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一更) “你们在一起了么……


    挂了电话。


    岑帆整个人贴墙靠着。


    小花原本还在逛房间, 感觉到这边以后快速跑过来,瞪大眼睛,站在人两腿之间抬头去看。


    肉垫爪爪去擦岑帆的脸。


    其实岑帆没哭。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为这个人哭了。


    脸上是从额头流下的汗, 湿湿的, 连带着他的衣服后背也一起。


    十月的天, 讲个电话汗流浃背实在是不正常。


    岑帆扶着墙站起来,把小花也跟着放怀里, 低头冲着他的大眼睛:“放心吧, 我没事儿。”


    他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任何事情都不会真正击垮他。


    晚上在房子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房东打来电话:“小帆?”


    “住的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


    岑帆刚去楼下买了俩肉包,把小花放后座, 自己刚坐进车里:“挺好的。”


    “这边买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以后只会更方便。”房东阿姨应了声, 接着又说,“哦对了小岑,你是不是认识上次那个小伙子啊。”


    “就那个你给人送水果的。”


    “哦认识。”岑帆立刻应声, 接着问:“他怎么了。”


    “哎呀,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阿姨个忙, 给他说一声。”


    “我找了个租户, 是对小夫妻带着个孩子, 每次他那摩托声一出去小孩就开始哭,后来演变成看到车停那儿就哭。”


    “能不能让他把车挪走。”


    “这种直接让租户跟他沟通就可以。”岑帆说。


    在他看来,齐铭煊从来都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


    “他那个房租里是含了停车费的,我和他房东是朋友, 不太好意思去跟他扯这个。”


    房东说到这儿欲言又止:“能麻烦你跟他说下么,让他把车停进学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


    本来岑帆以为这事儿很好解决。


    结果——


    到了木雕室问起来, 齐铭煊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


    “学校现在不让停这种大型摩托。”


    “现在华大都管这么严吗?”岑帆惊讶。


    齐铭煊:“一直都很严啊,所以我才在外头租的房子。”


    又冲着他,“你又不住那儿,当然不知道啦!”


    陈开路过他俩的时候,顺嘴一接:“那你放工作室里?反正这块地方大。”


    “那我每次跟朋友出去怎么办,这里离我们学校也太远了。”齐铭煊抱怨道。


    小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溜达来溜达去。


    听到房顶有动静就往上蹿了。


    岑帆现在对小花基本放养,往那一瞥,突然想到:“我现在租的地方底下停电动车的位置还挺空的。”


    陈开无语:“你那里不一回事吗,都远。”


    岑帆:“那倒也是”


    齐铭煊却忽然道:“那就停你那儿吧!”


    “实在不行我骑我朋友那车,让他坐后边。”


    岑帆微讶:“啊,那你朋友那边——”


    “哎呀你别管啦,赶紧下去做你那‘不倒翁’吧,广大网友还催稿呢。”齐铭煊说。


    又再次趴回电脑前。


    “哦”岑帆应了声。


    心里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还是没再说什么地下楼了。


    陈开在齐铭煊对面那台电脑前坐下。


    从这个人看到另一个。


    挑挑眉,最后什么都没说。


    齐铭煊效率是真的高,当天就把车停在岑帆楼底下。


    鲨鱼轮廓的重型摩托在正中间,比两边的几排小电驴足足大了一倍多。


    对准岑帆那间屋子,只要人一开窗户就能看见。


    等人把车锁好,岑帆在旁边说,“我开车送你去地铁站吧。”


    齐铭煊冲他挑挑眉:“我之前帮你那么大一忙就送到地铁站?”


    岑帆知道这回躲不过去。


    赶紧改口:“送你回学校。”


    刚从木雕室开回来的suv再次上路。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赶上个红绿灯。


    齐铭煊把手放后脑勺上,状似无意道:“你车开的可比刑教授稳当多了。”


    岑帆把着方向盘的手顿了瞬,扭头看他,“那天晚上他送你回去的时候,难为你了么?”


    “他哪能难为的了我。”


    齐铭煊无所谓地一接,又说,“不过我真挺惊讶的,原来你那个神经病对象居然是他”


    “神经病,对象?”


    “之前我不是送你去医院么,后来我给你手机发消息了。”齐铭煊说。


    “他应该是当时就看到了,拿你手机给我发了短信,说跟你是那种关系,让我把银行卡号给他。”


    “结果我就收到八千块钱。”


    岑帆一怔。


    “我心想这不扯呢吗,打个针而已怎么可能要这么多。”


    “给你电话又打过去,结果发现怎么打都占线,应该是被拉黑了。”


    岑帆完全没想到当时的情况居然是这样。


    “我没拉黑过你。”岑帆说。


    齐铭煊:“我知道啊,所以才说是你对象有神经病。”


    他每次这态度半点不像华大的学生。


    岑帆把车停在学校对面。


    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劝他,“你平常还是对老师都客气点,毕竟还没毕业,很多事情都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怕什么,我这样的早就不用担心毕业问题了。”齐铭煊说。


    顿几秒又冲他,“还是你怕我因为这事儿去找刑教授麻烦,故意跟他对着干?”


    岑帆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我不会管他怎么样。”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那就行。”齐铭煊笑了一下,


    把旁边车门开开,“走啦。”


    眼见人进了学校以后越走越远。


    岑帆发动油门,重新把车开出去。


    其实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齐铭煊都是他一直很羡慕的一种人。


    肆意,潇洒,为所欲为,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但他这辈子估计都做不成他这样。


    都说车随主人,齐铭煊那辆摩托车跟他本人几乎一模一样。


    停在那儿也是真招摇。


    一连几天,楼上楼下地看到都以为车是他的,几个半大小伙还问能不能借出去兜一圈,再给他还回来。


    岑帆只能一遍遍地反复跟人解释,说这辆车不是他的。


    到了周六上午。


    岑帆先起来给小花留了一整天的口粮,就准备出发。


    结果刚下楼。


    穿着红色洋装和小皮靴,梳着公主头的小女孩朝他冲过来。


    一把抱住他的膝盖!


    “大哥哥!”


    是之前那个被叫做甜甜的小姑娘。


    岑帆没反应过来,一句话卡嗓眼:“你怎么——”


    “表哥带我来的。”甜甜抬起小脸,脸颊两边微微嘟起来,“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这看见你!”


    岑帆先把她头上几根碎发拂平,又下意识抬起头。


    刑向寒已经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错,宽肩窄腰包裹在这件黑色立领外套里,步履稳健,举手投足都彰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此时此刻的姿态,早已不像之前在镇上那样狼狈。


    看到他以后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你一直喜欢的,他们家的蟹粉小笼。”


    当着孩子的面岑帆不好立刻给他拉脸,但也没伸手去接,只说:“我吃过早饭了。”


    又一脸戒备,“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儿?”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对方找到,那他搬这个家的意义在哪


    “别人能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刑向寒声线低沉,往四周看看又说:“你这个小区找的还不错。”


    “就是电动车太多了,乱停乱放,出来进去的并不方便。”


    岑帆觉得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刑向寒收回视线:“没什么”


    停几秒又说:“走吧,先上车。”


    岑帆不可能跟他上车。


    但是底下这双小手还扯着他的裤子,一口一个“大哥哥”。


    岑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思绪。


    最后蹲下来道:“甜甜。”


    “想不想去看木雕?”


    空荡荡的四周。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的木雕室又开了门。


    岑帆看着甜甜在这里跑来跑去,看什么都新鲜,边摸边看还边对着自己腕上的电话手表,跟那边的姨妈讲话。


    趁她的视线完全被那边吸引,岑帆看向身边人,语气不善:“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刑向寒神色依旧:“甜甜想见你,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不是说今天去你家么?”岑帆还是不理解。


    刑向寒却说:“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看向他的目光意有所指:“一直住在里面不出去都可以。”


    岑帆深吸口气,“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那个意思。”


    刑向寒保持着看着前边的姿势没变,像是注意力只在甜甜身上:“你早晚都会回来的。”


    车轱辘话来回说。


    岑帆发现自己怎么跟人都说不通。


    原本已经想要放弃,但还是不得不提醒对方:“你以后别带甜甜过来了。”


    “现在小孩都聪明,要是被她发现我们之前的关系,被你父母知道了以后对你我都不好。”


    岑帆以为把对方的家人搬出来会有点用。


    毕竟以前这个人从不让他见自己的家里人。


    没想到刑向寒只微滞几秒,就扭头看他,“被他们知道又怎么样?”


    岑帆下意识瞪大眼睛。


    但很快对方又换了个话题,“那小子的车为什么会停在你家楼下。”


    他侧过身,居高临下地把人罩着,声音淡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暗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难过:


    “你们在一起了么?”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二更) “我想你放过我”……


    岑帆原本不想回应这个, 在不在一起跟身边人已经没关系了。


    但一想到齐铭煊还是华大的学生。


    “没有。”岑帆说,“只是暂时放在那儿。”


    “那还真是能折腾,你住的地方离学校那么远, 他居然还愿意把车放你那儿。”刑向寒冷笑一声:


    “他这研究生读得可真轻松。”


    岑帆眉头微拧, “你别针对他。”


    刑向寒低头睨他, 语气比之前重得多,“你和他才认识多久, 就已经开始这样为他说话了?”


    “他是我的员工。”岑帆说。


    刑向寒反驳:“在所有的雇佣关系中, 没有一个老板会愿意为员工做到这个程度。”


    岑帆被说得只剩下无力。


    深吸口气道:“反正这就是事实,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随便你吧。”


    “我也不在乎了。”


    他这句话刚落。


    手腕突然被刑向寒扯起来, 整个人被往二楼拽上去!


    底下甜甜听到动静后好奇地朝上一瞥。


    但很快被桌上一个用木头做的猫咪不倒翁吸引。


    岑帆是被扯着上搂。


    当眼前这个人故技重施, 从正前方把他用力拽进怀里,双臂交叉贴在他腰上。


    岑帆对准他的肚子一拳过去!


    刑向寒疼得闷哼一声。


    手却没有松,仍旧用力搂住眼前人的腰, 像是濒死的人抱住赖以生存的浮漂, 抱住了就不可能放手。


    被抱的那个实在挣不开, 手握成拳头朝他背上狠狠砸下去:


    “刑向寒!”


    “你妹妹还在楼底下!”


    刑向寒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 只是全力把这个人的脸按在自己心口, 声音有些哑,胸口上下起伏一瞬:


    “我想你了。”


    低低的嗓音像是从心口传来,是他从未有过的低姿态:“从你走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你。”


    “没日没夜的想, 就算是睡着了半夜还是会突然惊醒。”


    岑帆手停在他背部上面点的位置。


    刑向寒脸埋在他颈窝里,朝内用力吸了一下:“我说我想跟你重新开始,是认真的。”


    “等你离开以后, 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要换做以前。


    刑向寒打死都不会把心里那些想法,原原本本地掏出来,毫无保留地摊在另一个人面前。


    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计算出分辨率参数中的最优解。


    但自己究竟有多想要这个人,明白这一切到底有多晚,刑向寒到现在都说不清楚。


    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现在能让对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刑向寒这辈子没慌过。


    如今面对怀里的人,他却开始害怕。


    要是这样做还不行——


    “但我不愿意,你预备怎么办。”


    岑帆两臂垂下来,语气却比之前强硬很多,“强迫我么,像之前在高铁上那样?”


    刑向寒没回答这个。


    只执拗地抱着他,像是要把这个人狠狠嵌进自己的身体,“你说的那些,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我会一样样去解决。”


    岑帆:“你不——”


    “可能花的时间比较久,并且还得由你来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对。”刑向寒把他后面的话打断,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但我愿意跟你一起,一点点去改变。”


    “你不喜欢我凡事只考虑自己,这是我的性格,我没办法立刻改,但我会努力去学,只要你肯给我时间。”


    这样的妥协对于以前的他是天方夜谭。


    “可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时间?”


