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神相油画


    神相油画 撒穆尔拧起了眉:“克莱德, 这些家伙不太对劲。”


    克莱德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依然是毫无知觉。


    他叹了口气:“是不对劲。”


    埃德加尔并不在原地,克莱德又赶紧朝四周看了一眼, 却依然没有看到埃德加尔的身影。


    不仅如此,罗奈尔德和嘉维恩他们也不知所踪, 这处房间里只剩下了克莱德和撒穆尔二人。


    撒穆尔注意到了克莱德的动作,他语速飞快道:“埃德加尔被那个大块头挟制着,哥哥和格伦达尔追过去了。”


    撒穆尔用手指往掌心根部的护腕一按, 两把匕首从他的袖间弹出。


    “至于公爵大人”撒穆尔接住匕首挽了个花:“他去找那个叛徒教师算账了。”


    克莱德从这话推测, 罗奈尔德应该是只把托特莱尔的事情告诉了撒穆尔他们, 至于白鹰组织的内幕应该是还没提过。


    克莱德推测着时间,朝撒穆尔道:“那只还能动的就交给你了。”


    撒穆尔之前就注意到了克莱德行动不便,他猜克莱德应该是受了伤。


    可他实在没想到,克莱德都受伤了还不好好待着。


    在他惊恐地注视中, 克莱德单腿一蹦一蹦地、朝地上的那只亚雌蹦过去了。


    撒穆尔抓狂地空挥了两下匕首。


    在那亚雌即将往克莱德扑过去时,他直接屈肘一掷, 把对方的衣领钉在了石壁的缝隙间。


    撒穆尔左手反握着匕首, 朝那行为怪异的亚雌笑:“喂喂喂,你要去哪儿?总是盯着雄虫的话, 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克莱德没去看撒穆尔那边的情况,他们小队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撒穆尔的实力。


    那亚雌是诡异了点, 但也就是能对付大部分亚雌和雄虫, 在撒穆尔面前就完全不是对手。


    克莱德从地上捡了把餐刀, 当他移到那关节脱臼的亚雌面前时, 地上的亚雌还十分艰难地妄图来抓他。


    这会儿离得近了,克莱德这才注意到地上这家伙的后颈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痕。


    下手的人动作精准,直接是切断了亚雌颈后的肌肉, 让其连转头都做不到。


    只不过这亚雌虽然几乎是没法动,但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却一直追逐着克莱德,随着克莱德的移动而转动着。


    克莱德想了想,伸手够了块餐巾过来,铺开后往亚雌的脸上一盖。


    这会儿没了干扰,克莱德就坐到地上,对着亚雌的手臂直接就是一刀。


    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一样,亚雌的体内并没有正常的血液,而是种透明的无色液体。


    被克莱德直接划开皮肤和薄薄的脂肪层后,那亚雌的手臂也没有停止蠕动。


    透过那透明的液体,倒是还能清晰地观察到那些肌肉活动的模样。


    虽然这会儿没有药剂和工具能来检测,但克莱德基本能断定这些亚雌模样的个体并不是虫族。


    它们和当初在那处地下空间里出现的东西差不多,本质上只是一些植物。


    只不过这些“亚雌”的外表结构比那些怪物要更为精致,甚至连身体构造都和真正的亚雌差别不大。


    所以克莱德他们一开始看到时,都把它们认作了亚雌。


    这些个体没有自我意识,但是有反馈机能。


    简单来说,就是操.控着这些“亚雌”的人,能通过惩罚其中一个个体的方式,让其他所有的个体都记住这种惩罚。


    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哪怕是植物也一样。


    它们会在不断的惩罚调整下长成操纵者所需要的样子,除了行为方式外,甚至能不断优化自己的外表。


    “噫——你这是在当分.尸者吗?”


    克莱德抬头,就看见撒穆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和地上的“亚雌”。


    分.尸者是个某部演出剧里的反派角色,他的思想和行为都猎奇又变态,让撒穆尔一直都十分唾弃。


    克莱德举起手里的餐刀递到对方面前。


    撒穆尔凑近一看,发现刀刃上挂着的那缕肉丝居然还在不停蠕动,就像是根被切细了的蚯蚓一样挣扎个不停。


    一想到这玩意儿是这“亚雌”体内的肉,撒穆尔就觉得一阵恶心。


    他显然也联想到了不久前遇上的那群地底怪物,于是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事!”撒穆尔紧握起拳,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当初他杀了不少那种绿色的怪物,后面又亲眼目睹了和埃德加尔一模一样的“雌虫”被处决。


    哪怕知道那只是个没有思维、也没有意识的植物果实,撒穆尔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这会儿知道了这些“亚雌”全都是非虫族的生物,撒穆尔更是感觉心底有一把火在烧。


    这根本已经不是什么怪异生物的问题,而是种彻彻底底的侮辱。


    克莱德看了撒穆尔一会儿,放下刀道:“你要不要给它一个了结?”


    撒穆尔看着“亚雌”不断抽动的四肢,许久后,他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告诉了撒穆尔该怎么下手、能让这样的植物彻底死亡后,克莱德就撑着地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撒穆尔。


    克莱德记得之前嘉维恩的动作,于是一瘸一拐地朝房间另一侧走了过去。


    撒穆尔擦干净匕首本想来搀他,克莱德却摆了摆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克莱德之前被从小腿处注入了某种药剂,自那期一直就有股灼烧感从小腿处往身体其他地方蔓延。


    后面那股灼烧感消失了,但却在被亚雌指甲划到后,整条腿就立刻没了知觉。


    于是克莱德就猜测,这“亚雌”体内应该是有某种激活剂,只要触碰到他,他体内的那种毒就会立刻发作。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这片大陆,自然界总有种奇怪的规律。


    就像是有一种叶片带细微毛刺的植物,要是不小心让皮肤和它直接接触到、立刻就会红肿刺痛起来。


    但如果把它的茎给掰断,用那流出的汁液擦拭的话,刺痛就会马上消失,红肿也会慢慢消退。


    克莱德之前的腿上出现了一条深紫色的划痕,当他试着把这“亚雌”体内的透明液体涂到上面后,那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了。


    倒不是他胡乱这么操作,而是自从他自己学做药剂开始,就已经习惯性地拿自己试药了。


    药剂师们总是有自己独特的怪癖,克莱德也不例外。


    就算是这会儿试验失败了,克莱德也有办法能解决,于是也就放大了胆子尝试了一番。


    不过,好在这种办法确实有用。


    克莱德现在只觉得腿还有一些麻,就像蹲久了一样,他估计再过一会儿多半就能恢复过来。


    房间另一端的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巨大油画,此时已经变了副模样。


    原本的星空和废墟已经全部变成了一片橘红的火焰,火焰中的神明神情惊恐,像是在朝画外的人呼救呐喊。


    而画后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不知通向何处。


    撒穆尔用食指蘸了一点画框下方的颜料,冷哼一声:“真够扭曲的。”


    这种绘画方式并不是特别罕见,只是在原有的画作基础上,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再重作一副就可以。


    但这要求两幅画作大体的结构划分相似,还要画师有高超的处技艺,否则就会让表面的画作色彩混乱、看着怪异。


    这种画在某些贵族的府邸仓库中多少也能找到一些,底下那层大多是些不能示人的内容。


    但再怎么不可示人,也没有哪副画作会像他们眼前的一样,采用融化表层的方式透出底下的画作来。


    这些融化的颜料混在一起,像是从画中神明身上烧出来的血似的,淅淅沥沥地不断往下淌。


    撒穆尔扯过一截用于装饰的帷幔擦了擦手,朝克莱德提议:“我走前面,你断后?”


    克莱德对此没有异议。


    撒穆尔的反应速度比克莱德快,五感敏锐程度、甚至连听力也远胜于身为雄虫的克莱德,他走前面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断后的一方也有被从后方袭击的危险,说不准哪一边的危险度更大。


    但这会儿,他们也没别的选择。


    随着克莱德也钻进那处洞口后,原本华丽的宴会厅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巨大的油画斜着悬挂在墙上,它外层的颜料不断往下滴落,让其正下方的那块长绒地毯都粘成了一团。


    撒穆尔和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些融化的颜料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


    它们滴落的速度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是个正在进行着倒计时的奇异沙漏。


    最后一滴颜料从画中神明的脸颊上滑下来,一路滚到了画框的最底部。


    它覆在画框边角、随着重力的拉扯脱离开,随着短暂的坠落和地上的那团脏污混成了一团。


    “咔。”


    清脆的响声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蓦地响起。


    咔咔咔


    响声越来越密集,足以让人听得心里发慌。


    “铛——”


    随着这拉长了尾音的一声震响,原本位于房间四角的四副盔甲忽然动了起来。


    它们齐刷刷地面向了那处洞口,一个一接一个地、从墙角处脱离而出。


    第二百零二章 正面进攻 正面进攻


    克莱德和撒穆尔并不知道他们的身后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他们两人还把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高度集中精神的副作用就逐渐堆积了起来。


    在这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情况下,不管是克莱德还是撒穆尔都开始有些疲乏。


    这条纯白的通道异常宽阔, 在过量冷色光线的照射下,置身其中的人就很容易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哪怕是拿着能显示时间的道具, 可当走得时间久了,就难免会产生一种恍惚感。


    撒穆尔先熬不住了。


    他和克莱德是多年的任务搭档,他们向来有在任务中及时交换情报的习惯。


    借着这会儿空闲的机会, 撒穆尔就率先说了起来。


    当时, 克莱德决定孤身进入那处紧挨着迷宫丛林的村庄, 虽然计划是其余几人按兵不动,可罗奈尔德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地等着。


    但他又怕克莱德察觉,于是就只悄悄地跟在克莱德后面。


    大陆上的虫族皆知罗奈尔德是位近战高手,可鲜少有人知道他同时也十分擅长潜行。


    虽然克莱德一路上对周围的动静十分关注, 可奈何他精神力有异,一直都没发现紧随在他几米之外的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看着自己的雄主进入了那个村子, 他本来也准备跟上去的。


    可就在他即将行动的那一瞬间, 几十年战斗经验锻造出的直觉,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


    ——绝不能靠近那座村庄。


    就算是罗奈尔德也必须承认, 克莱德的预判能力确实不一般。


    克莱德之前就说过,这村子里很可能有专门针对觉醒者的道具。


    而他也在离开前、附在罗奈尔德耳边说, 他怀疑那装置就是专门为罗奈尔德设计的。


    想到克莱德当初的推测、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 罗奈尔德只能原路返回。


    结果在半路上就撞到也准备悄悄跟过来的另外几人。


    倒也不是他们不相信克莱德的能力, 可信任是一回事, 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几人中唯一没有精神力的格伦达尔之前状态不佳,等他恢复了一些去探查情况回来后,却带回一个糟糕的消息。


    那村子里确实存在某种奇怪的装置, 他怀疑村庄附近说不定刻有埋伏用的精神图。


    他们只能继续隔着一段距离密切监视。


    观察到克莱德似乎被迷晕带走时,对克莱德有所了解的撒穆尔和罗奈尔德本来还不觉得怎么。


    可在发现克莱德自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而村庄里的村民也足不出户后,他们的心就彻底悬了起来。


    村庄周围刻有精神图,考虑到目前整个村庄村民的活动情况来看,这个精神图应该已经被激活了。


    经历了地下交易会一行之后,撒穆尔他们再也不会用正常的视角来看待他们的对手。


    在不知道那精神图效果的情况下,贸然靠近极不明智。


    可想要在短时间内破解精神图几乎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发起大范围的进攻。


    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借助精神力。


    高阶的元素召唤术或者是A级的攻击道具,都能满足这一需求。


    可麻烦的就是,村子就在迷宫丛林的边缘处。


    要是离得远了,他们就会被这片丛林所影响无法使用精神力、也无法使用任何道具。


    可只要稍微离得近了,说不定就会落入对方的攻击范围甚至是陷阱里。


    实在是不好下手。


    撒穆尔他们还在细致计划着对策,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们赶紧追过去看,就见罗奈尔德拽着那头虫兽的硬甲在树梢间快速移动。


    蓝绿色的甲壳虫兽虽体型巨大,但动作却十分灵巧。


    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从树梢上离开、又落到另外几片叶子上这一套动作。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用树梢的叶子稳住身体的,总之算是硬生生在这村庄和迷宫丛林间、开辟出了一条奇异的进攻路线。


    卡在它背上的罗奈尔德就像个炮台似的。


    他趁着虫兽斜倾着高高跃起的一瞬间,在空中不断施放各种火系攻击。


    火系召唤术在所有系别里攻击力和爆发力都是最强,加上罗奈尔德那S级精神力,所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是成倍翻升。


    一通眼花缭乱的各式火焰轰.炸之后,罗奈尔德没有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在场的所有虫族只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自天边响起。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金红色的巨鸟,它挥动着翅膀,直接从半空俯冲而下,直直冲向了那处村庄。


    火星四溅,金色的火焰在村庄上方的防御罩上炸开。


    在如花瓣般散开的火焰中,几声脆裂响动接连出现,而那个原本不可见弧形护罩也显露了出来。


    无数的火焰箭矢垂直落下,像是在村庄上方下了一场盛大的火雨。


    防护罩原本的裂口在这样的击打下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出现了一处缺口。


    在这缺口出现的刹那,防护罩里冲出一条巨型水蛇,直接绕上了金红火鸟的翅膀和颈部。


    水火两种相斥的元素发生碰撞后发出哧哧声响,随着一鸟一蛇的缠斗,村庄上方很快就漫起一层浓厚的水雾。


    那巨鸟是火系高阶召唤术——不死鸟的降临。


    能和这样的火焰不死鸟打得不分上下,证明召唤出巨蛇的那个觉醒者同样也有S级的精神力。


    大陆上的S级觉醒者屈指可数,水系的论上也就只有米勒克的校长和公爵罗奈尔德两人而已。


    就在撒穆尔他们推测那村庄里的觉醒者究竟是谁时,却忽然感觉四周温度骤降。


    有晶莹的闪粒自空中缓缓落下,撒穆尔用手去接,才发现那些都是细小的冰晶。


    原来是空气中悬浮着的细小水雾颗粒,被那突然的低温全都冻结成冰。


    当冰雾散去,那只金红的火焰巨鸟扇动翅翼,将一条被冻结起来的冰蛇直接捏成了碎块。


    巨鸟再次腾空而起,这一次,它的攻击再也无人能拦。


    防护罩被外力撕裂,而那座隐匿在防护罩中的村庄,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实面貌。


    村庄的中央放置着一个直径近二十米的巨型道具,它正发出焦糊的气味,显然已经被损毁。


    原本守在着道具周围的虫族都已昏迷倒地,大约是那道具损坏时所产生的冲击力造成的。


    烟尘四起,金红火鸟虚影自灰烬中重现。


    它直直飞向天际,身后的长长尾翼像是一条由火焰凝练的瀑布,照亮了笼罩在黑夜中的迷宫丛林。


    而凭一己之力就毁了这繁复精神图的罗奈尔德,就在一团团烈焰的包围下悄然落地。


    他的银色发丝在滚滚热浪中随风扬起,一双浅色的眼眸倒映着艳红火光,竟然显出一种冰冷如刀锋的气势来。


    说到这时,撒穆尔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我总觉得公爵大人实在是厉害过头了,就好像他不是虫族一样。”


    这种背后非议他人的事确实不好,撒穆尔回头看了克莱德一眼:“我不该这么说的,抱歉。”


    克莱德却摇摇头:“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奈尔德虽然一直名声在外,但实际上,整片大陆上也没几个虫族亲眼见过他战斗时模样。


    罗奈尔德喜欢速战速决,能让他全力出击的对手少之又少。


    偶然见他露出实力的一角、就会被这断崖式的强大力量而震住,难免会产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受。


    看到克莱德并没有不高兴,撒穆尔又继续说起了当时的事情来。


    “公爵大人说之前那条水蛇就是用道具凝聚出来的,那我们当然要把那道具给拆开看看了。”


    “可谁知道”撒穆尔皱起眉,他嘴角下撇、似乎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那道具里面,竟然全是被挤压在一起的虫族。”


    其实撒穆尔的描述已经是经过美化了,当时的情景实在过于恶心。


    他们合力把那个巨大的道具的破损外壳掀开后,在场的雌虫就立刻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腥酸发臭,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捣碎后、又放置至腐烂发酵了一样,非常难闻。


    这道具中央呈圆形,四周有不规则延伸出去的直线沟槽。


    这些沟槽里安置着足以把一个主城炸毁的防御阵法,要是从外部强行破开的话就会引起爆炸,把整个道具连同这块地都彻底破坏成灰。


    好在他们之间有个手艺精巧的雌虫。


    撒穆尔和他的哥哥柯洛恩一直对各式道具感兴趣,而柯洛恩对此又十分擅长,十几年下来倒也有了不错的锻造技术。


    在撒穆尔的协助下,柯洛恩只稍微花了点时间就把那道具给拆解开了。


    当这道具发出蒸汽扑出锅盖的声音时,一股浓烈的恶臭直冲他们的鼻腔。


    凑得近的柯洛恩直接被熏懵了,愣了几秒后赶紧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等他们把其内芯彻底打开的时候,就连公爵罗奈尔德都变了脸色。


    那里面不是什么能量矿石、也不是人造的晶体,而是一个个叠摞在一起、被挤压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虫族们。


    第二百零三章 城堡 城堡


    那些虫族们就像一块块被塞入罐头的肉。


    在外力的强烈挤压下, 他们已经全都粘成了一团。


    只偶然能看到半截还没完全烂掉的手臂、又或是一块还粘连着头发的头皮。


    撒穆尔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抽搐,但因为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才没立刻吐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实在没有勇气再往那边多看一眼。


    可这时, 那只一直默不作声的雄虫却突然朝那道具跑了过去。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那堆尸体里翻找,因为动作太大甚至弄掉了他脸上的白色面具, 暴露出来那半张可怖的脸来。


    没人阻止他。


    直到把那堆可怕的东西都彻底翻了个遍,雄虫在站在那满地的腐肉中笑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笑声中带着哭腔,像是劫后余生的礼赞。


    原本负责看着对方的格伦达尔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闯荡大陆多年, 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邪恶的道具。


    那堆乱七八糟的肉块残.尸、再加上雄虫的双生子身份, 很难不让人多想。


    看雄虫这表现,分明是对这种道具并不陌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只雄虫对这里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


    雄虫被这么质问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他静静地看向格伦达尔:“你已经猜到了, 不是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那半张如同怪物般的脸:“帮我找到我的哥哥,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 他就再次恢复成之前那冷淡的样子, 在一旁等待着其余几人的回复。


    撒穆尔倒是不介意帮对方一把,但他对这些事情其实没那么在乎, 他只关心自己的两位好友现在适合处境。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做决定。


    虫族以实力为尊, 在形成一个小团体时总是会无条件地听从最强者的安排。


    而他们几人里谁说了算, 一目了然。


    罗奈尔德看了雄虫一眼:“带路。”


    雄虫这次什么也没多说, 只默默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处村庄是圆形, 进入到村庄后撒穆尔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村庄的一些房屋在刚刚公爵强行破开防御时损坏了大半,所以撒穆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了端倪。


    这些房屋距离村庄中心的距离一模一样,甚至连房屋旁边的果树都几乎没什么差别。


    村庄四周树竖立着极高的墙壁, 非常阻碍视线。


    村庄上方又笼罩着防护罩,这防护罩虽然是全透明的,但又能无法透过它看到真实的景象。


    当初他们从远处观察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到那村子中央有一个巨型道具。


    很有可能从内部抬头看的时候,永远也只能看到毫无变化的天空。


    这地方实在诡异,要是没被毁坏的话,大概从进入的一瞬间就会受到影响,毕竟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往四周看,看到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象。


    而这影响的效果还会越来越明显,最后让身至其中的人彻底失去正常的感知。


    撒穆尔的心中像有一块铅石坠着。


    当初克莱德多半也是因为注意到了这点,才借机装晕被带走的。


    等他们跟着那雄虫成功从某间小屋的后门走出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村庄外了。


    那座小屋明明也没在村庄边缘啊,怎么直接就出来了呢?


