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葱青


    治疗仓上的心电图平稳地跃动着,希贝尔指尖一颤,睁开了双眼。


    仅有的异能主攻击和控制,在防御方面有所欠缺,爆炸雷霆与音波对撞产生的冲击波几乎取了希贝尔的命。


    昏迷期间,闻莘有过来施加治疗,但是被掏空能量的希贝尔没有立刻醒来,想必透支得狠,伤到了底子。


    透视窗打开,循环系统下仓内空气虽不窒息,但希贝尔还是觉得不舒服,现下长呼了口气。


    旁边传来“哒哒”的声音,埃斯玻森咬着糖果,头也没抬,“终于醒了。”


    手边堆积的文件足有半米高,埃斯玻森笑着摇头,“以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个优秀人才啊。”


    整理文件、分门别类、调整时间、观察喜好,小事希贝尔能够自行解决,大事希贝尔能够合理安排准备。


    就连埃斯玻森每日想要的营养液口味,都能猜得大差不差。


    “你昏迷这几天,我连发火次数都增加了,”埃斯玻森没法接收电子信息,缺了希贝尔,指令下达都显得麻烦,毕竟希贝尔不用他逐字告知。


    摸上脖子,希贝尔能感觉到嗓子与嘴唇几乎干裂,昏迷期间棉签沾水完全不足以缓解。


    “那您不觉得我的收入与付出不成正比吗?”希贝尔操着宛如八十岁老人的沙哑音调,争取工资提升。


    “给你涨没问题,不过,”埃斯玻森将嘴里的硬糖咬碎,露齿一笑,“能麻烦你今日就恢复工作吗?”


    “哈哈咳,”希贝尔笑得忍不住咳嗽,“虽然想说一句为难,再叹一句无情,但是如果价钱合适,我可以努力。”


    “合适,当然合适,保准你满意,”埃斯玻森起身,将手里最新款的ID扔到希贝尔怀里,“那现在就开始工作吧。”


    希贝尔的ID在先前与晋楚的战斗中损毁,如今这个是埃斯玻森已经登记录用完毕的,戴上就能使用。


    希贝尔看着手上这条宛如项链的ID,虽然ID有不同的型号样式,佩戴在手腕、脖颈或是指头上的都有,但这条实在花哨。


    纹路繁杂不说,正中还镶嵌着不止一颗的宝石。


    “不喜欢?”埃斯玻森侧头。


    鹰派和鸽派虽然有特定的工作服,但是埃斯玻森也没有严令下属遵守,非正式行动,成员平常都着私服。


    所以鹰派的成员聚在一起时,活像个五颜六色的颜料罐子。


    其中尤以埃斯玻森色彩绚丽、打扮瞩目。


    希贝尔一向喜素,对衣服最大的要求就是方便舒适,所以站在埃斯玻森旁边时,像是两个风格的极端。


    “没有,”毕竟看样子就很昂贵,希贝尔将ID戴到脖子上,“您送的,什么都是好的。”


    埃斯玻森对女性总是和颜悦色、态度极好,准确地说,应该叫“万花丛中过,片片都留意”。


    “我只是想给每位女性一个安全的港湾”“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谨”“你于我而言,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怎么样,有没有爱上我”……


    这些都是埃斯玻森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希贝尔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像饰品、鲜花,这种日常的小惊喜,埃斯玻森经常准备。


    希贝尔从来不会拒绝,只不过比起鲜花,她还是喜欢贵重的物品。


    “你总是嘴上敷衍,连开心的表情都不愿意装,”埃斯玻森在嘴里左右鼓捣着糖渣,将希贝尔扶起后,双手撑在治疗仓的边缘。


    希贝尔将ID开启,弹窗消息瞬间覆盖全屏,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滑动。


    轻车熟路地分类挑拣,希贝尔仰头朝埃斯玻森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随即继续低头处理消息。


    埃斯玻森却微怔,抚住治疗仓的手指收紧。


    “笑起来真好看,但是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希贝尔充耳不闻。


    那些被表面现象愚弄,陷入热恋的女性在来讨要说法时,都是希贝尔出面摆平的。


    埃斯玻森要的不是爱人,是让人爱上的过程。


    他要月亮向他奔赴,又要月亮永远高悬。


    “我爱你啊,”希贝尔瞳孔映照出方正的光芒,“爱你给的珠宝首饰,与涨薪的承诺。”