    岑帆抬头睨他:“你说你每天睡不着,可你知道再跟你相处的这几年,我又何曾真的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经常做梦,梦到我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了,有时候是被火车压,有时候是跟我妈一起从阳台跳下去”


    岑帆说到这个嗓眼发抖:“这么多年了,你要是能哪怕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过一下,我们之间都不会变成这样!”


    刑向寒看着他,心里除了难过还有憋闷,更多的是自己挖空心思以后,却始终不被对方相信的无力感。


    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没用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看着他。


    “我想你放过我。”岑帆说。


    刑向寒深吸一大口气,哀求的神情瞬间被愤怒取代:“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两个人争执不休,楼底下突然传出一声孩童的尖叫:


    “啊!”


    他们互相看了眼,一齐从小二楼跑下去!


    甜甜坐在地上,指着自己有些泛红的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小心滑倒了”


    今天有孩子来他们这儿玩。


    岑帆在他们踏进之前就把一切尖锐的东西收起来。


    但还是忽略小孩会自己摔跤。


    地板上有个凸起的小钢珠,甜甜刚好摔在上面,膝盖上给磕出一个小血洞!


    岑帆把她抱在旁边的软凳上。


    拿了棉签碘酒,皱着眉给她处理。


    又说,“以防万一,还是得去医院打个破伤风。”


    甜甜原本就哭买,听到医院两个字就跟开了扩音器一样,尖着声音嚎叫,惹得住在对面的人都来他们门口,问是怎么了。


    “她这样不打针不行。”


    岑帆站起来去看旁边人,“你带她去医院。”


    刑向寒看了他们一眼,出去把车开过来。


    甜甜却在底下抱住岑帆小腿,两手两脚,跟树袋熊一样,“大哥哥陪我一起去。”


    “不然我就告诉姨妈,说这都是表哥的错。”


    岑帆:“”


    不明白这样威胁有什么用。


    但还是耐着性子蹲下,把小姑娘从软凳上放下来,“那是你哥哥,比我这个陌生人要靠谱。”


    甜甜噘着嘴,手在底下绞在一起,“你不是陌生人。”


    又抬起天真的小脸:“要是你不想见我表哥,就你一个人带我去都可以,咱们去完医院还能再去玩别的。”


    岑帆:“”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最后岑帆还是陪着一块儿去了。


    没别的原因。


    实在还是这孩子太磨人,


    在车上坐着,岑帆回头看了眼正捧着水豚木雕,眼睛挪都不挪的小姑娘,还是开了口:


    “你们平常得看紧点,这样没有防范意识,没人管就到处乱跑,很容易遇到危险。”


    刑向寒:“她比你想象中聪明。”


    “但她这样下去不行。”


    想起那天在高铁站也是这样,只是把她扶起来就敢自己主动找上门。


    这样的天真很容易成为刺向她的利器。


    岑帆把声音压下来,把话说的比之前重一些:“现在社会太复杂,每年都有人口拐卖案。”


    “虽然她身边一直有人看着,但要是自己不提高警惕,很容易呃啊!”


    旁边人突然一个猛刹!


    甜甜也在后面跟着“诶哟”一声,差点把手里岑帆送她的小水豚摔出去。


    正前方的车还在继续向前,后面被堵住的一溜车全都在不满的鸣笛!


    有几个甚至把窗户打开:“有病吧你!”


    “会不会开车啊,这差点追尾啊知不知道!”


    “走啊,磨叽什么,开豪车了不起啊!”


    刑向寒停留将近十几秒才又车开出去。


    赶上前边一个红灯,岑帆在旁边刚要开口,“你——”


    “别说话。”刑向寒突然道。


    刚才那一下像是在他身体里按下某个开关,掌心不停地在方向盘上摩挲,眼神都变了。


    见他这样岑帆没再多问。


    三个人到了医院。


    刑向寒先去排队缴费,岑帆就陪着甜甜坐旁边。


    小姑娘心大,之前还哭得没完没了,到后来就好了,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看来看去。


    岑帆坐在旁边陪着。


    刑向寒缴完费走过来,除了刚才在车上的一瞬间。


    他现在似乎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走过来以后牵起甜甜的手,淡声道:“去打针。”


    来都来了,甜甜自知躲不过去,跟着表哥从凳子上下来。


    刑向寒牵着她往前走。


    岑帆先是跟在他们后面走几步,临到一个路口就往另一个方向拐进去。


    乘着电梯往下。


    刚到医院门口,岑帆就收到刑向寒的消息。


    [刑:你走了?]


    岑帆先没回他这个,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汽车开出去。


    直到完全看不到身后的医院,岑帆才给那边回复了个“嗯”。


    停顿片刻,随手把这两条消息都删了。


    回到家以后。


    小花正趴在阳台上晒太阳,听到动静后伸了个懒腰。


    懒洋洋地走过来,在人脚上坐下。


    岑帆从头把他的毛往后边一直抻平,抻了几遍以后又往窗户外边去看。


    “你说我还要搬家吗。”岑帆低头问他。


    这其实是他今天上午看到刑向寒,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以前让他一直追随的人,如今见了却只想逃。


    小花现在已经比之前大不少,也很通人性,朝着他方向小小地 “咪”了声。


    岑帆看了眼自己的手。


    刚才在木雕室,他对着那个人的每一拳都不算轻,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内心深处却还是没有半点解气。


    反而因为这样的纠缠越来越堵。


    可直到现在岑帆都很难相信对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反复纠缠对两个人都不好,这一点岑帆觉得对方肯定比他清楚得多。


    “刑向寒。”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一更) “我好想你”……


    自那天以后。


    刑向寒很少出现在他眼前。


    只是手机里的消息不断, 说什么的都有。


    出现最高的一个词就是“想他”


    类似这样的话在一起时刑向寒从来没有说过,现在分开却又不停重复在岑帆耳边,叫他怎么敢信。


    岑帆曾再次把他的手机号拉黑, 但对方很快又会换成另一个手机号。


    他根本躲不过去。


    [刑:这段时间比较忙, 我明天要去海市开会。]


    [刑:他们那边的海鱼、北极贝都非常好, 我回来那天给你带过来,可以吃到最新鲜的。]


    [刑:想你。]


    刑向寒老说要给他带东西。


    对于这种消息, 岑帆头先还会回复几句, 告诉他说不用, 也不要他带过来。


    只是有些人根本不听他说的——


    “岑老师,咱们这又有外卖到了!”浩子在门口喊。


    他们工作室连续几周都被各种吃的淹没。


    上午的手作咖啡、中午五香元的特质盒饭、再到半下午的各类寿司甜品奶茶,顿顿不落。


    小梅每天都抱怨自己又长胖了。


    这回也是甜点。


    胖乎乎的舒芙蕾一个个被放在小盒子里。


    各种口味的都有, 旁边还有一小盒单独的土豆泥。


    底下小花闻到味儿早来了, 一圈圈地在几人脚边兜着,但他一样也吃不了,被抱着放到靠墙的台阶上。


    “岑老师你人也太好了吧, 每天都给我们订下午茶!”小梅感叹说。


    岑帆在旁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吃的都属他的名字, 距离他们工作室又远, 外送小哥跑一趟不容易, 想退也没办法退。


    “这些不是我订的。”他说。


    “那到底是谁啊, 这一天天的,也太会馋人了吧。”浩子站在旁边说。


    他们几个忙活快一整天,见到有好吃的早就已经跃跃欲试。


    岑帆深吸口气又叹出来,“等我先给那边打个电话。”


    拿着手机就要往木雕室外边走。


    还没等出去楼上就有人喊:“有什么好打的呀, ”


    陈开和齐铭煊一块儿从上面下来。


    说这句话的是陈开,走过来后往纸袋里扒拉两下,“有人送吃的还不好啊。


    “来浩子小梅, 都挑自己喜欢的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别跟你开哥客气!”


    这说得像是他请的一样。


    老板一发话,两个早就馋甜点的小年轻都凑上来,挑了半天,最后拿着小勺上二楼去吃。


    陈开又转过身。


    还没开口,齐铭煊就跟中午一样,两手往外一推,“我不吃。”


    说着就朝外走。


    这里除了他就只剩下岑帆。


    陈开手搭人肩上,咂吧两下嘴,“咱们刑教授真有钱啊,这些天送来的东西可没一样是便宜的。”


    说着自己也拆开个大福。


    岑帆瞥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让我不原谅么。”


    “是不原谅啊。”


    陈开摇头晃脑,吃得一嘴动物奶油:“我就觉得你之前那样分手太亏了!”


    “现在他好容易良心发现,醒悟了,知道该挽回了,咱们人可以拒绝,但别跟东西过不去!”


    岑帆表情微顿,拿起包装袋上的甜品发票,默默记下上面的标价,开口道:“他没想挽回什么。”


    “对啊。”陈开把他那点心思放眼底,坐在他对面。


    一副对这种死乞白赖很有经验的样子:“所以你也别总想着欠他,该吃吃该喝喝。”


    “你要动不动给人打钱,可能他还觉得自己有戏,你要一直不理兴许人过段时间就不会再来了。”


    岑帆叹口气,想起什么之后又欲言又止,“那你对你那个学姐”


    “现在在说你的问题呢,别扯到我!”


    陈开像被踩到尾巴的小花,“蹭”一下站起来。


    又高深莫测地看了他眼,也往楼上去了。


    送来的东西最后木雕室里也就岑帆和齐铭煊没碰。


    岑帆坐在四方小凳上。


    正在直播做木雕。


    这种对着镜头来做,起初岑帆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是忍不住抬头看眼,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专注在自己手里的活不出来。


    弹幕里起初还很闹腾,后来进这里的人都把这当做是学习码字的纯陪伴。


    自觉在弹幕里打卡,做目标。


    只有岑帆手里的木雕做完,里面才会闹腾一会:


    ——岑老师的工作室具体地址在哪儿啊。


    ——我上周买的那个不倒翁什么时候发货呀!


    ——呜呜呜,我帆帆做木雕的时候真帅!


    ——岑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木雕的呀。


    之前的问题都被顶上去了,岑帆只能看到最后一个。


    “差不多是从大学的时候才开始做的。”


    ——这么厉害!


    ——大学就能做得这么好吗。


    岑帆刚要回答。


    一个用户名叫“。”的在直播间打赏了二十个火箭筒!


    直播间其他人也都看见了。


    ——我去这谁啊,名字还就一个句点!


    ——该不会是觊觎咱们岑老师的颜值!


    ——岑老师快跑!


    这个人最近每天都会来打。


    一个火箭筒代表一千块钱,他们直播间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来自于他。


    岑帆觉得这个人一定很喜欢木雕,但也不至于一下打赏这么多!


    下播之后,岑帆联系直播间的官方客服,说是帮忙联系刚才那个人,想把他刚做好的木雕寄过去送他。


    齐铭煊路过他这里。


    提醒他说,“一般这种情况只能对方来找咱们,咱们通常是联系不到他的。”


    岑帆沉默了,也是他没做过这个,不知道做直播居然这么挣钱。


    齐铭煊见他这呆样子有些想笑,和每次做木雕那种气定神闲截然相反。


    “我说像你们这种艺术家是不是都挺反差的?”


    “怎么了?”岑帆抬头问。


    “就反差萌啊。”齐铭煊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道:“像你,做木雕和不做木雕像是两个人。”


    “我也不算什么艺术家,就只是喜欢玩木头。”岑帆说,见人坐在这里没动,又问他,“你不去吃点么。”


    旁边的甜品袋里还剩下两个。


    “那些不都是刑教授送来的么。”齐铭煊偏过头去。


    “你怎么知道?”


    齐铭煊“啧”了声,又道:“看你和开哥的反应总能看出来。”


    岑帆微愣。


    在他眼里对方大大咧咧的,不像观察力这么敏锐的人。


    “你很讨厌他吗?”


