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那天之后,月上安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力,再次陷入昏迷,没有再醒过来。
胡了带着学生冲刺高考,一无所知的程祁看着顾淮的架势觉得焦躁不安,不是说月上安只是小病吗?出国治疗而已,为什么,顾淮会是一副死了爸妈的样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艾叶和常识也意识到不对劲。
顾淮没有心思安抚他们,他连自己都哄不好。
只是在三个人围着他的时候说:“没什么,他是我男朋友,我担心他很正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
几个人虽然心里焦急,但想了想,还是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顾淮说月上安没事,应该……是没事的吧?
所有人都专心的准备高考,废寝忘食。一叠又一叠的卷子做完了讲,讲完了做,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月上安消瘦得厉害,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针孔。
他短暂的醒过来一会儿,拉着月上清的手说:“哥……我想高考。”
月上清不说话,脸色难看。
月上安现在的样子,先不说能不能在六月七号醒过来,就是醒了,他也不可能同意。
除了病房,月上清不放心月上安在任何地方。
他好像犯病了,心悸,恐慌,时时刻刻的看着月上安,吃喝都在病房,如果不是身体受不了,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盯着月上安。
怎么办……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月上安艰难的扯着笑,眼皮又要耷拉下来了。
“哥……我努力了那么久……我想高考……”
他想陪顾淮一起高考……
月上清的心好像被紧紧的攥成一团,痛不欲生。
“安安……”
月上安看着他,透明的水痕滴落在枕头上。
“哥……我有点痛。”
月上清的眼前好像起了雾一样,快要看不清月上安了。
“你不要难过,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的活。”
他拉着月上清的手,说:“哥,我要睡觉了,六月七号那天,你记得叫醒我,好不好?”
月上清的喉咙被撕扯着生疼,心里的悲伤要控制不住,他好想做点什么,他想砸东西,想破坏能看见的一切,可他只能握着月上安的手,颤抖着说:“……好。”
“抱抱我……”他气息微弱。
月上清俯下身,轻轻的搂着月上安的身体,他不敢用力,安安的身体有很多的针孔,青紫的痕迹是医生反复扎针之后留下的,他怕用力会弄疼月上安,可是月上安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月上安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
月上清的肩膀轻颤,洁白的被子上被打湿了一小块儿。
时间飞逝,月上安只是睡了几觉,不知不觉就到了盛夏。
他再没醒过。
黑板上的倒计时归零,艾叶和常识一起出了寝室门,他们和程祁一起上了校车,去市里最大的考点考试。
胡了苦口婆心的喊他们细心细心再细心,不会的就蒙,千万别留白。
各科老师齐齐为他们加油。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是个大晴天。一团团的白云在天上转悠,梧桐枝桠疯长,成片的阴凉洒在顾淮身上。
他是一个人来的。
宋宜吾要送他,他拒绝了,没有和艾叶他们会和,独自去了考场。
空旷的教室,整齐的桌椅,卷子拿到手里,他坐的第一桌。窗外的鸟儿扑闪着翅膀,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他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他的小金鱼花,被留在了这个盛夏。
此后,不见天日。
那天月上清没能叫醒月上安,他错过了高考,错过了顾淮的未来。
考试结束,高三的学生们回到学校收拾东西,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有的喜极而泣,有的上蹿下跳,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扯着嗓子喊,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发出无意识的喊叫。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股脑的把卷子和书本通通扔到楼下,雪白的纸张在空中飞舞,其余人跟着效仿,像下了一场雪。
教导主任气得半死,从一楼爬到五楼要找人的麻烦,但谁知道谁是第一个呢?
艾叶拉着常识笑得捂着肚子,程祁在一边靠着墙站着,深藏功与名。
艾叶说:“你看教导主任那样子!哈哈哈哈!谁知道谁是第一个?根本抓不住哈哈哈!”
程祁蹭了下鼻子,得意的说:“老子带的头!”
艾叶笑死了。
高考结束后,紧跟着就是一个月的雨季,细雨绵绵,不大,但就是这么阴沉沉的,连绵不绝的下了一个月,有种打不死你也要恶心你的感觉。
那天之后,再没人见过顾淮了。
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艾叶即使找到他家里也没见到他人。后来他们又去过月上安家,但是月上安家也没人。
高考成绩下来,顾淮是当年的全国第一,满分七百五,他考了七百四十三。媒体想采访他,却依然没找到人。
毕业两年后,艾叶和常识就结婚了,不能领证,但他们办了婚礼。程祁到场了,顾淮没来,但他送礼了。
礼物上写的是他和月上安一起送的,不能到场,很遗憾。
艾叶骂他sb,还拿腔拿调起来了。
大一的时候程祁去当兵了,再回来已经是个官了,大二的时候得知月上安消失的真相,他痛哭流涕,月上清带他去见了一面月上安。
他就躺在一间空荡荡的病房里,隔壁就是各种高级精密仪器。
月上清为月上安单独建造了一所私人医院,他把月上安藏了起来,除了他没人知道月上安在哪,很久以后才告诉了程祁,带他来看月上安。
大学毕业以后,顾淮回国了。
他学医,致力于基因研究,在国外读书,但他每个月都会回来,也没有任何绯闻对象。
他不爱任何人。
有人问他为什么一直单身,是眼光太高了吗?