    “哈哈,”埃斯玻森低笑。


    双眼一目十行,希贝尔在看到死亡名单时停下。


    在她昏迷期间,有两位鹰派高层被人暗杀,犯人没有进行任何事后清扫工作,尸体甚至被移动到了更为显眼的位置。


    一位是军事战略专家,一位是火石专项研究小组的成员,两人都曾参与Z国火石计划的制定,现下仍与这场战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时间点,这个死亡人员,以及有能力在人员密集的闹市杀掉两位异能者,还不惊动别人。


    希贝尔很难不联想到晋楚。


    “现场没有痕迹,天眼失灵,一刀致命,伤口边缘齐整,手法相当老练。”


    希贝尔翻看着现场照片,“只是我不明白,这两位的能力也算强悍,她为什么不选择吞噬?”


    埃斯玻森倒是能够理解,俯身靠近希贝尔,笑着滑动光屏,“挑衅啊,示威啊,报复啊,宣泄啊,仇恨啊,不是多得是理由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倒不如说,那边的人如果嘴上提着’宽容原谅‘,我反而会毛骨悚然。”


    “我们政府舆论自导自演就罢了,你天天看着真相,还把自己骗了啊,”埃斯玻森揉了把希贝尔的发顶,“看来那被鲜血染透的深红土壤,以万为单位死去的人们,还不如几句谣言宣传来得厚重呢。”


    “你说是吧?”埃斯玻森眯着眼睛,扇着手里的文件重新坐回座位。


    埃斯玻森倒是不喜欢这种宣传,恶人知恶又不知恶,不觉得自己坏的同时又比任何人清楚如何耍龌龊手段。


    认为自己没错可以,忘了所作所为可不好办。


    “倘若我真信自己无辜,有朝一日孽债偿还,我会感到委屈的。”


    残阳钻过缝隙,呈带落在脸上,让埃斯玻森的右眼越发深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溢出鲜血。


    而另一边,喷涌的血柱被轻柔的风势吹向一旁,半点没有沾染在晋楚身上。


    一敬天地,叩拜家国受损;


    二敬生灵,祭奠冤故之人;


    “这第三个人,敬于未来,”晋楚拎起割下的头颅,朝着武器生产工厂走去,“致必将到来的胜利。”


    将尸首放置在合适位置后,晋楚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厦顶层,一点一点描摹着这个她诞生,却从未端详过的世界。


    将双腿伸出,晋楚坐在天台边缘,五光十色的广告牌里,是看不清本色的广厦千万。


    “裴邵,”晋楚晃了晃小腿。


    话音刚落,裴邵便悄无声息地出现,黑色大衣被夜风吹得翻飞作响。


    “你没什么想法吗?”


    裴邵刚坐下,有些疑惑,“什么想法?”


    从方才杀完人后,晋楚就有些亢奋,心跳一直处于较高的跳动频率。


    将顺来的糖果剥开包装,塞进裴邵嘴里,晋楚笑着询问道:“不想要重新品尝到甜味吗?”


    裴邵发现,自打晋楚来到这边后就有些奇怪,很难形容具体是哪里,但是有一种沉静的疯感。


    “你看到了不是吗,”晋楚屈指轻扣膝头,“看到我复制出了希贝尔的身体,又召唤了她的灵魂。”


    死亡是生命系统所有的本来维持其存在的属性的丧失且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这是死亡的定义。


