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瞿新姜想, 这朵山茶如果有花枝就好了,那还能插在杯子里养起来,可花是整朵掉下来的, 哪有什么枝干。
左右想不到办法, 她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别人送我的。」
发那条动态的时候,她特地打开了定位,图片下面显示着她的所在。
林珍珍看见了定位,又问。
「你一个人回习临吗。」
其实初高中的时候,瞿新姜已经不常回习临了,只是同学中有习临人,所以她也偶尔提起。
覃家二老离世的时候,圈里也有不少人知道。
覃家走到如今也不容易, 只是后来缺少革新,跟不上时代的变革, 渐渐的,又有些衰落了。
林珍珍自然也是知道的,得知二老相继离世后, 还给瞿新姜打了好几个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许多, 那时候瞿新姜想,此前自己如果一直陪在姥姥和姥爷身边就好了。
酒店里, 瞿新姜抠着手机壳的软边,半晌才打字。
「不是一个人, 傅泊冬和我一起来的。」
「傅泊冬和你一起回习临?你们……是回去扫墓吗,我记忆中, 好像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瞿新姜打字。
「嗯, 刚去了一趟墓园, 明天再去一次。」
林珍珍的名字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好像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发表。
许久,她才发过来消息,哪是什么长篇大论,分明只有一行字。
「傅泊冬挺好的,可能一开始,我们都不太了解她。」
可不是吗,瞿新姜想,起初她既不了解傅泊冬,也不了解自己。
林珍珍又说。
「像傅泊冬这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看得一愣,总觉得林珍珍说得太过刻意,好像在暗指什么,她的心尖被很轻地搔了一下。
也许不应该瞒着林珍珍,瞿新姜心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心花怒放,头一次因为急于分享满心欢喜而坐立不安。
可她还是犹豫了一阵,才打字坦白。
「我和傅泊冬在一起了。」
林珍珍久久没有回答,就连信息也没输入,跟看傻眼了一样。
这场聊天,就好比林珍珍忽然打了一枚信号弹,瞿新姜回以鱼雷,轰隆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消息发送成功,瞿新姜忽然也觉得自己坦白得太过突然,但这时候撤回已经没有必要。
林珍珍是真看傻了。
「你们是认真的?」
「嗯。」
「……」
「我早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傅泊冬对你太好了。」
瞿新姜想说,林珍珍有所察觉的时候,她和傅泊冬似乎还没有在一起。
大概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在很早之前就有了苗头。她身在其中,很容易就被迷了眼,可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早在她和傅泊冬签下合同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单纯了。
林珍珍又说。
「看来傅泊冬也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忙不迭朝盥洗室望去一眼,耳朵有点热,着着急急打字。
「还好吧。」
「那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看见这问句,瞿新姜根本没有迟疑,手指一动,回了个“嗯”。
「真好,你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牵挂。」
林珍珍好像有所保留,有什么话没说清楚。
瞿新姜很快明白过来。
「就算没有牵挂,我也不会再爬上临江大桥了。」
「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了。」
「那我不说了。」
「我也想有喜欢的人,想有人喜欢我。」
过了一回,林珍珍又补上一句。
「就是有点想谈恋爱了。」
瞿新姜把自己的祝愿送了出去,在回了消息后,看见傅泊冬从盥洗室里出来。
傅泊冬不知道从哪要来了一个小盒,出来时还在拿着毛巾擦盒子上的水。
离得有点远,瞿新姜眯起眼看,“那是什么。”
“刚回来时跟一个小姑娘要的,我看她装糖的盒子漂亮,用来装你的那朵山茶花会很合适。”傅泊冬把毛巾放回了洗脸台上,拿着铁盒走了过来。
瞿新姜看了看桌上的白山茶,又看傅泊冬手里的糖果盒,“多大的小姑娘。”
“四五岁吧。”说完,傅泊冬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
瞿新姜有点难接受傅泊冬跟小女孩要东西这件事,“你怎么好意思啊。”
傅泊冬笑了,“我给她点了两份布丁换来的。”
果然是傅泊冬的作风,瞿新姜想,这以物换物,确实是商人会做的事。
小糖果盒挺好看,还是掐丝珐琅,看起来沉甸甸的。
傅泊冬弯腰,把桌上的白山茶拿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了盒子里。
大小刚好,不嫌拥挤。
瞿新姜按住了傅泊冬的手,“就这样吧,先不要盖上。”她想回去之后,想点办法把这朵山茶保存起来。
傅泊冬把盖子放在边上,就这么晾着盒子里的山茶花,“刚要回来的时候,盒子里面有点脏,糖果化在里面了,沾了不少糖浆。”
“难怪洗了这么久。”瞿新姜说。
时候还早,傅泊冬问:“下午带我去哪儿走走?”
