗?”
这还能有什么假的。
禾儿其实也没去过, 说:“新开的马场,就在会庄。”
离市中心挺远的, 收费也很贵,是新晋的热门地点。
还自带有西餐厅,据说香江那儿都是这儿搞的。
苗苗喜滋滋地左摇右摆, 说:“十点四十就放学。”
看得出是很迫不及待,她们谁也没有骑过马。
方海听着说:“那你们小心点,别贪快。”
听上去像是他还有点经验的样子。
连赵秀云都是头回知道, 说:“你还会这个?“
早几年,马都比人金贵,不是不得已大家都舍不得用,更何况是叫人骑上去。
方海这一生也算什么都经历过,自己回忆道:“应该是你生苗苗那阵,我在草原上待过一年。”
他那时在部队做的全是最机密的任务,草原地广人稀,多少人流窜都往那,追逃犯一年都是客气的,也是多亏这个,他才升得快。
都是早过保密期多少年的事了,提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过得太久,自己都快忘记。
做爸爸的提起来漫不经心,两个孩子眼睛里全是钦佩,说:“爸,草原是什么样?”
她们也算是沿海长大的孩子,运气好还去过几座城市旅游,但几乎也都是娟秀的风情之地。
说真的,跟草原的粗犷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方海想想说:“以后有机会,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
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禾儿也不丧气,说:“等有航线吧。”
不然火车就得七天七夜,跟熬干她的肉有什么区别。
苗苗眼里那点小火苗也熄灭,说:“坐火车好累。”
要是人多,头两天还挺热闹的,可要是再下去,还不够人累的。
方海故意说:“一点也不累,放假带你去?”
苗苗才不上当,说:“您才没空。”
来回就要半个月,怎么可能有这个时间。
方海搓揉着她的头,不过等孩子都出门,剩夫妻俩的时候,他才说:“我看孩子都对我挺崇拜的,你怎么不?”
男人嘛,谁不想枕边人的另眼相看。
赵秀云戳着他的胸口说:“这?”
手又顺着向下移,停在肋骨的位置说:“还是这?”
夫妻俩非说有什么秘密的话,那就是方海这一身伤没交代清楚,他讪讪道:“不说这个了啊。”
即使现在是太平日子,珍惜你的人知道还是会心疼。
赵秀云没好气看他,不过心里希冀道:“以后有机会咱们也去吧。”
不过肯定不是这一两年,就像孩子说的,哪里有时间。
两个人计划清单上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方海只能说:“过几个月,要是有空咱们去桂林。”
人家说“桂林山水甲天下”。
赵秀云觉得挺好,夫妻俩又说几句话,各自出门上班。
另一边,苗苗正在认真上课。
她心里虽然惦记着事,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就是早起第一节 总是让人有些犯困,情不自禁打哈欠。
她眼睛看着黑板,随着老师说的话点头、写字。
哲学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云里雾里,却是人追寻万物本质的根源。
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思考是课程的最佳答案。
这样认真的学生,成绩优异,向来得老师几分偏爱,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
等第三节 下课,苗苗都从窗户看到姐姐了,正要出去,被陈教授叫住说:“方青苗,来一下。”
苗苗老老实实站在讲台前,怎么看都是年纪不大的样子。
陈教授看着说:“你是本地人吧?”