    附在人或其他物质躯体之内,主宰思想、情感、梦境、幻觉等潜意识,随着生老病死而变化的无形之物——这是灵魂的定义。


    晋楚用复制打造出了一副最适合希贝尔灵魂栖息,且没有任何系统故障的躯壳,又用招魂唤回了完美契合、共鸣这副躯体,拥有原属记忆、思想的灵魂。


    没有损伤的身体,主宰身体的灵魂。


    希贝尔完成了“死而复生”,重新站在了晋楚与裴邵面前。


    得到希贝尔的记忆、情报网与权限是必然的,但替换希贝尔却不是最佳选择。


    站在埃斯玻森的眼皮子底下,同时被苏丹娜监视,受人牵制百般设限。


    召唤回来的魂灵无条件听令于她,心念所动就能完成意识交换,就连记忆都受她操纵更改,检查也不会发现异样。


    此刻的希贝尔不仅是她的鹰犬、完美的卧底,甚至就是晋楚本人。


    “得到复制品,却失去真人的踪迹,不知道苏丹娜作何感想,”晋楚眼神中的雀跃和手下平缓的节奏并不相衬。


    “从得到’招魂‘的那刻起,我就有这个构想了,没想到实验如此顺利。”


    晋楚压上裴邵放在边缘的手,上半身前倾,以前总是温热的双手现在是清凉如玉的触感。


    现下的晋楚没有伪装,火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裴邵。


    “还如当初所言,如果需要,你可以拥有躯壳、享受自由。”


    “比第一次还要’宽泛‘的自由。”


    不远处的兵工厂内,管理员如往常一般检查禁制,按部就班地清点产量与库存,却在三楼的生化毒液储藏室门口,被惊骇到钉在原地。


    墙上是码放齐整的透明圆球,里头翠绿油亮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荧光。


    而最上面一排的中间,滴落的血迹将墙面一分为二。


    男人血肉模糊的头颅端正地摆放在圆形货架上。


    尸首青白毫无血色,双眼凸出,脖颈断裂处筋肉如虬。


    死不瞑目。


    在尖叫冲出嗓子前,刺眼的橙红从头颅中射出,埋在血肉里的定时炸弹走到了终点。


    高温与火焰点燃了兵工厂里的弹药,重重鸣奏与一浪叠过一浪的炽焰席卷城市边缘。


    “自由”二字被淹没在爆破声中,衬着身后火光,赤红的发丝扫到裴邵脸上,晋楚笑得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女。


    “所以你选什么?”


    第102章 少艾


    警报声此起彼伏,富人区有众多禁飞区,晋楚脚下所在的娱乐场所高空就是其一。


    增多的飞行器从高处望去,就像辛勤筑巢、拥堵在一起的蜂群,好不嘈杂。


    晋楚伸出修长的手指,摸向裴邵的后颈,下巴轻轻搁在裴邵肩上。


    微凉的触感,施力的指尖,裴邵感觉周身一股寒意,动作虽然看似亲密,却侵略感极强。


    距离提出问题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晋楚低垂的眼帘下,光华晦暗,“很难抉择吗?”


    不知为何,裴邵忽然低声笑了。


    随即晋楚感觉到后腰被双臂环住,裴邵将晋楚揽得更紧,直到贴近胸膛,“是不是在这边更轻松些?”


    “什么?”晋楚语速比往日快,音量却更轻。


    裴邵手掌覆上晋楚的后脑勺,柔顺的发丝缠绕在指尖,长长舒气,“我之前看顾思邈朝你撒娇时就在想。”


    “想什么?”话题转得太突然。


    “别丢下我好不好?”磁性低沉的音线刻意改变,放得很软很柔。


    晋楚浑身僵硬,没等缓过神来,就感觉裴邵的距离愈近,气息几乎洒在耳廓,下意识偏头,晋楚有些诧异地看着裴邵。


    拂在裴邵后颈的手指都松了劲儿。


    裴邵笑得合不拢嘴,“果然。”


    “果,果然什么?”声量抬高,晋楚卡壳了一下。


    不过片刻,晋楚已经问了三个“什么”。


    “你吃软不吃硬,”裴邵不像是在解释,扬起下巴,倒像是在炫耀,“我应该早点如此的。”