    “反正就是不喜欢。”


    齐铭煊说这个的时候又转回来,直直看见岑帆眼睛里:“你现在不也不喜欢了么。”


    岑帆:“”


    喜不喜欢的他也说不清楚。


    反正也不重要,无论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下午忙完木雕室的事。


    岑帆坐在靠窗的位置发信息。


    [岑帆:以后别再送东西过来。]


    [岑帆:你现在做的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刑向寒那边没回复,却突然弹了个视频过来。


    岑帆下意识看到给挂掉。


    很快那边又变成了语音通话。


    刑向寒以前无论什么情况都极少给他打电话,现在打过来岑帆已经不想去接。


    硬是等到电话自动挂断。


    嗡嗡——


    这次又变成文字消息。


    [刑:小帆。]


    [刑:我想好好对你,我想补偿你。]


    [刑:我怕这几天我不出现,会让你以为是我先放弃了。]


    岑帆把这几条消息看一遍。


    [岑帆:你这样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岑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做这种事情么。]


    这两条过去对面再没回复。


    岑帆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一直等,继续去画手里的设计稿。


    今天是周五。


    回去路上他照旧载着齐铭煊去他住的地方提车。


    每次这个人周末都要把车骑出去,不是跟一帮朋友去江边吹风夜游,就是骑到山上野营。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儿去么?”


    齐铭煊全他,“挺好玩的,我们这次还安排了烤肉和现场ktv,我那些朋友上次你也都见过。”


    岑帆基本每周都要被对方吆喝一次。


    “下次吧,什么时候咱们工作室团建的时候再一块儿。”岑帆说。


    齐铭煊:“你就知道给我画饼,浩子那样像是会跟我们一块再骑摩托的人嘛,骑摩托车不如杀了他”


    岑帆也跟着笑了一下。


    车停在楼栋两边的停车带。


    齐铭煊先下去,岑帆坐在里面准备锁车。


    前边手机又嗡嗡两声。


    [刑: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浪费这一说。]


    [刑:小帆我好想你。]


    小帆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好想你。


    想你


    这样的话曾经岑帆有多渴望听见,现在听见了就有多喘不上气。


    像是一条绵软湿热的毛巾,摸起来的触感很好,却卡在了他的咽喉,从前边到后颈,微微收紧。


    岑帆现在突然很想逃离这里,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齐铭煊已经把摩托车推出来。


    半个身体已经跨上去。


    岑帆远远看到了,犹豫片刻后走过去,问他,“你们出去一般玩到几点?”


    “不一定。”


    齐铭煊看过来,身子往他这边倾斜一些,“你要是想早点,十点之前我肯定送你回来。”


    岑帆头下意识往后退了点。


    看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睛,下定决心后道: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二更) “突然出现的男人……


    “你, 今天怎么骑这么慢。”


    岑帆手扒在底下座位的扶手上,瞥了眼旁边飞速而过的一辆三蹦子,忍不住说。


    “高兴啊!”齐铭煊大声道, 语气里全是用不完的青春和活力, 回过头, “这次路程比较远,怕颠着你!”


    岑帆想了想说:“没事, 你可以骑快点, 别让你朋友一直等我们。”


    齐铭煊往后瞥了眼, “那你抓着我。”


    岑帆:“”


    “那还是算了吧。”


    齐铭煊“哈”一声,握着车头的手故意往前够了一下。


    岑帆一个踉跄,手下意识抓住他后腰上的衣服。


    “坐稳了!”齐铭煊直接喊出声。


    车水马龙之间, 一头黑红相见的大鲨鱼瞬间冲出去!


    狭长的嗡鸣声从路头到路尾, 在短短几秒钟里响彻整个天际!


    到地方的时候。


    岑帆下来的时候一脸菜色,脚步虚浮着差点坐到地上。


    但比他们那儿浩子强,起码没吐。


    “煊哥。”


    刚下车就有一个留着卷毛的青年走过来, 先喊了人一声, 又冲他一扬手:“你好啊帅哥, 又见面啦。”


    岑帆认得, 这是上次在出租房碰见, 里齐铭煊身边最近的那个男生,道:“你好。”


    远处的帐篷已经搭起来。


    门槛周围的葡萄藤架子挂着几串小灯,正中间一排烤肉盘冒出几缕白色的烟,大多数人在那烤肉, 还有几个坐角落里调吉他。


    天上的星星映在远处的湖水里。


    和繁杂的城市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齐铭煊带着岑帆跟这里其他人打招呼:


    “来,这我带过来的一个新朋友, 也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


    “我车上带过来的饮料都是他请的!”


    岑帆长得好,放在一堆学生里面半点不违和,好多人见他和齐铭煊站在一起,先是等人过来,后来全都主动上来打招呼。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木雕,比较简单,送给你们。”岑帆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里面装着些木质竹蜻蜓。


    是他平时用些木头的边角料做的,虽然没那么精致,但很好玩,一搓能飞老远。


    大伙见了都喜欢,纷纷跑到湖边上看谁飞的远。


    中途卷毛过来:“谢谢你啊岑老板,那什么你们木雕室还缺人不,不介意多我一个——”


    还没等说完就被齐铭煊抢白,“不缺了,哪凉快哪呆着去!”


    说着揽住岑帆的肩往前边走。


    取了个盘子。


    放了几大串肉在上面,还有烤好的茄子和北极贝。


    “看看是不是比今天送来木雕室的好吃。”齐铭煊说。


    他这明显是想跟刑向寒杠一杠。


    岑帆吃了一块以后也顺着他意思,“是挺好吃的。”


    两人先吃了些东西。


    齐铭煊又拉着他一块坐在椅子上,听前边两个吉他手弹唱。


    一首《南泥湾》。


    轻快悠扬,像是淳淳的清泉从天际淌进人间,顺着耳朵滑落到地上,溅起片小水花。


    岑帆忍不住闭眼去听。


    一曲过后发现旁边齐铭煊一直看着他。


    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后问:“他们也是华大的学生?”


    齐铭煊还是看着他,“嗯,一个大物博士,一个机电学院的。”


    “不是艺术学院的吗?”岑帆惊讶。


    “你不也是学建筑的吗。”齐铭煊吃了块手里的肉串,笑道,“最后还不成艺术家了。”


    “都说了我不是艺术家”岑帆有些无奈,又道:“不过他们好合群啊,我还以为玩这些的都喜欢自己一个人。”


    “嗯不过也有那种的。”齐铭煊说到这个又乐出来,“你呢,是不是以前在学校就跟开哥玩得好?”


    “其实还有一个。”岑帆想了想,说到这里眼里带了点光,声音都大了,“一个导师手下的学生。”


    “江城现在最大的那个流浪狗之家就是他设计的。”


    “这么厉害啊。”那地方齐铭煊也听说过,往旁边一瞥,状似无意道:“他是单身吗”


    岑帆摇摇头,“他有爱人了。”


    两人在这聊了挺久。


    不远处就有人喊齐铭煊过去打桌球。


    后者原本不想去。


    “你先过去吧,刚好我也想在这一个人看会星星。”岑帆说。


    齐铭煊只好站起来。


    临走时还嘟囔地冲他,跟怨妇似的:“就是不想和我聊呗”


    把岑帆逗笑了。


    秋天的天空其实没剩多少星星。


    但还是有。


    岑帆抬头看着,偶有伸出手朝那一抓,什么也没抓到,又好像抓到了什么。


    这里也是郊区。


    但因为依山傍水,周围鲜少房屋建筑物,空气比他们木雕室那块儿好很多,好像只要在这就能找到心里那片净土。


    以后一定要带陈开他们也来一次


    岑帆心里这样想着。


    刚想拿出手机,才突然想起手机被齐铭煊顺走了,说这是他们今晚出来露营的规矩,让大伙远离手机。


    嗯。


    没有就没有吧。


    这样反而能更轻松些。


    岑帆在这儿躺坐着听音乐,旁边支着把椅子,偶尔有人过来坐的时候会跟他聊聊天。


    这次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女生。


    先红着脸问他这个竹蜻蜓是怎么做的,聊着聊着突然说,“你之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学校,我好像见过你!”


    岑帆怔了瞬。


    反应过来才觉得女生应该是看错了,因为除了那天晚上,自己已经有几年没有去过华大。


    但他还是说,“我之前读书的时候去过你们学校。”


    “真的吗!是有朋友在学校么?”对方问。


    岑帆停顿几秒,道:“也不算朋友就一个认识的人。”


    “嗯那岑老板是哪个学校的呀?”


    “江大。”岑帆说。


    “那也厉害啊!”女孩感叹说,“我当时其实挺想去江大的,但我父母说学工科更容易找工作,就去了华大。”


    “那你喜欢现在的专业么?”


    “还行吧,就是”


    女孩开始讲自己选专业的心路历程。


    岑帆却不禁想起自己。


    他当时选择江大,是误以为那个人在江大,但现在想想,还好自己没和对方在同一个学校。


    不然现在肯定比那会更难过。


    “煊哥你行不行啊。”


    自从他俩在这儿聊天,某人的桌球已经打偏过五杆了,再一次输了二十块钱,卷毛实在是受不了。


    把球杆丢旁边,哭丧个脸,“啊啊啊啊不来不来了,下次我要换队友!”


    齐铭煊也没再玩。


    把东西一搁,到旁边洗了个手。


    还没等甩干。


    旁边又多了颗卷毛脑袋:


    “哎煊哥,不是我说,喜欢瑶瑶那你就去追啊,别让人家岑老板抢走了啊!”


    齐铭煊横他一眼,“别乱说话。”


    “怎么乱说了。”


    卷毛觉得自己特在理,“不然咱们声东击西,我拉岑老板过来打两场,换你去跟瑶瑶聊几句?”


    齐铭煊:“”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


    “提我做什么?”瑶瑶正站在他俩身后。


    卷毛给惊的一哆嗦,但心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立马道:“瑶瑶啊,你——”


    “煊哥,岑老板他有没有女朋友啊?”瑶瑶没等他问完已经对着齐铭煊。


    卷毛:“”


    抬头朝他煊哥做了个口型:


    ——“完球”


    “问这个做什么?”齐铭煊头也没回。


    “就我对他还挺有好感的。”瑶瑶把耳边的碎发往后捋捋,有些不好意思:


    “他要是没有,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齐铭煊依旧没有看她,只在这句话后表情有瞬间的停顿,“他现在没这方面的想法。”


    “你别去打扰他。”


    说完以后甩干手上的水,往躺椅的方向走去。


    吃完烤肉看完星星已经晚上九点半。


    回去路上岑帆先是抓着车座,到了一条空旷点的道路还张开双臂大喊一声!


    整个人都松下来,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


    “下次让陈开他们一块儿来,到时候我开车,就不用浩子骑摩托了!”岑帆大声说。


    摩托车还在向前。


    齐铭煊没多说什么,只“啊”一声。


    他这样有些反常。


    等摩托车停在他们楼栋底下。


    岑帆从车上下来后,先没打算再提。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是开了口:“你怎么了。”


    齐铭煊一路上都怎么说话。


    现在看着站在月光底下的人,犹豫片刻,忍不住道:“我——”


    “我”半天没“我”出来。


    最后把前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扒拉,故作轻松:“没什么。”


    “你早点睡。”


    说完就走了。


    岑帆心里还觉得奇怪,但觉得这人大咧咧的个性也没多想。


    往楼上走。


    开门进去以后,还没等他把灯打开。


    “你回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床边传来。


    门已经关上。


    岑帆一怔,下意识拿起的门后边一把长柄伞,往后退了一步,手放在背后的把手上。


    这语气有些熟悉,但有些哑,他一时没听清楚。


    “是谁。”岑帆警惕问。


    啪嗒——


    卧室的灯被从里边打开。


    男人站起来,冷峻肃穆,像是黑夜里的罗刹,高大的身躯把这间屋子衬得极小。


    “你怎么会在这!”岑帆瞪大眼睛。


    往后看了眼门,发现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你应该先想想,为什么要买阳台这么低的房子。”男人看着他,站起来,两指在他桌面上点了两下。


    “我明天要出差,原本今天晚上本来想来找你吃饭。”


    “结果在底下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


    “怕你出事还去了趟你们工作室。”他先是看着岑帆,又站在一扇窗户跟前,看着外边,“我看到你们了。”


    “今晚都做什么了?开心吗。”


    岑帆根本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只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这样随便闯进别人家里是什么后果么!”