苗苗户口上是,但还有个原籍,不过一般也不解释,直接点头说:“是。”
陈教授说:“那行,下午带家长到办公室找我一趟,我有事说。”
一般被叫家长,都不是什么好事。
苗苗寻思自己不应该啊,但还是说:“我姐姐在外面。”
姐姐的话也不像是什么能做主的大人,陈教授说:“还是叫你家长吧。”
又说道:“算是件好事吧。”
好事,还有算是的。
苗苗觉得自己等不到下午,说:“我姐姐就是家长,已经在工作了。”
陈教授往外看,说:“那也行,叫她来一下吧。”
禾儿还以为自己难得来接一次,就遇上妹妹被叫家长,目光里全是询问。
苗苗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大眼睛里全是迷惑。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闯祸啊。
姐妹俩朝着老师办公室方向走,眼神交流不断。
陈教授年纪也挺大的,颇拉几句家常,得知她是首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在干个体,好奇道:“看来你们家人成绩都很好。”
苗苗帮忙补充道:“我姐也是高考状元。”
只有还在学校的人,才会把这些作为荣誉。
禾儿看着妹妹有几分无奈,不过说:“侥幸而已。”
谦虚也是一种美德嘛。
不过陈教授觉得干个体的人家里条件都不会差,到办公室后直白道:“暑假我有个出国交流的机会,是去英国半个月,本来本科生是没有名额的,但要是自费的话,也不是不行。”
自费,就意味着最少几千块钱上万块钱的花销,难怪要跟家长商量。
禾儿只看妹妹的神情就点头说:“那真是太谢谢您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肯定让青苗去。”
陈教授也怕她说的不算数,说:“花销会比较大,你们也可以家里商量一下。”
说句大话,万把块钱禾儿现在还不放在眼里,说:“只要对她好,多少钱我们都花。”
很多家长,未必不是盼着孩子好,但经济水平也是很关键的一环。
陈教授当然也不能强硬,能有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就是她白费时间,准备了不少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好笑道:“行,那回头办手续的时候,我直接跟方青苗说。”
禾儿更加客气,说:“教授您要是有需要的也尽管开口,我们能帮得上尽量都帮。”
双方结束友好交流,姐妹俩出办公室才说话。
苗苗还是担心了一下,说:“要花很多钱。”
今年才买的大房子,几乎是掏空家底了。
禾儿是一点都不担心,说:“每个月都有钱进账,没事的。”
又兴奋道:“你要去英国了。”
虽然是半个月,那也是国外啊。
苗苗心好像已经飞起来,说:“一定很有意思!”
就是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有几分不安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禾儿没办法,说:“那你也得自己解决。”
苗苗给自己鼓劲,拳头攥得紧紧地,说:“我可以的。”
又说:“得跟爸妈说。”
父母的反应且不提,苗苗的兴奋劲是一直不褪去,到马场后更是雀跃,恨不得把小马鞭抽起来,可惜实力上不允许。
像她这样的新手,能骑着走稳就很不错。
禾儿是带着妹妹来体验一下,转完一圈说:“还挺有意思的。”
这儿说是马场,建得有点度假山庄的意思,还不知道从哪引来的温泉水,加上一水外国厨师,刚开业就可以说是客似云来。
停车场都挤得满满,估摸着整个沪市有点家当的人都在这。
毕竟现在有车的都拿车去挣钱,不是私家的也不会这个点在这。
禾儿就是来见世面,就是眼看妹妹在喷泉前坐下来,无奈道:“你想画这个?”
正是入口处,人来人往的,保安估计都不允许。
苗苗也看见保安了,说:“好像是不可以。”
这有主的地方,就是比大马路上不自由。
禾儿只能哄着说:“以后,以后咱们在家也装一个。”
苗苗比划着想,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失望转瞬即逝,说:“没事,我要去英国了。”
眼下这件事,是可以抚平一切的良药。
第98章 礼物 第二更
对女儿要去英国这件事, 赵秀云心里是赞成的,不论是开阔眼界,还是学术上有所得, 都是极有好处。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 担忧是肯定的, 毕竟是离家万里的地方, 即使是跟着老师和同学出门, 也是什么事都说不好。
只有苗苗自己, 忧虑什么的且放一边, 心里全是激动, 恨不得在脑门上挂横幅。
他们这一代孩子来说,出国是件遥不可及又很奢侈的事情,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但是她现在有,而且还是向来爱戴的陈教授给的额外机会, 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学生会议论纷纷。
苗苗内心一跳一跳的,连日来都是好心情。
周杨知道消息晚一步, 觉得不如给买点礼物庆祝一下, 怎么说也是件特大好事。
但他没想好要买什么, 一直是游移不定, 趁着有时间,到书画街跑一趟。
这一片也不单是卖字画的, 最近还兴起卖古董家具、玉石器具。
贵的东西,周杨当然是买不起的,心里也知道苗苗不回收, 所以他是想着买一点小东西,就像之前的那个手串一样,她一直很爱惜, 到现在看着还是和新的一样,每天都戴在手上。
他沿着街走,看来看去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正打算去别的地方转转,眼睛一亮,在某家小店门口停下来。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小古董铺子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看见有客人进来都好声好气地招呼着。
周杨也不含糊,说:“架子上那个,是叫发簪吗?”
