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的庭院内,被宁伯益抱在怀里的宁晓野瞧见最高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好奇地瞪大眼睛,漆黑的瞳仁迎入那人和月亮的轮廓。
“唔。”
小家伙一直盯着那处,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唔唔。”
宁伯益把他抱坐在腿上,扶着他的后背,笑问道:“乖晓野,怎么啦?”
宁晓野不会讲话,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后来,他稍长了一些,料定每晚出现在最高屋顶上的男子是个侠士。
岁月长河,荏苒而过,转眼就到了宁晓野五岁的生辰礼。
已经会跑会跳会气人的宁晓野蹲在花园的老树下,正在跟自己的书童挖土盖堡垒。
别看宁晓野年纪小,这些年在宁伯益的教导下,在同龄孩子里面是进步最快的。
六岁的书童指着地上的蚂蚁道:“小少爷,蚂蚁爬到你的脚上啦。”
怪不得这么痒。
宁晓野翘起大脚趾,将蚂蚁轻轻捻起放在地上,然后低头盯着蚂蚁逃窜,嘿嘿傻乐。
这时,面前出现一道阴影,他抬起头,见一高大的男子站在眼前,惊喜道:“爹爹!”
清越蹲下来,替他擦了擦鼻尖的汗,“想爹爹吗?”
宁晓野狂点头,掰开手指算起来,“爹爹已经十日...不对,十五日没有来找晓野了。”
孩子太过乖巧,清越心里发软,单手捞起他抱在臂弯,一同站起身,“爹爹去跟旧友喝酒了,才没来看你。”
这几年,清越总是偷偷出现在宁晓野和书童面前,偷偷教两个小家伙习武练字,他们的成长也有他一份功劳,只是这份功劳无第四人知晓。
书童拽住清越的袖子,“我去给你们把风。”
清越揉揉他的脸蛋,看着他跑向花园的拱门。
宁晓野跟曾经的宁乐一样,人比较热情,这会儿见到父亲,搂着脖儿便不放了,“爹爹,爹爹,爹爹......”
清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何其幸运,在万念俱灰时,得了这么一个甜乎乎的开心果。
“这些日子,你都说了些什么?”将儿子抱到开满荷花的池心亭中,清越笑着问道。
宁晓野坐在清越腿上,晃荡起一对小短腿,细细数着自己和家人都做了哪些事。
当听到宁乐开始相看时,清越带笑的面庞僵滞下来,心中苦涩,却无能为力。
自己已经辜负了她一次,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欲毁了她重新建起的心园。
宁晓野就是这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两条小眉毛绞成了八字。
“为何别人的爹娘都住在一起,可我的爹娘不是?”
清越拍拍他的后背,并未相瞒:“因为爹爹做了错事,没能得到你娘的原谅。”
宁晓野从小就知道不能将爹爹的行踪告诉给娘亲,否则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所以即便爹爹说自己做了错事,他也不会跑去宁乐面前询问。
“很严重?”他仰头盯着父亲的下巴,“我也经常做错事,有时还会把娘气得直哭,可娘还是原谅我呀。”
“那不一样。”清越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爹做了很错误的决定,差点害死你娘。”
从花园回来,五岁的小郎君心事重重,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屋找娘亲和外婆,而是靠在廊柱上盯着父亲消失的方向。
自从有了记忆,爹爹就已出现在自己面前,教了自己很多学识道理,哪怕是外公都会被气得暴跳如雷的问题,爹爹也会耐心解答,从不责备他,这样的爹爹怎会差点害死娘亲?
小郎君发出一声愁叹,抱住柱子磕了磕额头,这一细节举动还是跟首辅府的那位夫人学的,只因两家时常走动,不分彼此。
首辅夫人在三年前生下一个小妹妹,取名池希娥,时常被抱过来,久而久之,他和小妹妹也熟络了。
而皇后姨母生下一个小弟弟,取名赵祈,已被封了太子。想到自己的小表弟,宁晓野傻笑起来,暂忘了烦忧。
他跑进屋里,拉起宁乐的手,“娘,咱们何时进宫看弟弟?”
宁乐轻拍他手背,“跟你说了多少次,要称弟弟为太子,不可越矩。”
宁晓野扭扭胯,拱着屁股爬上塌,搂住宁乐的脖子,“那何时进宫看太子?”