    撒穆尔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早晨发现村民的异状的,罗奈尔德耗尽耐心、直接拿高阶召唤术去对轰是刚入夜的事。


    撒穆尔明明感觉只在那村庄里待了不过一两个小时,可这会儿从村子里出来后天竟然已经亮了。


    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那雄虫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继续往前走去,而撒穆尔他们也只能跟上。


    才走了几分钟,四周就忽然漫起了一层奇怪的雾。


    这雾是深灰色,早晨的稀薄阳光没有办法将其彻底穿透,所以他们几人的视线都多多少少受到了限制,只大概能看到雄虫的背影而已。


    然而在这茫茫的雾气中,那雄虫的前行速度却丝毫不受阻碍。


    直到他停下来后,撒穆尔才看到他们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座雪白的城堡。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传进耳中时竟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们身处一座延伸出去的悬崖之上,两侧像是被谁硬生生切了两刀一样,十分陡峭。


    而那深灰色的雾气也没有萦绕在他们的身边,而是只存在于那座城堡的后门以及悬崖之下。


    撒穆尔回身去看,就看见这条从城堡前方延伸出来的道路直直通往那座村庄。


    视野开阔,只有道路两旁的几棵树木的枝丫会有所遮挡,一路上根本没有雾气。


    撒穆尔又看向这像是突然蹦出来的白色城堡,再也憋不下去了。


    他走到那只雄虫身侧,说道:“您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儿,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自从进入那个村子后就没一件正常的事情,要不是哥哥柯洛恩也一脸迷惑,撒穆尔都要怀疑这段经历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虽然雄虫之前说过,必需要救出自己的哥哥才会说出情报,但这会儿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撒穆尔就开了口。


    “那座村庄远比你们看到的复杂。”雄虫语气平淡道。


    “那里几乎每一处都刻着精神图,所有的物件都经过了特殊的处,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看着悬崖下的深灰雾气,声音很轻:“就算能离开,也只会面临更糟的处境。”


    不等撒穆尔追问,他就指了指面前的城堡:“这里是整片弗兰特克斯大陆的土地最西处,后面”


    看到撒穆尔变了脸色,雄虫继续说完了后半句话:“后面,就是那片鬼雾海域。”


    鬼雾海域太过邪门,在这片大陆上是被两国直接列入禁区的存在。


    所有妄图去那里面探险的虫族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而那些在海上航行的水手们有时运气不好,就会碰上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尸体。


    那些尸体只保留着虫族的大概外形,但又能让人明显地意识到那不是“虫族”,诡异非常。


    所以绝大多数虫族也就只是听说过这片海域,并没有亲眼见过。


    有种传言是鬼雾具有致幻作用,也有说只要看见了鬼雾就证明自己已经死了,所见所感都只是死亡瞬间的一个梦境。


    撒穆尔这会儿看着那氤氲的深灰鬼雾,想起之前那堪称错乱的感觉,只觉得浑身发凉。


    不过他也就只愣神了那么几秒。


    撒穆尔赶紧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很快就好了心情。


    管他是什么死亡梦境还是幻觉呢,就算是梦,他也得让梦的结局变好点儿才行。


    “说吧,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


    雄虫倒是没有想到撒穆尔会转变得这么快,他眨了下眼睛,望向罗奈尔德:“这得问你们的公爵了。”


    撒穆尔不明白这跟公爵有什么关系。


    他也下意识顺着雄虫的视线朝罗奈尔德看过去,却见罗奈尔德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只雄虫。


    撒穆尔瞬间打了个激灵,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但罗奈尔德并没有对那雄虫做什么。


    只见他朝城堡走近,抬起左手放在那雪白的墙壁上。


    就在撒穆尔百般疑惑时,就看见公爵手掌之下却突然出现了一缕红色的细线。


    这细线迅速地沿着城堡的墙壁往上爬,等撒穆尔闻到股铁腥味时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细线,而是公爵的血。


    这座巨大的白色城堡就像个贪得无厌的怪兽,不断汲取着罗奈尔德血。


    那些血逆着重力攀延而上,勾勒出一个巨型精神图的一角。


    撒穆尔瞠目结舌:“这玩意儿不会覆盖了整个城堡吧?”


    虫族体内的血是有限的,哪怕是雌虫也禁不住这样的失血。


    撒穆尔担忧地看着城堡前的公爵,却只看到罗奈尔德面无表情地喝下一瓶又一瓶辅助药剂和生命药剂。


    这血色的精神图逐渐显现,像一张网网住了这鬼雾中的城堡。


    而站在城堡前的撒穆尔他们,就是即将落入织网的渺小猎物。


    随着最后一块精神图被血液浸染,城堡表面忽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这裂口不断扩大,它边缘粗糙,像是被硬生生撕开的一样。


    撒穆尔看着公爵率先进入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柯洛恩这时拍了拍他的背:“想什么呢?”


    撒穆尔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后,就和柯洛恩一起走了进去。


    出乎撒穆尔意料的是,这条通道竟十分整洁,一点也没有之前入口处的粗糙样子。


    撒穆尔还奇怪这城堡怎么居然连个守卫也没有,就忽然听见旁边墙壁传来噗嗤一声。


    他们立刻停下脚步一看,却发现格伦达尔和那只雄虫不见了。


    这城堡里也无法使用精神力,罗奈尔德当机立断拔出剑朝地面一斩。


    一声闷响后,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地面竟然真的被破开了一个口、露出条漆黑的通道。


    而消失的格伦达尔正在离洞口半米处。


    他用手指紧紧抠住一小块凸起,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只早一步掉下去的雄虫。


    罗奈尔德和柯洛恩合力把洞中的两人拽了上来。


    格伦达尔一脸嫌弃地拍着自己身上几处透明粘液,却看见那只雄虫似乎是被吓软了腿、抖个不停。


    这雄虫可不像是胆小的样子,于是他疑惑地问对方怎么了。


    “眼睛。”


    那雄虫声音颤抖:“那下面,全是一颗颗眼睛。”


    第二百零四章 零件 零件


    听到这话, 格伦达尔看着自己身上沾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液,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洞里太暗,雄虫也没看清那些眼睛的本体是什么。


    但他们这会儿至少知道了, 这城堡的底下深处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存在着。


    这座城堡古怪,但他们却不能因此停步不前。


    “大家都小心点。”罗奈尔德嘱咐了一句, 继续走到最前方去。


    众人有意地排成一列,沿着罗奈尔德足迹往前走。


    相比起罗奈尔德正常的步行速度来说,他这次走得很慢, 偶尔会有几次在刚刚迈出一步后就迅速移开位置。


    紧跟在罗奈尔德身后的格伦达尔只看见地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速度快得连他们这样的雌虫都看不见。


    不过他们一行人虽然行进速度慢, 但好歹是没再遇上之前那样的事情。


    可很快,新的麻烦就又出现了。


    这座城堡内部也是通体雪白,和那座村庄一样,里面每一处的结构也极其相似。


    虽然道具还能使用, 但指向道具却很不稳定,方向总是在不停地变, 还不如不用。


    于是, 他们很快就迷路了。


    那只雄虫这次也没了出去的办法,只沉默地跟在格伦达尔身后。


    要是只是迷路还好, 糟糕的是这里似乎刻了不少法阵,还是那种最简陋的“触之即发”模式, 只要稍微碰到就会将其激活。


    法阵威力一般, 但奈不住数量实在是太多, 简直防不胜防。


    他们的防御道具也不是无限的, 而且防御道具大多在激活后就无法移动,完全就成了挨打的靶子,消耗起来异常快。


    格伦达尔、柯洛恩、撒穆尔身上都穿着防具, 罗奈尔德虽然没穿,但能凭自身反应能力躲过去。


    那雄虫没有合适的穿戴防具,只能用一面圆形的金属盾牌作防御。


    在躲避中,雄虫的衣袖不小心扫过墙面,立刻就从背上挨了一击。


    那火球有虫族的脑袋那么大,直接朝雄虫的背部喷了过去。


    雄虫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马上疼得闷哼出声,原来是那火球已经把他的娇嫩皮肤烧焦了,稍稍一动,背脊瞬间就皮开肉绽。


    雄虫几乎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无法,格伦达尔只能把对方背起来。


    但这些通道原本就没有多宽敞,格伦达尔背着伤者、动作受到了一定限制,没过多久也受了几处伤。


    眼看要撑不下去了,走在最后面的柯洛恩突然察觉到了异常。


    ——有人在窥视他们。


    罗奈尔德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和柯洛恩对视一眼,几乎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同时消失在原地。


    当一只带着金属拳套的手掌突然出现时,那只躲在夹缝里的雌虫还在妄图去触碰墙壁。


    那雌虫被发现后,立刻就想逃走。


    但夹缝的另一侧却倏地亮起剑光,逼得他只能爬了出来。


    原本一直疯狂无差别攻击四周的法阵突然停止了运转。


    撒穆尔他们气喘吁吁的回头,就看见柯洛恩手里抓着一只雌虫过来了。


    撒穆尔自认为是见多识广,但看到那只雌虫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雌虫太瘦了。


    比起一只虫族,那更像是一具裹着皮的骷髅。


    在他们的逼问下,那雌虫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座城堡里有不少狭窄的细缝,但因为其雪白的色泽和过量冷光照明的原因,就算是雌虫也很难发现。


    像他这样几乎没了形状、只靠着本身旺盛生命力苟活着的虫族还有很多。


    他们都是因触怒了白鹰帝王而受到这般惩处,只有能证明自己价值的虫族才能离开。


    否则,则会被抛到坑洞里成为养料。


    在这雪白的堡垒里,他们不是虫族、甚至不算活物,而是一个个能随时被替换抛弃的零件。


    雌虫求众人绕他一命,并许诺会带他们前往城堡的深处。


    柯洛恩看他实在可怜,也一起请求罗奈尔德。


    罗奈尔德什么也没说,看上去是答应了。


    可在柯洛恩刚刚背过身时,众人却听见了“铛”的一声。


    原来那雌虫是硬扯出了一条自己的肋骨,妄图用那末端戳进柯洛恩的内脏里。


    而那响声并不是雌虫失手,是罗奈尔德扔出了一颗小金属珠将其挡住了。


    那金属珠撞在墙壁上,反弹过来又直接砸碎了雌虫的腿骨,让他只能倒在地上大声哀叫。


    柯洛恩并没有斥责对方。


    他像是被剥走了感情一样,只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撒穆尔看不得自己哥哥这幅样子,直接对雌虫破口大骂。


    可那雌虫却冷笑:“你们这群愚蠢的家伙,怎么会懂得白鹰大人的伟大?”


    下一秒,他高呼着“白鹰陛下”,用右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撒穆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雌虫拽了一团什么东西出来。


    那是雌虫自己的心脏。


    他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起,像是要献给那位被他们视作神明的白鹰。


    随着雌虫气绝倒下,那颗还温热的心脏滚到了撒穆尔的脚边。


    它缓慢又艰难地跳动了一下,往雪白的地板上又泵出一蓬血来,红得像要刺伤目睹之人的眼。


    说到此处,撒穆尔停顿了几秒。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颤抖:“疯了,那些虫族全都疯了。”


    虽然撒穆尔没有再多说,但克莱德猜到撒穆尔他们后来应该遇上了几个这样的敌人。


    克莱德回忆起他之前在那处村庄里装晕被带走的情景。


    那些雌虫扛着他行走的期间,一直在表达着对白鹰的忠诚和渴望。


    对这些虫族们来说,白鹰已经不是雄虫了。


    他是他们的神明、一位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神明。


    想到雌虫们谈及的一件事,克莱德就赶紧问向撒穆尔:“你们遇到的虫族,有没有说什么类似于赏赐恩典之类的事?”


    撒穆尔摇摇头。


    克莱德又把他这边的经历和撒穆尔说了一遍。


    撒穆尔思索了一两秒后猜测:“会不会是那些受到惩处的虫族、并没有资格接受奖赏?”


    “有道,”克莱德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那么疯狂。”


    撒穆尔听到后表情有些奇怪:“难道是能和那个什么白鹰有亲密接触?”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鹰是雄虫,还是只明显看上去就是高阶贵族的雄虫。


    诺克斯部族更崇尚血统一说,在多年的念影响下,几乎所有的艾瑞族虫族都认为、高阶贵族具有更纯净的能量。


    能量纯净着更容易与神明达成连接,从而获得神明的恩赐和眷顾。


    所以能与高阶贵族雄虫亲近,哪怕只是对方偶然的兴致,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普通的贵族雄虫已让诺克斯部族尊崇至此,更别说是被视作神明的白鹰了。


    不过,能让民众们产生这样奇怪的观念,诺克斯部族的代代王族确实也不怎么正常。


    想到这,克莱德自嘲地笑了一下。


    一直以人类的视角来批判异世界的种族,说不定,他才是这世界上最不正常的存在。


    撒穆尔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克莱德赶紧挥走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盯向了前方。


    可撒穆尔却没有出声警示,他倏地抽出手腕上的两把匕首,前倾身体往前猛地冲了出去。


    克莱德暗道不好,赶紧背靠着墙壁警惕起四周的情况来。


    顶多一分钟后,撒穆尔再次出现在了克莱德的视野中。


    他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血迹,浑身缠绕着一股低沉的气息。


    但撒穆尔向来擅长处这些情绪,等他看向克莱德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他手指一动,那两柄匕首就消失在了他的指间。


    克莱德没去问对方刚刚杀了什么,而是短促地叹了口气:“没有了药剂,我还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撒穆尔靠近了些,促狭一笑:“应该不止药剂吧?”


    克莱德一愣,然后坦然道:“是啊,精神力可真好用,不能自如使用了就很不习惯。”


    撒穆尔也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些鬼地方是怎么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效果的道具。”


    克莱德忍不住拍拍对方肩膀:“你还小呢,少知道点儿这世界上的黑暗也没什么不好。”


    撒穆尔一脸无语:“说得好像你比我年长多少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好歹是缓解了下自从在地下交易会碰面后、就一直暗中紧绷着的神经。


    他们彼此的身份太过敏感,很容易因为外界的影响而让这份友谊变质。


    但无论是克莱德还是撒穆尔,都在努力撇开这种影响。


    克莱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


    虽然之前撒穆尔说过隐瞒精神力的这件事不怪克莱德,但克莱德却怎么也没法把这种内疚感彻底揭过去。


    他轻声道:“我不会再欺骗你了,撒穆尔。”


    撒穆尔诧异地看了克莱德一眼。


    他移开视线,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也有瞒着你的事情。玛尔斯——”


    撒穆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两人一同朝通道右上方看去,却瞬间汗毛竖起。


    冷光下,通道顶端忽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惨白的脸。


    第二百零五章 醍醐灌顶 醍醐灌顶


    那张脸实在是太大了, 整个面部的长度可能已经和一只成年雄虫的身高差不多。


    被那两只漆黑无神的眼睛盯着,克莱德只觉得从脚心漫起一股冷意。


    他快速了瞥了一旁的撒穆尔,却见撒穆尔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只死死咬紧着牙关。


    “撒穆尔, 撒穆尔。”克莱德小声叫了两声。


    撒穆尔这才缓过神来,他同样压低了声音, 语速飞快道:“我们现在就跑?”


    他们精神力受限、克莱德又没有药剂傍身,撒穆尔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匕首能有用。


    所以,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克莱德试着往后挪了半步, 脚才刚刚落到地上, 那东西的眼睛就轻微地动了一下。


    克莱德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好像不太行。”


    克莱德仔细看了看那巨型怪物的眼睛,发现那大概是虹膜的地方有一层什么东西盖着。


    他轻声道:“我估计这东西视力有问题,可能只能看到运动的物体。”


    “所以”撒穆尔吞咽了一下:“我们最好站着不动,是吧?”


    这说起来容易, 可在面对这一个这么诡异又恐怖的东西时,实在是很难保持冷静。


    克莱德也明白这一点, 可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他应了一声。


    撒穆尔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似的的哼声,然后又马上住了嘴、按照克莱德所说的那样安静地一动不动。


    那怪异的东西倒挂在天花板上, 依旧看着克莱德二人。


    双方僵持许久后,那东西突然动了。


    它顺着这条弧形通道的墙壁螺旋式地爬了下来, 速度忽快忽慢。


    等它落到地面上时, 克莱德才发现它的头上竟然还有几簇杂色的头发。


    那些颜色繁杂的头发太过稀疏, 又脏又乱地黏在一起, 让克莱德最开始还以为是它身体上结块的绒毛。


    因为这东西之前是倒立着的,这会儿脑袋摆正了,那两颗往上翻着的眼珠就十分明显。


    ——就好像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膨胀尸体在被硬拖着活动一样。


    它继续朝克莱德他们所在的位置爬了过来。


    它应该没有能真正意义上能称为是“身体”的部位, 那张巨大的脸后面是一团嫩粉色的椭圆物。


    而支撑着它活动的东西,却是一只只颜色和粗细都不尽相同的手臂。


    那些手臂已经被磨损得十分厉害,好多手指上的指甲都被掀了起来,露出下面已经腐烂变黑的肉。


    它停在撒穆尔的面前,像是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那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的红肿鼻尖好几次都擦着撒穆尔的脸过去,呼出的气体带着腥腐的臭味,让撒穆尔不得不紧紧憋着气。


    撒穆尔憋得双颊发红,可依然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脸色都开始透出一股青紫了,那怪物才终于移开。


    克莱德正准备微微偏过头去看撒穆尔是否还好,就看见撒穆尔脸上呈现出一种堪称是惊恐的表情。


    克莱德心里一凉,赶紧稳住呼吸,然后悄悄移动自己的视线朝眼角看去。


    这一看,就对上了一只巨大的浑浊眼球。


    因为那眼珠上翻的厉害,克莱德甚至能看到那眼球根部的黑紫色血管。


    而最可怖的,是更下方的眼缘上、竟然有许多淡黄色蠕虫在不断往睫毛根部爬出来。


    克莱德无比庆幸他不怕虫子,也能承受这些恶心的画面,不然这会儿他多半要忍不住反胃呕吐出来。


    就在克莱德准备移走视线的时候,他突然在这怪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极其美丽、让克莱德忘不掉的脸。


    ——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的脸。


    嘉维恩那头银白的长发极其罕见,此刻正承一个弧形绕在这怪物的眼瞳边缘。


    于是克莱德才忽然意识到,之前距离远时、他看到这怪物的虹膜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着,这并不是错觉。


    只不过那不是什么病变了的眼球组织,而是嵌在其内部的一团银白长发。


    克莱德这会儿连被怪物贴脸的恐惧都忘了。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在疯狂跳跃着——白鹰,究竟是什么东西?


    克莱德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只自称是帝王的白鹰真的只是雄虫而已。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年前,他和撒穆尔去了一趟埃德加尔的故乡,也就是弗兰特克斯大陆A.VG这款游戏的玩家出生点——莫鲁斯村庄。


    在那座似乎永远不有任何变化的村子里,他遇到了一只雄虫幼崽。


    那只幼崽自出生起就被雄父抛弃,而他的雌父米夏告诉过克莱德,自己当年是和一只银发的雄虫结合后怀上了蛋。


    现在仔细一想,那只雄虫幼崽的眼睛不也是漂亮的绿色吗?


    那有没有可能,那只和米夏集合的雄虫就是“嘉维恩”?


    之前在莫鲁斯村庄的时候,米夏说过,在幼崽出生后,那只雄虫才看了一眼蛋就摔门而去。


    米夏也是在那时候才意识到,那只雄虫不是自己的雄主。


    米夏当时的未尽之言其实是说、那雄虫和他的雄主长得一模一样。


    也因此,米夏担心克莱德不相信他。


    但恰好,克莱德那时刚从弥尔勒姆森林里回来。


    那座森林的巨大裂隙中已成了冰霜蜘蛛的巢穴,而克莱德正好在那巢穴里、看到了和游戏主角埃德加尔长得一模一样的个体。


    当时他搞不清那个个体究竟是什么,在莫鲁斯村庄听到米夏那么说的时候,下意识就把二者联想到了一起。


    可在不久前,他们去了地下黑街。


    黑街里因菲勒斯交易会的所有者、那只神秘的艾瑞族雄虫,带着克莱德他们进入了一个秘密的隐藏空间。


    那里有一棵倒置生长的巨树,巨树的果实成熟后,就会诞生出一个埃德加尔模样的个体来。


    可那个体并不是虫族,而是一株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


    如果和米夏结合的那只雄虫也是同样的植物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让米夏坏上蛋呢?


    而且细想下来,当时那雄虫的反应也很奇怪。


    “他只看了一眼蛋就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地推开门走了。”


    克莱德记得米夏是这么说的。


    虫族的蛋在刚出生时就能看出其种族和性别。


    雄虫蛋莹润无暇,亚雌和雌虫则是在蛋壳上会有不规则的花纹状斑点。


    斑点只有零星几点的是亚雌,蛋壳几乎都被花纹斑点覆盖的则是雌虫。


    而皮肤白皙的阿布亚族、其蛋壳底色偏浅蓝,深色皮肤的艾瑞族则是雪白。


    米夏产下的蛋是枚浅蓝蛋壳的雄虫蛋。


    雄虫稀少,要是正常的虫族看到雄虫蛋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而那只雄虫,却一反常态。


    当时克莱德还以为,是那雄虫想要一只艾瑞族的子嗣。


    毕竟,艾瑞族的雄虫自出生就有资格成为贵族。


    而对艾瑞族来说,就算子嗣亚雌或者雌虫,也有更高的觉醒概率,比阿布亚族有更高的潜力和价值。


    可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在克莱德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那有着一张巨大脸庞的怪物移开了身体。


    它用于支撑的众多手掌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某种器具在发出过于密集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撒穆尔感觉那怪物走远了,才猛地送了一口气。


    他赶紧抓住克莱德的手臂问:“你没事吧?”


    刚刚克莱德的异状太过明显,让撒穆尔担心得不行。


    克莱德也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脑子有点儿乱。”


    那怪物离开的方向和克莱德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为了避免再和那怪物碰上,撒穆尔就拉着克莱德到一边坐了下来。


    刚刚僵站了那么久他浑身都绷得酸疼,正好趁这时候休息下。


    撒穆尔边捶着腿边说:“跟我讲讲呗。”


    克莱德捋了一下思路,把自己看到及所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不确定地猜道:“我在想,白鹰会不会也是异化了的虫族。因为异化了,他没有办法正常地诞下后代。”


    克莱德皱起眉。


    说实话,他自己都为接下来所要说的东西感到不适。


    “你看,虫族至多只能怀上一枚蛋,而每一只幼崽都是独特的个体,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和能力,都和他们的雌父雄父之间存在着差异。”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但虫兽不一样。”


    “虫兽一次能产下数十甚至是数百枚卵,而新孵化的虫兽也和父代虫兽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撒穆尔听懂了克莱德的意思。


    要是白鹰真的也是异化的虫族,他的身体状态很有可能就介于这二者之间。


    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那个白鹰,很可能是在借用雌虫诞下和他自己相似的后代。”


    克莱德重重点了下头:“没错。”


    或许,不只是雌虫。


    毕竟刚刚那团长得像是巨大肉块的怪物,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产生的东西。


    倒像是被什么彻底分解、又堆积在了一起一样。


    第二百零六章 猜想 猜想


    虽然克莱德和撒穆尔都因为这番猜想而沉默了下来, 但这毕竟也只是猜想。


    在抓到白鹰把一切弄个清楚之前,这些猜测没有太多的意义。


    于是撒穆尔率先结束了这场沉默。


    “那我还是先接着把之前的事情说完吧。”他提议道。


    因为说不准之后会遇上什么情况,撒穆尔加快了语速。


    “后面我们抓住了一个亚雌, 他应该是刚来这座城堡没多久,还不像其他虫族那样疯狂, 在一番劝说之后,他就答应为我们引路。”


    撒穆尔他们跟着那只亚雌在各个路口左拐右拐。


    每一次经过路口后,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完全毫无差别, 都是一条明晃晃的白色通道。


    就在撒穆尔都怀疑那亚雌是不是故意想绕晕他们时, 那亚雌颤颤巍巍地停下了。


    他面对着一面墙壁, 看上去害怕得似乎要晕过去。


    罗奈尔德不耐烦地问怎么了,那亚雌被罗奈尔德的怒气吓得直接抖了一下。


    他像是做了什么极大地决定,紧紧咬着牙、戳按了几下墙壁后,把手臂直接往墙壁上的狭窄洞口一伸。


    随着某种怪异的碎裂声, 那只亚雌先是满头是汗、双目鼓瞪,最后惨叫着摔在地上。


    这一摔, 撒穆尔他们才看见亚雌的左臂竟然不见了!


