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许久不登门,一登门就是这般的难事,王熙凤可是兜不住的呀,“宝钗妹妹,不说你哥哥尚未归案,可即便是归案了,这事我们家也办不成啊。你没瞧见这次风浪里头,东府栽跟头了,二叔,也就是你姨爹也被撸了官帽子。我家老爷与二爷,就是那鱼塘里的虾米,藏着躲着都来不及,生怕哪条大鱼就把他们吃了去,如何敢冒头?”
薛宝钗哭着摇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就算是向来不是很喜欢她的王熙凤也忍不住心疼,“宝钗妹妹,蟠兄弟这事,除非是圣上开恩,否则谁都救不了。”
“不,定是可以的。月皇叔,林妹妹他夫君定是可以求情,让皇上开恩的!我我我,这就去江南寻林妹妹!”
“宝钗妹妹!若是蟠兄弟他是被人冤枉的,就是我与琏二爷,也会拼了命去救他!可如今,是他犯了人命官司,若是你去求林妹妹,她果真去求王爷了,岂不是叫王爷觉得林妹妹她不分是非黑白?若是就此厌恶了她,她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你不能这般自私!这是王熙凤未尽之言。
薛宝钗听出来了,脸色灰败,顿时是连哭都不会了,愣愣地看着王熙凤眼底里的不喜,所有的自尊自傲,在此被打得零碎。
她果真是那般的自私么?她只想救她的哥哥啊。
此时的薛宝钗无比悔恨当初自己没有选到有权有势的夫婿,不然,今日就有人替她出去跑人情了。也怨恨自家哥哥不争气,只会给家里闯祸。
“宝姐姐!你若是敢去找林姐姐,我贾惜春便与你断了干系,断得一干二净!”惜春愠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目中带着怒火地看着薛宝钗。
贾珍出事,爵位被夺,又被贬为庶民,作为妹妹的惜春都没去看望贾珍一眼。因为在她眼里,除了贾赦一家,就只有黛玉才是她的至亲。谁要是害她在乎的人,她定是不饶了她。
“不是,我,惜春妹妹,我并无此意。”薛宝钗心里疼痛难忍,带着哭腔道。
惜春却是毫不怜惜,“谁做了孽,合该还了去。在人间还不尽,便要带到地狱去。不想在下面受苦,我劝宝姐姐还是叫他好生认罪,认真赎罪的好。”
薛宝钗被打击得几乎是难以站立。随后她默默地告辞。
瞧着薛宝钗这般,王熙凤狠狠地戳了一下惜春的脑门:“你呀,何必如此。”
回应她的,只是一声轻哼。
薛宝钗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看到了焦急地等在那里的夫君,又觉得自己好笑。分明是自家兄弟闯了祸,还带累了夫家,她有什么颜面厌恨旁人?
“夫人,如何?”因为贾琏与贾赦都不在家中,索性连进就在门外等。
薛宝钗揪着他的衣袖,哭着摇头,“凤丫头她,她说他们帮不了。”
连进轻叹一声,“夫人,这事确实是难办。我们待会去户部侍郎那边瞧瞧。毕竟他家与我家也是远亲。”
薛宝钗原想拒绝,但心中存了点希冀,便也同意了。不出意料,他们连门都没进,只说他们家能做主的爷们都在衙门里,内眷不懂这些,不方便招待。
明显的借口,薛宝钗夫妇俩如何就不懂?
“要是舅舅在京里,定是会帮上我们的。”薛宝钗与连进在回去的路上,喃喃自语。
可惜的是,王子腾此时也因为官场倾轧,被人抓住他插手薛蟠花钱买性命的事,从而被人检举,官职从原来九省都检点贬至从二品的副将。
王子腾没想到,自己到底还是被两个妹妹的夫家连累了。贾政的愚蠢,薛家外甥的凶狠,终究累及他。
这次倒是没病倒,反而是从接了圣旨后,便不言不语,阮夫人与他说话,他也不吭声。
阮夫人气急了,将人都撵出去,上来就揪着他的手背使劲拧。王子腾吃痛,这才回神来,“夫人何故拧我?”
阮夫人瞪着他,“我再不拧,你可是要沉思到天荒地老?那位子没了也就罢了,难不成连我与女儿外孙他们也不要了?”
说着这里的时候,阮夫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着自成婚以来,就跟随自己各地奔波的阮夫人,王子腾也是心疼不已,顺手拉着她,让他坐在旁边,叹息道:“并非不要你们娘儿几个了。只是觉得事情突如其来,我有些迷茫。为了咱的家,为了两个妹妹,我是奔波半生,小心谨慎半生,没料到最终是毁于他们之手。”
那他这半生岂不是笑话么?不过,他倒是感激圣上,对他的处罚不算重,没看贾雨村都被下狱了,他只是被贬官而已。
阮夫人没挣脱他的手,反而另一只手搭在那只厚实粗糙的手上,也是心疼他,“那你要怎么办?”要她说,直接舍了那些拖后腿的便好,免得哪天闯出了天大的祸来,害了她家。
“就这样吧。我这个从二品的臣子,如何能违抗圣上之命?更何况,外甥他们都犯了天大的错,我如何能一错再错地帮他们脱罪?”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并接受了一个道理,他外甥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就不是命了么?