    晋楚伸手欲够那双弯起的眉眼,忽然太阳穴刺痛,手指卷曲,生生忍着没收也没前进。


    “是太阳穴的伤还没痊愈吗?”裴邵回忆起那把具有复杂纹路的黑色狙击枪。


    先前因为没有使用常规手段替换希贝尔,假晋楚出场后,晋楚和裴邵只能留一个在原地。


    裴邵无法改变样貌,晋楚无法单独没进阴影,所以最终由晋楚伪装成裴邵,裴邵回归影子。


    而那把能够轻而易举破开晋楚防御的狙击枪,并非普通武器。


    白疵银能够封存异能,算是次抛的武器,那么以黑硦石为原材料制作的武器,就是类似于魔导器一般,是可单次也可反复使用的武器。


    鹰派鸽派高层使用的拥有各种能力的黑色金属块,都是由黑硦石制成的。


    由科学家绘制出异能的特有光谱,再由专门的工匠将光谱刻印在黑硦石上,独特的纹路宛如阵法,能够使武器发挥相近于光谱异能的效果。


    裴邵手指按上晋楚的额角,轻轻重重地按摩着。


    半空的手缓缓落回腿边,晋楚也不再去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接下来想做什么?”裴邵望着排查的警卫开始向此处靠近。


    晋楚握住裴邵的手,下拉放到眼前,“第二次了。”


    “嗯,”即使是没头没脑的话语,裴邵也总是没有疑问,但是晋楚的每一句话都会回应。


    晋楚抬眼,头发与眸色重回纯黑,“或许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我知道,”裴邵拉着晋楚站起,在探照灯围绕下,准备陷入黑暗,“我本就不需要。”


    手肘被晋楚托住,裴邵的动作停下。


    照射到人影的强光离开后又折返,聚集在晋楚二人身上,机翼掀起的狂风扬起衣角,直升机下侧的枪口调转方向。


    “接下来做这个。”


    晋楚指尖回握,霹雳从天而降。


    被雷霆击中尾翼的直升机旋转坠落,机枪失控,子弹轰烂了大片玻璃。


    “A小队?A小队听到请回答!”霍顿拉扯着脖子上的ID,每当紧张时总会觉得这东西勒人。


    因直升机坠落,远处街角发生爆炸。


    “A小队全员失去生命体征,根据’蜻蜓‘传来的影像分析,嫌疑人为晋楚和裴邵。”


    轻柔的女声从ID扩音口传出。


    “观测到目标正在快速靠近。”


    根本不用茨缇亚提醒,那份快速和狂暴用肉眼就能直观看到。


    身着黑衣的女人动若迅雷,手中狭而直的唐横刀削铁如泥,雷弧从刀锋流窜至全身,血液和惨叫一齐炸开。


    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霍顿连连后退。


    茨缇亚:“已经请求支援,预计三分钟后最近的小队就会到达。”


    刀锋之下的惊恐面庞忽然消失,身后的敌人攻击瞬至,晋楚微微侧身,子弹擦着眼前而过。


    手掌一张一抓,反向的疾风推着敌人自投罗网,撞上刀刃。


    看似飘摇轻柔的薄纱实则坚韧无比,从晋楚头顶罩下,企图拦截后路。


    晋楚并指挥手,强压之下风势如刀,一击将地面、人群与天上的铁纱一分为二。


    轻巧地跨过半米宽的裂缝,晋楚游刃有余地在包围圈里移动。


    从发生人员移转开始,晋楚的视线就在四处观察。


    掌心堵住面前的枪口,透过吐血倒下的警卫人员,晋楚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了被警卫保护着的霍顿。


    对方双手在半空中做着拿取放下的动作。


    脚边的尸体沉入水潭,晋楚轻笑,“找到了。”


    晋楚手臂伸直,刀尖前指,电似火蛇般咆哮催逼,手持盾牌的警卫拦在霍顿身前。


    霎时银光大胜,周遭宛如白昼。


    盾牌从中心开裂,持盾的警卫人员不断后退,脚踩之处都开始下陷。


    茨缇亚提醒道:“劳伦下士的异能无法抵御攻击,防护盾预计十秒后破裂。”


    与先前公放不同,这句话只有霍顿可以听到。


    霍顿抓住半空无形的物件,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盾牌碎裂,不光是人,方才霍顿所在的位置寸草不生。


    “注意身后。”


    霍顿刚刚落地,对冷不防的提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高毫安电流引起了心室震颤。


    抽搐着倒在地上。


    为了足够迅速,茨缇亚在截取到突兀出现的异常温度后,就第一时间进行了警告,甚至简略了原因。


    脖子上的ID在佩戴者进入濒死状态时会闪烁橙光。


    当检测到佩戴者死亡时,ID内数据自动销毁,先前同步的备份数据自然好好封存在中央数据库。


    茨缇亚按程序宣告结果:“C3611霍顿,死亡。”