    鲜红的血不断从亚雌的断臂截口出喷涌而出, 仅短短两三秒就在那亚雌身下聚了一大滩。


    撒穆尔骂了一声,赶紧从收纳道具里翻出一瓶药剂给那亚雌灌下去。


    那亚雌本来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这会儿一下子失血过多差点当场咽气。


    好在撒穆尔的药剂灌得及时,连续四五瓶药下去, 总算是让那亚雌是捡回了一条命。


    亚雌的恢复能力没雌虫那么强, 就算是天天喝药也要两三个月才能让那手臂重新长出来, 撒穆尔的药也只是让伤口彻底止血了而已。


    而在这个过程中, 那处吞噬了亚雌手臂的洞口被像什么撕开了一样,露出一条仅一人通过的崎岖小道。


    得知通向城堡顶楼的通道就在里面后,罗奈尔德率先走了进去。


    格伦达尔看了看撒穆尔, 还是抓着已经伤愈的雄虫紧随其后。


    柯洛恩怕走散了,于是催了撒穆尔一句。


    他们当初答应亚雌会留他一命并放他离开这座城堡。


    现在亚雌完成了指路的任务,也该是撒穆尔他们兑现承诺了。


    撒穆尔看他可怜,又多拿了两瓶治愈药剂出来,和一把小刀一起放在亚雌脚边。


    药剂一瓶中阶、一瓶低阶,足以让亚雌体质恢复个大半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那亚雌显然冷静了一些,对撒穆尔也多了一些信任和好感。


    在撒穆尔即将起身离开时,他拽住了撒穆尔的手腕。


    亚雌依然虚弱,但声音却不再颤抖:“这城堡里有一个地方关着‘高质’的雄虫,你们的同伴或许在那里。”


    他加重了语气叮嘱道:“那地方的位置只有白鹰知道,你们千万千万、要在白鹰死前把那里找出来。”


    撒穆尔和对方认真道谢后,和哥哥柯洛恩一起进了那条蜿蜒的小道。


    那条小道只是难走,地面和墙壁四周看上去黏糊糊的,有些恶心,倒是没再遇上什么危险。


    不过从出口出来后,他们很快就遇上了几个面色不善的雌虫。


    再侧耳一听,前方不远处也有打斗声传来,撒穆尔猜那应该是公爵他们。


    雌虫天生体质强悍,在经过一些考验后能获得“战士”的称号。


    战士能获得免费且高效的训练,而且还能偶尔得到高阶战士的指导。


    和其中一个雌虫交手后,撒穆尔就发现对方的攻击方式十分熟悉。


    他和柯洛恩合力将那几个雌虫制服,一番逼问后终于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们在这城堡里受过一只黑发雌虫的战斗指导。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但撒穆尔却脸色无比阴沉。


    柯洛恩注意到了这点,就问撒穆尔怎么了。


    “是道格拉斯,”撒穆尔脸色极其难看:“米勒克学院的战斗教师,S级的雌虫战士。”


    可这还不是根本原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后面那句话:“当年,就是他救了我们。”


    柯洛恩当然知道“救了我们”是哪一件事。


    撒穆尔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对在学院任务里受到袭击那事耿耿于怀。


    柯洛恩知道,撒穆尔从还是个小虫崽的时候就十分要强。


    他天赋绝佳,长大后在比试时,偶尔还能甚至能胜过一些雌虫。


    可那一次,他却惨败得如此彻底,差点还丢了命。


    自那以后,撒穆尔就更加严苛地磨砺自己的战斗能力。


    他在学院里憧憬的教师只有两位。


    一个是托特莱尔,另一个就是当年轻松斩杀了那只虫兽的雌虫、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和卡利关系亲近。


    当初听闻卡利叛逃后,撒穆尔曾打听过道格拉斯的下落,却得知道格拉斯和卡利同时从米勒克学院失踪的消息。


    虽然撒穆尔知道,道格拉斯多半也是追随在了卡利身边、也一同背叛了学院。


    但现在听到了这个事实,他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看到撒穆尔这幅低落的样子,柯洛恩的心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弟弟,最后只能沉默了揉了揉撒穆尔的头。


    撒穆尔刚对自己的哥哥说了一句“没事”,就听见前方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巨响。


    柯洛恩的视力要比撒穆尔好得多,他朝那边看了一眼:“是公爵大人做的。”


    “走吧,”柯洛恩重重拍了下撒穆尔的背:“等把这些事情解决了,再好好哭一场。”


    撒穆尔想起之前在地底、当着克莱德和格伦达尔大哭的事情,脸瞬间就红了。


    他掩饰般地喊了一句:“公爵大人您等等我们。”


    喊完也不看柯洛恩了,撒腿就朝前面跑了过去。


    只是超乎了撒穆尔意料的是,那处破洞通往一个华美精致的房间。


    而他的好友克莱德和埃德加尔,都在那里了。


    说完,撒穆尔呼出一大口气。


    “也不知道埃德加尔被他们做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那种模样。”


    克莱德听到后看了撒穆尔一眼,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当时,你在那房间里看到托特莱尔了吧?”


    撒穆尔沉默了几秒,轻轻应了一声。


    克莱德在心里叹息,把托特莱尔的事情告诉了撒穆尔。


    “当时听完这些后,埃德加尔就变成那样了,”克莱德道:“不过他之前的状态也没多好。”


    撒穆尔为这番话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克莱德没注意到撒穆尔的表情,只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埃德加尔没那么脆弱,就算是看到自己崇拜的教师卑躬屈膝的样子,也顶多是觉得幻想破灭了而已吧,怎么会被打击成那样?”


    克莱德随意猜测:“难道是那个所谓的‘殿下’和学院有什么关系?”


    埃德加尔作为米勒克的下任校长,爱德华会在任期结束前、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所得所知都教给他。


    这些事情都是米勒克内部的秘密,说不定其中之一就是托特莱尔的身份有关。


    可这也不至于让埃德加尔变得像丢了魂一样啊?


    克莱德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侧的撒穆尔欲言又止。


    他们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克莱德弄不清楚这会儿已经过去多久了,就又问了一遍撒穆尔现在几点。


    撒穆尔的袖子内侧有个袖口装饰的小道具,他用拇指从上面抹了一下,那道具就显示出两根指针来。


    “十一点,”撒穆尔说完后有些奇怪:“你一路上问我好多次了,时间怎么了吗?”


    克莱德刚想回答,就听见通道前方传来一阵巨响。


    这条通道很宽敞,足以让成年的虫兽在里面穿行,所以这声音造成了巨大的回音,把撒穆尔和克莱德都震得开始耳鸣。


    两人默契对视,起身就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


    远处还在不断发出冲击碰撞声,所引起的噪音太大,克莱德原本想和撒穆尔说的话直接被这些声响覆盖,克莱德只能作罢。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通道四周偶尔会有一些褐色的拖行痕迹,看起来也不像是血。


    克莱德他们没空去看,因为他们离那碰撞声越来越近了。


    期间,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两道应该是阻隔门之类的东西。


    但说“应该”,是因为那两道金属门上面都有一个大洞,洞口边缘处显出一种刺目的耀眼亮橘色,还隔着一段距离就感觉到它的过高温度。


    这亮橘色的物质是被高温熔化的金属,每每落在地面上时,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烧出一种蛋白质特有的焦糊味。


    克莱德一看就知道这门多半是罗奈尔德的杰作。


    阻隔门的两侧墙壁上刻有精神图,论上是要破解精神图才能将其打开,可公爵哪来的那么多耐心,十有八.九是直接暴力突破了。


    现在他们无法使用精神力,也不知道罗奈尔德是怎么才把门弄成这样。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第二百零七章 要挟 要挟


    克莱德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两道被毁了差不多的阻隔门, 又顶着撒穆尔仅剩的一个防护披风穿过了十几米的蓝紫色电弧网。


    这些能不断发出雷电的小东西是最普通的辅助道具,平常顶多用来驱赶一些小型野兽。


    但数量这么庞大的情况下,真让人有些吃不消。


    撒穆尔仅剩的防护道具在几道手腕粗的雷电攻击中彻底报废, 两人不得不努力闪避着这些电光。


    可电光速度太快,再怎么躲还是不小心被电了几下, 等克莱德和撒穆尔停在一扇木门前时,两人的手指都还有些麻。


    被电怕了的克莱德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这扇门不是金属的,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为了防止又蹦出来什么东西, 克莱德先上前仔细观察了下。


    出乎他预料的是, 这扇门上没有什么精神图之类的东西, 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而已。


    而且,门也没有被阖上,而是虚掩着一小条缝。


    撒穆尔朝克莱德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后,克莱德就猛地往门扉上一推。


    门后没有克莱德他们想象中的场景, 没有满地废墟、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


    门内铺设着暗红色的绒毯,沿着绣在上面的金色花纹看过去, 就对上了一双翠色的眼睛。


    嘉维恩安德烈斯坐在台阶之上的黄金座椅上, 神态悠然。


    他撑着下巴看向满脸警惕的克莱德:“你这次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快。”


    房间的四周墙壁是剔透的落地窗,虽然快到正午, 但因为有那层深灰雾气的原因,透进来的自然光线并不是很明亮。


    但也足以让克莱德和撒穆尔看清那几个被压制住的身影。


    罗奈尔德、柯洛恩和格伦达尔三人, 均被用一种深紫色的荆棘捆着。


    那荆棘从他们的脖颈、胸膛、肩膀一点点往下绕, 上面的倒刺扎入皮肤里, 让血一滴滴从尖刺的尖端滴下来、砸进柔软的地毯里。


    他们双手被束在身后, 垂着头跪坐在地上,像是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地毯也是深红色,克莱德根本无法判断这三只雌虫已经流了多少血。


    而在他们身后, 那只三米高的魁梧雌虫正笔直地立在那。


    那雌虫全副武装,用带着金属护手的右手抓着三条荆棘的末端。


    克莱德丝毫不怀疑,要是那雌虫一个用力,罗奈尔德他们身上的荆棘就会勒得更紧、更深,直至把他们的身体分割得七零八落。


    而埃德加尔跪在那座椅所在的台阶下方,托特莱尔守在他身侧半步处。


    埃德加尔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被束.缚的迹象,可埃德加尔却一点反抗的意图都没有,只一直呆愣地看着地面。


    撒穆尔看到这一幕眼睛都急红了。


    他想朝柯洛恩那边跑过去,却又怕触怒了白鹰而让自己的哥哥身首异处。


    撒穆尔咬牙切齿地盯着黄金座椅上的嘉维恩:“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嘉维恩扫了一眼撒穆尔,左手的大拇指在那根黑色的手杖上摩挲了一下,并没有搭对方的打算。


    他只是继续看向克莱德,那打量的眼光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满意的器具。


    “你是想坐下来谈呢,还是就这么站着?”嘉维恩问。


    克莱德坦然和对方对视:“站着吧,我的朋友和雌君都跪着,只有我单独坐下来也太奇怪了。”


    嘉维恩无所谓地缓缓眨了下眼:“那么,我就直接说了。”


    他放下手臂,身体微微往前倾:“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放弃生命、放弃这具身体。”


    克莱德拧紧了眉:“什么意思?”


    嘉维恩忽然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等他再次抬眼看向克莱德时,那双翠绿的眼眸竟然让克莱德有种在直视着什么诡异怪物的错觉。


    嘉维恩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来历,你并不属于这里。”


    这句低语宛如一道惊雷在克莱德耳边炸响,一时间他竟然露出堪称呆傻的表情来。


    嘉维恩靠回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他并不把事情说个明白,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玩弄被蒙蔽之人的快.感。


    他只垂眸看向跪在一侧的罗奈尔德,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嘴唇快速动了几下,克莱德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可他根据嘉维恩的口型判断,对方说的应该是“卑贱的雌虫”。


    “不过”嘉维恩拉长了声音。


    他把视线移到克莱德脸上:“能爱上这样的怪物,我也不知道该说你疯狂还是愚蠢。”


    克莱德没忍住,反驳了一句:“他不是怪物。”


    嘉维恩嗤笑了一声。


    他挥动了一下左手的木杖,那只体型高大的雌虫就从腰间的收纳道具里摸出一瓶东西、直接从罗奈尔德的头顶浇了下去。


    罗奈尔德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让他身上的荆棘扎得更深了些,倏地往伤口处又挤了些血出来。


    他像一条脱了水的鱼那样猛地一弹。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罗奈尔德终于缓过来了,他抬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立刻盯向了王座上的嘉维恩。


    嘉维恩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只又轻轻动了下木杖,那身着盔甲的雌虫就手腕一动。


    只见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像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在罗奈尔德的身体上爬动起来、带出了一道道过深的伤痕。


    血不断往外喷涌,但罗奈尔德还是一声不吭。


    眼看其中一根倒刺快要割断罗奈尔德的喉咙,克莱德立刻喊了一声:“够了!”


    这一喊,却让罗奈尔德立刻偏过头来。


    因为他的突然动作,原本绕在他脖颈上的荆棘倒刺立刻就划开了一大条口子,猩红的血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米白衬衫。


    可罗奈尔德却根本顾不上疼。


    他表情惶恐,俨然没了刚才那副不屈不挠的模样,只用一双眼睛无措地看向了克莱德。


    罗奈尔德此刻眼睛通红,配上那身血看上去怎么也算不上良善。


    但在克莱德眼里,那双眼睛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的嗜人可怖,倒是像刚刚哭过。


    这狼狈的样子让克莱德看得心都要揪成了一团。


    克莱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朝罗奈尔德温柔地笑了笑,又收敛了表情望向嘉维恩:“我有两个条件。”


    嘉维恩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但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克莱德肯定的回答,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请说。”


    “第一,把我的药剂还回来,我要给他们医治。”


    克莱德知道,嘉维恩是故意把罗奈尔德他们弄成这副模样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要挟他。


    可如果人质死了,要挟自然就没用了。


    嘉维恩当然不会把罗奈尔德他们都杀了,但他会把这些雌虫一个一个地放到克莱德的面前慢慢折磨。


    人质只要还剩着一个就足够用了。


    按照刚刚那一瞬间嘉维恩所展现出来的厌恶,克莱德毫不怀疑对方会拿罗奈尔德开刀。


    克莱德一直以为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智,可看到罗奈尔德那浑身是血的样子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观。


    雌虫受这点伤不至于致死,但克莱德不想让嘉维恩再对他们施加任何伤害了。


    这第一条的要求算不上什么,嘉维恩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克莱德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他微微眯起眼睛,却也没再让那只魁梧的雌虫动手。


    他勾起嘴角,用手杖末端在地上敲了一下。


    几分钟后,一只穿着银白服饰的亚雌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这双眼无神的亚雌捧着一个软垫进来,那上面正是克莱德用于存放药剂的收纳道具。


    克莱德接过,快速地从里面拿出几瓶解毒剂和生命药剂,一一给罗奈尔德他们灌了下去。


    罗奈尔德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是他才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还不知道自己的雄主和那该死的嘉维恩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想问克莱德,可却被对方轻柔地吻住了唇。


    吻一触即分,像是蝴蝶在花瓣上轻轻停了一下那样,带着一种难于表述的珍惜。


    嘉维恩俯视着克莱德二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他转动了一下左手中的黑色木杖,慢慢悠悠开口:“说起来,你知道你亲吻的这只雌虫曾经做过什么吗?”


    嘉维恩的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恶意:“你知道他还没成年时双手就沾了多少血吗?一夜之间的地下惨剧,那里面可有不少无辜的虫族啊。”


    克莱德当即反击了回去:“别说得好像和你无关一样。”


    嘉维恩挑眉:“哦?”


    “你如果想拿罗奈尔德曾经无意中毁了黑街那件事来挑拨的话,你大概是算错了,”克莱德毫不退让:“明明罪魁祸首是你,他只是为了同伴报仇而已。”


    嘉维恩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蓦地,嘉维恩收了笑,身体往前倾着去问克莱德:“他竟然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那双翠绿的眼眸里满是嘲弄。


    第二百零八章 窥视 窥视


    克莱德为对方这奇怪的反应心里一突, 他迅速看了一眼罗奈尔德,却见罗奈尔德竟然有些惊慌。


    罗奈尔德正想说什么,但嘉维恩却挥了下木杖, 站在罗奈尔德身后的那只魁梧雌虫的手指就快速地抽动了几下。


    随着雌虫的动作,那紫色的荆棘立刻就爆出更多更加粗壮的倒刺来。


    其中一根倒刺爆裂开, 伸出一条小指粗细的藤蔓指向了克莱德。


    “安分点。”嘉维恩捻起一个黑色圆珠的东西,朝罗奈尔德冷冷道。


    罗奈尔德的所有动作立刻僵住。


    他们就是被这种圆珠给控制住的,这圆珠一旦摔裂后就会发出中尖锐的噪音, 能让听到的虫族直接失去行动能力。


    而捆着他们的这种荆棘速度极快, 只要目标有一瞬间的迟疑就会铺天盖地地缠上去。


    要是克莱德被这荆棘缠住的话, 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罗奈尔德不敢动了。


    嘉维恩见状,把圆珠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他瞥了一眼克莱德:“我也真是心疼你,竟然会被一直雌虫骗得团团转。”


    嘉维恩手指一收,把那颗黑珠子握在了掌心。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杀了当年黑街‘黑暗首领’艾德文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好雌君。”


    克莱德虽然已经有所准备, 但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心跳空了一拍。


    嘉维恩看着克莱德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仿佛是想看到克莱德失态的样子似的,继续往下说着。


    “他用的是什么借口?幻觉、记忆混乱?”


    嘉维恩轻笑:“那都是假的。我可是亲眼看着呢, 他杀死艾德文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可是兴奋极了。


    “明明和那些雌虫亚雌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可他也没有心软呀, 还不是把他们都全杀了。”


    嘉维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说起来, 我也很好奇。”


    他面向低垂着头的罗奈尔德:“据说你一直觉得艾德文背叛了你,你砍下他的头时,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终于超越了被自己视作憧憬的狂喜?报复了背叛者的舒爽痛快?还是单纯只是满足了杀戮欲.望的愉悦呢?”


    嘉维恩又动了动左手的木杖, 那只看守罗奈尔德的雌虫也随之收回了那一直悬在半空的荆棘藤蔓。


    嘉维恩语气轻快:“好了,现在你的雄主安全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可罗奈尔德只依然深深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这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完全就是承认了嘉维恩所说的那番话。


    克莱德看着罗奈尔德那头似乎也黯淡了的银发,忽然意识到,他或许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罗奈尔德。


    克莱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去捧罗奈尔德的脸。


    罗奈尔德先是不愿意抬起头来,只不断地躲开克莱德的触碰。


    克莱德也不急,依然固执地把手伸过去。


    最后先败下阵来的是罗奈尔德。


    也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终于放弃了,当克莱德托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时,他那双眼睛第一次那样没有任何温度地对着克莱德。


    罗奈尔德的五官突出,长相本来就偏锋利,当他这么冷着脸时,就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感。


    克莱德被突然这么冷冰冰地盯着,却也没被吓到。


    他叹了口气:“傻瓜。”


    罗奈尔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克莱德在罗奈尔德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后,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他把药剂瓶塞到自始至终毫无反应的埃德加尔手里,才起身、一字一句对嘉维恩道。


    “我们继续谈吧。第二个条件,放他们离开,并和罗奈尔德签订契约,保证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事。”


    嘉维恩眨了下眼睛:“这雌虫欺骗、隐瞒,还对你如此不敬,你居然你还想保护他?”


    克莱德也露出一个笑来。


    他并不打算避让,而是直视着嘉维恩的眼睛道:“要是连我的雌虫都保护不了,我还当什么雄主。”


    嘉维恩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


    他看着克莱德许久、才缓缓点了下头:“可以,我答应你。”


    嘉维恩轻轻摩挲着掌心的那根黑色木杖,漫不经心得像是一个在旁观着表演剧剧场的过路人。


    这时,罗奈尔德终于从他们的对话和克莱德的动作中猜到了什么。


    他看向一直沉默站在原地的撒穆尔,却发现撒穆尔眼眶通红、撇过头不去看克莱德。


    这样的表现让罗奈尔德浑身发冷。


    他哑着嗓子去看自己的雄主:“克莱德,你答应了他什么?”


    克莱德却只是安抚地朝他笑了下:“没什么,别担心,一切都会好、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的。


    怎么可能!?


    罗奈尔德目眦欲裂地看着克莱德。


    他比谁都了解嘉维恩安德烈斯,所以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这座城堡。


    那只雄虫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从六岁那年和对方接触,后面又花了三十年去追寻对方的踪迹。


    期间他调查到了无数惨绝人寰的惨案,也看到了许多令人胆寒的景象。


    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没有搞清楚嘉维恩想要做什么。


    想到嘉维恩的手段,罗奈尔德几乎是崩溃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不”


    他觉得痛不欲生。


    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已被利刺割得皮开肉绽,而是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愚蠢。


    他太自大了。


    他自以为自己实力顶尖,能够打败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可却没有发现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雄虫。


    罗奈尔德曾想过把克莱德锁起来,让克莱德永远待在他的视线里、待在他的身边。


    所以在知道克莱德即将进入索米莫斯山脉、去往诺克斯部族时,他才会如此失态地赶了过去,甚至和克莱德大吵一架。


    也是在克莱德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问,是不是他从没相信过、克莱德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抵达诺克斯部族后,罗奈尔德才意识到了。


    ——他一直都没把雄虫们当回事,也没把克莱德的努力放在过眼里。


    雄虫太弱了。


    体质和雌虫比算得上是孱弱,就算觉醒了精神力又能怎样?