    “后果?”刑向寒冷笑一声。


    似是根本不在乎他说的。


    走过来盯着他的双眼,指着后面的窗户:“那你倒是问问他,擅自把别人的东西抢走,有没有想过做这种事的后果!”


    “你这是强词夺理!”岑帆瞪着他。


    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完全清醒:“刑向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在他看来即便再疯狂,对方都压根不会做这种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刑向寒上前一步,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声音低入海底:“今晚开心吗?”


    “和那个人在一起。”


    屋顶的小灯照着,把两个对在一起的脸照得发白。


    岑帆看着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花了近半分钟才明白过来。


    也许齐铭煊说得对,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神经病,生活了那么久,这么多年都是他看错了!


    岑帆此刻没办法继续和对方待在一起。


    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下,就要朝门外头跑!


    却在临近把手的一瞬间,颈部蓦地一疼!


    大头朝下,在脸快要挨到地板的时候被人从后边抱住,撑住他的身体,往后连退几步。


    彻底昏厥之前——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男人微微狰狞,又带着倦意难过的脸。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一更) “你别逼我恨你”……


    好疼


    空荡整洁, 像是样板间一样的屋子里,岑帆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这里他没来过。


    接着就是颈部传来的生疼。


    揉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 他左右看看, 先是怔愣片刻, 又在拼命思索中猛地想起来。


    晕倒之前他看到的那张脸!


    这里是对方带他来的!


    岑帆不容停留,先是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发现这里的门、窗户全部都被锁死。


    但从窗外的景象能大概判断出, 这是一所独栋的三层小楼。


    岑帆摸了身上一圈都没发现手机。


    “有没有人”


    他先自己呢喃一声, 接着跑到门边,死命地去拍门:“外边有没有人啊!”


    “放我出去你这是犯法,是犯罪啊, 快放我出去!”


    他先是用手, 后来直接用脚去踹,再后面拿起床边的椅子,对着门的用力一砸。


    力量直接一气儿冲回来!


    椅子被砸得粉碎。


    岑帆还想继续叫门, 却也被这股力量击的往后连退几步, 整个人跌在床上。


    他现在脑袋还没完全清醒, 晕晕的, 也分不清现在具体是第二天几点, 但也有可能不止是第二天了。


    过了不知多久。


    房间门口传来开锁声。


    刑向寒走进来,手里端着个餐盘,面对这一地狼藉也没说什么,只是发现桌边唯二的两把椅子都不能用了。


    “是出来吃还是就在床上。”他看着他。


    岑帆此刻已经没了力气。


    脑袋像是镶了千斤顶, 再抬起的时候需要手在床上撑着:


    “这里是哪儿。”


    “我们的家。”刑向寒说。


    他这句话用了点力气,笃定的语气,像是真的想要眼前这个人相信, 也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刑向寒已经笃定要和对方生活一辈子,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理智分崩瓦解,把他完全变了个人。


    他以前自以为这段感情对他不是最重要,他可以走出来,但事实证明别说走出来。


    他快疯了。


    自己已经这样了,对方不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他们是不能分开的。


    岑帆却觉得此刻没有什么比这句还要讽刺。


    凝神片刻。


    岑帆抬起头,双目有些失焦地看过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


    这个问题他晕倒之前也问过。


    这回刑向寒依旧没回答,从旁边那个了小桌子支在床上,把餐盘里的几样东西放上去,淡道:“先吃饭。”


    桌上放着几样家常菜,都是岑帆平常在家做的。


    刑向寒放上去以后,上床坐到他对面,端起碗,把边上的筷子捏手里。


    这样子像他们平常在家那样。


    岑帆先依次去看这几样。


    捏着床单的手一顿,脸偏到旁边,“这些全都是你喜欢吃的。”


    “但我一点也不喜欢。”


    刑向寒坐在他对面。


    先把碗筷搁下来,又抬头去看他,眼神专注地像在学校实验室,“那你爱吃什么,我重新做。”


    屋里有片刻的沉默。


    岑帆先是没说话。


    紧接着突然一抬手臂,把刚端上桌的这些东西全部呼到地上!


    汤汁饭菜撒了一大片床单,碗筷碎了一地!


    岑帆根本顾不上这些。


    房间门此时是开着的。


    他几步跳下床,快速往房子一楼跑。


    面前是双开的方形大门,门上镶了把大锁。


    岑帆在里面怎么用劲都打不开。


    听到后头的动静。


    岑帆回过头,眼里寒光初露,全是对一个人的愤恨:


    “钥匙。”


    刑向寒还是那副表情。


    看着他,没回答这个,只说:“屋里太乱,你先在底下坐一会,等我收拾好了你再上去。”


    岑帆感觉脑袋比刚才更疼。


    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领子,把人用力往自己这扯:“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要钥匙,放我出去!”


    岑帆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收紧,双脚在底下死命瞪,不停用头去砸这个人。


    一阵天旋地转后差点坐到地上。


    下一秒就被人打横抱起,放到旁边柔软的沙发 。


    刑向寒看着确实和平常无异,对付他的样子像是几天前对甜甜那样。


    “你脚受伤了。”


    “先上药。”


    岑帆这才注意,刚才自己一脚踩到地上的瓷碗碎片,划破道口子,但没有流血。


    他一下失了力气,身体往后靠了瞬,却仍愤怒地盯着眼前人:“你别管我。”


    “别动。”几乎同时刑向寒就单膝跪在他面前。


    给他的拇指一点点上药。


    小心翼翼,消炎酒精用得极为仔细,生怕被人挣扎以后让对方更疼,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低姿态。


    给他擦完药还怕人饿着,先把人抱着坐沙发上,去旁边厨房切了盘水果,放了几个小面包到岑帆面前的茶几。


    又默默去楼上收拾卫生,下来以后接着在锅里煮海鲜面。


    岑帆没有手机,被迫坐在这里看着他忙进忙出。


    这种看似照顾实则软禁,其实就是慢性毒药,用迷迭香的方式折磨人的神志。


    无论是谁都痛苦不堪。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当一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来,岑帆开了口,忍不住冲他,“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出口的话却还是抖得吓人,“你还知道你自己是大学教授吗。”


    “万一被华大知道了,你觉得你——”


    “他们不会知道。”


    刑向寒神色依旧,“昨天我已经跟学校请了两个月外事假,期间一切教学研究都只需通过线上完成。”


    岑帆抬头看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


    “我的工作该怎么完成。”


    刑向寒放在桌上的手微顿,道:“先吃饭,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昨天一整天


    岑帆往窗外看了眼,眉头瞬间皱紧,回看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刑向寒没回应他。


    墙上没有时间,他旁边也没有手机,无论具体时间还是外界发生了什么,全部都要通过眼前这个人。


    岑帆深吸一大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十几秒以后。


    岑帆拿起桌上的筷子吃面。


    现在这样,他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和精力跟对方耗。


    这是岑帆这辈子吃过最慢的一顿晚饭。


    快到天黑一碗面才吃了大半。


    刑向寒坐在他对面:“味道怎么样。”


    岑帆根本没心情去品,随便说了个,“还好。”


    “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刑向寒又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岑帆抬头看他。


    刑向寒自然地回答,“这样下次我再给你煮的时候——”


    “没有下次。”岑帆看着他说。


    他已经消失二十四个小时了,现在这件事必须立刻解决,


    “即便你跟学校请了假,陈开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岑帆看着他说,“现在到处都是天眼摄像头。”


    “他们想找我不会找不到。”


    “所以我已经帮你跟陈开说,说你要去元口市的灵山画廊找灵感。”刑向寒看着他说。


    岑帆一怔。


    元口市是华夏木雕的发源地,他昨晚确实在网上买了张当地画廊的票。


    准备这周末过去看看。


    “你你调查我?”岑帆瞪大眼睛。


    又说:“那以后呢,你准备以后都不让我回去?”


    刑向寒没说这个,把桌上的碗拿到厨房的洗碗机。


    吃了东西。


    岑帆直到现在才有点精神去打量这个房子。


    三层独栋,里面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从一楼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一个很大的花园。


    “这房子是你的么。”岑帆突然问。


    刑向寒:“早些年父母买下来的。”


    “是准备给你结婚用的吧?”岑帆说。


    其实能看得出,从这里的布局,还有一楼专门做出的隔断儿童房,都能看出买这个房子的心思。


    岑帆只往那一看就迅速别开脸。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废物,都到这一步了,看到这些居然还会觉得难受,再一眼都不愿意去多看。


    “我不会结婚。”


    下巴被刑向寒掰着扯回来,“那个房间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改成宠物间,你可以把你的猫放进来。”


    他顿了一下:“我们还能再养一只狗。”


    岑帆微怔。


    两人一猫一狗,这样的生活确实曾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现在——


    “别再说这些空话了,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说着站起来。


    想去看这个房子里有没有后门。


    腰被从后面扯回来。


    刑向寒居高临下地看他,“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


    岑帆先是皱眉。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一步,身体就被扯住底下身后的玻璃柜门上!


    岑帆一巴掌过去。


    这次他使了全身的力气,力道比上次更甚。


    瞬间就在刑向寒脸上印出个红印!


    刑向寒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先低头看他,后又扯下自己的领带,把底下人的双手绑住往上压。


    接着就要低下头去吻他。


    分开的每一天,刑向寒不知道有多想念像能这样亲他。


    他真的很想他。


    对这个人的渴望已经不容压制。


    原本只是想把那些气人的话全堵回去,可等真的吻住以后就想做更多——


    感受到伸进来的大手。


    岑帆瞪大眼睛。


    脸起的发青,身体痛苦地扭来扭曲,两腿在底下拼命往前踢。


    他的腰间和腹部都被人用腿抵住,加上两手被绑在一起,他根本无暇动弹,只能拼尽全力地去嘶吼:


    “刑向寒你,你敢!”


    “拿出去!!!!!”