他拿不准别人是不是有别的叫法。
老板回头看,说:“您是说那个桂花簪子吧?”
珐琅的,称不上什么古董,胜在手艺好,颜色漂亮,不过收藏上是没什么意义,现在又没人戴这个,一直放着也是占地方。
但周杨是一眼就看中,苗苗长得古典,《红楼梦》拍出来后,看着她就像是大家小姐。
要是再穿个旗袍什么的,一准特别合适。
反正大生意小生意都是钱,老板也尽力推销说:“折桂可是好意头,考第一啊,这得是多吉祥。”
这话正中周杨的心,他想着苗苗这次去是学习,甭管什么别的,有好成绩总是最要紧的。
虽然他一开始是奔着保平安的玉坠来的,心想红绳子一系,正好跟手串配对。
但买什么都架不住合眼缘。
周杨喜滋滋斥巨资一千三百块,加上老板赠送的木匣子,揣在兜里就走。
苗苗的课程表,他现在背得熟都很。
熟门熟路摸到教室门口,没敢挨得太近,传出去有男生在等像什么话,各校还是不鼓励学生谈恋爱,不过不像早几年抓得严,只是原则上还是以低调为主。
正是入夏时节,树荫下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周杨靠在树干上等半天,听见铃声才伸着脖子看。
苗苗看见人也不喊,示意性从他面前经过,两个人走到校外才搭上话,“偷偷摸摸”得特别有意思,当然,是她自己这么觉得。
周杨左右看,觉得这也不是送礼物的好时候,说:“你晚上有事吗?”
苗苗时间自由,随时可以空出时间,说:“怎么了?”
周杨惦记城里新开的店,说:“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最近的好事情也就一桩,苗苗兴奋道:“老师说我可以交材料办签证了。”
她是走的出国访问的路子,虽然是自费,但对于大二学生来说已经很好,多少人连想花钱都摸不到门槛,陈教授也是觉得机会难得,这才争取到的名额,也就这么一个。
但一应手续还是跟着学校办,只是没到上飞机的那一刻,好像都觉得有变数。
只有计划一步一步在推进,才会叫人觉得安心。
周杨知道她最近的烦恼,替她高兴道:“我选了个好日子。”
也是他最近太忙,急着挣钱,这才一直拖到今天。
苗苗觉得天天都挺好的,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们吃炸串吧。”
她就爱吃这些孩子玩意。
周杨本来是不反对,只是想想那儿好像不是送礼的好地方,说:“我刚刚从永成路过,新开一家火锅,全场八折。”
新店开业,又是八折,两样加起来,苗苗就是绝不会错过。
她马上改变主意道:“那就吃火锅,要辣的。”
周杨带着她走,夏天里衣服薄,木盒子其实分外明显,但放在口袋里又有点像眼镜盒。
苗苗其实一眼就看到,说:“杨哥,你近视了吗?”
那么漂亮的眼睛,以后就要戴眼镜,好可惜啊。
周杨一双眼自带风流,眼尾狭长,老话讲看着就像是爱调戏良家妇女的那种。
但实际上他本人在男女关系上向来洁身自好,别春心萌动都是这么头一遭。
他摸着胸前的口袋,含糊应道:“不是。”
又说:“先别问,待会你就知道。”
要这么说,苗苗就期待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好奇。
两个人往店里走,正好赶上饭点,居然挤得连包厢都没有。
周杨看着大厅里烟火缭绕,香料熏人,觉得跟炸串店也差不了什么,心里叹口气,坐下来后左看右看。
苗苗眼睛直盯着他看,其中意味不难猜测。
周杨本来想着待会吃完饭去散步再送,见状也不好在拖下去,拿出来说:“看看喜欢吗?”
苗苗当然是喜欢的,她凑近看,觉得花瓣纹路清晰,陡然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说:“一定很贵吧?”