    哪怕是S级的雌虫觉醒者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些连S级都达不到的雄虫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不上雄虫,也因为当年白鹰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对他们有所抵触。


    之后几年,在遇上几个口出狂言的雄虫后,他的抵触感就彻底转化成了厌恶。


    后来遇到了克莱德,他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


    他无数次地从窗户那、树木枝叶的缝隙间偷偷窥视着对方,他知道这样下作又卑劣,可他却控制不住。


    他就像是对那只雄虫上了瘾。


    在那年的可笑宴会上,他没想到会看到克莱德。


    当时克莱德离他那么近,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眸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人,然后朝他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


    罗奈尔德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座死寂了多年的火山,在那一瞬间彻底爆发。


    后面他说服自己,放克莱德离开吧,让他走吧。


    那只雄虫还年轻,还会有光明的未来、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实在是不该陪自己在这片泥泞的黑暗中深陷下去。


    可克莱德却没有离开。


    他只是轻触着自己的眉骨、抚平了精神力暴动所带来的剧痛。


    这只美好得仿佛梦境一样的雄虫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罗奈尔德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的感受了。


    只是后面每每回想起那一刻,他都鼻尖酸涩、幸福得想哭。


    结婚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知道克莱德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这样的感情都没有,可他不在意。


    他就像是个守着宝物的恶鬼,只要能将宝物占有就已经欣喜若狂。


    罗奈尔德知道自己并不讨雄虫喜欢,于是他也没对这段婚姻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断告诉自己,克莱德留在这里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只不过,这病究竟是精神力暴动、还是那种诡秘的心思,也就只有罗奈尔德自己知道。


    一天又一天过去,罗奈尔德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和克莱德拉进了距离而满足。


    克莱德太过美好,美好得像是不该存在这世界上的美梦一样。


    他不敢触碰,但内心的渴望又像是一处深渊,无休无止,随时要把他的智给拉下去。


    可能要哪天把克莱德吞吃入腹了才会满足吧。


    罗奈尔德这么想着。


    可他舍不得。


    所以,他会在自己即将失控前了结了自己。


    他已经和卡普林交代过,要是哪天他死了,就要卡普林去待在克莱德身边,像是这么多年陪伴他、保护他那样,去同样地保护克莱德。


    卡普林忠心耿耿,这位过半百的亚雌本打算时随自己的主人一起赴死。


    可面对罗奈尔德的请求,他还是红着眼眶答应了下来。


    罗奈尔德每天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到来,却在某天天将亮时接到了克莱德的传讯。


    “公爵大人,我可能是要死了。”


    罗奈尔德握着那枚羽毛状的传讯道具,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如坠冰窟。


    第二百零九章 反制 反制


    这一幕曾让罗奈尔德无数次陷入梦魇。


    可好在, 当时所发生的真切事实并不如他的噩梦里那样。


    在那传讯里,克莱德说了一大堆他发现的异状,又在最后说了些感谢的话。


    “谢谢您那时手下留情, 我唐突向您求婚,您一定很生气吧。如果我——”


    雄虫的声音被掐断了。


    传讯道具的内容量是有限, 其实能收录入那么多话已经非常罕见了。


    可罗奈尔德却还嫌不够。


    雄虫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在这生命垂危之时,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于是罗奈尔德赶往了冰海。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抱着处于神游症中的克莱德, 他一边心疼懊悔, 一边却又无法自制地窃喜起来。


    在这无人能抵达的深海, 只有他和克莱德。


    他到死,都拥抱着独属于他的雄虫!


    在癫狂的笑容中,罗奈尔德自爆了精神核。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不仅如此,在发现获得了克莱德的精神力链接后, 罗奈尔德兴奋得浑身的血都滚烫了起来。


    他不再隐藏自己的爱意,只想把这炽烈的心给献上。


    可这份爱还是太过狭隘。


    在那天的争吵后, 罗奈尔德像疯了一样在大陆上猎杀虫兽。


    他刻意不去用精神力, 否则每一次动用就能通过精神链接感应到克莱德的所在。


    罗奈尔德怕自己失控,怕自己就直接这么冲过去、把克莱德带到什么地方给藏起来。


    在某一次的杀戮中, 陡然乏力的他被一只虫兽头领贯.穿了腹部。


    在那一瞬间罗奈尔德忽然想明白了。


    他曾经只能远远地望着克莱德就会感到平静,而现在, 克莱德是爱着他的, 他应该满足了。


    罗奈尔德开始试着换一种方式去和自己的雄虫相处。


    克莱德想要做的, 他就陪着。


    要是克莱德失误了、有做不到的, 那就由他来补上。


    可他还是想错了。


    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


    雄虫哪里弱小无能了?


    四十年过去,身为雄虫的嘉维恩依然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瞬间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罗奈尔德不顾那荆棘带来的疼痛, 毅然把自己的右手从身后的束缚中扯了出来。


    他的手腕血流如注,能看到那伤口里的森森白骨。


    罗奈尔德挪动膝盖,他面向那高高在上的嘉维恩安德烈斯,右手直直往自己的胸膛抓去。


    只是他的指尖并没有戳进自己的肌肉。


    罗奈尔德瞪大了眼睛,他嘴唇颤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想弄伤你”


    克莱德疼得额头全是汗,可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他朝罗奈尔德笑:“我知道,明明是我自己凑过来的,你道什么歉。”


    罗奈尔德慌张地低头,可只看到克莱德鲜血淋漓的手掌。


    刚刚在那一瞬间,克莱德用手挡在了罗奈尔德的胸口前。


    于是罗奈尔德本该撕破自己胸膛的手指、就这么直接扎进了克莱德的手背里,甚至还折断了克莱德的两根掌骨。


    克莱德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罗奈尔德的头发。


    “听话,冷静点,我没事。把手松开,我给你涂药。”


    罗奈尔德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他生怕再弄疼了克莱德,只小心再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


    可他刚刚用的力道太大,这一抽出直接就让克莱德伤口处的皮肉翻卷了起来。


    克莱德赶紧把手背在身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放柔了声音去安慰那即将崩溃的雌虫。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点儿都不疼。”


    他单手捧着罗奈尔德的脸颊,就像曾经在那场宴会里一样。


    雌虫对自己的心爱的雄虫有种天生的保护欲,这种欲.望强烈到能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罗奈尔德却伤害了自己的雄主。


    这一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让罗奈尔德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只呆愣地看着克莱德脸,连一丝反应都没有,只任由克莱德给他涂上各种东西,喝下克莱德递到他嘴边的药剂。


    嘉维恩坐在台阶上的王座上,从高处这么俯视着罗奈尔德二人。


    他观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了:“你刚刚是打算向我起誓效忠吗?”


    这话当然是问的罗奈尔德。


    雌虫对着雄虫撕开胸膛,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出来,是种极端的起誓方式。


    要是成功了,雌虫就要抛弃自我意识,彻底成为雄虫的一件所有物。


    白鹰组织从四十年前就开始追查罗奈尔德的下落,后面误以为罗奈尔德没用了就将其“处”掉。


    交易会的事件发生后,白鹰又看到了罗奈尔德的价值,于是再次把目标指向了罗奈尔德。


    后来这几年罗奈尔德实力翻升,也有了尼威尔斯公爵的爵位,白鹰组织想要轻易动手已经不可能。


    罗奈尔德明白这一切,此刻只以为白鹰的目的还在他身上。


    但他受制于人,只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恳求嘉维恩放过克莱德。


    只要放克莱德离开,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那会儿还没有醒来,根本不知道嘉维恩的目标早已不是他。


    于是,罗奈尔德只听见那王座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真是可惜,不然我还能看看你亲手杀了自己雄主的样子。”


    罗奈尔德本来就因为弄伤了克莱德而内疚恍惚着,听到嘉维恩这么一说,他几乎是惶恐地抖了一下。


    克莱德为他上着药,就感觉罗奈尔德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之后还伴随着不易察觉的细细颤抖。


    罗奈尔德这样的反应让克莱德瞬间愤怒了。


    他冷了脸:“闭嘴。”


    克莱德很少会有对外显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时候,就连和克莱德相识最久的撒穆尔也从没见过克莱德如此生气。


    而罗奈尔德听到克莱德这样的语气后,他的右手指尖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又紧紧地往内扣着。


    他力道大得让手背的青筋都臌胀了起来,像是要死死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克莱德没注意到公爵的反应,他半环着罗奈尔德的肩膀,扭头去看嘉维恩。


    此刻屋外天光大亮,正午已至。


    屋外的深灰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晶莹的质感,像是在窗外拉起了一层层灰纱。


    克莱德一边脸逆着光,他皮肤雪白、身披纯黑外袍,让他看上去像是处于一种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状态。


    “闭上你的嘴,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那儿。”


    他用的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随着他的话落,屋内的老式座钟指针重合在最顶端处。


    这用黄金装饰的巨大钟表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铛——”


    从未有人用这种无礼的语气对嘉维恩说话,这只备受崇敬的雄虫刚想下令对那些雌虫施予惩罚、好让克莱德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大,竟然是露出一个堪称惊恐的表情出来。


    站在房间另一边的托特莱尔见状立刻闪到了台阶之上。


    他挡在嘉维恩面前,沉着脸质问道:“你对白鹰大人做了什么!?”


    撒穆尔也趁这个空隙瞬间来到了埃德加尔面前。


    虽然埃德加尔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好歹不再继续受制于白鹰。


    撒穆尔仔细检查了下埃德加尔的状态,皱着眉对克莱德摇了摇头。


    克莱德心里一沉,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托特莱尔见他半天不回答,只恶狠狠地威胁道:“别忘了他们身上可还有‘梦魇荆棘’,这东西只有白鹰大人能解开。”


    克莱德淡淡回了一句:“哦?是吗?”


    他反手从收纳道具里拿出一瓶药剂。


    那圆锥状的瓶里装着透明的溶液,底部沉着一小块深紫色的东西。


    克莱德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往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上一划,往那断口处流出来的汁液竟然是血一般的红色。


    克莱德将瓶口凑过去,只见那汁液滴入瓶中后,瓶内的透明溶液立刻就变成了透亮的水红色。


    而原本枯萎干瘪的那一小截植物刚一触碰到这水红的液体,立刻就舒展开来。


    它逆时针旋转着打开了包裹在外的荚壳,露出色泽艳丽的肥厚花瓣。


    而长在那花瓣上的黑色瘤体被水红溶液侵染,很快就破裂开,竟是渗出些银白色的珠光物质。


    当那花瓣被分解了还剩三分之二时,克莱德移开了瓶口。


    此时那瓶药剂已经变成了奇异的银红色,随着克莱德的摇晃而闪出白色的珠光,异常漂亮。


    克莱德把这药剂对罗奈尔德身上的荆棘倒去,随着嘶嘶的响声,那根藤蔓就立刻往外不断鼓胀。


    当其表面的尖刺都被绷得出现了裂纹时,整根荆棘藤蔓就爆裂开来。


    红色的浆液几乎在一两秒间就流了个干净,藤蔓因此也变得脆弱如纸、


    期间,那守在罗奈尔德他们后面的魁梧雌虫竟然全程毫无反应。


    这倒是和克莱德之前的推测一致。


    于是克莱德伸手在那干脆的荆棘上轻轻一搓,就将其变成了一地紫黑色的碎渣。


    克莱德勾起嘴角:“你们还有什么手段?使出来看看。”


    第二百一十章 局势反转 局势反转


    目睹了这一幕的托特莱尔讶异出声:“你怎么会知道接触方法的?”


    克莱德随口一应:“猜的。”


    其实这不完全是猜出来的, 但克莱德也懒得跟对方解释。


    他看向托特莱尔:“我和撒穆尔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加上罗奈尔德呢?”


    托特莱尔没有说话,反而又朝身体僵硬不动的嘉维恩靠近了些。


    克莱德见此, 抖了抖身上的黑袍。


    “托特莱尔教师,你当初应该听说过我在米勒克学院坠楼的原因吧?”


    托特莱尔微微皱眉:“说这个做什么?”


    克莱德手指在脖颈前一勾, 随着系带散开,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就掉在了地上。


    “当年,我偶然做出了一种新型的药剂。那药剂很奇怪, 只在正午十二点时会溢出一股气体, 无色无味。”


    他看向托特莱尔继续道:“那气体本身没有任何毒性, 就算是嗅到了也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克莱德忽然勾唇一笑:“除非,吸入者在嗅到的同时喝下了水。”


    托特莱尔意识到了什么,他抿着唇,只冷冷地盯着克莱德。


    “那时候, 我就是这么做了才产生了幻觉,以为窗外是一片草坪, 于是就这么从窗户那儿掉了下去。”


    这套说辞是当年克莱德用来向学院解释自己坠楼原因的, 不过真相只有克莱德自己知道。


    他当时其实就是单纯地被那面板给坑了而已。


    克莱德搀着罗奈尔德站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药剂收纳道具放到对方手里,示意罗奈尔德随意取用那些药剂。


    确认罗奈尔德无事后, 他慢慢悠悠地往旁边移了一步。


    克莱德所在的这个位置能恰好越过托特莱尔的身体,于是他直直对视上了嘉维恩那双翠绿的眼眸。


    “这么多年过去, 我给那种药剂做了些改进。我很庆幸, 你的手下把我那个装着衣物的收纳道具还给了我。”


    克莱德是个多虑的人。


    他身为雄虫, 战斗能力只比一般雄虫好些, 对上训练有素的亚雌或者是随便一个雌虫,完全就只有被打的份。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药剂和那异于常人的精神力。


    可克莱德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精神力,他对这种奇异的力量着迷, 但又不敢完全把所有的赌注压在精神力上。


    他在刚开始自学药剂的时候就考虑过,要是哪一天敌人拿走了他的药剂瓶,他该怎么办?


    于是在无数的实验下,他终于是想出一种连他的老师尤纳先生都深感意外的方法。


    ——他把药剂藏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每一件衣服都经药剂处过,但单从表面上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嗅觉最敏锐的雌虫也察觉不出异常。


    这些衣服上的药剂种类不一,要按照固定地顺序浸湿、析出,才能得到可用的药剂。


    要是只单纯地用水去一股脑儿清洗的话,也无法将药剂彻底清洗干净。


    当时白鹰组织收走了克莱德的所有收纳道具,但好歹没丧心病狂到把他剥个精光。


    后面白鹰用某种方式检测出了那件唯一刻有精神图的黑袍,却也没查出克莱德衣服上的秘密。


    出于某种由,或许是觉得克莱德已经没有反抗的可能,又或许是暂时不想和克莱德撕破脸,他们把那些衣服还给了克莱德。


    白鹰组织毕竟又不是什么家务所,没有闲心去给克莱德洗衣服,于是克莱德藏着的药剂都没有什么损耗。


    只不过,白鹰用一件从外表上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袍子做了替换。


    而克莱德也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穿了那件袍子。


    这被他改良了无数次的药剂比当年的最初版效果强了许多倍。


    克莱德把析出配置好的药剂洒在了黑袍上,可一麻烦的是,这药剂暴露在空气中后会不断挥发,挥发时有股非常淡的香味。


    虽然这香气很淡,但克莱德还是怕对方察觉。


    好在那房间里确实是应有尽有,浴室里有不少香薰和精油。


    克莱德挑了和那香味最为相似的玫瑰花味,不仅泡澡时倒了半瓶,后面还往自己身上和黑袍袍角上都洒了不少。


    果然,白鹰和其手下全程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毕竟雄虫本来就喜欢各式各样的熏香,克莱德把自己弄得一股玫瑰花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被带着前往那所谓的晚宴厅后,克莱德足足是等到自己身上的花香味散发得差不多后、才向埃德加尔示意。


    ——只吃我挑选给你的食物。


    埃德加尔当时就明白了克莱德的意思。


    哪怕他当时什么也不想吃,还是塞完了克莱德挑出来的那几种食物。


    嘉维恩旁边了这一幕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克莱德是当心餐食里下了药,这才自己先试毒才拿给埃德加尔吃。


    嘉维恩那时还觉得克莱德实在是目光狭隘,也不想想都到这种地步了、处于优势方的他还要费力在食物里下毒做什么。


    可他并不知道,克莱德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


    那种药剂效果强,但也有些副作用。


    不过只要在当天正午前、在短时间内服用大量的蛋白质或者糖就能缓解绝大部分药性。


    相反,如果吃了含水量过高的食物、或者饮用饮品的话就会加剧。


    像嘉维恩这种在乎格调的贵族,肯定是不会做出快速饮食的行为来。


    而让克莱德感叹运气绝佳的是,嘉维恩在餐桌上还喝了不少葡萄酒。


    “最开始我想多套些话出来,同样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才陪你折腾了那么久。”


    克莱德朝嘉维恩扬了下下巴:“怎么样,中毒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药的发作效果已不再只是引起幻觉,而是会引发一种类似于麻痹僵直的效果。


    药物会彻底切断中毒者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同时会不断对身体各部位神经发出刺激,让肢体不正常地紧绷发僵。


    除非有解药,否则这状况将持续到中毒者死亡。


    但克莱德怎么会把事实告诉嘉维恩。


    他眯起眼,满脸愉悦地撒着谎:“白鹰,你马上就成为我的傀儡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恢复意识和自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嘉维恩一开始还对克莱德怒目而视。


    可他确实连嘴都张不开,除了这么干瞪着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很快,他就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眼神也涣散了。


    这其实只是毒性发作严重了些而已,其实并不致命,只要用上解药没多久就能恢复。


    但至少从表面上看,确实就像克莱德所说的那样,嘉维恩已经没了神智。


    克莱德原本是想借此来忽悠托特莱尔。


    毕竟看嘉维恩这么信任托特莱尔的样子,对方肯定是知道白鹰组织一些秘密。


    现在埃德加尔状态有异,叛逃的前教师卡利和道格拉斯不知所踪,


    为了弄清楚当初卡利到底给玛尔斯下了什么毒,也为了弄清当年那批异化药剂的具体成分,克莱德都必须要从白鹰的嘴里再撬点东西出来。


    可克莱德没想到的是,听到克莱德说“嘉维恩将失去自我意识”后,托特莱尔的表情却突然变了。


    变得异常平静。


    托特莱尔又问了一次:“你说的是真的?”


    克莱德果断道:“当然。”


    他刚想说自己这有解药,可托特莱尔却直接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朝嘉维恩扑了过去。


    四处静谧,于是那身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就异常明显。


    托特莱尔的速度太快了。


    克莱德的惊呼声才刚刚离开嗓子,罗奈尔德已经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可还是晚了一步,嘉维恩的胸口已经破了个大洞。


    托特莱尔下手利落干脆,直接一击就割断了嘉维恩心脏血管,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那一整颗心脏给拿出来。


    血像是喷泉一样不停地从那处破洞往外喷涌,几乎要淹透了台阶上的地毯。


    雄虫本来就体质偏弱,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神明也没办法把嘉维恩给救回来。


    之前克莱德忽悠嘉维恩期间,罗奈尔德已经按照克莱德教他的办法把其余被荆棘缠绕的二人给救了下来。


    柯洛恩和格伦达尔才刚从噩梦中苏醒,就看见几米处的王座上炸出一蓬血花。


    这一变故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浑身是血的托特莱尔竟然扔掉了手里的匕首,朝罗奈尔德单膝跪了下去。


    “抱歉,公爵殿下,是我判断失误。”


    罗奈尔德只是把对方扶了起来:“不,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克莱德感觉一愣。


    他一边手速飞快地给格伦达尔和柯洛恩涂完药,把两瓶生命药剂和治愈药剂往他们手里一塞,就赶紧朝罗奈尔德那边走过去。


    “罗奈尔,你们这是?”


    罗奈尔德抓过克莱德的右手,虽然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有些红肿。


    罗奈尔德轻轻地在那伤口旁边碰了碰,一边道:“托特莱尔从来效忠的都是皇室。”


    托特莱尔朝克莱德笑,他眨了下左眼,看上去有些俏皮:“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一直都是为尼威尔斯的皇族做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清道夫 清道夫


    克莱德被这一大反转弄得脑袋晕晕的。


    他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累得不行, 干脆闭上眼、痛苦地哼了一声:“您那会儿这么说,谁能听得出来呀。”


    而撒穆尔也激动地疯狂摇晃埃德加尔的肩膀:“埃德、埃德,托特莱尔教师没有背叛我们!你快看看!”