    “呲啦”一声,ID熄灭。


    裴邵觉得这道女声耳熟,与伊甸园里的系统声音似乎是一样的。


    再抬眼时,周围已无活人,站在尸山中央的晋楚身上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全程只花费了57秒,还不到一分钟。


    随着晋楚走来,涟漪一圈套一圈,不同位置的相互碰撞,整个地面像是浪涛来临前的海面。


    连同武器装备与霍顿的尸体,晋楚将在场所有吞下。


    霍顿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防务警卫队,三区第一支队队长,空间系异能“黑白棋盘”的持有者。


    塞恩就像个巨大宝库,少了杀人的“条件”,晋楚想要获得的异能,就像是摆在橱窗里的商品,只等她去购买。


    除了被埃斯玻森严密防护起来的记忆类异能目前要价太高,她还买不起之外。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分开行动。”


    虽说并不在意监视,但四下安静,扇动机械翅膀的蜻蜓有些许嘈杂。


    晋楚瞥了眼天眼蜻蜓,风刃顷刻间将其劈成两半。


    从注意到晋楚在找人时,裴邵就知道第三次杀人并没有着急离开现场有其目的。


    感觉到共享过来的异能后,裴邵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个异能,让他的不可替代性再次下降。


    旁人无法看见的金色线条在眼前交织,纵横各十九条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


    棋盘上放置的棋子加上左右两侧棋盒里的,黑子共一百八十一枚,白子共一百八十枚。


    原本棋盘上就有棋子,晋楚没想到这个异能居然有“存档”功能,被吞噬再召出,原本霍顿存下的定位都没有消失。


    将棋盘上摆放在方格中间的棋子扫掉,晋楚拿出一枚黑棋,看着裴邵将其落在小目的位置。


    “我给你加了定位,接下来即使你不在身边,我也能随时确定你的位置。”


    虽然所有形制都与围棋一致,但这个异能的使用方法却与围棋完全无关。


    一个方格算作现实一平方米,以棋盘展开的位置为中心,所有者能够在十八米×十八米,总计三百二十四平方米的范围里,随意移动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物品。


    而黑子白子可以进行收录,或是固定位置或是生物或是物品,一枚棋子可以定点一项。


    只有被收录对象就在眼前,以及收录位置就在脚下,收录才能完成。


    且可以随时删除收录内容,重新收录。


    这种收录移动不囿于三百二十平方米内,距离不设限。


    比如方才晋楚用黑子收录了裴邵的位置,那么以后只要晋楚手持白子,就可以直接瞬移到裴邵的位置。


    同理,晋楚也可以利用黑子,将裴邵移动到手持白子的自己身边,或是移动到设定的其他白子那边。


    异色可互相移动,同色则无法发挥作用。


    所以在晋楚确保自己拥有黑白两子的前提下,最多可同时收录三百五十九个位置。


    如果随删随用,数量之说可有可无。


    角落传来异响,晋楚侧目。


    区域警务人员被晋楚全杀了,交谈之间,释放的雷电异能也让该区的防御设备和管家机器人动弹不得。


    尽管茨缇亚适时进行了封锁疏散,这片区域仍有不少遗留人员,现在就有胆大的人躲在暗处,朝晋楚这里探头探脑。


    满不在意地收回视线,晋楚继续道:“埃斯玻森终究地位不够高,有些秘辛希贝尔无法获得,潜入调查后我会分身乏术,暗杀任务需要你的帮助。”


    远处再次传来机翼旋转的声音,裴邵躬下身子,懒懒地将额头抵在晋楚肩上,“这个当然没问题。”


    那就趁现在抓紧时间充个电吧。


    第103章 绮钱


    “嘶,”身旁的新兵捂着心口。


    晋楚目视前方,站姿端正,身上的迷彩服崭新熨帖,有几处折叠存放留下的压痕。


    她知道旁边的人在疼什么,也知道旁边的人对疼痛的来源有所误解。


    飘摇在校场上的星辉胜利旗帜,其上的图案还同时刻印在士兵臂章,与那心脏跳动着的左胸。


    横纵排列整齐的编队前方,主席台的正中,三星两环的中将扫视全场,在阵阵跺脚声中将右手覆于左胸。


    四面环绕的扩音器,让宣讲填充整个校场。


    “成功属于坚持到最后的人,而踏上这片土地,身着这身衣服,就意味着你们是百中取一的优秀之士。”


    “毕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们将成为塞恩的士兵,成为保家卫国、镇守山河的勇士!”