    他这一声几乎是大吼出来的,带了点撕裂的感觉,像是整个人已经陷入最深处的绝望,看不到半点希冀。


    以至于刑向寒动作也停住了,低头去看他的眼睛。


    岑帆的眼型是标准的杏眼,温润明亮,像是春日里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含着无尽柔情和旭日里的光点。


    以前刑向寒动情以后会对着上面不停啄吻。


    但就是这么漂亮的眼睛。


    此刻里面却半点感情都看不见,眼角那里的低垂也变成锋利的刃,对上他像是对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刑向寒。”


    “你别逼我恨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二更) “别动”……


    刑向寒的动作停在那儿。


    嘴唇微动, 似有什么想说的又没说出口,拉好自己和对方的衣服,把绑在人腕上的领带解下来。


    解脱出的一瞬间岑帆就要抬脚踢他, 被人再次打横抱起。


    “你脚还伤着。”


    沉默地把人抱上楼。


    房间刚才已经被打扫干净, 床单也给换了新的。


    刑向寒把人抱着放下。


    走到旁边的浴室把温水打开, “这间浴室从来没人用过,里面的水等放一会你在洗。”


    说着从衣柜里拿出套睡衣, 干净的毛巾也摆在旁边。


    卫生间的拖鞋沐浴露还有其他那些洗漱用品, 岑帆一眼就能认出来, 都跟他以前在家里用的那套一模一样。


    刑向寒说完那些便出去了,从外面带上门。


    岑帆原本跪坐在床上。


    后来还是架不住身体汗渍的粘腻,下了床, 走上去, 去碰摆在榻榻米上的衣服和毛巾。


    他本来心里对这个人只有气愤,现在却又多了层伤感。


    虽然心里不太确定。


    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刑向寒是想复刻原来他们在家里的生活模式。


    聊天吃饭亲吻。


    甚至把两人本来要做的全部颠倒过来。


    只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这段感情原本就不健康,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到了深夜。


    刑向寒开完线上会议才回到房间。


    见人穿着睡衣躺在被子里, 安静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他垂眼看了会。


    抬手脱去自己的外套, 也走进一旁的卫生间。


    简单洗漱过后几步踏上床, 从后面把这个人完整地搂进自己怀里。


    两人此时都用过同一款沐浴露, 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刑向寒的脸用力埋在眼前人颈窝里, 大腿弯折,身体轻轻往上弓,完全是一个保护和占有的姿态。


    肌肤相贴,再度把这个人纳入自己怀中, 刑向寒才觉得这几个月里,只有此刻他才是真正活着的。


    “你回来吧。”刑向寒说。


    “什么回来。”岑帆眼睛从上床之后一直没阖上,内里没有一丝神采。


    “回到我身边。”刑向寒高挺的鼻梁抵在他后颈里。


    语气早已没了之前的高高在上, 不自觉带了些求。


    十几秒后。


    被抱住的人叹了口气,“你觉得可能么。”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刑向寒怕抱紧了对方会闷,甚至身体还往后退了点,手却没收,“只要你说就有可能。”


    他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辨别能力的疯狗,一边执着着朝一个方向,一边又非要把决定命运的缰绳递到对方手里。


    一声极短的吸气声。


    岑帆像是彻底失了力气,又像是实在懒得和人再折腾。


    胳膊挣了一下没挣开,收回来,再没动静,被迫在对方的怀抱里闭上眼。


    就这样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从这个晚上开始,两人的生活模式似乎真的回到了之前。


    只不过经常说话的那个人变成了刑向寒。


    岑帆就像块木头,正常的吃饭洗澡睡觉,不会冲人剑拔弩张,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顺从。


    家里的那些事现在都换成刑向寒在做。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每天晚上都抱着岑帆睡觉。


    只是睡到一半手臂会经常地突然收紧,把人的腰勒出道红痕。


    他们就这样白天黑夜地过了近一周。


    岑帆还是受不了了。


    吃过晚饭之后用力把筷子搁桌上,拉下脸,冷声冲他:“已经七天了。”


    “你究竟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刑向寒坐他对面,先像往常那样把他们的碗筷都放进洗碗机。


    接着回头看他,“我今晚要出去。”


    “一会门口会有其他人看着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打招呼让他们站远些。”


    岑帆:“”


    “你竟然还找了其他人,你到底——”


    其实岑帆想说你除了老师,你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但其实从日常两人住在一起,岑帆就能隐约感觉到,刑向寒的家世并不普通,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想象的。


    正因如此,他必须更得离开对方。


    刑向寒直到晚上十点才出去。


    出去之前他换了身全黑的衣服,戴了口罩、鸭舌帽,临走时又在床边亲了瞬岑帆的额头,拇指在上面摩挲瞬。


    走进门口一辆低调的银色轿车。


    开车到地方。


    一幢废弃的旧时公寓。


    刑向寒把车停在楼底下,瞥了眼墙上已经坏了的摄像头,往楼栋最里头走过去。


    地下室负一楼。


    一个男人被绑在那儿,嘴里塞着东西,额上一直到太阳穴全是血,下巴旁边那块骨头也凹进去。


    上次给刑向寒递照片的人也在那,旁边还站着几个人。


    “刑先生,人给你弄到了。”对方说。


    “嗯,多谢。”刑向寒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里面是这次说好的劳务费。


    收到钱那几个小弟也没立刻走,继续站在他旁边。


    刑向寒走过来,径自蹲在这个男人面前。


    从他的头发开始往下扫,又瞥了眼他颈上的痣。


    他这次没跟学校出差,一是为了岑帆,二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看着这张脸。


    刑向寒扯下他嘴里塞着的东西,声音低得像完全沉入冰底:


    “从现在起。”


    “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那人一双桃花眼瞪得直挺挺,半点没有之前在酒吧里的骚模样,狠戾的神色却未减,明显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


    “呸!”


    “姓刑的你也不想想,那时候要不是我,你他妈的能活到现在!”


    “我当时就是瞎了狗眼,才会劝我爹别那么快把你打死!”


    男人说到这还笑出声,眼里全是讽刺,“不过现在想想,还是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性子高傲但又没什么戒备心,要不也不会我说什么就信,最后跟着我和我爹屁股后头走了。”


    刑向寒面无表情的脸抬起来。


    对方继续说,“那时候还真美好啊,你们几个半大点的个子,白天跟着我们出去偷东西,晚上被一群狗啃,还要——”


    还没等说完脚腕就被人踩在地上,向左整个九十度,骨头一下被拧成麻花,青筋立刻从他表面上一条条凸出来。


    连着里面的肉,疼得地上的人张大嘴却又叫不出声,嗓子干哑一瞬,嘴角隐约泛出点白沫。


    “高辙。”


    刑向寒居高临下,“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还是那句话。”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不不仅是你,连你现在那个姘头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完这句话后往后边一瞥,身后的人递上前几张纸。


    刑向寒展示在他跟前:“这是你们这几年走、私的证据,”


    “你现在已经不是未成年了,你觉得这些东西递上去,还能跟二十几年前那样逃脱么,加上你那个——”


    他话音未落高辙立刻一吼,眼珠子快给瞪出来:“姓刑的,你要敢动小柔,我他妈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好好回答问题。”刑向寒收回目光。


    深吸口气又吐出来:


    “当年明明那么多人,你和你那个爹为什么偏偏逮着我不放。”


    就算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刑向寒也永远记得,十岁的自己曾经被自认为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骗进了一个孩子窝。


    那时候他性子孤僻,父母也不在身边,高辙是唯一一个频繁愿意走近他的人。


    对方只比他大一岁。


    给他吃给他喝陪他玩,还热情地邀请他去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的刑向寒孤身一人又才只十岁,很容易在心里落下印。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是人贩子的小孩。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觉得你老是一个人,从早到晚身边又没个大人,但看着又机灵,也许能帮上我们忙。”


    高辙说到这眼里流出厌恶:“结果没想到最后是你去报的警。”


    刑向寒先是沉默着。


    手在底下握拳又松开,像是在拼命忍住什么。


    半晌才再次开口:“第二个问题。”


    “小七在哪。”


    “什么小七?”高辙抬头。


    刑向寒顿了片刻,“那次在八分山上,有个小孩穿上我的衣服,引开了你的视线,那个小孩在哪。”


    高辙脸上第一次露出奇怪的表情,“什么小孩,不知道啊,没见过。”


    刑向寒又一脚上去,“你再仔细想想。”


    高辙疼得直哆嗦,翻了个白眼之后脚瘪成内八字,不停地往外干呕。


    直到人松开脚


    他抬头瞪了对方眼,被迫着还是开了口,“那天我追过来,看到你的那些衣服都漂在湖面上,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不过现在看来死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孩子”他先“嘶”了声,又深吸口气,嘴角带出点嘲讽的笑。


    刑向寒瞳孔微缩。


    身体下意识往前一步。


    被离他最近的青年拦住,“刑先生。”


    他能感觉到一瞬间,眼前这个人像是起了杀心。


    旁边地下室的门被风吹得前后摇摆。


    刑向寒往后看了眼,又收回目光,反复几次,似是自己再跟自己较着劲。


    半晌后深吸一大口气。


    蹲在他面前:


    “去国外,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待好了,不要出现在这里,不然我可以找到你,也可以找到你身边的人。”


    说着刑向寒站起来,朝旁边人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可在快要出去的时候,被捆着的人突然跳起来,朝他的方向猛撞过去!


    又瞬间被旁边几个人摁在原地。


    大伙都以为他只是想逃跑。


    刑向寒后腰却开始渗血。


    原来高辙手里一直握着条眼睛腿,带尖的部分刚才直接扎进了刑向寒的背上!


    脚边已经往下滴血。


    “刑先生!”


    旁边的人一慌,忙问,“你怎么样。”


    “要不要先去医院!”


    刑向寒额头全是汗,回头瞥了眼他。


    高辙显然已经是疯了,满眼带着嗜血目光,张着大嘴,指着他身上那个血窟窿哈哈大笑。


    到了车上。


    青年帮他开车。


    一路上一直往后头看,边看边劝,“还是先去趟医院。”


    刑向寒把外套脱下来,用力系在自己的腰上。


    “先回家。”


    接着又道:“这个人你们想办法,是丢海外还是怎么样,反正现在警察到处都在找他,他就算是在国内也跑不了。”


    “是。”对方道。


    他把刑向寒一直送到别墅门口。


    下车以后。


    刑向寒忽然回头,“我受伤的事别跟你老板说。”


    “什么。”青年愣了瞬。


    刑向寒继续说:“你老板是刑建平吧,要不是他,你们也今晚也不会一直守在那里。”


    其实想也知道,以他自己的情况,按照原本的雇佣关系,对方完全没必要为他做这么多。


    话都说到这一步。


    青年也知道瞒不下去了,脱去自己的鸭舌帽,垂下头道:“是。”


    “刑少。”


    刑向寒回了屋子。


    屋里漆黑一片,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房里的人应该早睡着了。


    他怕自己现在这样会吓到岑帆。


    先把带血的衣服都丢到外面的大垃圾桶,接着做在一楼地板上,先喷消炎药,外面用纱布简单包了两圈。


    虽然眼镜腿扎得窟窿不大,但伤口深,应该是戳到了最里面的血管,刑向寒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勉强把血止住。


    他可以先去医院,以他的理智那样做无疑是最应该做的。


    但在刚才那个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岑帆,他很想看看他,抱着他。


    好像在身体产生痛意的时候,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的。


    上楼以后。


    刑向寒低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岑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闭紧眼,一动都没动,应该是睡着了。


    刑向寒看了他好一会,感觉躁动一晚上的心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安宁。


    他爬上去,想要把这个人轻轻拥入怀里。


    却在下一秒,被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死死抵住喉咙!


    他怔了瞬,巨大的黑暗让一切显得都没那么真实,反应过来后却直直对上怀中人的眼。


    青年的声音格外清晰,坚定里带着利刃,是实在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孤注一掷:


    “别动。”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对不起”


    屋里静得出奇, 床上对着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刑向寒下意识咳嗽两声,感觉左边胸口的地方一抽抽地疼,腰部有块衣服湿了, 似是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上次他看到这个眼神是一周前, 也是在这个房子里。


    原本满是他的眼底爱意全无, 像是已经完全失望了,麻木之后只剩下漠然, 和屋里的黑连在一起。


    这样的变化不是因为别的, 全都是因为他。


    刑向寒直到现在才真正有了实感。


    “你想杀了我么。”诺大的房间里, 刑向寒鼻子顶住人额头,低声问他。


    岑帆目光顿了瞬,道, “没有。”


    其实他做到这一步已经鼓足了勇气。


    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陈开他们现在应该在到处找自己。


    岑帆手里一个客户原本前天就应该去见, 答应网友们的一场直播也早就错过。


    这些事对他来说都特别重要,要是一直被关在这间房子里,他不敢想象自己出去之后该怎么解释。


    无论是客户还是工作室里其他人。


    同时他也不希望陈开真的报警。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和刑向寒两个人之间, 要是真的闹上去对他们其实都不好。


    “钥匙拿出来。”岑帆看着他说:“这间屋子的钥匙, 还有你的车钥匙。”


    “要是我不给呢, 你预备怎么样。”刑向寒问他。


    岑帆捏着玻璃碎片的手微抖。


    觉得离他的颈子太近, 手又下意识往外挪了半寸。


    “你不会真的怎么样。”刑向寒把他所有的反应看眼里, 嘴角有轻微的抽动。


    岑帆知道自己这点拙劣不可能骗过对方的眼睛。


    深吸一大口气,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挪了点,“现在就把钥匙交出来。”


    “我不想跟你闹到那种地步,你不要逼我!”