    可埃德加尔依然是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毫无反应。


    托特莱尔刚挤出来的笑容也垮了下去。


    刚刚公爵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白鹰的异状应该是可以解除的, 是他判断出了错。


    托特莱尔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太过急切,在旁人眼里十分可疑。


    罗奈尔德虽然也是皇族,但他毕竟不是虫皇本人, 不可能对托特莱尔有太多信任, 就更别说在场的其余几个虫族了。


    尤其是克莱德。


    因为几番势力交集, 托特莱尔对克莱德有颇多关注。


    托特莱尔丝毫不怀疑,要是克莱德认定他不可信的话,包括公爵在内的其他几个虫族也会对他动手。


    他了解克莱德在这些虫族心里的地位,于是就打算先博得克莱德的信任。


    托特莱尔只能把自己的发现全都说一遍。


    “白鹰在许多年前就开始推进一个疯狂的计划,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已无从考证,但我推测大约是在两百多年前。”


    两百年, 这时间未免也太久了。


    克莱德记得当初罗奈尔德跟他说以前的事情时, 曾经提过一句,银发的雄虫嘉维恩安德烈斯据记录应该是两百年前就死了。


    克莱德看了一眼王座上的雄虫。


    这自称是白鹰帝王的雄虫鲜血四溅, 看上去完全是死透了。


    托特莱尔看到克莱德的动作,只接着把话说下去:“我也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全貌, 虽然白鹰似乎对四个统领亲近些, 但他生性多疑狡诈, 其实谁也不信。”


    “我能确认的就是, 在这个计划中,白鹰曾经做出过许多和他本人外表一致的个体出来。”


    托特莱尔皱起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事, 但他又很快把这种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能凭借一种独特的方式将那些个体联系起来,形容起来的话,大概就像是操.控一个做工粗劣的玩偶。”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放弃了那种的行为,我猜是那些个体有什么缺陷吧。”


    托特莱尔抹了下嘴角。


    刚刚他离嘉维恩太近,在捅了对方一刀后脸上被溅了不少血,这会儿血干了就扯着嘴角有些难受。


    “白鹰停止了复制自己的行为后,却又做出了更加骇人的事。”


    他开始去带回一些雌虫回来。


    白鹰是稀有的艾瑞雄虫,只要稍微露出点好脸色就有不少雌虫前赴后继地匍匐在他脚下。


    这些雌虫以为自己终于受到了青睐,可谁曾想那只是一个连甜蜜都算不上的陷阱而已。


    他们被截去四肢,像一个怪异的器具那样摆放在一个个盒子般的狭小隔间里。


    白鹰不屑于触碰他们,只用冰冷的器具往那些雌虫的身体里注入遗传物质。


    艾瑞族繁衍向来都艰难,在无数次失败后,白鹰开始把目光转向了阿布亚的雌虫。


    说到这,艾特努斯小心地看了一眼公爵罗奈尔德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制止的打算后,他才继续说了起来。


    阿布亚的雌虫怀上蛋的几率要大一些,但虫族本来的繁衍率就低,这一点几率也没什么大的作用。


    白鹰逐渐失去了耐心。


    在变本加厉的试验后,大量的雌虫熬不过这样的折磨,模样凄惨地死去了。


    可白鹰并不打算停手。


    在抓到一个A级的雌虫战士,并让对方在死前成功诞下一枚蛋后,白鹰彻底疯狂了。


    他借着各种名头搜罗了不少能力强悍的雌虫战士,在他们身上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尝试。


    幼崽孵化后,他就把幼崽继续当做另外的实验体。


    要是幼崽成功长大,又在十四岁觉醒了精神力的话,那那只亚成年的虫族就会被单独看管起来。


    要是没有精神力的,就会成为这城堡里的耗用品。


    雄虫会成为奖赏物,而雌虫和亚雌要么为白鹰效力、要么就去成为供城堡正常运转的零件。


    白鹰蔑视雌虫和亚雌,但在这座城堡里,除了他本人以外的雄虫,活得连流浪狗都不如。


    谁也不知道白鹰要那些觉醒者们去做什么。


    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这房间里拖出去许多死状凄惨的尸体,偶尔会有还剩一口气的雌虫。


    这些雌虫会被装在箱子里运走,托特莱尔也没弄清会运去哪儿,只听说是一个什么庄园。


    而去往那个庄园的马车每次回来时都装着满满当当的黄金,重得让拉车的虫兽都扯破了身上的皮。


    再后来,白鹰的身边突然就多了几只亚雌。


    托特莱尔最开始还以为是其身为雄虫的偏好显露了,想享受被娇软亚雌围绕的快乐。


    可后面托特莱尔却意识到了不对。


    ——那些亚雌太奇怪了。


    他们表情麻木、双眼无神,行为举止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比起虫族,这些亚雌们更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这让托特莱尔立刻就想到了曾经他打探到的、关于白鹰曾弄出和自己一模一样个体的事。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亚雌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着。


    它们从最开始走路磕磕绊绊、不会说话,到现在的动作流畅,看上去和真正的虫族竟已没有太大差别。


    这些长着亚雌外表的东西只听从白鹰的指挥,托特莱尔将它们叫做银白仆从。


    而托特莱尔小心观察过,每一次白鹰下出明确指令时,白鹰的那双翠绿眼眸都会涣散那么一瞬。


    也因此,托特莱尔一直有种猜测。


    “刚刚你说他再也不能恢复后,我怕那些银白仆从们按我猜想的那样失控,这才赶紧动了手。”


    托特莱尔朝克莱德勉强地扯了下嘴角:“没想到是我太心急了。”


    其实这事看起来也太过巧合。


    罗奈尔德一路遭遇了心创伤重现、精神力失控、连续噩梦等一系列事情,又因为弄伤了克莱德而受到冲击,多少有些状态不佳。


    正如托特莱尔所猜的那样,罗奈尔德对于这个多面卧底并不是百分百地信任。


    毕竟托特莱尔效忠的是虫皇,不是整个皇族。


    当时罗奈尔德任由克莱德在那唬人,也是存有试探对方的意思。


    罗奈尔德当时看出托特莱尔的打算后就赶紧制止,但他的反应却慢了半拍。


    也就是这刹那的失误,才让托特莱尔杀了白鹰。


    可这世界上,或许并没有真正的巧合。


    只是此时在场的所有虫族,都还不明白这一点。


    托特莱尔的这番说辞确实是减少了克莱德的一些疑心。


    克莱德虽然十分想相信这位教师,但托特莱尔之前的伪装实在是让克莱德有了阴影,不敢轻易交付出信任。


    然而现在白鹰已死,很多事情都没有了定论。


    克莱德看了看罗奈尔德。


    托特莱尔说自己为皇室效力,既然罗奈尔德表态相信对方,那克莱德也暂且按下对托特莱尔的疑心。


    现在麻烦的事可还有一大堆。


    克莱德看向埃德加尔。


    埃德加尔也不知道是被白鹰怎么了,彻底对外界没了反应,就像托特莱尔所说的“木偶”一样。


    克莱德原本打算从白鹰那得到些情报,好让他治好埃德加尔、救出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儿的艾特努斯,可现在这条路是彻底断了。


    克莱德正准备问罗奈尔德之后的打算,忽然就看见罗奈尔德神情一变。


    这也不用等他问了,因为克莱德也听见了那奇怪的响声。


    啪嚓、啪嚓——


    这个声音瞬间让克莱德回忆起那团长着巨大脸皮的东西。


    他下意识撒穆尔那边看过去,却正好和对方那满是警惕的双眸对上。


    撒穆尔的这个反应证实了克莱德的猜想,于是他赶紧把自己之前所见的那个巨型怪物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的壁炉就忽然被什么撞开了。


    一条满是青紫的手臂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下一秒,从那破洞处出现了一只瞳孔。


    ——一只大得异常、满是浑浊的瞳孔。


    它又伸出三条手臂扒着破洞的边缘,来回往房间里看。


    随着这怪物的动作,它的眼球也不断晃动起来,就好像是里头牵扯着的筋断了一样,看上去实在诡谲可怖。


    虽然这眼球转动得快,但雌虫的视力还是让罗奈尔德他们都看见了那眼球里的银发身影。


    在短短一瞬之后,它突然面向了那台阶之上的王座,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体型的速度冲了过去。


    托特莱尔赶紧闪开,他怒喝:“该死!‘清道夫’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那怪物脸上的口部猛地分开,张大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直直就对着王座上的白鹰尸体咬了下去。


    虽然众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但都同时在心里燃起了一个念头。


    ——决不能让它把白鹰的尸体吞下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围攻 围攻


    电光火石间, 两把一长一短的弯刀挡在了那怪物的牙前。


    长刀火红、短刀冰蓝,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附带元素效果的武器。


    格伦达尔一手持一刀,双臂用力, 在挥砍下的瞬间、火焰和冰霜瞬间形成两道弧形的攻击撞在了怪物的脸上。


    可这足以砍断虫兽甲壳的攻击,却没有对怪物起任何一点效果。


    格伦达尔不敢松懈, 立刻甩出一支尾部带着金属软线的箭矢。


    箭矢扎进天花板,格伦达尔抓着那根金属线荡到了怪物身后,恰好躲过怪物猛地啃向他的大口。


    他反身又挥出一刀, 那火焰在怪物身后那堆肉团上炸开时产生一股热浪、把金属软线往旁边吹开了一个弧度。


    格伦达尔立刻借着这微弱的力道松手一跃, 顺势又往怪物身上砍出四五刀。


    怪物脸后的粉红肉团虽然看着没什么保护层, 但格伦达尔第一刀下去就感觉触感很怪,非常有韧性、仅凭一击根本砍不断。


    而更诡异的是,在递第五刀砍下后,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反弹到他手臂上的强烈震感。


    格伦达尔眉头一皱, 收回金属软线和箭矢、趁机后退。


    “这东西近看更恶心了。”他甩了下手臂,缓解了下手臂的酸麻。


    柯洛恩知道格伦达尔的性格和实力, 没想到格伦达尔会这么快就退回来, 于是他赶紧问道:“没事吧?”


    格伦达尔应了声“没事”,但表情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的放松。


    说实话, 这怪物比他们以往遇到的任何东西都更渗人,就是因为它那张脸完全就是虫族的放大版。


    它的嘴唇、牙齿、口腔, 和虫族没什么两样, 所以看上去才会诡异度翻倍。


    那怪物的眼球甩动了几下, 它反应过来了, 这次冲着格伦达尔直接就是一个冲刺。


    柯洛恩往前半步挥出一拳,格伦达尔立刻又往它脸上劈了一刀。


    刀身挥动后弹出一道月牙般的火焰,柯洛恩立刻往那火焰上补了几拳。


    火焰被金红的拳套触碰后立刻燃烧成熊熊烈火, 但砸到怪物身上后却只烧掉了那它头上的几根毛发。


    格伦达尔再次闪身躲过怪物的猛烈冲撞,朝托特莱尔道:“你刚刚说的清道夫是什么意思?”


    托特莱尔趁怪物还没反应过来,速度飞快地卸了它四条手臂,让怪物在站起来的瞬间又摔了回去。


    “清道夫是白鹰豢养的一只怪物,负责处被从这房间运出去的尸体。”


    托特莱尔脚尖点地,又迅速地割掉了怪物的几条手臂。


    格伦达尔为这绝妙的速度惊叹,他吹了个口哨,也不遑多让地开始清起那怪物用于支撑身体的手臂来。


    这怪物看着身上没什么甲壳类的东西,但实际上皮硬得很。


    在和两只虫族打斗的过程中,它那庞大的身躯撞翻了屋内的各种摆件装饰,蹭碎了天花板上的石料。


    当那巨大的水晶灯砸在它身上时,除了制造出了一堆噪音外没有任何作用。


    就连他们以为是弱点的那两颗巨大眼珠也硬得不行,格伦达尔全力一击都没在上面砍出个印子来。


    除此之外,它的反应速度还非常快,好几次都差点抓到了托特莱尔的脚腕。


    有了格伦达尔的掩护,托特莱尔轻松了一些,才有余力继续说道:“这东西能把吃进去的东西融合在一起,从而变成它自己的一部分!


    “它吃了什么就会什么,它吃了不少觉醒者的尸体,要是从这城堡出去,说不定它就能直接控制四系元素了!”


    格伦达尔一愣,就因着短暂的愣神被一条手臂抓上了肩膀。


    那怪物身上的手臂看着纤细,可力道大得离谱,格伦达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


    他的右手几乎是立刻失去了感知,红色的长刀也随之掉落在地。


    瞬间袭来的剧痛让格伦达尔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忍着疼提刀砍下了那手臂、往后一退。


    罗奈尔德撑了他的脊背一下,一把拿过他左手握着的冰蓝短刀,然后抬臂就把格伦达尔往房间角落一推。


    格伦达尔被一双手扶着坐下,顺手接过撒穆尔递过来的药剂一饮而尽。


    依旧一动不动的埃德加尔被安置在一根装饰圆柱的脚下靠坐着,而克莱德蹲在他的旁边捣鼓着药剂。


    等克莱德研磨好了,就转身把那黑乎乎的一团摁在格伦达尔的左肩上。


    这火辣辣的感觉让格伦达尔差点原地弹起来。


    撒穆尔赶紧按住他,一边和克莱德打着配合,疯狂地往他嘴里灌药剂。


    格伦达尔被塞得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自己喝慢了就被呛到。


    等两瓶药剂全部灌完,克莱德伸手朝格伦达尔肩膀上一拍。


    那黑乎乎的生药早就凝固,被外力一碰就碎裂开,留下一地黑色碎渣。


    克莱德检查了一下,朝格伦达尔比了个手势:“好了,去打吧。”


    全程懵的格伦达尔:


    他继续懵着、但腰部却一个用力站了起来。


    他向来就懒得多想,只趁着那怪物被转移注意的一瞬间、一个翻身捡起了地上的红色长刀,再一次加入了战局。


    长着巨脸的怪物和克莱德曾经在穿越两国边境时、遇到的那只异化虫族一样,再生及增生能力异常强悍。


    而比那异化虫族更麻烦的是,只要它不被一击杀死,就会随着敌人的战斗模式而发生变化。


    刚接了怪物一击的柯洛恩对此深有感触。


    一开始他还能往那怪物脸上揍几拳,可现在连稍微靠近点都做不到。


    在雌虫的大力攻击和托特莱尔的高速补漏下,这怪物的力道和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东西虽然难对付,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可问题就在于他们这边要注意的东西太多。


    据托特莱尔说,这怪物一直被囚.禁在这城堡里。


    因为就连创造出它的白鹰也知道,要是让这样一只东西离开了城堡、去往了没有精神力压制的地方,这怪物说不定就能把整片大陆都毁了。


    再加上它还不断地妄图去吞食白鹰的尸体,因此,和怪物对战的他们要非常注意它的动向和四周的破损情况。


    也还好这玩意儿还没吞食过什么会飞的东西,不然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不过,让战况雪上加霜的情况出现了。


    只听见从破损的洞口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短短几秒后,一个骑士打扮的东西出现在了房间里。


    克莱德一看就愣住了。


    这骑士的盔甲上刻着玫瑰花纹,头盔顶端的盔缨是一根艳红色的亮滑羽毛。


    “这是之前在宴会厅里的盔甲!”


    撒穆尔一听也愣了。


    在他们惊讶的注视中,又有三副盔甲从房门、破洞里走了出来。


    罗奈尔德在看到那些盔甲上的花纹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手疾眼快地从地上摸起几根断裂的金属,猛地就朝那些盔甲的腿部射了出去。


    每副盔甲的构造有所区别,于是只有其中一副盔甲被刺穿了膝盖、摔倒在地。


    而从那破损的盔甲小洞里,马上有潺潺的鲜血流出。


    “这些又是什么啊!?”格伦达尔艰难躲过巨型怪物咬向他的两排牙齿,崩溃地大声问。


    而在白鹰组织潜伏多年的托特莱尔也不知道这盔甲是什么东西。


    但他看到了公爵的动作和那些血,只凭自己的猜测赶紧回了一句:“那里面应该是活着的虫族!”


    话音刚落,盔甲们就朝房间另外一边转了过去。


    这些盔甲原本动作迟缓,但在看到克莱德的一瞬间,它们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倏地就朝克莱德跑了过去。


    其中一副盔甲配有弩箭武器,它立刻就对着克莱德射了三箭。


    弩箭速度快,克莱德只来得及堪堪躲开第一支箭,后面的两支就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铛铛两声,那两支弩箭却瞬间被弹飞。


    撒穆尔转了下手里的匕首、调整到他最擅长的反握式。


    他挡在克莱德和埃德加尔面前,眯起眼睛:“就来看看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的动作快吧!”


    撒穆尔在亚雌里算是外表不出众的那一类,但从来也没有哪个虫族会小瞧他。


    亚雌的娇小体型本来不是优势,但撒穆尔硬是磨炼出了一套自己的战斗方式。


    他快速接进那副手持弩箭的盔甲,左手匕首朝对方腋下刺出,同时转身,右手调整刀剑角度、顺带就从盔甲后方的间隙刺了进去。


    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


    他借着势头往墙壁跑去,借着那浮雕的凸起甚至又往墙上迈了几步,一瞬间竟然呈现出站立在墙壁之上的姿势。


    趁着重力止住了他的速度,他又立刻反身双腿一蹬、借着重力的拖拽朝靠近克莱德的那副盔甲扑过去。


    他手腕一转,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后颈,却没有把匕首拔出来。


    “这家伙就交给你了。”撒穆尔朝克莱德留下一句。


    但在视线边缘捕捉到一个身影时,他瞬间瞳孔紧缩。


    他只来得及大叫出声:“克莱德!后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保护 保护


    撒穆尔喊得嗓子都哑了。


    他曾经也这么喊过一次, 是在四年前的弥尔勒姆森林里。


    撒穆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似乎能看到那个高壮的身影抬臂劈向克莱德时、那盔甲产生震动后从缝隙间弹出的细小灰尘。


    他曾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拽出体外、血珠飞溅,这会儿却又只能这么看着那魁梧雌虫挥下了手臂。


    那个梦魇折磨了他整整四年,是克莱德把他从那噩梦里带了出来。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人再像当年那样伤害他的朋友!


    撒穆尔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冷漠, 他像是疯了一样地朝那雌虫冲了过去。


    但,撒穆尔毕竟是亚雌。


    亚雌在力量上对上雌虫时, 根本毫无胜算。


    撒穆尔的攻势被轻易挡下,那雌虫立即用另一只手朝撒穆尔抓了过来。


    眼看那身高三米的雌虫即将掐上撒穆尔的脖子时,一团白色的东西猛地在撒穆尔面前炸开。


    撒穆尔条件发射地伸手挡在自己头部前方。


    他本已经做好了全身疼痛的准备, 可下一秒却只感觉自己身下软绵绵的。


    他赶紧睁眼一看, 就发现自己周身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包裹着, 像是变得有支撑力的白色泡泡一样。


    “别那么担心啦。”


    听到这句话后撒穆尔立刻抬头,看见克莱德在朝他伸手。


    撒穆尔瞬间松了口气。


    他赶紧借着对方的力站起来,刚想去找敌人的位置,却感觉自己的背上被轻轻拍了拍。


    “放心, 我现在没那么弱了,你看, 我也是能保护你的, 对吧?”


    撒穆尔愣愣地转头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可这笑意和以往那些面具一般所伪装出来的不一样, 而是真真切切带着温度的。


    于是撒穆尔意识到了。


    原来不只是他被困在四年前的那场意外里,克莱德也一样。


    撒穆尔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也没让自己松懈到脱离战斗状态那个地步, 只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这会儿,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又问:“这些是什么?”


    克莱德朝撒穆尔展示了下手里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白色丸状物。


    “之前试做药剂时的副产物,”克莱德解释道:“这东西和一种药剂混合后就能将体积扩展数倍,药剂浓度越高变得就越多。”


    “我刚刚就在做这种溶剂, 本来是想帮罗奈尔德他们控制那头怪物的,可没想到那些盔甲突然冲了进来。”


    克莱德摊了下手:“还好赶上了。”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克莱德还是有些后怕。


    那雌虫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要是撒穆尔被对方抓住,多半就是只有身首分离这一个下场。


    克莱德那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溶剂浓度不对了,直接就把瓶子里的液体往小球上一倒就扔了一把出去。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克莱德和撒穆尔同时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只肤色古铜的手直接掰碎了一块白色硬化物。


    形成缺口后,露出了罗奈尔德阴沉的脸。


    只不过在看到克莱德的那一刻,对方脸上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来。


    “往旁边站点儿。”他说道。


    克莱德赶紧和撒穆尔闪到旁边。


    罗奈尔德估算了下距离,抬手就是一拳,把这硬化后硬度堪比虫兽头领甲壳的泡沫屏障直接破打了个大洞。


    罗奈尔德体格比克莱德和撒穆尔高壮不少,从那洞口钻进来后被这逼仄的空间撞了好几下。


    最后他弯着腰来到克莱德面前,看这里的高度实在是不够就直接半跪了下去。


    撒穆尔吓得一个弹跳就蹿到一边。


    “我去看看埃德。”说完,他就擦着这堆泡沫屏障的边缘溜了出去。


    克莱德看了看那破口外白茫茫的一片,心想刚刚确实是扔得太多了。


    他移回视线,替罗奈尔德把头发上的泡沫碎片拿下,然后也蹲了下来。


    “怎么了?”克莱德柔声问。


    罗奈尔德一只用那双浅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被克莱德这么问了以后也依然不说话,只盯克莱德盯得好像连眼睛都忘了眨似的。


    克莱德看得一阵好笑。


    他心里软得不行,身体往前倾,一只手扶着罗奈尔德的腰、单腿跪着凑上去,在罗奈尔德的眼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罗奈尔德条件反射闭了下眼睛,等再睁开时就看见自己的雄主在温柔地笑。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你可以再亲我一下吗?”


    克莱德凑得更近了,呼出的热气打在罗奈尔德的脸颊上,在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只轻轻碰一下的那种?”


    罗奈尔德“嗯”了一声。


    但克莱德没听。


    他闯进罗奈尔德的嘴唇,细细密密地安抚起对方。


    这个吻异常温柔,温柔得让罗奈尔德鼻尖发酸。


    他感受着雄虫的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真真切切地确认了克莱德还活着。


    他此时才终于从之前的即将失去克莱德的惶恐中挣扎出来,失控一般紧紧拥住了自己的雄虫。


    克莱德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


    他感受到了罗奈尔德止不住的颤抖,只结束了这个吻、反反复复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罗奈尔德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让他们浓情蜜意的时候,只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些就松开了克莱德。


    克莱德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那我们先出去?”