    “你们一步不退!无人可败我塞恩!”


    “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一成百,百成千,汇聚的声音似涛如浪,回寰在整个区域,甚至溢出校场,响彻整个第一军区学校。


    “五月二十三号,是铭记在所有人心中的血红记忆,嘶吼咆哮的怪物让美丽的塞恩陷入火海。”


    “是谁的父亲,谁的母亲,谁的兄弟姐妹与亲朋好友惨死眼前,利齿咬烂了他们的喉咙,撕碎了他们的四肢。”


    “是谁!眼睁睁看见惨剧却无能为力?!”


    有人发出小声的啜泣;有人眼含热泪;有人拳头紧握;有人呼吸沉重。


    晋楚听着,双眼的焦点分散,强压下想要挑起的嘲弄笑容。


    只觉得愤怒即将燃尽胸腔。


    这场所谓的血红记忆,被帝国渲染成双黑侵略与残暴的铁证,污秽的血脉里蕴含着恶魔的因子,为人的外表是伪装的假象。


    双黑是非人的种族,会在春季之末夏季之初的交界,褪下自己“类人”的皮套。


    暴虐是“它们”行动的原始动力,突兀出现在街角巷陌的怪物,让五月二十三日血流成河。


    谁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怪物”,是被塞恩高层拿去做火石实验,历经百般虐待的普通人。


    只因看守小小的疏忽,让异化的人们从监牢涌入街道。


    甚至于惨剧发生后,为了巩固说辞,高层下令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境内投放一次怪物潮。


    他们不在乎无辜死去的民众,也不在乎因谎言而被欺压的普通双黑。


    他们只在乎名誉,以及在自导自演的戏码中获得*的越发崇敬的民意。


    而那些只是拥有不同于其他人发色瞳色的双黑,便被视作异端,视作不详。


    中庭的历史开端,源自“沉默的三百年”。


    那是一段空白的历史,土地荒芜、资源匮乏、民不聊生。


    相传双黑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使命就是降下灾祸与斗争、杀戮与磨难,世界毁灭于双黑,停滞于沉默的百年空白。


    是自由女神降下神谕,以金发为首,代行人引领世界再次走向正轨。


    名唤“拉塔托斯克”的男人,让世界重谱历史。


    这个在晋楚世界的北欧神话中,居住在世界之树上惯会挑拨离间的松鼠,成为了中庭世界的“神明代理”的名字。


    世界的重启者,历史的先锋。


    而双黑的罪责,早在血红记忆发生前,从塞恩开国之始,就被毫无根据地写进了《铁罪书》中。


    中将继续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要么赢下所有,要么一无所有!你我皆是救世者,救己如救世,救世如救己。”


    “你们准备好应对’怪物‘了吗?”


    “时刻准备着——”


    “自由世界的飓风即将席卷各地,谁将星辉旗高扬?”


    “是我们!”


    中将:“听不见!是谁?!”


    新兵:“我们我们我们——”


    “为了自由女神!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为了塞恩!!”


    所有士兵的右手覆盖在心脏的位置,昂扬的士气震天撼地,每个人眼中血红的杀意流转。


    此时此刻,为了帝国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晋楚仰头,抚摸上心脏的位置,那里的衣料因为血液而粘连在皮肤上。


    那是誓词大会开始之前,士兵入伍的必经程序。


    滚烫的烙铁镌刻着星辉的标志,在心脏前方的皮肤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象征着忠诚与奉献的印记。


    只是他们不知道,烙铁是为了掩饰真正疼痛的把戏,为了将纳米芯片安稳地埋进心脏深处。


    他们所谓的“忠诚与奉献”之下,是他们宣誓捍卫的祖国为他们种下的“不信任的种子。”


    纳米芯片直连茨缇亚中枢,能够时时掌控士兵的位置、心率、身体状况、压力值与情绪转变。


    不仅如此,在所谓的“忠诚检测”下,一旦茨缇亚判定当事人产生了背叛塞恩的念头,美丽的烟花就会在心脏处绽放。


    多美妙啊。


    跟随着声潮,晋楚摸着胸前的星辉纹理,对着天空一齐附和道:“为了自由!”