    他这句话用了点力气, 没拿玻璃片的那只手狠狠掐进自己的大腿。


    刑向寒先是看着他。


    身体微动,上半身突然往前挪了一步!


    捏着碎片的拇指一下触到他的颈脖!


    岑帆一惊。


    快速把手甩开,掌心的玻璃碎片直接掉在地上!


    发出“啪”的一声。


    岑帆有将近五秒的怔神, 忽然捏起他的衣领,冲眼前这张脸大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


    “啊我问你,你是不是疯了!”


    岑帆即便是再愤怒也不会想真的杀了对方,甚至刚那一下突然的靠近都把他吓得不轻。


    但正是因为这个,岑帆却觉得更加委屈。


    心脏像有被什么揪起来,是真的狠不下心,又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


    凭什么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这是他这些天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为什么


    都到这一步了,明明自己才是更应该感到难过的那个。


    “我想你回来。”刑向寒声音有些哑。


    要是现在把灯打开,岑帆就能看到对方因为疼痛,额上渗出一层细汗。


    “可我说了不可能啊。”岑帆坐在床上。


    先是很难过,后来逐渐又变成无助。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


    岑帆脑子里都是刚才玻璃差点扎进人的喉咙,吼叫着,心里有股气升起来,对着刑向寒的肩膀狠狠扇过去!


    “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上辈子是不是真欠了你什么啊!”


    又双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冲着底下嘶吼:“我们之间都闹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回去!”


    “你说这些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但就是这一下,刑向寒居然直接被他推到床下。


    半天都没起来。


    岑帆微怔。


    第一反应是对方喝酒了。


    实际刑向寒酒量没有看上去的好,喝多了很容易人事不省。


    出去和同事聚餐极少碰酒。


    这是一个机会。


    岑帆立刻翻身下床,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两手并用,伸进刑向寒的里衣夹层。


    刑向寒平常出门喜欢把钥匙放在哪个口袋,这点没有谁比岑帆更清楚。


    他先在这儿找,果然就从内衬的口袋找到了那两把钥匙!


    却也摸到了人腰侧那里的一片湿。


    是汗么


    岑帆把手拿出来放眼前。


    食指互相搓搓,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


    结果入眼的就是一片腥红!


    那个血洞刚才被压到又受了刺激,往旁边裂开,原本裹在上面的那块白布偏开,里头又有血珠不停往外冒!


    岑帆眼睛一瞬间瞪大,“你你这是怎么弄得!”


    音调都变了:“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刑向寒看着这个刚刚还拿玻璃抵着他的人,从震惊转为无措,又变成不可抑制的担心。


    从刚认识开始就是这样,即便自己再怎么样去对待,对方还是把他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以至于都闹到现在这一步了——


    他还是会担心成这样。


    刑向寒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见人不开口,岑帆变得比刚才更急,手忍不住在那碰一下:“说话啊,怎么弄的!”


    “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走吗。”刑向寒却只抬起头看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情绪,又想去捉他的手。


    却被对方躲开。


    岑帆先是盯着这个血窟窿,有将近四五秒的愣神。


    缓过来以后。


    从人裤子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递过去,语气严肃又着急:“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


    刑向寒先是看着他。


    只一眼就偏开脸:“我不会打的。”


    他胳膊撑着地板,摩挲片刻,让自己的身体靠在墙上,继续去看他:“他们来了,你就会走的对吧。”


    “你能不能正常点?”岑帆因为他的话有瞬间的气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心道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人这么难磨:“你不是最理智的么,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先分清楚场合?!”


    刑向寒抬头:“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继续理智吗。”


    岑帆一瞬间噤了声。


    的确。


    自他们分手以来,刑向寒的所有行为都不可能跟“理智”挂上边。


    岑帆垂头睨他片刻。


    叹口气,把他的手机开机。


    电话那边很快就响了。


    接着传来冯小垒的声音:“怎么了你,听说你请长假了?什么事啊这么重要,连课题都不做了。”


    岑帆在这边顿了下,开口道:“冯老师,我是岑帆。”


    他低头瞥眼地上的男人:“对,刑向寒他出了点状况哦不是,我们不在家那边。”


    “一会我发个定位给你,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嗯好。”


    岑帆说完以后给他把定位传过去。


    放下手机。


    刑向寒眼睛瞪得通红,抬起头睨他。


    岑帆蹲下来,在对方的目光里先把他腰上散开的绷带重新缠一遍,直到那里不再出血,又从旁边拿了床被子给人垫在身子底下。


    “你要走了么。”刑向寒看着他说。


    他很想扯住对方。


    但他知道现在不行,腰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动都动不了,但他还是坚持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么。”


    岑帆没理他的自说自话,只道:“你手机快没电了。”


    站起来把手机充电线也搁旁边,又从底下冰箱拿了瓶矿泉水,连带着还有原本放在茶几上的几管消炎药。


    看了说明书以后,把需要的都拿出来放人跟前。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刑向寒眼睛就追着他,嗓眼微动,眼底似乎闪过一点光圈,慢慢像四周扩散。


    岑帆做完这些就准备离开。


    房间门被开开。


    “别走。”刑向寒艰难道。


    一条长腿抵在门框上,看着他的方向,剧烈的痛让他的脸不再像之前那样,语气里全是哀求:


    “你就算要走,起码也得等到其他人来。”


    “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知道会出事就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或者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些人。”岑帆压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比刚才淡了些:


    “他们不会不管你。”


    刑向寒听了这些还要说什么,岑帆已经打开房间门,刻意不再去看他,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那把钥匙刚好是开底下大门的。


    岑帆出去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手机原来一直在对方车里。


    他先把车开出去。


    这里不知道是江城的哪儿,弯弯绕绕的一大堆路,两边树的间距很近,像是到了一大片原始森林。


    幸亏车里有导航。


    终于把车开进二环,岑帆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找了个机会把车停路边。


    手机开开,立马就被扑面而来的短信和通话提醒占满。


    以陈开和齐铭煊为主。


    全都是问他去哪了。


    岑帆刚准备在群里发条消息,手机又响了。


    是刑向寒。


    岑帆其实现在不敢听到他的声音,但想到临走时他那个样子,担心他有别的状况还是接了。


    开了免提放旁边。


    “怎么了。”他说。


    那边许久都没人应。


    岑帆忽然有些急,以为是真出了什么事,准备把车开出去,继续重复了一声:


    “你到底怎么了?”


    汽车和周围的一切都陷在巨大的黑暗里,能把人的声音放得很清楚。


    “对不起。”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岑帆一下没反应过来,刹停了,下意识问,“什么对不起。”


    刑向寒语气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怎的,低低的,带了点哽哽的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在,还有以前的很多很多,都对不起。”


    岑帆几句话堵在嗓眼,一连串的苦涩从嗓眼一点点溢上来。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最后只对着那边:“我走了。”


    “你多保重。”


    对面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就突然听见开门声,接着冯小垒在那边喊了声刑向寒的名字。


    岑帆立刻把电话挂断。


    挂断之后他先是原地呆坐了会。


    不知过了多久,鼻头泛酸,眼里不停地流下眼泪。


    他一手捂住嘴,另一手不停地揉着眼睑。


    拼命地告诉自己,都结束了。


    别难过了。


    不许再这么难过了。


    无边的夜色能吞噬掉人所有的情绪。


    等完全平复下来,岑帆重新拨通电话,没等那边开口就轻声道,


    “我没事。”


    “我现在过来找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他是我爱的人”


    “不是我说兄弟, 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吓人了?”


    杵在病床旁边。


    冯小垒一个头两个大,反复揉着眉心,要不因为这儿是医院他真的要喊出来, “你以为你拍鬼片呢啊?”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看到的场景。


    阴森森的三层小洋楼, 和毫无生气, 倒在血泊里的英俊男人。


    也真是服了。


    刑向寒自从醒了以后就握着手机,靠在病床后头, 脸色白得吓人, 抬头看他只一句话:


    “你要用空就帮我去趟十口工作室, 看岑帆在不在那儿。”


    “你直接打电话不行啊。”冯小垒没好气道。


    刑向寒再次把自己的手机摁亮,“我已经打一上午了,没人接。”


    冯小垒其实也注意到了, 说起来就是想故意往这上面扯, “哎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能在一起就在,不能就拉倒。”


    “至于么,还整得要死要活得。”冯小垒说。


    刑向寒抬起头, 手在底下微微握紧, “我们绝对会在一起。”


    “那你——”


    他话音未落, 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陈开从外边走进来。


    看到刑向寒先是“哟”了一声, 接着满脸的讽刺, “刑教授,没死成啊。”


    “那还真是可惜。”


    冯小垒在旁边听这话有些不爽。


    可还没等他给人怼回去,床上这傻缺兄弟却跟见了救世主一样,身体往旁边撑, 连还在打针的手都没顾上:


    “小帆呢?”


    迫切的眼神,看向他的目光再也不复之前高高在上。


    陈开完全没把他这不要命的动作放眼里,只是很平淡, 语气里含着幸灾乐祸,“现在知道着急了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个防尘袋,里面是一条黑色的项链,中间圈了个小木马。


    他把东西递出去,“还记得这个么?”


    刑向寒抬手接过来,放手里看看后,再次抬头,“这是他让你拿过来的?”


    “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这么廉价的东西你早忘了。”


    陈开抬眼去看,“刑教授,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又这么蠢。”


    “人岑帆是做什么的,木雕师,大木雕师,你给他买这种东西,不就是明摆的敷衍人么?”


    他说起这个就生气,冷笑声:“结果人还当个宝一样,即便跟你分开了还保存得好好的,生怕给弄丢了。”


    刑向寒两指捏在这上面,频频摩挲,半分钟后才开口,“这个我不是随便挑的。”


    虽然的确来自机场礼品店。


    但那是因为年前他曾经带岑帆去过一次马场,当时人很喜欢里面一匹刚出生的白色小马。


    无独有偶,这匹马的名字和这个商品的品牌一样。


    “不管你是不是随便挑的,人都不要了。”


    陈开抻抻手臂,一副早就不耐烦的样子:“行行,东西我送到了啊。”


    “刑教授好好保重身体,别再去打扰他。”


    说完便要离开。


    砰——


    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回过头。


    刑向寒一条腿已经撑在地上,旁边挂着点滴的针眼已经被扯下来,半掉不掉的,不停往外喷着药水。


    被旁边冯小垒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无语地喊了声,“你能不能老实点!”


    却根本拦不住人。


    刑向寒捂着自己的后腰,从床上下来,看着前边陈开的眼,执着问:“他现在还在那个房子里么?”