    罗奈尔德点了下头。


    刚刚那只突然袭击克莱德的高大雌虫现在还在外面,这下怎么也得把对方那身盔甲给扒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们一前一后从泡沫屏障的破口处钻出去,才沿着被强行破出来的小道走了几步,就碰上了一脸愁色的格伦达尔。


    现在这间房间里到处都是这硬化了的泡沫屏障,身处其中就像进了通道狭窄的迷宫似的,根本看不清其它地方时什么情况。


    克莱德被身前的罗奈尔德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跳了一下,发现视野中依然全是泡泡后放弃了。


    格伦达尔倒是也没卖关子,看到二人后就直接道:“那些盔甲结构太诡异了,全是各种暗扣,柯洛恩都打不开。”


    这倒是跟当初克莱德在黑街擂台赌场遇到的“冰剑士”情况一样。


    罗奈尔德只应了一声就带着克莱德往前走去。


    格伦达尔见状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去盯着那头巨脸怪物了。


    这种泡沫屏障的隔音性极佳,克莱德他们走了一会儿才听见“邦”的一声,然后就是撒穆尔的痛呼。


    克莱德跟着罗奈尔德转过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又往个刚能让雌虫侧身通过的洞口一钻,终于看见了正蹲在地上的柯洛恩和撒穆尔。


    撒穆尔揉着脑袋,而柯洛恩正侧身对着他、根本没分过去一个眼神。


    克莱德心里有了数,撒穆尔多半是又被哥哥揍了。


    他朝四周一看,发现埃德加尔被安置在角落处。


    虽然一副丢了魂了样子,但好歹没受伤、脸色看起来也不错。


    这里面被掏了个不大的空间,但容纳他们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克莱德越过罗奈尔德,避开地上那些被敲碎的硬化泡沫往里走。


    他先是去看了看埃德加尔的情况,又凑到撒穆尔旁边问:“什么情况?”


    撒穆尔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小声道:“这玩意儿太奇怪了,我觉得不砍成个五六块的根本取不下来,但我哥哥非要试试。”


    撒穆尔对这个突然偷袭克莱德、还差点把自己弄死的魁梧雌虫可没什么好感。


    他根本不介意把盔甲连里面的雌虫一起大卸八块,可柯洛恩不同意。


    撒穆尔瘪瘪嘴:“我刚刚不是想帮他嘛,结果被那暗扣边缘夹到了手,我一松手、那拆了一半的暗扣给弹回去了。”


    克莱德非常无语。


    撒穆尔每次面对柯洛恩时就跟老鼠碰上了猫一样,但又会时不时地去拨猫胡须,不是被揍就是在被揍的路上。


    他稍微提高了些声音,把之前地下黑街“冰剑士”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也包含了在漆黑监牢里、艾特努斯告诉他的一些后续。


    柯洛恩听完皱起了眉:“可现在埃德加尔处于毫无神智的状态,我们也没法儿知道他是怎么处那‘冰剑士’的。”


    既然埃德加尔单独行动,说明他必定是已经把“冰剑士”藏在了什么地方。


    而“冰剑士”身上穿着会发出响动的盔甲,那声音能被追杀他们的人捕捉到,埃德加尔能脱身,肯定是已经把那盔甲给弄下来了。


    要是埃德加尔能说话的话,能给他们带来不少帮助。


    他们齐齐朝角落的埃德加尔看去,撒穆尔甚至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按说雌虫的身体恢复力强悍,灌了那么多药剂怎么也该起效了,可埃德加尔却依然毫无变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这时,罗奈尔德也走了过来:“让我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异状 异状


    柯洛恩和撒穆尔恭敬地退开, 克莱德也往后站了些。


    于是,他们就看见罗奈尔德将手掌竖起往盔甲上用力一劈,又从收纳道具里掏出几个形状奇怪的工具。


    这套没有任何破绽点的盔甲硬度极高, 刚刚柯洛恩他们就试过,从外部很难弄出裂痕。


    可罗奈尔德熟练地劈、砍、撬、砸, 一通操作下来竟是在那最先劈下的地方弄出了一条缝隙。


    这还没有结束。


    罗奈尔德直接丢了工具,双手往那缝隙里一插,双臂肌肉鼓起、猛地一个用力, 就硬生生把这盔甲撕开了。


    暗扣本是钉穿了雌虫的身体的, 扣子上还有无数的弯钩倒刺。


    而雌虫四肢还被捆上了一种束缚用的道具, 让其无法离开地面。


    罗奈尔德这么一撕,直接就快把那雌虫的身体提成了个弧形,看着就好像要掰断了。


    还不等克莱德出声,罗奈尔德就抬脚往那雌虫身上一踩。


    这一拽一踩的, 直接把第一个暗扣给拔了出来,只是那上面还挂着一大团被生挖出来的肉。


    这些暗扣的位置极其刁钻, 几乎都是在虫族的大动脉处。


    那雌虫的身体猛地就喷出血来, 看这情况要是不及时处的话多半会活活失血过多而死。


    柯洛恩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往那雌虫的伤口处倒上一瓶药剂, 可雌虫血流得太多,直接把药剂给冲开了。


    他求助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叹了口气, 过去拍了拍罗奈尔德的手臂:“好啦, 别拿这家伙撒气了, 他十八.九也是.控着行动的。”


    罗奈尔德没反驳,只松开手腾出了位置,给克莱德打下手去了。


    克莱德掏出一个带着软管的尖口, 把软管塞进一瓶高阶治愈药剂后、就对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一点点喷涂起来。


    这方式和当初在冒险者协会据点里所做的一样。


    不过这雌虫的情况可比克莱德当时遇到的要好得多,所以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对方的情况。


    等处好伤口后,撒穆尔也配合着哥哥柯洛恩把雌虫身上的血迹清干净了。


    可这一看,克莱德就立刻愣住了。


    虽然只是被揭开了一处腹部的护甲,但已经能看到雌虫象牙色肌肤上像黑紫蜈蚣一样的缝痕。


    而最诡异的是,能隐约看见这护甲末端那道痕迹的另一侧、是艾瑞族才有的深褐肤色。


    克莱德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科学怪人。


    他回头一看,罗奈尔德也皱着眉,显然也没想到这个身高三米的雌虫居然会是这样的。


    柯洛恩又尝试了几次在不生扒的前提下去把盔甲解下来。


    终于,他借着被罗奈尔德撕出的这块缺口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角度。


    这盔甲说白了也就是道具的一种,柯洛恩连指甲盖那么大的精密道具都能做出来,解开这幅盔甲上的暗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克莱德对道具的原和构造算是一窍不通。


    这会儿就拉着罗奈尔德站到一边、问起那只戴着半边面具的雄虫去哪儿了。


    罗奈尔德那时只顾着找克莱德的下落,其实没怎么注意那雄虫的去向。


    那只雄虫一直是格伦达尔在负责照顾看管,他们之前又几乎是对战一场接一场的,也没有问这个的机会,所有罗奈尔德确实不清楚。


    克莱德想着一会儿去问问格伦达尔,就忽然听见撒穆尔惊呼了一声。


    他们赶紧朝那边看,就见柯洛恩竟然真的解开了暗扣,把雌虫胸膛和腹部的盔甲都拆了下来。


    这一拆,雌虫身体那怪异的模样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甚至,克莱德都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雌虫”。


    这具被覆盖在盔甲下的身体,就像是幼崽们玩的填色画一样。


    那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隔断线条,而每一块被线条框起来的部分,颜色和皮肤的质感都不一致。


    有的细腻雪白、有的粗糙长有斑块,而有的又是深褐、光滑如缎。


    光这么看着就让人感到生性的不适。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撒穆尔才对柯洛恩道:“我们继续拆吧。”


    柯洛恩沉默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沉重了不少。


    因为头盔的暗扣是直接戳进了颈部和颅骨,拆解起来难度最大,柯洛恩就准备最后来做。


    克莱德看他们估计要耗掉不少时间,就打算先去找格伦达尔。


    他还记得撒穆尔说过,那只被他们救下的亚雌说这城堡里有个关押“高质雄虫”的地方。


    虽然那亚雌说这地方只有白鹰知道,但那只戴面具的雄虫说不定就是去那找自己的哥哥了。


    要是知道了对方的下落,他们说不定也就能跟着找到那处关着艾特努斯的监牢。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找过去的时候,格伦达尔正倚着泡沫屏障、盯着对面的一角。


    那里高高隆起,明显是在固化前覆盖着什么大体积的东西,而此刻里面正传来簌簌的声响。


    克莱德看到了从一处缺口伸出来的半截手臂,而距离缺口半米左右的正下方正躺着那另外的半截,多半是格伦达尔砍下来的。


    看到克莱德,他压低声音问:“你能不能连续使用元素召唤术?”


    “之前可以,但我精神力现在不太对劲,估计连个火球都放不出来,”克莱德问:“怎么了吗?”


    格伦达尔道:“我想到了个把这东西处掉的办法。”


    既然这怪物砍多少就长多少出来,还会随着对战而逐渐变强,就连公爵罗奈尔德也没法将其用武器一击必杀,就只能试着用精神力了。


    “你和公爵不都能使用水火双系精神力吗?我就想着能不能直接把它给瞬间烫熟了。”


    罗奈尔德的双系精神力闻名大陆多年,但大家都发现其实公爵几乎没有同时过两种精神力。


    大家曾猜测这是否是一种缺陷,比如同时使用会给身体带来负担什么的。


    格伦达尔虽然不太清楚精神力的运作,但也从曾经目睹了克莱德的状态后有了一些推论。


    他的想法是瞬间把这怪物用水牢固定住,然后给它烫熟了、然后在撤掉水的一瞬间将其直接烧成灰。


    毕竟熟的东西毕竟比生的好烧嘛。


    而且,要是直接烧这玩意儿的话,万一一下子没烧彻底、让它有了抵抗火元素的能力就完蛋了。


    至于要怎么把这玩意儿在水牢形成前控住,那不是还有撒穆尔嘛。


    撒穆尔一个有A级地系精神力的觉醒者,怎么也能拖一会儿、还能加个保障。


    可现在克莱德不能出手了,撒穆尔和罗奈尔德之间又毫无默契。


    不熟悉的觉醒者之间是完全的排斥关系,到时候公爵S级的精神力一放出来,说不定撒穆尔还会反而被影响,实在太过危险。


    于是格伦达尔摊开双手:“现在估计不行了。”


    克莱德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个想法了,他只觉得听上去简直又怪又离谱。


    反倒是罗奈尔德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考虑实施的可能性。


    克莱德突然想起一件事:“托特莱尔教师呢?”


    罗奈尔德回道:“我让他去守着白鹰的尸体。”


    克莱德点点头。


    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的事迹太过离奇,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觉得白鹰被一击毙命这件事有些不真实。


    就好像游戏里一路艰难万险打进了魔王城,却只随便平A了一下、魔王就直接暴毙了一样。


    想到这里,克莱德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之前观察过那重甲的行为模式,他必须要得到白鹰的指令才会行动。


    “后面白鹰身上的毒性发作、无法动弹后,那重甲也就没了任何反应。“


    克莱德十分疑惑:“可为什么,那时候他会突然动起来攻击我呢?”


    格伦达尔随口道:“难不成那白鹰没死?”


    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浑身汗毛要竖起来了。


    ——被捅成那样都没死,那还是虫族,不,还是生物吗?


    他讪讪闭了嘴。


    好在克莱德又问起其它的事情,总算是没让格伦达尔继续尴尬下去。


    克莱德问的是那只突然不见了的雄虫。


    格伦达尔回忆了一下才道:“那家伙跟着我们进了那条通道后没多久,就说自己听到了他哥哥的声音。”


    “可我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格伦达尔比了个手势,示意是在那通道三分之一的位置。


    “然后他就趁有个雌虫偷袭我的时候一个转身就跑了,我还以为他是往入口那儿跑了呢。”


    格伦达尔满脸无奈:“我也没办法呀,那会儿两个雌虫打我一个,我根本没空追过去。”


    后面他们解决了那些拦路的敌人,恰好罗奈尔德直接把那个领头的雌虫踹飞了出去,刚好就砸穿了宴会厅的大门。


    他们看到了克莱德,也就没去在意那只雄虫的去向了。


    不过这么说来也很奇怪。


    那条通道只有一个入口,而撒穆尔和柯洛恩是耽误了一会儿才跟进去的,可他们也根本没碰上那只雄虫。


    那条通道必定有什么古怪。


    克莱德正这么想着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头颅 头颅


    克莱德和罗奈尔德立刻就赶了过去, 正好听见几米外传来某种东西碎裂后、大量碎片掉落在地的声音。


    克莱德忽然觉得腰间一紧。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往后面移了一大截,而他刚刚所站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砍痕。


    要不是罗奈尔德护着他往后拽了一段距离,克莱德怎么也得被开膛破肚。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罗奈尔德手臂用力把克莱德往旁边一送,左手立刻抬手去挡。


    为了方便战斗, 罗奈尔德的双臂上也绑上了武器匣。


    对方的攻击正好就砍在这金属的武器匣上,立刻就在上面砍出一道凹痕。


    武器匣锻造时通常会加入多种坚硬的虫兽甲壳作为材料,硬度不是一般的东西能相比的。


    罗奈尔德看着停在他三米之外的那只拼接雌虫。


    周围那些硬化的泡沫屏障已被对方轻易损毁, 让这里腾出了一个圆形的空间。


    那身体怪异的雌虫头上还罩着头盔, 看起来是柯洛恩他们还没来得及拆开。


    之前柯洛恩和撒穆尔两兄弟用了一种道具将这雌虫固定在地面上, 那种道具的强度足以捆住一只虫兽,但雌虫身上却没有任何挣脱后形成的痕迹。


    罗奈尔德意识到这家伙并不好对付。


    他朝克莱德道:“你能用药剂解决那边的怪物吗?”


    “我试试。”克莱德明白了罗奈尔德的意思,留下一句“小心”后就退到角落,寻找机会去处那只长着巨脸的怪物。


    从这雌虫的攻过来的方向看, 他似乎是朝着房间角落的巨脸怪物去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行动,但一旦让那怪物和这雌虫融合,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说不定就无法再与之抗衡。


    克莱德之前弄出来的白色泡沫屏障隔音效果极好, 硬度也不低。


    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坏,只能从之前的缺口离开。


    罗奈尔德本想替克莱德凿出一条路来, 可那雌虫攻势激烈、构造异常的身体又令其招式非常古怪,经常会从某些本不可能的角度攻过来。


    罗奈尔德看到一个空隙, 原本正准备往前挥剑, 但战斗本能却让他猛地朝后避开。


    他一抬眼, 恰好看见面前雌虫像是从侧面折断了一样、猛地以一百八十度将手臂横扫过来。


    那两条布满缝痕的手臂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只往地上一砸、就将地面的上的白色硬化泡沫给敲出了蛛网状的裂纹。


    罗奈尔德顿觉糟糕。


    这雌虫和那巨脸怪物一样,看来都是蛮力突出的类型,要是继续打下去必定会毁了这个房间。


    于是当那雌虫再次向罗奈尔德冲过来时, 罗奈尔德没有躲避,而是硬接下了这一击。


    怪异雌虫的力量大得离奇,让罗奈尔德手中的剑身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为了速战速决,罗奈尔德开始集中攻击对方的颈部。


    不论这东西还是不是雌虫,只要没了头,哪怕不死也会行动受到极大阻碍。


    在看到这雌虫会拼尽全力格挡时,罗奈尔德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怪异雌虫的弱点就是头部。


    不过,罗奈尔德手中的长剑很快就在一次进攻时碎裂了。


    罗奈尔德不得不和对方赤手空拳地搏斗,这让他的身上很快就崩裂出伤口。


    但那雌虫也并不是毫发无伤。


    他罩在头上的盔甲也出现了破损,能看到盔甲下的白皙肤色以及几缕偏长的金棕色发丝。


    罗奈尔德抓着雌虫的手腕用力拖拽,双腿离地使劲往雌虫身上猛地一踹。


    嗤喇一声,竟是把雌虫的一只手腕直接从缝合处给拽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罗奈尔德立刻以手撑地,往雌虫的头盔蹬去。


    那雌虫被这力道推得往后一个踉跄,头上的金属盔也应声而碎。


    头盔后的是一颗阿布亚雌虫的头、一张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都不会陌生的脸。


    它肤色白皙,无神的双眼是漂亮的冰蓝,而那头偏金的棕发像是沾染过甜蜜的蜂蜜。


    ——它属于尼威尔斯的前任虫皇,格斯莫布雷斯特。


    罗奈尔德最后一次看到这张脸是在四十年前,那时,他才六岁。


    可现在四十年后,在这处处诡异的城堡中,他竟然又看到了自己雌父的脸庞。


    罗奈尔德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摁住了,让他的思维和肉.体都出现了一秒的停滞。


    然而就是这一秒的愣神,让他没有注意到面前雌虫腹部的异样。


    一蓬血雾在雌虫的后腰处炸开,一团银白和猩红交杂的东西猛地飞了出去。


    等罗奈尔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立刻脚下发力、几乎是本能般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


    雌虫的视力绝佳,于是罗奈尔德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离那头沾血的银发末端距离不过几毫米。


    也亲眼看着,那颗挂着鲜血碎肉的头颅扑向了他心爱的雄虫。


    “不!!”


    罗奈尔德接住倒下的克莱德,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将克莱德唤醒。


    而掉在地上的那颗头滚了几圈,露出了和白鹰嘉维恩安德烈斯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它本该是颈部的地方耷拉着一簇肉红色的长条,像是一条条粗壮的蚯蚓。


    此刻它的嘴角挂着笑,像是张狂地嘲笑着罗奈尔德的无能。


    姗姗来迟的撒穆尔脸色苍白。


    他没有了左臂和左脚腕,而被他艰难搀着的柯洛恩也失去了半截小腿和两条小臂。


    事发突然,要不是柯洛恩替他挡了一下,撒穆尔这会儿半个身体都已经被那诡异的雌虫给捏碎了。


    这房间里的泡沫隔音极佳,大声喊叫提醒根本没用。


    他们两兄弟已经尽快地赶过来了,可看样子还是没来得及。


    而原本一直该守在白鹰尸体旁的亚雌托特莱尔也随之出现。


    他背上背着一个箱子,焦急地开口:“公爵殿下糟了,白鹰——”


    但他立刻注意到了地上的那颗头,马上止了声。


    托特莱尔没有任何迟疑。


    他马上放下背上的箱子,先掏出一个水晶密闭容器把白鹰的头给装了起来,然后又用一个隔离的箱子装好。


    他隔着一段距离把这箱子放置着、又往上面分别扔了两个防护道具后,才朝罗奈尔德走去。


    托特莱尔受过皇族专门的训练,只短短几步路就把周围的痕迹看了个遍,快速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还原了出来。


    他没有多看那具浑身缝痕、腰部破了个大洞的雌虫,哪怕那雌虫长着前任虫皇的脸。


    托特莱尔半跪在罗奈尔德两步之外,双手抬起。


    “公爵殿下,请您看看这两件东西。”


    罗奈尔德偏过头看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左手还轻轻地搂着克莱德。


    他看向托特莱尔:“白鹰怎么了?”


    托特莱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白鹰的尸体上的头突然消失,剩下的部分已经装好了,”托特莱尔赶紧道:“但这根木杖有异,请您小心。”


    他奉上一根用特殊布料裹着的条状物,等罗奈尔德接过去后,才又用同样的布料捧起一小块木片。


    罗奈尔德将缠绕在外的布料解开,露出了那根漆黑的木杖。


    托特莱尔见状补充道:“白鹰从来都带着这根手杖、片刻不离身。我刚刚想用收纳道具将其封存,却发现收纳道具失效了,它似乎会对精神力有反应。”


    托特莱尔是非觉醒者,所以一开始直接拿起来后并没有发现异常。


    罗奈尔德看了这木杖一会儿,只思考了一两秒就朝它伸出了手。


    在触碰到木杖表面的一瞬间,罗奈尔德就感觉自己皮肤像是被吸在了上面一样。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表面蓦地浮现出虫纹,而火红和水蓝两种光点竟汇成一条线、沿着他手上的虫纹朝木杖快速滑动而去。


    罗奈尔德赶紧抽手,却发现这木杖似乎和他的指尖融为一体了一样。


    他一咬牙,直接掰断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硬生生把自己的手从那上面撕了下来。


    失去了主体的供给,那停留在木杖上的两截断指很快就变得皮肤干瘪,像是行将就木将死之人的手。


    与此同时,罗奈尔德还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和腹部传来细密的钝痛,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表现。


    罗奈尔德看向了托特莱尔手里的木片,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刚刚他看到了,白鹰的头从那拼接的雌虫身体里冲出来后,直直朝克莱德扑了过去。


    当时白鹰的嘴里就咬着这块木片、撞向了克莱德的额头。


    罗奈尔德是知道的,克莱德的精神核就位于额头处。


    罗奈尔德立刻看向了在自己怀里昏迷不醒的克莱德。


    他伸出手,用和他表情截然不符的温柔动作,轻轻拨开了散落在克莱德额前的发丝。


    克莱德的额头皮肤光滑雪白,连一点磕红了的印子都没有。


    可正因为这样,罗奈尔德的心才瞬间沉到了谷底。


    白鹰,到底对克莱德干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醒来时听到克莱德和白鹰做交易的事。


    罗奈尔德抱着克莱德起身,一步步朝撒穆尔走了过去。


    公爵身上的气势太过可怖,柯洛恩下意识就想挡在弟弟的身前,可他缺了一条腿,动作匆忙之下就朝地上摔去。


    然而柯洛恩却没摔在地上。


    罗奈尔德一把扶起了他:“尽快把你的手恢复,把那东西给分解开然后彻底弄清楚。”


    “你,”罗奈尔德看向撒穆尔:“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记忆重现 记忆重现


    克莱德有点懵。


    他看着像是眼前AR游戏一样的画面, 整个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实话,他根本没搞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他看罗奈尔德和那只浑身缝痕的雌虫打得激烈,就趁机往泡沫屏障缺口那儿挪。


    他正准备从缺口离开、去找格伦达尔商量怎么弄死那只巨脸怪物, 可没想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朝他飞了过来。


    意识到危险靠近,生物本能地就会朝那边看。


    可克莱德没想到, 朝他飞过来的居然是颗头。


    那颗头血呼里拉的,一脸狰狞地往他脸上飞。


    这一幕就算是放在屏幕里做成恐怖效果也够吓人了,更何况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


    克莱德向来害怕贴脸惊吓, 于是条件发射就想动手打。


    可谁知道, 他手才刚抬起来就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会儿事情发生得太快, 克莱德也没看清缠住他的是什么,只感觉又冷又滑好像还黏糊糊的,挺恶心。


    然后那颗头就直接撞到了他脸上。


    准确来说,是他的额头。


    克莱德被撞得眼前一黑, 连疼都没感受到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把他狠狠往下一拽。


    但他认为自己没晕过去,因为那坠落感也只持续了几秒而已, 等那感觉消失, 他的眼睛就又能正常视物了。


    只不过,他没有了身体。


    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个无人能见的灵魂浮在半空, 而他的正下方就是一座灰黑色的、爬满了紫色荆棘的古堡。


    他看见有装束华贵的虫族偶尔出入古堡,但他却无法再靠近一分、更无法挪动自己所在的位置。


    直到某个寒冬的雨夜。


    诺克斯部族四季如春, 但这座古堡身处一处密林, 阳光都照不进来多少, 冬天一下雨就冻得人骨头都会疼。


    阵阵痛呼从古堡中飘出, 像是孤魂野鬼在哀嚎。


    随着一身拉长的尖叫,克莱德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朝下拖拽,速度快得又让他眼前发黑。


    在这黑暗中, 他听见有低低的哭泣声。


    他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抚过,那股温暖抚摸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轻。


    最后,那股温暖消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时,他觉得蜷着不舒服,一伸手,就感觉自己撞破了什么东西。


    一缕光线从上面投了进来,又漂亮、又暖和。


    他本能地去追逐那点暖意,于是咔嚓一声,这包裹住他的黑暗碎裂了。


    这是一个以深紫色为主调的房间,深色的床铺、深色的窗帘,甚至垫在他身下的天鹅绒软垫也是深得发黑的紫色。


    这软垫上绣着银白色的纹路,但他的视野有限,看不清这图案是什么。


    一声轻轻地咔哒声传来,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就和一双惊喜的绿色眼眸对了个正着。


    那只俊美得宛如神祗的雄虫两三步赶了过来,轻柔地把他抱了起来。


    他说:“嘉维恩,我的宝贝,雄父终于等到你出来啦。”


    克莱德一愣。


    嘉维恩?


