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司徒寒不同意,两国战事便一直僵持,时不时便会发生几次规模大些的战役。转过眼来,便是春日。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院子里的那颗小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鹅黄嫩绿,甚是养眼。城中的大街上也已经枝繁叶茂,满眼春日灯光。
可走在街上,总觉得萦绕一股忧愁善感。百姓们脸上并没有笑容,反而总是耷拉着脸,时常叹息一声。
因大平与大渝交战,大多物资都支援了前线,又因战乱,许多粮食菜品也紧俏得很,百姓们却不能不吃饭,再贵也得买,可这世道维持生计难,便是一道又一道的恶性循环。
甚至有流言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亡了国,好歹有安生日子过。
如此懈怠言语自然不许传播,那些说这话的人都被敲打过,不敢再提。可他们心里,始终会这样想。
司徒寒近来心中疲倦,他原本想着,闻盛不会太坚持。可没想到,这战争好像看不了尽头。从这一年春,又到了新一年春,百姓们日子过得越来越难,司徒寒紧皱的眉头也越来越少有舒展的时候。
司徒寒从前大概半个月会见楚云一次,近来已经快一个半月没有出现。楚云明白他的难处,她今日上街看在眼里,心里也并不好受。
楚云在灯下静坐许久,春寒料峭,夜凉如水。香罗进来劝她早些休息,小丫头打着哈欠,眼皮沉沉。
她觉好笑,应了声,灭了灯自去躺下。只是躺下之后,却辗转难眠。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她知道司徒寒不会同意。但她却觉得必须要这么做。
熬到这一年初秋的时候,楚云终于与司徒寒明说:“你同意吧,用我换五年和平。”她说得直白,开门见山,一点废话也没有。
司徒寒抬起头来,眸色幽暗,“不。”
她背叛过闻盛,以闻盛的性格,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容忍?
楚云倏地笑了:“我自己愿意去,司徒,你不明白,我觉得这是有价值的事。”
她不愿做困在牢笼里的鸟雀,也不愿做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些有价值的事才不算白活一遭。
司徒寒还是摇头,但最终拗不过楚云,楚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司徒寒颓然跌落在椅子上,低低开口:“小云,你非要这么做的原因,时不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其实对他还有感情?”
“也许吧。”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这样说,司徒寒一定会同意。
司徒寒按着自己太阳穴,妥协:“让我想想吧。”
如此过了七日,他还是同意了。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仍然尊重你。”司徒寒微微笑着,“我会给他去信一封。”
“好。”
楚云深呼一口气,忽然觉得轻松-
在这一年的秋末冬初,楚云和闻盛再次相见。她骑在马上,站在司徒寒身侧,两军对峙,中间隔了两里。其实看不清人的神情,甚至也看不清脸,可楚云还是一眼认出了闻盛。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总能在一群人之中一眼认出闻盛的背影,这大抵是一种惯性。
她侧头看司徒寒,他们定下的规矩是,等会儿楚云单枪匹马骑马过去,待回到大平军中,大平便退兵。
时间不多了,她开口:“司徒,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我特别高兴这辈子能遇见你,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否则的话,她的一辈子一定会过得很快乐,足以弥补前半生的那些不顺遂吧。但就是晚了那么一步,而这一步,却是跨越脚下千山万水的一步。
她不再愿意做笼中雀,而司徒寒却势必要光复大渝,所以他们之间,即便不是此刻,也终有一别。
“日后我若去游历天下,还能倚仗你吗?”她故作调侃,试图让这一刻的气氛变得不那么凝重。
司徒寒配合地笑了笑,点头:“这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云也笑,她慢慢地骑着马离开大渝军中,大渝兵士自动让开一条路。她从前马骑得极不好,如今却可以四平八稳,甚至尽情驰骋了。
闻盛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道身影,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楚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备受欺辱的小丫头了,除了骑马,还有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
闻盛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每一个人都以为他要寻仇,其实不是,他只是想把她绑在身边,好吃好喝地供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女人的身影,闻盛的心一点点地平稳,没想过那支箭会从自己身后射出。
这个女人已经掀起了这么多的祸端,可皇帝却宁愿以这么大代价换她回来。皇帝同意,他们却总有人不同意。
早有人打定主意,在这一刻要她死。不管怎么样,她一死,皇帝总会忘掉的。他们的皇帝最为薄情。
而她一死,大渝那就没有了筹码,可以放肆攻打,再一次将大渝收入囊中。
破空之声从他耳边响起,闻盛与司徒寒脸色皆是一变,同时由马上飞奔奔向楚云。
杀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一支箭,那太不保险,所以身后还有无数支箭。闻盛与司徒寒同时抓住楚云左右肩膀,千钧一发之际,顾不上争吵,三个人拧做一股绳,从马上跌下。
身后霎时间变得混乱不堪,不知道是谁先喊的,总而言之,顷刻间兵戎相接,刀光剑影。两边的忠心人都凑上来护主,而另一边则进攻激烈。
局势混乱难辨,甚至分不清谁是谁。
闻盛与司徒寒都想将楚云拉进自己身边,一时间局面僵持主,而身后又虎视眈眈。楚云还未反应过来,生死之间到底惊慌,待缓过神来,当即怒斥闻盛。
“你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她下意识觉得是闻盛指使。
闻盛脸色变了变,似乎是嘲弄:“阿云,你真觉得是我做的吗?”
他如此奋不顾身,倘若是他所为,岂非太过矛盾?
虽说他的确是个矛盾之人。
闻盛眸色渐暗,“别说这么多,跟我走。要不然会伤到你。”
楚云被他问得一怔,余光瞥见他手臂上擦破的箭伤还渗着血。她一时哑然,收回视线看了眼近在身侧的兵刃相接之声。
在她回答之前,司徒寒已经厉声道:“不行!小云不能跟你走,你连这种时候都保护不好她,还指望什么?”
闻盛轻笑了声,似乎有讥诮之意,“难道你能保护好她?”
倘若能,还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
楚云替司徒寒解释:“他不愿意,是我逼他的。”
他们今日选定的地方地势复杂,处在两山之间的一个狭窄关口,此刻忽然打起来,显得更为拥挤逼仄。
闻盛抓着楚云,不停后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楚云讥笑一声:“这难道不是你本来的意图吗?事成之后,再赶尽杀绝。”
闻盛没有否认,他原本的确是这么想。但现在他说的也没错,因为这是意外。他们已经被逼到山崖旁边,大平军和大渝军打得火热,谁也不让谁靠近。又各自呼叫他们的皇帝,让他们赶紧进到安全地带。
闻盛与司徒寒对视一眼,仍旧谁也不肯松手。千钧一发之际,闻盛忽然朝司徒寒出手。司徒寒毫无防备,眼看要跌落山崖。
楚云唤了声司徒,竟挣脱了闻盛的手,伸手去抓司徒寒。
闻盛眸色渐冷,看着楚云飘飞的衣角,忽然觉得心痛,她竟能做到这种地步。闻盛跟着跳下去,一把捞住楚云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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