    这些天不管是醒着还是没醒。


    刑向寒腹部的疼依旧,只剩三个字反复出现在耳边。


    ——我走了。


    手机打过去依旧关机,连续几天都一样。


    虽然他觉得像岑帆这种人,重感情信承诺,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生活过多年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他就发慌,心慌身体也慌,即便打了助眠针都很难去睡一个完整觉。


    躺在病床上,半夜经常突然惊醒。


    刑向寒觉得自己病了。


    他早该认识到,在这段感情中他究竟犯了多少错误。


    只是那时候心里全是对人提出分手以后的愤恨,一心只想把对方抓回来,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管。


    “我马上就能出院,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他么?”刑向寒一句话出口。


    全然不顾刚才护士让人再躺两周的医嘱。


    陈开本来没想答对这个,见人这幅样子还是开了口:


    “他走了。”


    “去别的地方学木雕手艺,再也不会回来。”


    眼前的人刚要上前一步。


    陈开继续冲他,“你也不要问我他去了哪里,我是真不清楚。”


    “你这次应该也体会到了,以岑帆的个性,要是下定决心想真的瞒住一个人,没有人会知道。”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


    一条路走到头,只顾自己不顾其他,真要回过头会发现除了自尊和那点面子,其实什么也不会剩下。


    他住的这是单人病房。


    即便闹成什么样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陈开走的时候刑向寒还站在原地没动,手撑在旁边的墙上,腹部原本包好的伤口再次往外渗血。


    冯小垒搁边上看着,“啧”了声,先招呼人坐下,又不得不再去外面叫护士进来。


    他和刑向寒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人这样。


    原本还会笑着埋汰几句,到后来是笑也不笑出来。


    只说,“学校那边我去帮你请假,反正你往年那么多年假都没用过,干脆一次请完得了。”


    刑向寒手上已经重新挂上水,眼睛里没有多余情绪。


    “我已经请过了。”


    “你那算什么啊,老头那边都说了让你伤好了就回去。”


    冯小垒叹口气,给人把底下床摇高一点,道:“放心吧,我来帮你搞定。”


    窗外开始下起大雨。


    现在已经十一月中下旬,秋冬天的江城其实很少连续下这种暴雨。


    按照刑向寒的伤势,其实还要在医院再休息几天才行。


    但他只躺了两天就办理出院。


    出院以后还不是打车。


    那天岑帆是开着他那辆车离开的,就停在他们小区里边。


    他叫人把那辆车停医院门口。


    自己找到以后再开回去。


    坐进车里的时候。


    虽然里边没人,但他像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之前坐在这儿人的气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先把车开到十口工作室,又把车开到岑帆租住的房子。


    前者透过玻璃只能看到几个年轻人,后者房子已经空了,房东说这个人昨天就把东西全部搬出去。


    刑向寒又给岑帆打了两个电话,都打不通。


    只得把车开回小区。


    刚停到楼下,刑向寒的腰侧又开始疼。


    他先没上去,只靠在车里闭上眼,手抓着底下的座椅,反复调整呼吸去抑制住腰间的疼意。


    眼睛闭紧又睁开,买了张明天去岑帆老家的高铁票。


    岑帆是他的


    从主动走向他的那天起就是,他不可能就这样把人放走。


    做完这些以后刑向寒往楼上走。


    刚到门口。


    看到站在门口,和他眉眼略有几处相同的男人愣在原地。


    “伤口怎么样了。”对方眼睛先落在他腰上,又开口问他。


    刑向寒垂下眼,“好多了。”


    又道:“您怎么会过来。”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一点儿也不奇怪。


    刑建平深吸口气,朝前边抬抬眼,叹口气说:“先进去说吧。”


    这个家他其实也只第二次来。


    刑向寒垂着眼给人开门。


    去厨房倒了两杯茶。


    父子俩对着坐下。


    还没等刑向寒开口,后者就猜到他想说的,道:“放心。”


    “我没告诉你妈,省得她担心。”


    刑向寒没说话了。


    “找到高辙了吧。”刑建平说,


    刑向寒停了几秒,说,“小七没死。”


    那条湖,二十三年前他报警之后就特意跟警方提过。


    结果里边没有任何异常。


    要是高辙说的是真的,他们没有抓到小七,那时候的小七肯定就没有死。


    “那你现在放心了么。”刑建平看着他说。


    十几秒的沉默后。


    刑向寒低声道:“没有。”


    “我没办法放心。”


    刑建平喝了口杯里的茶,“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别的。”


    “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么?”刑向寒突然道。


    他这样让刑建平有些诧异。


    刑向寒从小就没求过家里什么。


    从考试到留学,再到工作,也全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稳稳地走过来。


    成年以后极少回家,也没有靠过家里半点关系。


    一个小七,被他放心里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宁愿自己去找,都从来没跟他开过口。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低头。


    “你居然会为了这件事找我。”


    邢建平沉吟片刻,“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可以么?”刑向寒只看他。


    刑建平对这个儿子一直有愧疚。


    他年轻的时候性子不像如今这样收敛,上上下下得罪过不少人,怕招来仇家,就把刚出生的儿子放朋友那儿。


    没想到他朋友拿了钱不做事,偷拿刑向寒的东西,却又不给吃不给穿,连人孩子丢了都没报警去找。


    刑建平夫妻俩那时候忙的脚不沾地,对这些一无所知。


    所以即便是刑向寒报的警,被拐来的孩子这么多,却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家长认领,最后只能通过DNA比对回家。


    “我可以帮你找人。”


    邢建平深吸口气,把杯子搁在桌上:“但你需要告诉我,你和那个人的关系。”


    关系


    刑向寒环顾四周,先是两手交握在一起,接着又展开平放在大腿上。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很多。


    存在这间屋子里,好的坏的,甜蜜的矛盾的,一齐全部涌上来。


    答案原本是触手可及,他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曾经被背叛的感觉重新涌上来,以至于握到手里又狠狠毁掉,通过各种方式频频确认对方的真心,又不肯承认。


    反复几次,最后连他这个人都搞丢了。


    没有岑帆的地方像一个空壳,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刑向寒抬头去看顶上的天花板,又垂下来,用力抹了把脸:


    “那个人”


    “他是我爱的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重逢”


    两年后。


    香文艺博国际拍卖会。


    厅前厅后聚集了不少人, 为的就是能够亲眼见到火遍各个论坛,影响到不少木雕爱好者的,“漂浮的城堡”。


    玻璃罩子里的城堡像是童话故事刻进现实。


    侧边有一个滚轴, 滚动之后从最底下会游出一条大鲸鱼, 拖着整坐城堡整下轮动, 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来参观的人都忍不住在这前面驻足:“这也太精致了吧,怎么做出来的啊, 好神奇!”


    “你刚没听吗, 这个是机巧装置, 刚才那个木雕师已经在台上介绍过了。”


    “我听是听了,但感觉没太听懂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木雕师真的好帅啊, 好像之前我还看过他的直播!”


    “是啊是啊, 不过好可惜,这个已经拍卖出去了,后面大概率不会再拿出来参展。”


    “漂浮的城堡”, 半小时前以三百二十万的高价拍出!


    底下看客都觉得高了, 毕竟这个木雕师太年轻, 刚在业内出了点小名, 这还是人第一次参加拍卖会。


    “这怎么着也得五六百万吧, 没想到居然三百多就完事儿了!”陈开摸着下巴故意感慨。


    他旁边坐着一个浅灰西装的青年。


    刚满三十的年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五。


    修长的身形,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秀气,却不失气度, 眼里早已没了稚气,却还是保留住艺术家的纯粹。


    离得远去看一点儿也不像做木活的,还以为是只来参加拍卖会的名门小少爷。


    “这个价格已经比我想的要高了。”青年在旁边说。


    “高什么高啊, 你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呢。”


    陈开说着,在底下一把揽住这个人的肩膀,“不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啊,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让我去接你。”


    “不是故意要瞒你,主要拍卖会也是临时决定参加。”他说着说着,把衬衣最上头的那颗扣子解开。


    都三十的人了,他还是穿不惯西装。


    领口那儿有细细的倒刺,里面那层扎的慌。


    许久没见老友,陈开也是真惦记他,扯着人没松手,“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应该吧,毕竟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离老家也近,多的时间还能回去陪陪姥爷。”他揉了两下脖子。


    陈开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他们这儿的第一排突然有人站起来。


    金发碧眼,是个个儿挺高的外国人,站起来以后转过身,不停地朝他们这边打招呼。


    “认识啊?”陈开说。


    他刚进展厅就看到这金毛正缠着身边人说话。


    “之前给我们直播间打赏最多的那个就是他。”


    陈开微讶,“就他啊”


    “他还在读高中,我已经把那几笔钱都还他了。”说到这里,青年无奈地捏捏眉心。


    不得不也往那边挥了下手。


    从位置上站起来,过去的时候,顺道拍了下陈开的肩膀:“我先去趟洗手间。”


    “行。”陈开应了声。


    见人从他们这排最里边走出去,对一路坐在位置上的人说着“不好意思。”


    温和谦恭也很有礼貌,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洗手间在楼上。


    青年进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把系在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


    站在洗手台前边。


    他昨天晚上飞机刚落地,太久没回来,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酒店就被主办方来过来。


    一晚上没合眼,他脑袋还有些晕,整个人还没缓回去,没有艺术品卖出去的高兴,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补觉。


    手上沾满凉水后往脸上扑,半个身体还弓在那。


    外边又有一人进来,个子很高,从头到脚捯饬的派头很正,身上带着浅浅的古龙水。


    他下意识往旁边让一下。


    对方却像是没有要洗手的意思,只站在原地。


    青年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拿出纸巾把额上的水擦干,又重新把领带套上。


    却在抬头的那一刻,看到洗手间镜子里的人。


    瞬间像是失去五感!


    正前方这面镜子微微有些反光,两人一左一右站着。


    这一幕似乎和两年前的某个场景重叠在一起。


    镜子里的人其实一直都在看他,见人半天没说话也不催,只耐心地等在旁边,也没开口。


    岑帆先是看着镜子里的人。


    怔愣片刻,第一眼觉得对方和以前一样。


    反应过来后往旁边挪了一步,就想低头从人身后快步过去。


    却被后边叫住,“小帆。”


    “好久不见。”


    这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低沉的,像是沉在地底,带着独属于男人的气息。


    岑帆定在原处,看向他的目光仍然有些恍惚,顿了瞬还是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参加拍卖会。” 刑向寒仍看着他。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领口,示意他往下看:“需要我帮你么。 ”


    隔着适当的距离,没有上前一步。


    岁月过去,昔日的情人站在一起,之前无论甜蜜还是争执停在两年前,取而代之的是像现在,看似平静的水波。能把任何情绪都埋在底下。


    实际的关系却是连陌生人不如。


    分明已经过去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但岑帆听到他说起这个,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还是:


    ——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对木雕感兴趣。


    这些关于对方的习惯,像是刻在他骨子里,根本不需要半点思考,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反应。


    岑帆压下这种感觉。


    低头瞥了眼自己胸口,刚才扯下的领带被他随意套在脖子上,底下那一条没翻上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需要。”他快速恢复冷静。


    反正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他再次把领带扯下来,团吧团吧塞进口袋里,声线很淡,“祝你好运,能拍到你喜欢的作品。”


    继续往洗手间外边走。


    后面却传来男人平稳的声线,“谢谢。”


    “我已经拍到我想要的了。”


    岑帆脚步微顿,下意识往后瞥了眼,最后什么都没说,低头把最上面那颗扣子系上。


    继续往外面走。


    回到拍卖会大厅。


    现在看台上已经展示最后一件拍品,底下已经有不少看客先行离开,只剩下为数不多对这件作品感兴趣的人。


    陈开事先给他发了消息,说是在外面的休息区吃小蛋糕。


    岑帆努力压下心里的情绪,往后台去。


    按照规定,拍卖品售出以后,艺术家需要和买方确认成交事项,签订成交确认书。


    岑帆和对方办完交接手续,须臾后开口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见一下这件作品的买家么?”


    办理交接的是竞买中介,据对方说这件作品的实际买家今天并未到场。


    “关于这个,我之后会跟我的客户转达,要是他那边同意就可以安排您和他见面。”对方毕恭毕敬道。


    岑帆也朝他微微颔首,道:“谢谢您。”


    全部手续办完。


    岑帆再次走到自己作品跟前,用手去摸外面那层套着的玻璃罩。


    外界都在传,说他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创造出来,但只有他知道,其实是木雕这件事陪伴了他整整两年。


    岑帆最后转动两下旁边棘爪,看着那头深鲸把城堡从底下拖起来,又轻轻放下。


    在这驻足快二十分钟。


    最后才收起视线,往外面走


    还没到大厅,后背突然被扯进一个硬挺的胸膛!