对于习临,瞿新姜真不是那么熟悉,绞尽脑汁才想出几个能玩儿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阵,小声说:“要不,我带你去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傅泊冬点头答应。
还真只能算是住过的地方,因为那边的房子姥姥和姥爷也很少会去住,且已经卖出去很久了。
瞿新姜从行李箱里把明婧织给她们的围脖拿了出来,戴好后才出了酒店。
其实傅泊冬的衣着和那圈围脖不怎么搭,但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好一会。
酒店门口就有不少的士,两人是打车过去的。到了之后,瞿新姜绕了几个弯才找到路,太久没来这边,只能凭着很久以前的记忆慢慢摸索。
那幢小洋楼没有建在别墅区里,远离闹市,上下甚至没有好走的路,弯弯绕绕的,一路上全是稀稀落落的民建房,周边很安静。
傅泊冬四处张望,跟着爬了好长一段阶梯,才看到那幢房子所在。
房子已经有些年份了,有独立的院子,院子的门没有关,里面很干净,看起来打理得很好。
“是这儿?”傅泊冬问。
瞿新姜往里看了许久,要不是房子的外墙没有变,她险些就认不出来,目露怀念地说:“嗯,以前回来的时候,姥姥会在院子的草坪上铺很好看的防潮垫,她会把刚烤好的饼干拿给我吃。”
傅泊冬笑了,“还有呢。”
瞿新姜回忆着以前的种种,“这里的楼房高低落差很大,高处的视野很好。我那时候会跑到阶梯下面躲,让姥爷来找我,姥姥在楼上的露台看到我的位置,会悄悄给姥爷通风报信。”
傅泊冬想象了一下,觉得被两个成年人捉弄的小孩儿有点可怜,陡然想起瞿新姜儿时去老宅邀她玩的事,她那时候光顾着忙自己的,百般糊弄,把瞿新姜晾着。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好像错过了许多。
傅泊冬垂着眼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那时候你去傅家老宅,如果我一心陪你玩,不去做别的事,那后来是不是会不一样?”
瞿新姜本还定定望着那幢房子,闻言回头,眼潮湿透亮,“也会在一起吗。”
傅泊冬一愣,随即回答,“会。”
“那过程就不重要了。”瞿新姜说。
傅泊冬忽然又想亲瞿新姜了,瞿新姜总是很大度,显得没心没肺,但她知道的,瞿新姜其实没有那么坚强。
幸好……
幸好被她掬在掌心了。
院子的铁门敞着,草坪上放着几个狗窝,一只狗崽儿突然跑了出来,在瞿新姜的鞋边嗅。
瞿新姜垂眼,只见脚边的小狗狂摇着尾巴,压根不认生。
不认生的小狗看起来好傻,她弯腰去摸,小狗猛地往后一跃,尾巴随之一甩,接着又摇头晃脑地跑过来闻她的手。
“喜欢?”傅泊冬也蹲下来看。
瞿新姜点头,“以前想养一只,但总觉得照顾不好,就一直没有养上。”
傅泊冬伸出手,跟着碰了一下小狗的鼻头,“那现在能照顾好吗。”
瞿新姜扭头看她,“现在也不行,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做。”
“什么事?”
瞿新姜说:“认真当女大学生。”
傅泊冬哭笑不得。
院子里有大狗在叫,小狗扭头撒欢般跑了回去。
瞿新姜又看了一会才转身,“以前姥姥和姥爷在习临的房子不少,所有房子里,我对这一处印象最深。其实本来还留了一处,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也变卖了。”她走下石梯,叹了一声。
傅泊冬温声问:“回去吗。”
瞿新姜点头,“坐缆车过江吧,我还没有坐过。”
“怎么不坐?”
瞿新姜讷讷:“有点怕高。”
架塔离江面有数十米高,恐高的人坐上去还真会瑟瑟发抖。
傅泊冬陪着瞿新姜坐上了缆车,在缆车要荡离出发地的时候,瞿新姜侧身抱住了傅泊冬的手臂,不敢往下看。
傅泊冬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坐上来一次,不往外看看?”
瞿新姜一双眼只盯在傅泊冬身上,手越抱越紧,目光也缠得很紧。
“别这样看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也不知道该把目光放置在何处,就光盯着傅泊冬,唇抿得紧紧的,就差没发抖了。
傅泊冬贴过去亲她。
瞿新姜哪里敢动,干脆合起了眼,睫毛扇动,被亲得晕头转向。
第二日两人又去了一次墓园,当天还是住在习临,在计划时间里回了廉城。
回到岭洋的时候,瞿新姜忘了明婧还在家中,刚踏进玄关,就忍不住和傅泊冬拥在一起。
她环着傅泊冬的腰,微微抬起下颌,柔软的唇朝傅泊冬的耳廓碰去。
“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明婧的声音。
瞿新姜蓦地一顿,慢腾腾挪开覆在傅泊冬腰上的手。
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按住了。
傅泊冬按着她的手,应了明婧一声。
瞿新姜心跳如雷,眼睁睁看着明婧走了过来。
明婧却不惊讶,只是很温和地扬起了嘴角,戏谑说:“在习临也看恐怖片了?”