    刚破壳的幼崽十分脆弱,对方怕弄伤他,扯了一块丝绸垫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上面。


    这只雄虫额上渗了不少汗,让他那头黑色的长发都粘了几根在那儿。


    于是克莱德才注意到,这屋子里非常温暖,哪怕他是个赤身.裸.体的新生幼崽都没觉得冷。


    克莱德看着这只轻轻为他擦拭身上壳内粘液的雄虫,忽然觉得,这只雄虫应该很爱嘉维恩。


    事实也正如克莱德所想。


    安德烈斯家族子嗣极其稀薄,现任家主也仅有一个亚雌弟弟。


    在贵族家族中,无法生育的亚雌本该早早被送出去以巩固家族势力。


    但安德烈斯的现任家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也不愿用这种方式维持家族,于是就一直让弟弟住在这古堡里。


    “来,小嘉维,让叔叔抱抱。”


    那一头短卷发的亚雌贴着小幼崽软乎乎的脸,笑得一脸幸福。


    而看着弟弟和自己幼崽开心玩耍的家主,也面露笑意,神情无比温柔。


    时间一天天过去,嘉维恩也慢慢地长大。


    嘉维恩的雌父在产下这枚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不过好在有雄父在身边的原因,他也没出什么意外,健康地进入了幼崽期。


    进入幼崽期后,小虫崽的身体状况几乎会稳定在一个状态,直到进入亚成年期时才会发生巨大变化。


    而一直以来亲力亲为照顾他的雄父,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在古堡中工作的虫族很少,除了自己雄父和叔叔之外,嘉维恩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嘉维恩毕竟是只幼崽,没了雄父和亚雌叔叔几乎二十四小时的陪伴,他很快就觉得孤单无聊了起来。


    诺克斯部族的艾瑞虫族生活习惯是昼伏夜出。


    趁着某一天天色将亮,嘉维恩悄悄从后花园溜了出去。


    古堡的位置太深了,嘉维恩走到双腿发酸才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溪。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溪畔有一只亚雌幼崽。


    那幼崽在溪水里洗什么东西,嘉维恩好奇地走过去,他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却只换来了一声尖叫。


    亚雌幼崽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的衣饰、又看向他的眼睛。


    “你这个被诅咒的怪物!该死的怪物!”


    亚雌慌乱而逃。


    嘉维恩看着对方掉在地上的那篮紫红的浆果,那脆弱的浆果被这么摔落在地马上就破了皮。


    红色的汁液染在浅橙黄色的草篮子上,异常刺眼。


    嘉维恩回到了古堡,在走进前庭花园时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雄父。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害得自己的雄父如此担忧。


    嘉维恩低下头,刚准备道歉,就被紧紧抱进了一个充满暖意的怀里。


    “没事就好,嘉维恩,你没事就好。”


    雄父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让嘉维恩一下子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问雄父:“我是怪物吗?”


    黑发的雄父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不是的,你是我的宝贝,怎么会是怪物呢?”


    在哄嘉维恩睡下后,安德烈斯的家主显露出了他锋芒的那一面。


    “去把今天的事情调查清楚,再把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找出来!”


    克莱德只能从嘉维恩躺着的角度去看四周,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家主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屋里为其效命的那只雌虫离开后,家主才转身走回床边。


    他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幼崽哭得通红的眼眶。


    一声叹息过后,他又变成了嘉维恩熟悉的、那个温柔的雄父。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只奉命外出的雌虫回到了古堡。


    他把一只遍体鳞伤的亚雌幼崽扔到地上,朝自己的主人跪下复命。


    这只亚雌幼崽的家人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立刻抛弃了这只本就没什么价值的亚雌幼崽、只求自保。


    对此,安德烈斯家主并不感到意外。


    他正准备将其处死,可一直躲在窗帘后面的嘉维恩却跑了出来。


    嘉维恩原本只是准备躲在那儿给自己的雄父一个惊喜,可没想到却会看到了这一幕。


    家主其实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幼崽目睹这样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的将来,他还是咬咬牙问:“你想亲手处置他吗?”


    嘉维恩惊讶极了。


    他看看自己的雄父,又看看那只浑身是血的亚雌幼崽。


    嘉维恩想了想,犹豫道:“我可以把他留下来吗?”


    安德烈斯的家主有些意外:“当然,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只是错做了事,并不用为此付出性命,”嘉维恩抓着雄父的手撒起了娇:“而且家里太无聊了,他能陪我玩儿。”


    于是,亚雌幼崽就留在了古堡里。


    他确实是每天都在陪嘉维恩玩,可是这玩耍,却次次都弄得他浑身都是伤。


    伤痕经常深可见骨,但却通通不会致命。


    嘉维恩是故意的。


    当时这亚雌骂他是怪物,那他就真的像个怪物一样地去折磨对方。


    雄虫折腾雌虫和亚雌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小亚雌已经被他的父母“卖”了安德烈斯家,哪怕真的折磨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嘉维恩在自己雄父的保护下无忧无虑,行事也越来越放肆。


    他是生活在密林古堡里的小王子,而他的雄父,是能为他遮挡一切风雨的王。


    可好景不长。


    安德烈斯的家主病了。


    安德烈斯家族里的虫族个个都异常美丽,雄虫更是美得能让任何虫族为其倾心。


    家主哪怕是病了,也只是让他看上去多了些清冽的破碎感,更加的美了。


    已经外表是少年模样的嘉维恩伏在雄父的床前,双目含泪:“雄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好您的办法。”


    安德烈斯家族据说被诅咒了。


    家族成员有着惊人的美貌,但却都寿命有限,至多也就能活到四十岁。


    可嘉维恩不相信什么诅咒,他确信自己的雄父只是病了,而这种病至今没能找到医治的方法而已。


    在听说大陆上有座存放了一切书籍的藏书馆后,嘉维恩出发了。


    他的目标是闻名大陆的学院,米勒克。


    那一年,嘉维恩十二岁。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青榕巨木 青榕巨木


    嘉维恩本就是珍贵的艾瑞族雄虫, 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容貌,在进入米勒克学院后,没多久就备受瞩目。


    他在入学仪式上让那颗白水晶爆发出了夺目的金色光芒——这是S级的地系精神力的象征。


    当时的校长是位S级的雌虫战士, 实在不能教给嘉维恩什么,就允诺了一位教师专门指导他。


    那位教师是位A级的地系觉醒者, 一开始确实还能担任嘉维恩的教师。


    可嘉维恩天赋异禀,只用了短短半年就学会了那教师所会的所有召唤术。


    又一年后,他甚至能在对战中把一些经验老到的教师都打得落花流水。


    嘉维恩在精神力的控制和运用上已经无人能再教授什么了, 可雄虫本来就体质欠缺, 去和雌虫战士们学格斗术又没太大的意义。


    再加上他和其他同级生的实力相差太多, 他接领的任务难度都是最高,就算有人想和他组队,嘉维恩也不屑与弱者同行。


    他完成任务的效率极高,导致那段时间里学院的任务难度比以往高出一大截。


    一段时间后, 普通的学生们苦不堪言。


    任务难度层层下压之下,就导致大量学院任务无人接领, 而少数的低难度任务抢破了头。


    最后, 无奈之下,校长就只能同意让嘉维恩进行自由学习, 一年完成一次任务就可以。


    这正合了嘉维恩的意。


    米勒克学院的的图书馆是套环似的内外层设计,外层是普通的图书馆, 而内层才是藏书馆。


    之前嘉维恩想进藏书馆, 但一直被学院拒绝, 这次学院被他折腾得不行了, 终于松了口。


    那时候,学院的各方面管还不是特别严密。


    那些本来只能让学院校长、两国的虫皇、首领所知道的一些事,就这么记载并摆放在了藏书馆里。


    而那, 正是有关于学院石板的信息。


    但这信息记载的又不完整,只写着这石板是初代校长所绘、上面的精神图从来无人能看清,似是与神明有关。


    据传,能看懂上面精神图的人,就能得到神明的认可,甚至还能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


    嘉维恩心动了。


    米勒克学院的校长和石板有某种联系,这导致历代校长都不能轻易离开学院。


    嘉维恩等了很久,才能到一个机会。


    他按照那藏书馆里所记载的方式,悄悄潜入了学院地底。


    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了让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巨大的圆形地底空洞中,有一块不规则的石板悬浮于半空。


    石板上刻有细细的凿痕,在黑暗中闪烁着莹莹的蓝光。


    那些细痕非常奇怪,要是整体去看的话只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纱,看不清楚,但如果盯着某一个部分去看到还能看清一些。


    只是当移开视线之后,刚刚所见的就像刻意从脑海里抹消了一样,什么也记不住了。


    嘉维恩着了迷,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朝石板走去,就连触碰到了这空洞里的防御阵法也没在意。


    这地下空洞中的自然元素异常丰盈,于是嘉维恩只轻轻抬手就借用着自己的S级精神力来到了石板面前。


    在匆匆赶来的校长厉声喝止中,嘉维恩伸手触碰上了那块石板。


    那一瞬间,嘉维恩似乎看到了大陆上的一切。


    时间在他的脑海中被拉得很长。


    嘉维恩甚至看到了曾经堪称蛮荒的时代、又看到了当初神明发怒后在这片大陆上降下的陨石雨。


    他能感觉到大陆上每一寸泥土的震动,感受到在它支撑下、弗兰特克斯大陆上所有生灵的呼吸和脚步。


    这些美妙的声音交织成了一场盛大的赞歌,让嘉维恩如痴如醉。


    但这样的信息量对于一只虫族来说太过庞大了。


    嘉维恩惨叫出声,随即从半空重重摔下。


    雌虫校长赶紧上前接住了他,好歹没让这诺克斯部族的高阶贵族雄虫当场摔死。


    这处地下空间有特殊的隔绝保护,校长带着嘉维恩从那离开时没有惊动学院里的任何人。


    嘉维恩在疗愈园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意识,但他做出这样的事严重违反了学院的禁令,米勒克不能接受这样的学生再继续留在学院里。


    事情发生后没多久,米勒克学院的校长就给安德烈斯家族送去了书信。


    家主诚恳致歉,并表示会派人去把嘉维恩接回来。


    安德烈斯家族为此甚至动用了专用的运输虫兽,在第三天的午夜抵达了米勒克学院。


    嘉维恩回到家后本以为自己会被雄父说教,可这只病魔缠身的雄虫却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让嘉维恩心里更不好受了。


    嘉维恩开始学着去管家族的事物,不再像曾经那样恣意行事。


    诺克斯部族有个传统,就是在春季来临的第一天去向神树祈愿。


    而这棵神树,就是王城里的巨大榕树。


    青榕城是诺克斯部族的王城,那会儿王宫离这棵巨大的榕树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棵神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近的。


    这棵榕树被一个庞大的精神图笼罩着,只有祭司们才能将其解开。


    平民们大多只能远远地看,但贵族们却能进入到精神图中。


    在诺克斯部族的贵族里,这一天能距离神树多近、也是一个家族实力的体现。


    而作为部族里最古老的贵族,安德烈斯家族的家主拥有能直接触碰神树的权力。


    这曾是让安德烈斯自得的特权,在那一年却成了他们的梦魇。


    嘉维恩作为下任的家主,随同着自己的雄父一同来到了榕树下。


    在他伸手触碰上这棵巨木的刹那,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立刻冲入了嘉维恩的体内,直接让他当场皮开肉绽、似乎要从体内爆裂开。


    他的雄父和陪同在一旁的祭司吓坏了。


    安德烈斯家族就只有嘉维恩这么一个子嗣,整个家族就算是拼尽一切也让要让他活下来。


    安德烈斯家族虽然家族成员稀少,但家族本身历史久远、和大陆上多方势力有交集,就连刚上任的部族首领也得对他们礼让三分。


    因此当那位家主前来求助,首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首领下令后,嘉维恩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大祭司所在的神殿。


    诺克斯部族的祭司们是个非常神秘的群体,他们不受大陆上任何势力的约束和干扰,仅仅只是侍奉神明。


    但他们又因此有种特别的力量。


    据说,那位米勒克学院的初代校长就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才能成功建立起这座学院。


    不管这传言真假,但祭司们拥有奇异力量是确切的事实,大陆各势力不敢对其不尊敬。


    所以就算是安德烈斯的家主,也只能在神殿外老老实实地等候。


    克莱德“附”在嘉维恩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了这传闻中的祭司神殿。


    神殿呈椭圆形,四周立着十二根雕有藤蔓花纹的巨大石柱,石柱通体深灰色,里面有细碎的银色颗粒,在光线的照耀下如同繁星一般。


    祭司侍奉神明的殿堂位于这个椭圆的正中央,那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


    这座神像也和外面的石柱是同样的材质,室内的光线很弱,让这座闭眸的神明雕像颜色近乎纯黑,看上去有些冰冷。


    而站在那神像前的虫族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笼着一层银灰色的薄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祭司看着被抬进来的嘉维恩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朝一边指去。


    而那,正是青榕巨树所在的方向。


    神殿护卫们立刻把嘉维恩送出了神殿,而让众人无比震惊的是,与他们一同出来的,还有那位大祭司。


    大祭司从不离开神殿,这一举动一时间让在场的虫族都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祭司全程一言不发,离青榕巨树还有一段距离时,就用一个手势令神殿护卫拦下了想继续前进的虫族们。


    两个护卫抬着嘉维恩走了进去、又很快退了出来,只留下嘉维恩和祭司留在精神图中。


    克莱德看见嘉维恩在靠近榕树后手指动了一下,几秒后,他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嘉维恩一步步朝榕树走去,但他的眼睛却是半闭着的,根本不像恢复了神智的样子。


    随着嘉维恩的靠近,他周身的四系自然元素猛地活跃了起来。


    但嘉维恩毕竟只有一颗地系的精神核。


    水、火、风三种元素不停地在他体内冲撞,让他很快就变得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一时间,这巨木下火焰和流火冲撞、泥沙和旋风翻飞,宛如崩坏的末日。


    而大祭司在这混乱的景象中朝巨树跪了下去。


    他身体紧紧贴着泥土,双手却往上抬着,像是在乞求着什么。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拂过,就听见一声轻响,一根树枝就从树梢落下,准准落在了大祭司的手中。


    而嘉维恩的身体也瞬间瘫软了下去。


    此时他已浑身是伤,血中混合着泥糊了他一身,身上的衣袍也滑落了大半,看上去脏污又狼狈。


    大祭司把手中的树枝放到了嘉维恩袒露着的胸口上。


    树枝刚一接触到嘉维恩的皮肤,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一种超乎了所有虫族认知的、奇异的变化。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覆灭 覆灭


    无数红蓝绿的三色光点从嘉维恩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胸膛上的那根树枝涌了过去。


    这些光点在树枝表面形成了一层琉璃般的结晶,它们越长越多,将那根原本只有手臂长的树枝堆积成了一米多长的手杖。


    随着嘉维恩体内浮出的光点越来越少, 这根手杖上结晶形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终于,当嘉维恩的身体不再有光点溢出后, 这场变化终于迎来了结尾。


    嘉维恩原本一直半睁着的眼睛终于闭上,身上的伤口和血迹结痂也通通消失了。


    他呼吸平稳,就像是疲乏的人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那样, 根本看不出他之前身上受过怎样的伤。


    只不过他那头如绸缎般的黑发, 却在这短短的异象中变成了银白。


    大祭司起身走了出去, 而两个神殿护卫见状立刻进去把嘉维恩带了出来。


    陷入沉睡的嘉维恩离大祭司的距离太远,克莱德只看见大祭司对安德烈斯的家主说了一句什么,让对方瞬间脸色大变。


    大祭司离开后,安德烈斯的家主立刻带着自己唯一的子嗣回到了那密林中的古堡。


    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


    这位家主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从那个夏天一直到了来年的初秋。


    嘉维恩是在呜呜的响声中醒过来的,此时屋外正刮着风, 吹动着那棵已经长到了他窗外的梧桐。


    梧桐的叶片已经完全凋零, 凛冽的寒风吹在树梢纤细的枝丫上,发出的簌簌声撞在房间窗户上时, 就好像有谁在低低哭诉。


    嘉维恩的记忆还停在自己在米勒克的藏书馆中,他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家中醒来, 而古堡里也静得让人心慌。


    等他推开门走出去时, 却发现挂在墙壁上的一副肖像画的四周被装饰上了黑色的花。


    而画中的, 正是他的雄父。


    安德烈斯家族的成员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 嘉维恩的雄父也是如此。


    那只后半生为自己的幼崽劳心劳力的雄虫,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孩子醒过来。


    嘉维恩开始无比自责,恨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非要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白白在米勒克学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如果那年他没有去学院求学,他后面的这几年就一直能陪伴在自己雄父的身边。


    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让嘉维恩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


    他开始厌食、无法入睡,甚至在看到餐盘里的餐刀时都想把它抓起来捅进自己的脖子。


    在嘉维恩濒临崩溃的时候,是他的叔叔耐心地陪伴安慰他。


    嘉维恩长大了也长高了,这只曾经能把嘉维恩抱起来哄的亚雌,如今也只能到嘉维恩的肩膀而已。


    他身躯娇小,但依然有着十足的温暖和坚毅的力量。


    在白天,亚雌叔叔有时陪在嘉维恩的身边一起发呆,有时又摸着嘉维恩的头发哄嘉维恩睡觉。


    到了夜晚,他就用自己那小小的身躯去扛起整个家族的事物。


    自从嘉维恩的雄父死后,不少虎视眈眈的贵族、甚至是王族都想把安德烈斯家族分食,是这只大家从来没当作一回事的亚雌在艰难维持着现状。


    就在嘉维恩的状况稍微有些好转时,他忽然想起后天就是叔叔的生日了。


    ——四十岁的生日。


    嘉维恩无比惶恐,他像是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本就腐朽的木头一样、牢牢抓着叔叔的衣角。


    亚雌答应嘉维恩,自己哪儿也不会去,就这么在嘉维恩的身边一直待着,直到大后天的晨光降临。


    嘉维恩惴惴不安,但长时间的紧张让他逐渐疲惫不已。


    在第三天的深夜时,他在叔叔的哄睡歌声中闭上了双眼。


    艾瑞族向来都是昼伏夜出,但嘉维恩身体状况有异,经常四五十个小时无法入睡,然后又在某个时刻昏睡过去。


    一只年轻的亚雌端着一个托盘轻轻打开了嘉维恩的房门。


    托盘上是一杯加了蜂蜜和米果的奶浆果汁,是近段时间嘉维恩唯一能吃下去的东西。


    前任家主去世之后,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前任家主的胞弟身上。


    那只亚雌因为自己身份原因没少被刁难,只能趁嘉维恩熟睡之后面见宾客或处家族事务。


    所以,这个时候他必定不在嘉维恩的房间。


    穿着侍者衣服的年轻亚雌把托盘轻轻放下、朝房间内侧走去,在走动间,能看到他的指尖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年轻亚雌停在嘉维恩的床边,他轻手轻脚地掀开那条深紫色的丝绸被,将那只熟睡的雄虫缩在胸前的手臂拉开。


    嘉维恩身材消瘦,那截手腕还不如幼崽的粗,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亚雌看了对方一会儿,猛地举起手里的匕首,狠狠朝嘉维恩的胸口刺了下去。


    可亚雌的力道毕竟没那么大,还偏偏刺到了嘉维恩的胸骨上,没能一击得手。


    嘉维恩被惊醒,立刻往旁边一滚躲过亚雌继续刺过来的匕首。


    那亚雌穷追不舍,看到嘉维恩下床往门口跑后立刻就扑了过去。


    嘉维恩倒是躲了过去,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只又往前跑了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而这时,亚雌的匕首已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嘉维恩不是彻底没办法躲过去,可他忽然就不想躲了。