这得看跟什么比,在那家店里恐怕还是件便宜货,但跟大多数人的工资比就很值得一提。
但周杨轻描淡写道:“不贵,你喜欢就行。”
他是还没挣大钱,不过千八百的还不放在心上。
苗苗其实也看不懂好坏,但她看得懂做工,犹豫道:“骗人。”
周杨知道她的意思,哄道:“戴戴看吧,一准特别好看。”
苗苗于打扮上没什么追求,把头绳解下来,也不见怎么动作,手在后脑勺动两圈,桂花就斜斜从脖颈上探出头来,还有几缕碎发不够长,垂在两颊,给她更添三分娇弱。
说真的,要是眼下在什么园林里,可能更合适。
哦,衣服也得换一身。
周杨道:“本来想给你买一件旗袍。”
毕竟送礼不送单,就是衣服类的东西不好送,他也买不准。
苗苗寻思都是瞎花钱,说:“我本来就有啊。”
还是姐姐给买的,可惜一次都没穿过,因为她年纪上还差一些,总觉得穿不出那个韵味。
周杨心想,本来有,和他想送也不冲突,不过没说什么,只道:“那你回去试一下,一定好看。”
论打扮,他还是有心得的。
苗苗了然点头,就期待着锅里的肉。
切得薄薄的肉片往辣汤里一涮,没多久就叫人满头大汗,一瓶汽水咕噜喝完,又要开第二瓶。
吃完还浑身都是味道,苗苗闻着衣服都觉得自己也到锅里涮一遍,忍不住说:“想回家洗澡。”
周杨也不好再说什么要去散步的话,把她送到家门口。
苗苗本来是昨天洗过头,到家又洗一遍,吹干后用簪子挽起来,对镜自照。
想想从衣柜最深处翻出旗袍来。
她甚少穿这样贴身的衣服,自己看着也觉得颇有韵味,是和她平时天真可爱相反,带着成熟的勾人。
好像两种氛围交融在一起,她定定看着,忽然想给自己画一幅画。
她从没这么做过,把房间的所有灯都打开。
灯下看美人,被自己晃得都有些晕神。
第99章 自画像 第三更
画画有时候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尤其是当细节把握不好的时候。
说来也奇怪,苗苗觉得自己明明该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是下笔的时候总有些犹豫。
她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分明就是最熟悉的样子。
但到笔下又不是一回事, 有些沮丧地蹙眉。
大概是很少这样仔细的观察自己的表情, 她这才发现自己蹙眉的时候, 嘴不自觉抿起来, 像个带馅的奶黄包, 细长的眉毛好像有些拥挤, 鼻梁有小小的褶皱。
她换了微笑的表情, 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眼睛圆睁睁的。
这样观察自己,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她凑近,只差整张脸贴在镜子上, 觉得看到的自己忽然又有点陌生。
世界的认知,就是这样的吗?
苗苗一只手捏着下巴思考, 一只手在腿上点来点去, 然后目光看着自己的掌心。
在画画的时候, 大家一般为了体现人物的细节, 会在手脚、皮肤、眼睛这样的地方下工夫。
比如说画一个农夫,那么常年在烈日下的人, 绝不会是面色苍白、皮肤细腻。
她人生的一切,也都在这些细节里。
她的手光滑,皮肤白皙, 眼睛清澈。
苗苗突然知道第一笔要从何处下手,只是画得太入迷,以至于有人敲门很久都不知道。
方海都耐不住劲翻墙入院, 正撞见她从楼梯下来,整个人都松口气。
父女俩从院子里把门打开,赵秀云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又嗔又怒在小女儿肩上拍一下说:”你吓死妈妈了。“
苗苗自知理亏,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过会才解释道:“我在画画。”
也是她这么说,赵秀云才发现她穿的不一样,说:“咦,画画穿这件吗?”