瞿新姜把手指收进掌心,一副想和傅泊冬保持距离的模样,可手臂被按着,哪还有什么距离。
“没有。”
明婧转过身,“两个人挤在门口也不嫌冷,把门关上。”
傅泊冬轻哂。
瞿新姜意识到,明婧果然知道了。
明婧没有明说,可在饭桌上给瞿新姜夹菜时,已经把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回到廉城后,傅泊冬也没闲着,去了一趟公司才又回岭洋,接着又跟瞿新姜一块儿出门了。
车是开到海边的,最后两人坐着快艇到了岛上。
岛被私人包下,用来举办一场主题酒会。
其实在回国之后,再没有人邀瞿新姜一起去喝酒,这次的主题酒会还是宋宸办的,也因为是宋宸办的,所以傅泊冬才要来了两份邀请函。
瞿新姜刚看见邀请函的时候还愣了一阵,这样的邀约以前并不少见,但从傅泊冬手里递出来,就显得很离奇。
傅泊冬说是从宋宸那来的,宋宸闲着没事,把廉城边上的一座小岛包了。
瞿新姜是知道宋宸的,说起来傅泊冬最初看她直播用的账号,可不就是从宋宸那顺来的么。
但瞿新姜捏着邀请函,犹豫不决。
傅泊冬说:“没事,名单我看过了。”
瞿新姜这才欣然收下。
岛上,有服务生给到来的客人发面具,远处灯光通明,人影攒动,红男绿女,光鲜漂亮。
傅泊冬戴上面具,大半张精明的脸被遮住了,气势无形之后被弱化了许多,却又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卷发被压出了一道更加明显的折痕。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傅泊冬面具上黑色的羽毛。
“我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你要带着我。”傅泊冬的面容被遮着,开合的唇变得尤为抢眼。
“好。”瞿新姜心很酥,“那你挽着我。”
傅泊冬从善如流地挽上她的手臂。
进入酒会,傅泊冬亦步亦趋地跟着,挽着瞿新姜的手寸步不离。
瞿新姜把尝过的酒递给傅泊冬,忽然觉得自己像在试毒。
她看着傅泊冬抿她碰过的杯沿,好像她们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只有年轻人的酒会,总会有许多新鲜又大胆的玩法。
瞿新姜加入后又很快离开,她不想傅泊冬一个人太无聊。
傅泊冬明明站在人群中,像是想融入,却又不知所措。
瞿新姜知道,这样的傅泊冬一定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她能感受到,傅泊冬在尝试踏入她从前的世界,以及她的未来,傅泊冬对她所有的好都有迹可循。
所以瞿新姜……
瞿新姜又有点想哭,没被面具遮全的眼梢红了起来。
她的所有情绪被酒精放大,更加迫切地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傅泊冬抬手碰了她的眼梢,有点嫌弃地说:“这面具真碍事。”
“还好吧。”瞿新姜把面具扶正,又带着傅泊冬四处尝酒,一边看那些戴着面具的男女在舞池里跳舞。
她兴致上来,也拉着傅泊冬挤进其中,对其他前来搭讪的人视而不见。
也有人想邀傅泊冬一起喝酒,傅泊冬很冷淡地扬了一下嘴角,指着瞿新姜说:“你要问她。”
酒气上头,瞿新姜头有点晕,嗯了一声,抓着傅泊冬的手说:“她有伴了。”
她接着又说:“是我。”
其实瞿新姜的酒量不是那么差,只是回回都想借着酒意清醒地做点什么。
她凑到傅泊冬耳边,小声说:“陪我弹琴。”
“嗯?”傅泊冬问:“回去弹吗。”
瞿新姜指向远处闲置的三角钢琴,人群之外,那架钢琴显得很落寞,“就在这,我想在这里。”
傅泊冬望了过去,“真想在这?”
“想。”瞿新姜说。
因为瞿新姜的眸光太亮,傅泊冬看出面前人是在装醉。她没有应声,但牵着瞿新姜走了过去,坐在了并排的琴凳上。
瞿新姜紧挨着坐下,跟着舞曲弹奏。
琴键动时,被奏响的庞然大物似乎在将她们对彼此的占有公之于众。
衣着光鲜的男女齐齐朝琴音响起处望去,喧闹声陡然一顿。
琴凳上的两人分外专注,要么看琴键,要么看彼此,连忽然的对视都是那么心有灵犀。
她们是天生登对却又各自飞远的一双飞燕,跋涉山川,迎风冒雪,终于逶迂同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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