王子腾从这一刻开始,真正地决定,放弃了帮衬两个妹妹的夫家。一个妹妹已去了,另一个妹妹,以后若是生活困顿,他接了她过来照看着,也算是全了兄妹情分。即便被妹妹说他狠心,他也认了。
几日后,薛姨妈就受到了王子腾的来信。看完后,薛姨妈当即哭晕了过去。
如今薛蟠已被抓了起来,被压进了大牢,等候发落。
话说薛蟠被抓,还有柳湘莲的事儿在。
薛蟠事儿发时,相关的官员,比如贾雨村等人,都已被抓的被抓,被贬官的被贬官。只有薛蟠还在外地,说是做生意,尚未归案。但是海捕文书还是下来了,看到抓住他或者告发他有赏银五十两,很多人都摩拳擦掌的,就等着发这个横财。
这天柳湘莲正巧又是休沐,随大军在京郊外练习阵法归来,与几个兄弟缀后胡天侃地的,经过一个村口时,正好见到薛蟠带着一行随从优哉游哉也经过这个村口。
“柳兄,那人可不就是在海捕文书上的薛家大傻子?他怎敢如此嚣张地出现?难不成一路上,就没被发现么?”难道是他合该要挣这五十两银子?这人想着,咕咚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柳湘莲皱着眉头,侧脸避开薛蟠看向自己的油腻目光,“不知。你想如何就如何。”说着,柳湘莲就打算离开,好快点见到顾芸娘。
不料那薛蟠还大喊:“那边那个百甲小将!你谁?何不留下姓名,待我告知我舅父,也好让他提拔你?”
柳湘莲几人都是穿着战甲,身披红披风的,但他却是唯一穿雪白战甲的,其余的人,要么穿的是银灰色,要么就是黑色的铁甲。这么一看,面容最为俊俏,穿着也最让人赏心悦目,岂不是叫人一眼就能看见?这不,薛蟠就盯着他不放了。
柳湘莲早就厌烦了他的目光,此时还侮辱他的品格,当即忍无可忍,直接跑马过去,凑近了他,长腿一伸一收,薛蟠还没来得及叫唤,人已经砸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你给我,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叫我舅父把你这甲皮都给揭了,叫你整天伺候我!”
柳湘莲当即眯起眼,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粪坑,心里当即就高兴起来,骑马过去,一手将随从包围圈里,提起了薛蟠,往远处的粪坑跑去。
薛蟠还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这样被人揪住了腰带,面容朝下的屈辱样子,也是叫他恨得呱呱大叫起来。
旁人,包括柳湘莲的那些同袍们,也是目瞪口呆,“柳兄原来这般厉害?”那个大胖子少说也有一百多斤重,柳湘莲就这样单手提着他,像提着一头小猪一样跑?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而且,他要做什么?他们都担心柳湘莲一时怒火攻心,做出什么伤人之事,有碍自己前程,都跟着拍马追上去,想要阻止他。
只可惜,只跑到一半,就见柳湘莲停了下来,直接将薛蟠给甩了出去。而后,噗通一声,带着点颜色的水花窜得老高,一阵的令人作呕的味儿迎风扑来。
围观的乡民惊呼声、大笑声四起。他们也赶紧勒马,连连后退,唯恐那些“水花”落在自己身上。
却说柳湘莲却是骑着马早就跑得远远的,在那边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着。
结果可想而知,薛蟠吃了多少带味道的“水”才被随从拉起来,在村里的小河里洗刷了许久,才勉强散了味道。
换了衣裳,薛蟠首先就是要找柳湘莲算账。却被柳湘莲的一个兄弟绑了起来,“老天合该叫我们发财。走,送你去京中大牢去!”
“你敢!我舅父是……”
“你舅父是谁?你与京兆尹大人说。说不准,你舅父也徇私枉法,把他也抓了,还能让我们又多一个立功的机会!”
薛蟠再傻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叫这些人没把他薛家与舅父家放在眼里。
可是,现如今,他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说他为何不知自己被挂海捕文书上?因为他的随从中,有两个就想挣这个五十两啊。只要安然将他骗回了京城,直接把他往京兆尹衙门一送,银子就到手了!