    他一怔。


    脑子里浮现出刚才那张人脸,完全是条件反射的,拼劲所有力气挣开,有些话刚到嘴边!


    还没等开口对方就一下跳到别处。


    接着是委屈巴巴的声音:


    “帆,你变了。”


    “你之前不会这么对我的!”Jecky说着蹩脚的中文,一脸难过的看他,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岑帆愣了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到什么,看着他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抱过来。”


    Jecky还是那副样子。


    黄色的卷毛搭在耳上,一对纯情狗狗眼,高大的身躯和俊朗的外表,笑起来像只闪闪发光的大型金毛犬:


    “我故意的嘛,谁叫你总是不答应我的求爱!”


    他这句声音很大,惹得周围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就连正走向这边的陈开也听到了,一下子笑出声,“噗哈哈哈,这小孩挺虎,我喜欢。 ”


    岑帆:“”


    Jecky上午看到对方和人坐在一起,心里一喜,笑着过去打招呼,“你是帆的朋友吗?”


    “是啊,我还是他老板。”


    陈开说到这眨眨眼,哥俩好的搂住这高中生,“我们晚上要一起去外边吃饭,你要不要一块儿啊。”


    还没等Jecky发话。


    岑帆一下把他俩的话都打断:“你们去吧。”


    陈开不同意:“别啊,都跟浩子他们说好了,中午去鼎鲜吃海鲜,大伙都等在那儿呢。”


    岑帆想了想说,“那晚上行么?我昨天一晚上没睡,想先回酒店补觉。”


    他脸色看着确实不好。


    陈开顿了瞬,道:“行吧,那不然后面再聚,反正有的是时间,回头我在群里跟他们说一声。”


    “你先回酒店好好休息。”说着亲切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岑帆也回搭了下他手臂。


    Jecky把他俩这互动看眼里。


    先自己思考了会。


    后来快要出门的时候冲着陈开,表情严肃:“陈。”


    “你是不是也喜欢帆。”


    陈开:“”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直男,铁的!你这小孩有没有点眼力劲啊。”


    “那你刚才还抱他。”Jecky皱眉。


    陈开无语:“我哪儿抱了,刚才抱他的不是你吗!”


    “但是我被帆推开了啊,他就没推开你!”


    岑帆先是站他俩旁边,后来又默默往远离了近一米。


    底下热热闹闹。


    谁都没有注意到拍卖场二楼的贵宾休息室。


    一个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


    手里端着杯冰咖啡,正隔着玻璃去看。


    拍卖会结束,不少前来参加的人一块儿往外,即便人来人往,他的视线却还是精准地凝在那个人身上。


    脸上的疏离全部散尽。


    取而代之的是眷恋和偏执的渴望,把这个背影牢牢锁在自己眼睛里。


    第50章 第五十章 “欢迎回来”


    岑帆在江城换过几个地方住。


    不是租房子就是租工作室, 他来江城前前后后快十二年,到了今天,终于在这块地界买下个属于自己的二居室。


    “这边的硬装都装完了, 现在只剩下些软装。”领着他上楼的物业一脸笑意, “先生是今天就要搬进来么?”


    “对。”岑帆点点头。


    他的房子是米色和浅咖为主, 好看是好看,但里边只有自己事先快递过来的床、马桶和热水器。


    别的暂时什么都没有。


    不过对他这种, 能和一屋子木头住一块儿的人来说, 住肯定能住。


    加上他现在手头宽裕, 其他的东西慢慢添置就行。


    岑帆很满意。


    看完以后跟着物业人员出来,注意到他的对门邻居。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毛坯房,现在居然已经住人了!


    “我对面住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庭?”岑帆问身边人。


    领他上来的小姐姐目光微僵, 很快恢复过来:“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岑帆:“我这几天搬家肯定会有点吵, 想买点水果给人送过去。”


    尤其他后面搬进搬出的全是大件,肯定会影响到人家。


    小姐姐先是面露难色,往后看眼, 又往他这边凑近了些, “这一户住了个独居老爷爷, 因为年纪大了, 脾气不太好。”


    停几秒继续说:“我的建议是您要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不管, 搬东西只要不是太晚或者太早就行。”


    “噢,这样”岑帆先应了声,下电梯之前,回头瞥了对面的房子几眼。


    他的几个行李箱都在车里。


    原本进了新家, 首先就该打扫卫生整理屋子。


    岑帆却把东西放下以后开车出去。


    帝博大厦。


    上面十层楼都是一家游戏公司。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饭点,楼栋里有不少人出来,三三两两的, 结伴着一块儿去周围吃工作餐。


    岑帆站在那儿等。


    远远就看到熟悉的人。


    岑帆朝他扬起手,对方应该是也看到他了,但步伐却没变,气定神闲地走过来。


    到人跟前把装有猫咪的太空舱递过去。


    “谢谢。”岑帆立刻接过来。


    小花现在已经长成大花了,看到他以后似乎也特别激动,昂着脑袋,爪爪不停在里边上上下下地挠。


    原本他是一直放在工作室,但上周起木雕室重新装修,怕里面甲醛对猫有影响,就被浩子带回去。


    今天是齐铭煊给他带过来。


    岑帆很想现在就把大花抱出来,但明显不是时候。


    抬起头问人,“饿了么,想吃什么?”


    齐铭煊单手插裤兜里,脸色语气都不算好,“我们午休只一个小时,随便找点东西垫吧两口就行。”


    岑帆应了声“好”。


    原是想请人吃顿好的,但见人这忙碌劲儿,一周只有中午才有时间,又想起陈开说的,他们这行晚上经常需要熬大夜。


    最后一块去了附近卖汉堡炸鸡的快餐店。


    盛满食物的餐盘放桌上,岑帆主动问他:“你这两年过得还好么,之前工作室一块出去吃饭你也没来。”


    齐铭煊随意地拆开一个汉堡,“我已经不是你们工作室的了。”


    “这又没什么。”岑帆在两杯可乐上插好吸管,“不是同事也是朋友,你不还和浩子是室友么,一块出来聚个餐也挺好的。”


    又问他:“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么?”


    齐铭煊坐在他对面。


    原本正在啃汉堡的动作顿了瞬,低下头,小声嘟囔一句:“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吗。”


    “什么?”岑帆没听清楚。


    “哦没事。”


    齐铭煊敛住神色,吸了口旁边的可乐,问他,“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我买了房子,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住下去。”岑帆说。


    “还是因为刑向寒么。”


    岑帆摇摇头,“不,跟他没关系。”


    走的时候的确有部分是因为他,但回来绝对不是。


    “其实你走以后,我找过他。”


    齐铭煊手在桌上摩挲两下,突然说:“我把他打了,在学校实验室门口,还差点因为这件事被叫去喝茶。”


    岑帆一怔。


    差点从位置上站起来,“你我不是跟你说过。”


    “你是跟我说过。”齐铭煊说到这儿,看向旁边的窗外。


    眉头皱了瞬,状似平淡的语气里有些小委屈,“那七天我每天都在到处找你,从早到晚地找,连课都能不去上。”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你的电话,你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不要去找刑向寒。”


    “我那是——”岑帆刚想解释。


    “你就这么喜欢他么。”齐铭煊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


    随性的态度看起来和两年前没变。


    但似乎又不真的完全一样,其中好像多了点什么。


    岑帆一瞬间睁大眼睛,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刚冒出来没抓住,又觉得不太可能。


    下意识道:“齐铭煊,你——”


    可还没等他说完。


    坐在对面的人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随意自在的,往嘴里喂了根薯条:“所以你两年前承诺过的。”


    “要大家一块儿去露营,还算数么。”


    他这话题转得飞快。


    岑帆差点没反应过来,忙道:“算的。”


    “不过我最近在忙搬家的事,还有些工作,等这些都做完我们就过来找你。”岑帆说。


    “没事儿,刚好现在天气太热,我手上的事也做不完。”齐铭煊说到这又打了个哈欠,“就算要去也得等到九月份。”


    两人再没提之前的事,聊了聊彼此的工作。


    从快餐店出来时,岑帆说,“虽然做游戏也挺适合你,但我之前还以为你会选些其他工作。”


    “比如?”齐铭煊挑挑眉。


    岑帆想了想:“摩托车制造?”


    把人一下给逗乐,“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运气这么好,真的能把爱好变成职业么?”


    “那你们现在做的游戏主要是什么方向?”


    齐铭煊反应了下,头偏到旁边,“电竞摩托。”


    岑帆:“”


    所以还是和摩托车有关。


    两人在人公司门口分开,临走时齐铭煊又看向他,“你这次回来真不打算去找他?”


    岑帆实话实说,“不会。”


    “我们已经没联系了。”


    他当年毅然离开这座城市,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潜心研究木雕,彻底放下自己这十年。


    前者他完成的不错,至于后面


    岑帆不禁又想起那天在拍卖会上见到的人,还有拿到台面上的所有拍品。


    ——我已经拍到自己想要的了。


    为什么


    以前会拒绝他做的木雕小物件,现在居然也会去拍卖行拍木雕。


    这个疑惑只一出就被岑帆快速阉割掉。


    两年都没联系过的人。


    不管因为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了。


    见完齐铭煊以后,岑帆领着大花回家。


    他选的小区是个新楼盘,整体入住率不高,挺长一段路都看不见几个人。


    可刚从电梯里出来,却见原本用来装快递的挂篮,里面此时放了一小盒精致的糕点,还有本书。


    书里面夹着张A4纸。


    [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


    [我住在你的隔壁,请放心,我不会对你这几天搬家进来的事抱有任何意见。]


    后边还跟了个笑脸。


    画得特别规范,外头那个圈跟用圆规刻出来的一样。


    岑帆下意识往他对门去看。


    虽然物业的人说了,但他临去找齐铭煊前还是去楼下买了盒偏软的草莓,一袋老年奶粉,挂在人门把手上。


    看起来对方已经收到了。


    岑帆松口气,提着东西进去。


    整理的时候才发现那张A4纸的背面还写着字。


    除了小区里面快递驿站的位置,以及附近所有医院、超市,就连各个里边的物价,推荐的停车位都有。


    详详细细列出的一二三四。


    看起来都是对方手写的。


    岑帆怔愣片刻,突然感觉这个邻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这让他放心不少。


    坐在原地看了会就起来。


    拿了从超市顺回来的拖把扫帚,里里外外地打扫起这个家。


    底下大花还是跟原来一样四处溜达,他已经搬过好几次家,面对新环境已经佛了,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蹲缩在那儿。


    与世无争。


    厨房目前只一个电饭煲。


    到了晚上饭点。


    岑帆给自己下了碗面,又顺带煮了点鸡胸肉喂大花。


    大花现在吃的没以前多了,但还是安静地乖乖让撸,偶尔抬起头看眼。


    他头顶那里有块毛秃了,听齐铭煊说这儿是两年前就有的。


    不知道是在他被刑向寒带走之前,还是带走之后。


    岑帆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轻道:


    “抱歉,我之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房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自己收拾,各类电器下单了都还在路上。


    岑帆有点困了。


    他先去卫生间,随后把身上的大T恤脱下来,打了点洗衣粉搓了,上床之前又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


    除了几条快递公司的,最底下是一串号码,是上周拍卖展结束后收到。


    [欢迎回来。]


    这个号码他在两年前就删了。


    但即便这这样,上面这串数字还是烂在他脑子里,只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两年里他都没收到过对方的短信。


    岑帆内心一直很平静,没有刻意等待也从来没真正期盼过。


    他以为自己即便收到了还是会跟之前一样,却在这一刻仍有片刻的失神。


    但只一瞬岑帆就恢复了平静。


    身后的床是新买的,上面那层塑胶薄膜还来得及撕。


    岑帆扶着躺下来,侧身去看没有窗帘遮挡的天空。


    深吸口气,沉沉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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