    为了不同于塞恩帝国的自由。


    直到誓师大会结束,一直站在晋楚身侧,短发利落的泰勒眼眶仍是红的。


    新兵一共三千五百名,包括泰勒与晋楚现在替代的乌雅,女兵总计一千四百八十八名。


    “深渊”游戏,塞恩有不少地方将其作为实景训练设备,而部分新兵入伍的第一场测试,就是以此作为成绩。


    这号称史无前例的真实感,完全沉浸的深渊游戏——


    就是蓝星。


    训练室内,身形壮硕的维纳站在人群前端,肩上一星两环象征着军官身份。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男女差异,只有优秀和落后,我会对每个人一视同仁,优秀就给我保持,落后就给我追赶。”


    “别的场面话我也懒地说,我当你们教官一日,就会尽一天的心,同理,作为我的学生,你们要有勇往直前的毅力,不畏强敌的勇气,可以弱,但不能怂。”


    “明白了吗?!”


    说是新兵,实际上叫作特训兵,是从军校毕业但还未被批准上战场的群体。


    而在特训兵里,还有一个特殊群体,作为军校成绩拔尖的优异生,可以参与深渊游戏,日后不会被派往边境,而是致力于铲除“怪物”的特编小队——璨金小队。


    同样坚毅的女声应和:“明白!”


    每个人走到属于自己标号的胶囊仓面前,晋楚拿起沉重的头戴式连接器。


    对于深渊是个游戏,士兵如此坚信的理由还有一个。


    除了接触到军队核心的士兵和军官之外,所有士兵进入游戏的方法都是通过神经连接器。


    即晋楚手上这个全金属制的纯黑环形器械。


    如果在游戏中受伤现实中也会受伤,在游戏中死亡现实中也会死亡,没人不会思索内在的怪异之处。


    但是深渊游戏不同,是塞恩在穿梭时空的法门加持下,研究的与伊甸园相似,却侧重不同的游戏。


    伊甸园借助异能,让个人的精神体进入蓝星人的梦境中,虽然受伤不会反馈,但死亡的强烈冲击会让远在塞恩的沉浸者一同脑死亡。


    在研究出“退出按钮”的当下,伊甸园依旧只能让载入了同频仪的塞恩士兵自主退出游戏。


    要是想让蓝星的玩家离开游戏,需要在现实中对着沉睡的真人进行同频唤醒。


    虽然对不动要塞地渗透十分深入,但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面对关押在不同牢房,还时刻被监视的人,单个唤醒不切实际。


    所以伊甸园从公告入手,制定了时间限制,这样在某个固定时间解除伊甸园,就造成了通关的假象。


    实际上除了存活,其他通关条件都是虚构的,达成与否并不影响,只是自相残杀的诱因与借口。


    当初在伊甸园中,斗篷人忽略裴邵,只将岐黄强制踢出游戏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只有岐黄并非关在牢房里,而是在拾肆监管的区域内,那所谓“强制踢出”的触碰举动,只是在向下属传讯,命令其对现实昏迷的岐黄使用同频仪。