多好的料子,又是月白色,要是沾上点什么,可就全糟蹋。
苗苗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妈又说:“新买的簪子吗?好漂亮。”
和孩子尤其相衬。
苗苗摸着自己的头发,说:“嗯,所以想画自己。”
估计是什么难得的灵感,赵秀云知道她认真画起来是什么都顾不上的,了然道:“下次不行这样了啊。”
快把他们夫妻俩吓得不轻。
苗苗老实点头,又着急忙慌想上楼接着画。
赵秀云跟在她身后,进小女儿房间一看,纸上只勾出一部分线,单看轮廓倒是模糊像个人,但很多处还不完整。
她平常也很少进来,毕竟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秘密,还不止一两件,房间就是她们最私人的空间。
这会目光落在房门后面,说:“你穿这身,很该撑把油纸伞。”
苗苗看过去,那还是周杨买的伞面和伞骨,她自己画好后,又找人刷上桐油的,因为过于精致,想着当个工艺品放起来,还从来没撑过。
这会,她也觉得妈妈的提议很好,摸着发簪说:“也是桂花的。”
因为画的时候,正好是满街开桂花的日子。
她的房间打开窗就能闻见,阵阵飘香。
赵秀云都没怎么留意过孩子的东西,看她不停地摸头发,说:“你这个买多少钱?”
女大避父,方海几乎是不进女儿们的房间的。
苗苗向后看没看到爸爸,说:“杨哥送的,说祝贺我要去英国。”
哪怕是贺礼,看着也很贵重。
只是孩子一脸快乐,赵秀云没忍心说什么给钱不给钱的话,但心里是把这笔账记下了,反正是一家的,谁给都一样。
苗苗不知道妈妈所想,还是喜滋滋的样子。
看来她很喜欢这份礼物,是连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喜悦。
赵秀云也就不再说什么,道:“那你画吧,晚上记得早点睡。”
要是入迷起来,一晚上叫好几次都不记得睡下。
苗苗应是挺好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不能做到。
哪怕是禾儿,回家后看到妹妹的房间漏出来的那丝光,都推开门说:“方青苗,快点睡。”
不过话音刚落,她声音就停住,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说:“你在屋里撑伞?”
她妈可是说“屋里撑伞,小孩不长”,这要是搁小时候,准得被骂好几天。
苗苗就是惦记着这件事,还以为是妈妈推门,差点没给吓死。
看到是姐姐,说:“我在画画。”
禾儿还以为她在画伞,嘀咕道:“伞不是本来就是你自己画的吗?”
画自己画的画,听上去怎么那么像绕口令。
但她凑近一看就知道不是,疑惑道:“是个撑伞的姑娘。”
虽然还没有五官,但从身形就看得出来。
苗苗颇有些不好意思,说:“是我。”
禾儿这才惊觉,妹妹画过那么多,好像没给自己画过,仔细看她的打扮,说:“难怪穿成这样。”
又说:“给你买这件旗袍的时候,你才十四。”
那时候还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这会是聘聘袅袅立树梢,勾勒出的每一处,无不显出少女的韵味,又有自带的娇俏。
她左右看,说:“就该多给你买这样的衣服。”
苗苗平常爱在外面到处走,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为画画,穿的也都是深色衣服,像这种类型的好像着实少见。
禾儿是越看越满意,说:“你等会,再换双鞋。”
苗苗本来穿的是双布鞋,觉得也挺好的,踩上姐姐的方头小高跟,又是不一样的韵味。
鞋底踢踢踏踏地走着,惹来父母的关注。
赵秀云都躺在床上要睡着了,探出头看说:“真是大姑娘啦。”
跟刚出生的时候比完全是两个样子,毕竟哪怕是自己生的她也得说,小婴儿不好看,像只红通通的小猴子。
苗苗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说:“我十八啦。”
要是以前,这个年纪几乎都是嫁人的时候了。
方海看着更是感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个劲叹气。
夜里头叹气,等着挨骂吧,禾儿在心里乐,果然听见妈妈说:“收回去。”
然后看到爸爸跟脖子被掐住似的,连口气都不敢出。
禾儿现在是面上也乐,幸灾乐祸四个字尽显。
赵秀云没好气戳她的额头,说:“净等着看你爸的笑话。”
方海也无奈摇头,又嘱咐两句才回房,不过门关上之前,那句“明天你也穿”还是漏出来。
禾儿偷偷跟妹妹说:“老夫老妻,还是这样。”
苗苗点头同意,静静坐下来接着画。
虽说是自画像,但大半夜撑着伞在房间里看镜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禾儿只得提醒道:“十二点之前必须睡。”
又给妹妹调好闹钟才走。
苗苗继续看镜子,说:“闹钟响我就睡。”
她向来是定好闹钟的事情就必须做,禾儿放下心来,回自己房间。
苗苗也很守约定,到时间爬上床,盖好被子。
就是眼睛眨啊眨,惦记着未完成的作品要挂在哪。
挂在床头吗?看着自己感觉好像也有点奇怪。
挂在客厅?那好像还得把全家都画上才行。
思来想去,苗苗蹦过一个念头。
要不……送给杨哥好了,可以跟之前帮他画的那幅摆在一起。