宁乐弯了弯细长的眉眼,“你外婆后日生辰,皇后姨母可能会回来小住一日,说不定会把太子带来。”
皇家的决定她从不过问,即便皇后是自己的嫡妹。
一听这个,宁晓野在塌上欢跳起来,“弟弟要来了,弟弟要来了。”
宁乐嗔道:“晓野没规矩。”
宁晓野捂嘴弯眸,孩童心性毕现。
一日后,宁府上下开始捯饬,由宁伯益亲自为妻子张罗起生辰礼。
宁乐陪母亲坐在屋里,看着欲暗的天色,笑道:“明日就是娘的生辰礼,女儿和晓野就不现身了。”
阮氏抚抚新试的高鬓,颇有几分霸气,“怕什么,咱们自个过自个的,又没碍着别人的事,有什么不敢露面的。”
“我倒没什么,但晓野不行。”
也是自从做了母亲,宁乐才深刻体会到流言蜚语对稚童的伤害,虽然她和家人竭力挡开了那些糟心事,可晓野在一日日长大,早晚会听到那些言语,知晓自己是个私生子,或许还会埋怨她的不检点。
也正源于此,她才想着与人相看,好嫁去外城,隐姓埋名。
阮氏默叹,“行吧,随你,到时候你带着晓野去后罩房吧。”
“嗯。”
当晚,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宁府大门前。
赵修槿和宁瑶带着四岁的赵祈步下马车,由侍卫掩护着走进府门。
宁伯益和阮氏带着府中人先行了君臣礼,才又叙起家常。
赵修槿事忙,当晚便回了宫中,留下妻儿和一部分侍卫。
宁晓野躲在廊柱后面,探头看着一身月白华服的太子表弟。
只见年仅四岁半的赵祈恭恭敬敬给外祖父母行了晚辈礼,又叫宫侍送上贺礼,行为举止跟个小大人一样。
宁晓野平日里总是念着表弟,想跟表弟玩,可一见到人竟然怕生了,只觉得表弟有股清冽的气场。
宁乐扭头寻找儿子,见儿子怂唧唧地躲在后头,重重叹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赵祈听见叹气声,朝宁乐躬身一揖,“姨母可有愁事?”
四岁多的小郎君让宁乐感到诧异,再对比自己的儿子,不免失笑,欠欠身子,“民妇无事,多谢殿下费心。”
赵祈摇摇头,“私底下,姨母不必见外。”
果然是赵修槿养出的儿子,天赋异禀啊。宁乐感慨万千,不自觉看向如花般娇丽的嫡妹。
同样都是生了孩子,可妹妹身上还存有小女儿家的清透,不像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发现姐姐在打量自己,宁瑶莞尔一笑,“晓野呢?”
宁乐指指身后,“躲着呢,不敢见你们。”
一旁的宁伯益扭头看去,纳闷道:“晓野平时不是这个性子,今儿怎么还害羞了?”
小大人赵祈径自走过去,站在石阶下温和道:“表哥。”
宁晓野又探出头,羞答答地伸出手,“送给殿下。”
他所里抓着一把花,是宁伯益精心侍弄的茉莉。
见此,宁伯益双手叉腰,大笑起来,都快流出眼泪了,“他们哥俩感情很好嘛。”
阮氏瞥了丈夫一眼,丈夫什么都大方,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动自己种的花草,这要是换成别人,怕是要被扒一层皮了。
赵祈接过宁晓野手里的花,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脏兮兮的小手。
两个小郎君相视一笑,彼此的笑容比花还妍丽。
孩子一相处就能毫无防备地熟络起来,经过一夜的相伴,两人几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次日一早,府中燃放起爆竹,宁晓野和赵祈趴在屋顶上,瞧着宾客进进出出。
因为娘亲的原因,他不能去前堂,赵祈也就陪着他在后院呆着。
这时,一抹婀娜身影走进垂花门,右手边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两人同时笑开,是首辅家的小妹妹来了。
见池希娥左右扭头寻找着什么,宁晓野捂嘴笑道:“她在找我。”
赵祈笑笑,笑颜跟赵修槿有些相像,七分温润,三分自持。
池希娥挣脱开唐咚宝的手,熟门熟路地跑向后罩房,“晓野哥哥!”
宁晓野立马爬下木梯,朝池希娥跑去,“妹妹,妹妹,妹妹。”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转起圈,发出咯咯的笑声,惹得倚在窗前的宁乐掩口笑。
垂花门前,稍后走进来的池晚皱眉抱怨道:“就不该让闺女总来这里,都快把这里当家了。”
唐咚宝忍不住翻个白眼。街坊都说,首辅宠女如命,甚至分走了对妻子的疼爱。
察觉出妻子的不满,池晚立即搂住她,笑着改口:“孩子还是需要有玩伴的,来此甚好。”
唐咚宝赏了他一脚,“今晚睡书房。”
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然后笑靥如花地走向宁瑶和阮氏。
池晚用折扇叩叩掌心,笑着跟宁伯益寒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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