    就在他准备接受那柄匕首刺穿自己心脏的疼痛时,一个身影猛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只刺杀朝他的亚雌显然也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都还会遇到阻碍。


    他气疯了,疯狂地拔出匕首再一下下地扎向阻拦者。


    而被他扎得满身窟窿的那只年长亚雌,只是把嘉维恩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小嘉维恩,这只是在做梦呢,一个噩梦。”


    护卫即刻赶到,不过只花了四秒就制住了行刺者。


    可就在那最开始的第一秒里,那柄匕首刺破了年长亚雌的肺。


    亚雌的口中喷出一口血来,然后软软倒在了嘉维恩的怀里。


    此时,天边出现了一缕光,将天边染成了蓝宝石一样的透彻蓝色。


    晨光降落在这片大陆上,照得古堡里的猩红血迹是如此刺眼。


    在那一瞬间,原本嘉维恩的记忆忽然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石板里看到的那些奇异的画面,也想起来自己在巨树下被那些自然元素割得遍体鳞伤的事实。


    嘉维恩沉默地从地上站起来,左手平举。


    强烈的震颤感从众人脚下传来,屋外的梧桐树被硬生生掀翻、露出了被掩埋在树根下的一根手杖。


    泥土不断朝那根手杖翻滚而去,垒成了一个高至窗边的泥柱,而最顶端放着的正是那根彩色琉璃般的手杖。


    嘉维恩手掌一动,那根手杖就像受到了什么吸引似的,立刻飞到了嘉维恩的手里。


    在触及手杖的一瞬间,嘉维恩就像一只被吹进了气的气球,干瘪的皮肤、下凹的脸颊全都膨了起来。


    他的银白长发柔顺、皮肤富有光泽,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睁开眼,那双翠色的眼眸盯住了行刺的那只亚雌侍者。


    “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了。”


    在埋葬了自己的叔叔后,嘉维恩彻底疯了。


    但他的疯狂被极致的冷静和智层层包裹着,比失去自控能力的疯子更为可怕。


    他继承了安德烈斯家族,又借着这层光环吸引了不少雌虫和亚雌。


    他风流貌美,都不用什么花言巧语就能让雌虫和亚雌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奉上一切。


    嘉维恩总是在爱抚着对方的时候,突然用那根手杖抵住那些陪伴者的心口。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那手杖之中传递过来,让嘉维恩彻底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直到那一天,被他盯上的目标是一个C级的火系觉醒者。


    虽然只有C级,但从那具身体抽出来的力量和普通的虫族截然不同。


    它们更强大、更纯粹,那股力量冲入嘉维恩的身体时,让他有种异常温暖的美妙体验。


    嘉维恩上瘾了。


    但觉醒者在诺克斯部族本就数量稀少,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引起王族和其他势力的注意。


    于是嘉维恩纵火烧了那座古堡,没有留下一点可追查的痕迹。


    安德烈斯家族至此覆灭。


    嘉维恩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容貌、以及稀有的艾瑞雄虫身份,很快就在诺克斯部族的一个偏远村落获得了一席之地。


    那里地处弗兰特克斯大陆的最西侧,再往外走一些就是令人避之不及的鬼雾海域。


    也因此,这个地方没有祭司和贵族的管辖,也不在诺克斯王族的监视之下。


    渐渐的,嘉维恩就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


    安德烈斯的家徽是只金色的飞鹰,而嘉维恩建立的白鹰帝国则是以三头雄鹰作为象征,至此,白鹰组织的雏形初现。


    而这帝国中至关重要的,就是白鹰“神明”这一身份。


    虫族信奉那位创造了精神力和世界树的神明已久,整个弗兰特克斯大陆上,哪怕是一只幼崽都能把那些神迹传说背得滚瓜烂熟。


    但,嘉维恩却轻易地颠覆了这样的认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神明的领域 神明的领域


    嘉维恩曾经由大祭司、从青榕巨木那儿得到了一根手杖。


    那根手杖不仅仅能吸取其他虫族的生命力和精神力, 还能把这些生命力输送回去。


    在嘉维恩令一只行将就木的雌虫青春重现后,这些虫族们不得不相信了嘉维恩是神明化身的那套说辞。


    这完全是神迹啊!


    如果不是神明的话,怎么能让一只衰老濒死的虫族变得年轻强健、活力四射?


    虫族们朝嘉维恩叩拜, 用对待神明的方式来供奉嘉维恩。


    毕竟,有谁会真的不怕死呢?


    觉醒者和非觉醒者之间的寿命一直是虫族无法言喻的痛楚。


    不少恋人因此阴阳相隔, 不少父辈看着自己的孩子衰老死去,精神力这种天赋在那一刻却只能让留下来的人痛彻心扉、甚至过激自裁。


    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好好供奉白鹰,哪怕是非觉醒者也能青春永驻, 寿命将不再是有限的。


    越来越多的虫族开始与白鹰组织接触, 而这其中就有大量有权有势的贵族。


    在大量钱财人脉、各种资源的簇拥之下, 嘉维恩的计划终于实施了。


    他在某个贵族的私有领地里圈了一块地,在那里搭建了白鹰组织的堡垒。


    而在那座居住者神明化身的堡垒里,则是上演着黑暗邪恶的一幕又一幕。


    这几年里,嘉维恩为了塑造自己的神明形象, 一直有意地去赋予虫族们额外的生命力。


    嘉维恩每次赐予出生命力时,他其实都是在反抽出自己的能量。


    不过还好的是, 他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填补这二者能量上的空缺, 而精神力是能随着时间缓慢恢复的,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可随着信奉者越来越多, 他施加“神恩”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精神力恢复需要足够的时间,转化成生命力输出这一过程中也存在大量损耗。


    到了后面, 这种入不敷出的模式总是让嘉维恩的精神核隐隐作痛, 身体也日渐疲惫。


    眼看着自己的白鹰帝国一天天搭建起来, 嘉维恩终于有了向信徒们索要贡品的资本。


    他声称自己为了维持信徒们体内的生命力运转, 已经神力逐渐枯竭。


    那些好不容易重获青春的虫族立刻就慌了,立刻像曾经供奉其他神明那样为嘉维恩献上贡品。


    可嘉维恩还是表现得一病不起,直到某个信徒狠下心, 为他进行了一场活祭。


    而这活祭的祭品,是那个信徒自己刚刚步入亚成年期的雌虫幼崽。


    众人虽有不忍,但看到他们的白鹰神明重新恢复、又赐予那信徒新的生命力后,这些虫族都疯狂了。


    对自己的亲人不忍下手,那去抓那些不信仰白鹰的异教徒虫族不就行了?


    嘉维恩看着一个又一个被送入堡垒的虫族,满意地施予供奉者们恩赐。


    嘉维恩计算过,如果仅仅只是吸收其他虫族生命力的话,要近十倍的吸收量才能抵得上释放出去一次的能量。


    而如果是吸收了觉醒者体内精神力的话,这个比例能降低到五倍甚至更低。


    然而觉醒者的数量就只有那么多,不管是在诺克斯部族还是尼威尔斯王国都是备受重视的存在。


    嘉维恩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一直都是退而求其次。


    哪怕他对觉醒者体内的力量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渴.望,但他也只能忍耐。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非觉醒者们的能量有限,实在是供不起那么大的消耗。


    嘉维恩虽然有意识地控制着生命力的吸取量、避免一次就把那些非觉醒者们给弄死,但虫族的恢复能力是有限的,最多也就能撑个四五次。


    可要是扩大祭品收取量的话,先不说会不会让信徒们起疑,要是真的让部族祭司和王族注意到了那才真的麻烦。


    嘉维恩忽然想起了曾经在学院藏书库里看到的信息。


    米勒克学院的石板每年都会浮现出一批名字,而那些学生备受学院重视。


    鉴于石板和米勒克学院的神秘性,嘉维恩很快将那块石板和觉醒者联系在了一起。


    他猜想,那块石板其实是某种能预言未来觉醒者的装置,显现在那石板上的亚成年虫族们都拥有着极高的觉醒天赋。


    于是,嘉维恩把算盘打到了那些还未能入学的新生身上。


    但米勒克里的大多情报对于外界都是绝密,嘉维恩没法弄到以前的石板名单,况且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消耗,只能先下手为强。


    恰好,他所在的这片封地中,就有一个收到了米勒克入学邀请信的雌虫。


    那会儿整片大陆上雌虫的地位还不如现在,诺克斯部族尤甚。


    而两百年前,米勒克学院也没有那么完善的管制度,邀请信只是简单的一张纸而已,并没有任何额外设计。


    恰逢诺克斯部族当时的首领年纪不大,性格和手段都太绵软,对各贵族家族也大多呈放任的态度。


    所以,在这封地所属的、那位贵族的帮助下,那只亚成年雌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存在。


    嘉维恩本身就是个天才,他当年只用了一年多就让学院再教无可教,后面也仅凭自学就在药剂上有了不错的造诣。


    他开始在那只亚成年的雌虫身上进行一系列的实验。


    半年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研制出一种药剂,能提高虫族体内的生命力。


    虽然那只亚成年的雌虫没有觉醒精神力,但也比一般的非觉醒者“耐用”太多。


    可那只雌虫还是在四个月后死去了,期间,他被嘉维恩吸取了十七次生命能量,死状异常凄惨。


    之后,嘉维恩就像忽然用光了运气一样,不仅再也没能得手一个收到学院邀请信的虫族,就连之前制出的那种药剂也没了效用。


    不过那些信奉者依然源源不断地给他送来贡品,他这白鹰神明也能继续当下去。


    时间飞逝,嘉维恩很快就迎来了他三十八岁的生日。


    自从当年目睹了自己叔叔惨死的那一幕,嘉维恩就一直在寻找对抗死亡的方式。


    他本来已经计划好了,最近几年就减少恩赐生命力的频率,把那些从其他虫族体内夺取的能量留为己用。


    虽然他体内的能量足够丰盈,可真到了快四十岁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安心不下来。


    嘉维恩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他要能无限给予自己供养的“容器”。


    好巧不巧,在第二年秋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又找到了一个收到米勒克学院入学邀请信的虫族。


    那只虫族是雄虫,嘉维恩能把他弄到手,完全是因为那雄虫是个混血。


    诺克斯部族向来排斥白皮肤的阿布亚虫族,混血更是被他们视为背叛血脉的罪人。


    当被嘉维恩找到的时候,那混血雄虫还真的以为自己终于受到了神明的眷顾。


    可等待他的,只有无边的地狱。


    在嘉维恩的残酷手段下,无数超量的药剂被灌注进那混血雄虫的身体里。


    而他体内的血也被一次次抽出、掺杂着其他虫族的血、药剂等等再返回去,最后,甚至还换成混合了虫兽的体.液的东西注射进去。


    反反复复的实验下,异变突现了。


    那只混血雄虫竟然真的觉醒了精神力,虽然只是B级,但足以让嘉维恩欣喜若狂。


    嘉维恩已经许久没有吸收过觉醒者的能量了,那种丰盛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


    然而这能量的汲取只成功完成了一次。


    被折磨得濒死的雄虫,在不间断的折磨下终于崩溃。


    他的身上开始长出鱼鳞,双眼故障外凸几乎要调出眼眶,口中也长出了满口利齿,利齿刺穿那柔软的嘴唇和下颚,让他看起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但嘉维恩并没有感到恐惧,反之,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在他的胸膛中鼓荡。


    曾经他只是妄称为神明,但在目睹了雄虫异化的这一刻,嘉维恩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触及到了神的领域。


    等他从那监牢般的实验室出来时,他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金色阳光,才反应过来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而昨天,正是他四十岁的生日。


    在那被诅咒的日子里窥见了神明的力量,仿佛就是这个世界在告诉他:这是你的命中注定。


    嘉维恩放声大笑起来,恣意又癫狂。


    之后,他的念头和行为都越来越诡异难言。


    一个个离奇的实验被安排下达下去,被冠以神明的名头后,那些残忍恐怖的事情好像就立刻变得合情合了起来。


    但实验的进程却停滞了,那些非觉醒者们没有一个能觉醒精神力的。


    可自那天又吸收过一次觉醒者的力量后,嘉维恩就像是久逢甘霖的旅人,之后对非觉醒者那点儿生命力怎么也看不上了。


    他备受煎熬,终于忍无可忍。


    嘉维恩设计,想让为他效力的那些供奉者们极力为他寻找觉醒者。


    这事他其实在几年前就考虑过,但当时他势力有限,不得不把这念头按了下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做出了能激发虫族精神力的药剂,而虫族们对精神力的崇尚追捧,正是嘉维恩看好的饵料。


    嘉维恩看中了一个特殊的势力。


    一群邪恶、偏激,又疯狂至极的虫族。


    第二百二十章 载体 载体


    诺克斯部族历史上曾经初现过一种邪异的念, 那就是由觉醒者是“受神眷顾”这一身份而发酵出来的产物。


    那些狂热的信徒认为精神力是神明的恩赐,而拥有精神力的觉醒者们则是神眷顾的神之子。


    在他们的认知里,普通的虫族就必需要去承接神明的恩赐。


    而承接的方式, 一开始只是和神之子亲密的接触,到了最后, 就演化成了分食。


    这种念兴起于三百年前,按照克莱德所出生的时代则是五百年前的时候。


    这邪异的崇拜方式血腥残酷,被诺克斯部族首领大肆打压。


    但, 还是有一些虫族将其悄悄传承了下来。


    嘉维恩借由一次宴会, 和一个依然在暗地里信奉这一念的贵族雄虫搭上了线。


    “那些卑劣的雌虫虽然耐折腾, 可怎么能比得上高贵的雄虫呢?”


    嘉维恩说:“所以我想请您帮忙,让那么一两个雄虫觉醒者能干干净净地消失掉。”


    那贵族雄虫本来对嘉维恩所说的一切将信将疑,可在感受到生命力的注入后,这种怀疑就彻底演变成了狂喜。


    只是一点生命力就已经如此厉害了, 要是真的能像嘉维恩所说的那样、得到觉醒者的能量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妙!


    那贵族不仅给嘉维恩送去了一个雄虫觉醒者, 还有觉醒的三只雌虫、两只亚雌。


    有了对比, 嘉维恩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也不知道是因为嘉维恩自己本身就是雄虫,还是因为雄虫在精神力上的天赋天生就比雌虫和亚雌高的缘故, 从这几个觉醒者身上抽去力量时,嘉维恩感觉到能量的转化程度有所区别。


    雄虫能量的转化率最高, 其次是亚雌, 最后才是雌虫。


    倒是和不同性别里觉醒精神力的概率高低排序一致。


    嘉维恩在计划寻找觉醒者的这段时间里也没闲着。


    这几十年里投奔嘉维恩的虫族可一点不少, 其中有才能的不止一两个。


    而其中一个, 就是A+级的水系觉醒者。


    他和嘉维恩合作,利用诸多道具和二人本来的高阶精神力,在遥远的冰海海域里开辟出了一处海底洞窟。


    在那无人能找到的深海洞窟, 他们建造起了一座海底实验室。


    这下子,那些见不得人的实验就彻底成为了秘密。


    自从当初那只混血雄虫的事情后,嘉维恩心里就有所打算。


    海底实验室一直都在进行着一种尝试——制作虫族的复刻体。


    这次终于获得了六个觉醒者,嘉维恩可舍不得就这么一口气地把他们给消耗掉。


    他第一时间让实验室创造出那几个觉醒者的复刻体,而实验室也不负期待、仅一次就成功了。


    然而嘉维恩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虫族和虫兽、其它的动物不一样,就算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躯体,但没办法将他们的精神力也重现出来。


    多次尝试后,一个也为精神力无比痴迷的亚雌大胆猜道:“会不会是孕育方式的问题呢?”


    亚雌说,他曾研究过大陆上那些体内含有属性元素的昆虫、动物甚至是虫兽。


    凡是经由母体孕育再产出的物种,比那些体外受.精的物种获得属性元素的比例要高。


    而他也尝试过,要是把一颗胚胎复刻、又重新注入同一个母体,并且两个胚胎都能正常发育生长的话,母体分娩后,两个新生的个体都有很高的概率同样具有元素属性。


    可现在再去找这六个觉醒者的雌父已经意义不大了,嘉维恩思索一番,决定直接用那三个雌虫来进行尝试。


    虫族的遗传物质由雄虫提供,于是,嘉维恩迫使那只觉醒者雄虫令三个雌虫受孕。


    这一过程对于任何一个雌虫来说都是痛苦又屈辱的,然而这一切将持续到雌虫怀上蛋为止。


    诺克斯部族向来都认为,越是强大的雄虫就越有机会留下子嗣。


    那只被当做实验材料的雄虫只是C级精神力,但嘉维恩却是S级的觉醒者。


    虽然不太情愿,但嘉维恩还是取出了自己的遗传物质,直接用器具注入雌虫的孕囊里。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在那三只雌虫已经被折磨得几乎意识涣散时,其中一只雌虫怀孕了。


    实验室剖开了雌虫的肚子,取出那枚刚刚成型的胚胎,然后立刻开始了复刻。


    时间和技术有限,实验室只成功复刻了一个胚胎出来。


    怕胚胎离开母体太久而失活,他们立刻把两颗胚胎再次放入了雌虫的孕囊。


    几个月后,雌虫产下了两枚蛋。


    但虫族本来就只能一次至多怀上一枚蛋,做出这样违背生物规律的事,所获得的结果必定也不能合乎其意。


    两枚蛋都是雌虫蛋,其中一枚成功孵化,可孵化出来的小虫崽天生就没有双臂,只有一只眼和一条腿,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昆虫幼体。


    而另一枚蛋,则是在孵化中途就死去了。


    那位负责实验的亚雌在一系列检测后表示,这都是因为那只雌虫的状态不佳、潜力也不够的缘故。


    这是自然,毕竟就算诺克斯部族的觉醒率高,可整个部族的虫族数量就偏少。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六个觉醒者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想让一个高阶觉醒者无声无息消失,未免也太过为难他的贵族盟友。


    嘉维恩开始尝试从尼威尔斯王国入手。


    毕竟众所周知,那些白皮的雌虫们,可是比诺克斯部族的艾瑞虫族们容易怀上蛋。


    可势力的扩张和建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白鹰组织暂时还是只能在诺克斯部族活动。


    唯一能让嘉维恩轻松点的就是,实验室至少能制造出虫族的复刻体了。


    这样,哪怕嘉维恩要用所谓的“神赐”笼络人心,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固定补给。


    而当初那只发生了异化的混血雄虫,也被实验室封存了起来,也能用从其身体中提取的物质对那些复刻体进行改造实验。


    复刻体寿命有限,顶多能活三年。


    那些妄图向白鹰证明自己价值的实验员们的念头出奇的一致。


    ——虽然不能觉醒精神力了,那至少也要耐折腾、寿命再长一些吧?


    于是,各种形状诡异的胚胎、幼崽、个体都出现了。


    而无一例外的,它们身上都有着和那只异化混血雄虫一样的、坚硬的深绿色鳞片。


    嘉维恩在他二十岁的那年就试过,他手里的那根琉璃色手杖只能对虫族有效。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嘉维恩还担心这些明显已经和虫族外表没什么关系的怪物、还能不能被抽取生命力。


    可事实证明,这些怪物虽然看上去丑陋怪异,但其体内的生命能量还是和虫族的一致。


    于是,这项实验得到了嘉维恩的赞赏。


    海底的实验员们感受着被赐下的、在体内潺潺流动的生命力,一个个都满足的同时又无比振奋。


    实验推进后,能活下来的那些实验体们就有了新的用途。


    它们不断再被投入实验去制出复刻体、接受进一步的改造,直到它们能满足白鹰的需求,能拥有庞大的生命力为止。


    另一边,嘉维恩也在地上的堡垒里,和被他收入麾下的那些药剂师研制着新的药剂。


    当初,他巧合做出来的那种觉醒药剂确实成功了激发了那混血雄虫的潜力、让其觉醒了精神力,可之后,那种药剂就没了效用。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嘉维恩烦躁不已。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但白鹰神明的那些极度狂热的信徒们全都还活着。


    期间,有的盟友东窗事发、被诺克斯部族所处置。


    有的因为疲于为白鹰奔走效命,没能获得足够的贡献来获得“恩赐”,也耗尽了生命力死去。


    而有的,则是在普通的权势斗争中被砍了头。


    不过嘉维恩并不在意。


    这世界上怕死的虫族、渴望精神力、追求权势富贵的虫族太多了,他会有数不尽的盟友。


    在他忠诚追随者、信奉者的努力下,白鹰组织的势力一点点渗透进了尼威尔斯王国。


    尼威尔斯的虫族们看似比诺克斯部族更自由,可雌虫哪有能逃离本能的呢?


    雌虫天生就渴望着雄虫,一旦被这渴望所支配,就只会成为了欲.求的奴隶罢了。


    嘉维恩借此得到了不少异国的阿布亚雌虫,但却都没能让那些雌虫成功诞下正常的双生子出来。


    后面嘉维恩也不在乎那些新生个体样貌怪异了,只要活着的,全都拿来给他当做吸收生命力的材料。


    嘉维恩坐在尸骨垒成的王座上,眼中满是疯狂。


    还不够,还不够。


    都怪那些雌虫太过劣等。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极富潜力的雌虫!


    几年后,嘉维恩终于等来了一个情报。


    尼威尔斯王国出现了一只雌虫,一只拥有S级精神力、同时也是S级战士的雌虫。


    那雌虫据说天赋极佳,容貌俊美非常,被尼威尔斯王国的虫族们称作是大陆的最强者。


    假以时日,那只雌虫必定能获得神明的认可、成为大陆上的“活神”,从此拥有永不终结的生命。


    他名为格斯莫,格斯莫布雷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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