她尽力给自己合理化,想着人家给自己送簪子,总得有什么作为回礼。
这幅画里有两样东西都是他送的,喝水不忘挖井人嘛。
绝对单纯就是因为合适,苗苗被子拉到下巴处,自己点点头做鼓励,觉得听上去好像很不错,又叫人不自觉脸红起来。
她摸着自己的耳朵,悄声说:“他会喜欢吗?”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当然不会有回答,只有那点若有似无的回音。
不过要是她有入梦术,兴许能知道,周杨连梦里都是她。
第100章 努力 第四更
周杨做了一个梦, 细节的东西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小丫头气鼓鼓看着他,说:“我才不要叫哥哥。”
他都没来得及戳一戳肉包似的小脸蛋, 梦就醒了, 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盯着天花板看一会, 这才起床。
一个人住, 什么都很自在, 他夏天里睡觉都不盖被子, 穿不穿裤子都看心情。
慢悠悠晃去洗漱, 梳好头发,换上衣服才出门。
沿途都是早餐店,他骑着自行车随意停下,买两个包子, 一袋豆浆,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来上一口。
这一阵子他其实不是很忙, 属于能正常上下班的阶段。
但自家摆起来的摊子, 时间上虽然很自由, 但想挣钱就得把老板也得榨干才行。
所以他是从来把自己当两个人用, 能有休息的时间就已经很满足。
早上,一般他都在自行车店。
毕竟源源不断总是能收到旧自行车, 一边修还得跟学徒们讲,等这些人出师,才能把店开得再更大一些。
中午的时候就随意吃点, 赶上苗苗第四节 下课的话两个人约着吃。
吃完他得去拉生意,什么都行,毕竟运输队的车几乎都是他自己的, 空着一天就意味着全是成本。
晚上还得再看会书,等着六月份参加考试,通过的话才能在九月上进修班,不然就得再等一年。
除开汽车相关的专业内容,和他一向说得还不错的英语,以及尚可的数学,对他来说难度最大的其实是语文。
说来很奇怪,明明是中国人,语文却不是谁都能考好的。
他的作文向来写得稀巴烂,可以被当作反面教材挂起来的程度。
以至于他早早觉得,很多事都是需要天赋的,否则怎么扑腾都没有用。
苗苗倒是试图辅导过几次,不过她于文学上好像遗传自妈妈,对她来说答题更像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是两个人还是常常借口“补习”凑一块,虽然是各自的小九九,但明眼人看着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起码周杨心知肚明。
他一早上修完十来辆车,到后头把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洗衣粉和木屑搅拌在一起的清洁剂在手上揉搓着,摩擦力使皮肤在原本的颜色上添上一抹红。
周杨的掌心是粗糙的,好几处都长着茧子,是常年握工具留下来的。
和苗苗比起来,像是极与极。
两只手要是交缠在一起,也不知道会是多引人注目的冲击。
周杨有时候还是幻想一下的,他甩开这些念头,确认自己的打扮没什么问题,才往震旦走。
苗苗昨晚睡得晚,今天上的还是早八的课,一连四节,整个早上都很萎靡不振,但作为学生就是该好好听课,她只得强打起精神,眼睛拼命瞪大。
大概是太用力,眼角都沁出两滴泪花。
整个大教室应该有一百多号人,里头又不算太亮,只有两台吊扇辛勤地工作着,除开讲台上老师说话的声音,其它的几乎都没有。
那么多黑压压的脑袋,好像连点头的频率都很一致。
但周杨就是一眼就看到苗苗,觉得她连后脑勺都比别人的突出好看。
确认过人在哪里以后,他就到外头找个地方等。
大学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人。
偶尔会有人向他投去目光,说不准还在议论着是哪个系的人。
但他哪个系也不是。
有时候想到这些,周杨也会自卑,他深知自己不是很优秀,尤其是跟大米和高明比起来。
论学历,高明绝对是佼佼者。
论财力,大米今年房子一卖,立刻净挣几十万。
这两样,身边都有人强过他。
偏偏她的意中人又是个同样什么都好的小姑娘,总叫人忍不住比较。
周杨也不拿自己和别人比,最近一心就盯着高明瞧。
搞得高明自己都觉得,还偷偷打听过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他。
狭隘的人嫉妒,那是使人变得极度不理智的情绪。
但周杨是羡慕,是激励他向上的根源。
人有时候从正面和反面看,会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说实在的,周杨最近都很觉得自己是哲学家。
他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只得甩甩头抛之脑后,然后望着天空发呆,忍不住思绪纷纷。
苗苗假装从他身前路过两回,都没有引起关注,只得悄悄倒回去,踩他的脚说:“放学了。”
一般在学校里,两个人哪怕是约好都不怎么说话的。
一直到校外大街上,苗苗才说:“你刚刚在想什么?”