好死不死的,这两个随从还不是签了死契的家奴,而是外聘的会些拳脚功夫的小镖师。
此时见到嘴的肥肉被人劫走,也不敢吭声。毕竟他们普通老百姓,可惹不起眼前的这些披红披风的小将们。
他们可是知道的,柳湘莲他们的这身打扮,最低就是百户。他们敢惹百户,岂不是比薛蟠还傻?
趁着乱,两个有贼心的人,便悄悄地摸了一些金银跑了。
而那些签了死契的仆从们,则是一脸的颓丧。薛家落败,他们以后会如何?个个都在心底里盘算着,要自赎其身,哪怕出去做个寻常村夫,也比不知被发卖到何处去要好。
回到京中,柳湘莲便没跟着另外三个兄弟去京兆尹,只说要回去看望未婚妻与姑母他们,等他成婚时,再请他们来吃酒。
“今日就先吃一顿酒也是可以的。”有人劝道。但柳湘莲执意要走,他们便没了法子。
而后柳湘莲在几人的羡慕目光中打马而去……
“柳兄可真是幸运。听说定了个贤惠的女子。虽然有个才七八岁的小舅子,可也算是家世清净,凭着他与王府那边的关系还有他姑父的栽培,往后可是稳了的……”
“可不是。我们这样的武夫,要找个贤惠的女子,还真的挺难的。”
“你得空到处去周边镇子村子走走,甚至是在这京城里逛逛,兴许就遇上了呢?”
几个人哈哈哈大笑着,丝毫不管薛蟠的挣扎,只是跟京兆尹对接后,拿了五十两赏银后,便高兴地去了个小酒楼吃酒了。
而薛姨妈与薛宝钗看到灰头土脸的小厮常随进门,唯独不见薛蟠,便知大事不好。果然,就听到薛蟠被京中大营的人抓去京兆尹一事。
薛姨妈直接吐血晕了过去,薛宝钗白着脸,沉着地指挥众人安顿薛姨妈,去请大夫。
到了这时,她忽然就下了决心,不管如何,她都要去求林妹妹。因为她也知道求林如海没用,便根本没往林府去。第二日一大早,与醒过来的薛姨妈说了一遍,便与她的夫君连进,乘车去了通州码头,直接坐船去扬州,再转道金陵。
等到几日后,黛玉在别院中听得薛宝钗来了,险些以为自己听差了,“宝姐姐?她怎的来了?”
身边的大丫鬟摇头。
等到薛宝钗进来,还没说话,就要跪下去,被黛玉惊慌地扶着起来了,“宝姐姐,你这是作甚?”
“林妹妹,不,王妃,还请您,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救救我哥哥!”
“这……”黛玉很是为难,薛蟠之事,并非她能插手的,可她看着薛宝钗,竟不知如何拒绝。
“这事你求玉儿也无用。何苦逼玉儿来着?”黛玉还没想好说什么,月皇叔清冷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冷酷地对着薛宝钗道:“若是不想薛家罪责更重而祸及他曾孙一代,本王劝你,还是尽早回京帮令堂处理后面的事宜。”
薛宝钗所有的希望,在听了月皇叔的话后,瞬间破碎。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等她醒来时,天已黑了,卧榻旁边胡子拉渣、闭目养神的连进。
“夫君,我们明儿回京去吧。”
她知道,自家哥哥是救不成的了。除非天下大赦。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薛蟠的处决就下来了——纵奴行凶,残害百姓……秋后处斩。
至于为何是秋后,只不过是皇帝不想因为这些人,影响了乡试的福瑞……
而与此同时,从甄家流出的财物也全数追缴回来。如此一来,也牵连了十几名官员,皆是被撸了官帽,还被发现了其他贪赃枉法之罪行的。可谓是数罪并罚,严重的几个,也是撤官抄家的,让囊中羞涩的圣上又发了笔小财。
甄家嫡系以及反噬的旁系,也全部被押解回京。等待他们的,会是如何的结局,全掌握在皇帝手里。
甄太妃此时并没有伤心欲绝,她在与儿子商议着,如何撇清与甄家的来往关系。
“反正他们嫡系与本宫并非同一系的,儿啊,你就揪着这点,定能从中找出一条路来。”
如今被封为“顺王”的甄太妃之子萧琅紧握双拳,咬着牙应声,“母妃放心。儿臣自会处理好。”
原以为,他能摘掉“顺王”这个暗含侮辱的封号,没曾想……到底是棋差一着。
想到那些龟缩起来的老亲王,他就满是怨恨。当初皇考还是太子时,多少年了,被他们针对陷害,现在皇考的儿子上位了,怂恿他搞事,他们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
看着吧,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于是,不久后,皇帝案桌上多了几封折子,都是告发义诚老亲王、和静老亲王以及端义老亲王的蓄奴、抢占良田,迫害百姓的事儿。
皇帝笑了,“又有人来送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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