顾淮诧异的看他一眼,又恢复冷静的样子,说:“我结婚了。”
“我在等我的妻子。”
他们当然没有结婚,月上清不可能同意的,但月上安在他心里早就是他的妻子了。
那年的盛夏,程祁抽空回家,准备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的爱人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年,不是他高中时喜欢的那个了。
少年有一双猫瞳,圆溜溜的很可爱。程祁的气质也更加稳重,只在偶尔的时候能看出来当年逃课打架的顽劣样子。
车子离医院远,远到只能看见医院的一点影子。
男人沉默的看着那边,气息沉闷。
副驾驶的少年比他小了五岁,趴到他身边跟着去看:“你在看什么?”
他沉默一会儿,喃喃开口:“一个故人。”
少年眯着眼伸着脖子去看,问:“是吗?那里是哪里?”
“医院。”
“他生病了?”
“嗯。”
“你们关系很好?”
“他是……我少年时的挚友。”
少年睁大眼,说:“你不去看看他吗?”
程祁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年的头说:“不去了。”
他看着少年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回家了。”
“嗯。”
远处一辆银色的suv停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上捧着大把姬金鱼草,步履匆匆的冲进医院,脚下生风,好像没什么能拦他。
姬金鱼草被放在窗台上,顾淮捂着月上安的手说:“怎么有点凉?这么大太阳,你还冷吗?”
他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但是顾淮并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说:“程祁要结婚了,你不要再睡觉了,我可不想去给他送礼。”
“上次我给艾叶他们送礼,后来被两个人抓住好一通折磨,程祁只会比他们更难缠。”
“安安,我跟着老师学习,他是基因医学的老大,特别厉害,我跟他学习,能收获好多东西。以后你再生病,什么感冒之类的,我都可以帮你治了。 ”
他在月上安耳边碎碎念,走的时候把上一束枯萎的姬金鱼草带走了,枯萎的姬金鱼草像一个个小骷髅头,他捧在手里带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顾淮回国以后基本住在医院了,每天都要来看月上安。
而月上清,他没有结婚,他已经三十左右了,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无数omega和bata想爬他的床,都被商从乔赶走了。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商从乔在追求月上清,但月上清不为所动。
他们嘲笑商从乔不愧是当兵的人物,看不上娇滴滴的omega,偏偏喜欢上了硬邦邦的心狠手辣的alpha。
后来,月上清亲自声明自己是个omega,但那时已经没人敢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了。人人都畏惧于他的权势。知道真相的时候,人们也只是想,怪不得先前的omega和bata没一个爬床成功呢,原来是性别错了!
再后来,看见两个人接吻的照片所有人都麻木了。
怪不得商从乔喜欢月上清呢,一看就是早知道了。
七年后。
顾淮捧着花冲进病房,他额角有细细密密的汗,外面阳光明媚,有点热了。
月上安头上缠着洁白的绷带,前不久才做了手术,但没人能肯定月上安一定会好,所以顾淮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要一直陪着月上安。
当月上安死去,他决不再爱任何人。
他的爱比月上安知道的更早,源于一个盛夏,此后岁月悠长,定格在那年夏日。
他的爱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决绝,如果经年以后,他只要有一点移情别恋的情况,他会毫不犹豫的自杀,他说到做到,宁死也不爱除月上安以外的任何人。
他甚至找了心医生,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心烙印,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月上清。
那年月上清带走月上安,犯了病,不肯让任何人见到月上安,顾淮找到他说了这样的话,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甚至说:“如果我变心,你可以杀了我。”
月上清说:“我弟弟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遗忘他,去爱别人。但我不是我弟弟,所以,我宁愿你一直痛苦,也不想你忘记他。”
谁让安安喜欢你呢?
顾淮笑了一声,说:“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达成共识,月上清才允许他见到月上安。
“安安,这两天有人跟我告白,她特别情真意切,还给我写情书……”
顾淮垂着头,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就陷入了沉默。
下一秒,一道沙哑的,微弱的声音响起:“你收到情书还少了?”
顾淮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月上安虚弱的勾起笑:“看什么?帅呆了?”
他的姬金鱼草在那年的夏日停滞,如今又在盛夏醒来,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旋转。勿忘我的信息素弥撒在每一处荒野,他说:“别忘记我。”
姬金鱼草在荒原肆意生长,阳光明媚,他说:“清察觉我的爱意。”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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