周杨也不知道要怎么说,道:“没什么,发呆而已。”
苗苗自己要是走神,也是谁叫都顾不上的。
所以她很容易相信,不过伸手说:“我偷偷叫了你三次。”
偷偷。
说得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周杨好笑道:“还在生气?”
是他提出的在校园里要装不认识,但苗苗向来坦荡荡,小脸气得更圆了。
苗苗觉得自己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别过脸说:“才没有。”
主要是做人不能不知好歹,毕竟她也知道周杨是为她好。
校园里默认男生等女生就是处对象,流言蜚语有时候可以杀死一个人。
虽然她不畏惧,但世事不是凭勇气就可以抵抗的。
而且,他们也不是在处对象。
苗苗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楚是个什么关系,她隐约也知道两个人好像比朋友更亲近。
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或者说很享受此刻的感觉,因此什么也不说。
倒是周杨为此颇为忐忑,他唯一犹豫的就是苗苗年纪太小,希望她在更慎重的时候下决定,只能先占座,毕竟怎么着也得是个优先考虑吧。
他好笑道:“嗯,苗苗是个大方人。”
要是以前,他就说是个“大方孩子”。
苗苗都习惯了,只是皱皱鼻子说:“不许夸我。”
还有人不想要夸奖。
周杨摊手说:“实话也不让人说啊?”
有的人会觉得是油嘴滑舌,可是苗苗受用,她“咯咯”笑两声,很快收敛起来,到地方一坐,说:“我请客。”
凉皮和冰汽水,也用不了几毛钱。
周杨心安理得,不过说:“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总是隔三差五要请回来。
苗苗觉得自己已经占很多便宜,说:“我妈要是知道会骂我的。”
她也有她的家庭教育,是不容打破的原则。
周杨现在对着赵阿姨和方叔叔的态度,其实比对着苗苗更小心,毕竟后者是他能摸清楚的,前者供起来都不为过。
权衡一下还是觉得按照长辈的风格来行事,觉得这样更容易讨好。
别看他八字还没写下去,心里想的却是一次茬接一茬。
一旦事成,就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绝对是样样妥当。
当然,现在也是只等着最好能成。
他心里幽幽叹口气,嘴上说:“你们订票了吗?”
苗苗最近时刻关注这次出国访问的事,掰着手指头说:“我们七月十号放暑假,十五号的飞机,八月一号回来。”
去得不算久,扣掉来回的航程,只有十天的时间。
但这还未到来的半个月,在周杨这里已经是度日如年。
他盘算着自己那几天要怎么过,说:“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苗苗嘴里塞着东西,含糊点头。
吞下去之后说:“爸爸妈妈和姐姐也会送我。”
毕竟她是全家的宝贝。
周杨觉得头大如牛,只能勉强笑笑。
苗苗以为他是没时间,说:“你不去也可以的。”
那怎么能行,周杨已经觉得,无论如何都抽出时间。
他郑重道:“我一定送你,也会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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