    而深渊游戏——


    与晋回舟的仿生人一样,早在璨金小队的成员名单确认时,塞恩便制作了数架与当事人身体数据完全一致的仿生人。


    仿生人不同于人造人,仿生人是拥有人类外貌的机器人,行动遵循程序设计,没有自我意识。


    而人造人,是由科学技术创造出来的人造生命,结合了克隆与弥生的双重技术,诞生出智慧与自我思维的“生物”。


    这些仿生人被投放到蓝星,在士兵戴上神经连接器后,仿生人的使用行动权被接管。


    士兵将通过仿生人,睁眼看到蓝星的景色,脚踏在蓝星的土地上。


    不论是受伤,亦或是死亡,溃败的都只会是仿生人机械所制的骨架。


    因为共享体感,血腥与痛觉有时会影响到士兵的精神。


    但是比起肉身相搏,死亡就是结束的蓝星士兵,和源源不断进入口袋的火石与资源,塞恩高层觉得只是金钱投入与些微的精神损失而已。


    这场投资,无比值得。


    维纳作为教官,也会戴上神经连接器,在真实无比的战场上,亲自教会士兵何为“杀人的感觉”。


    将神经连接器戴在头上,晋楚躺进了胶囊仓,透视窗关闭。


    宛如婴儿的摇篮,完美契合身形曲线的弧度,兼具治疗、洗脑、沉浸游戏等作用的小小的空间。


    其繁杂的功效与意义,就如同塞恩这个国家,以及其内的人民。


    各色颜料和染交织,分不清光暗,看不出黑白。


    只觉得肮脏。


    光圈环绕在眼前,黑暗侵袭、声音消散,晋楚闭上眼睛。


    下一刻,火药硝石的味道入鼻,光亮铺满眼帘,晋楚睁开眼睛。


    生动再次跃上尘嚣。


    第104章 翠樽


    “乌雅,你是’神圣‘的后裔,是暮那舍家族的合法继承人之一。”


    背手而立的分家家主,乌雅的父亲,站在女孩三步开外的位置,胸前的神授金丝带璀璨夺目。


    “我们与神同行,荣耀也将向你俯首。”


    富丽堂皇的城堡,看不到尽头的庄园,追随拉塔托斯克建国的三人,其家族延续壮大。


    如今被称为神圣家族。


    晋楚倚靠着窗边的墙壁,双脚踩在不足十厘米的突起之处,听着房间内父亲教导女儿的话语。


    急促又无音调的语言在晋楚听来,缺乏美感,因为信息密度低,即使语义简短,仍需长段叙述。


    不同于蓝星的任何一种语言,却又与多种语言有着相似的地方,像是多方杂糅的结果。


    唯独与汉语大相径庭。


    因为语言上的差异,塞恩的士兵一般会采取两种手段解决对话问题:


    一种是直接让茨缇亚进行翻译。


    并非对方说完一句,这边翻译一句,效率太低,以茨缇亚的智能水平,能够直接消除对方的声音,在相同的时段里,以收集到的声线,将翻译完毕的结果用同样的声音和情绪复述。


    反之亦然,几乎感觉不到延迟,就像在与对方直接交谈。


    另一种是进行“概念输入”。


    通俗地说就是将所需的知识和技能,直接传输进大脑。


    这样不仅能快速熟练地掌握一门语言,还省去了学习的时间。


    但大部分士兵都会选择第一种。


    要问为什么,因为汉语在他们听来与双黑语类似。


    塞恩虽为一个国家,但是语言种类却不止一种,塞恩语是官方推广的主要语种,但使用杂七杂八其他语言的地区和人民不在少数。


    出于对双黑的厌恶,许多士兵甚至不愿意了解相似的语言。


    晋楚生于此地,本就掌握塞恩语,再加上后来漫长的生命中总有闲暇时光,学习不失为一种消遣手段。


    所以驾驶、医学、战略什么都会一点,这边的小语种也能听懂大概。


    房门关闭的刹那,丝线悄无声息地套上金发女孩的脖颈。


    晋楚漫步至房内,不等那句“你是谁”出口,挣扎的双脚便已被悬挂在半空,所有呼嚎被勒闭在颈间。


    从口袋里取出白疵银,放置在乌雅的额头上,晋楚指尖用力,外壳破碎。


    潮水一般的回忆如同老式胶卷,真实又陌生的画面,一幕幕钻进晋楚的大脑。


    画面里的当事人则在现实中,一点一点沉入水潭。


    晋楚捂着剧痛的太阳穴,容貌再次改变。


    正在办公的希贝尔手下停顿,微笑着在心里轻吟道:“大人,已经得手了啊。”


    从希贝尔那得来的建议,晋楚选定了即将参军的,暮那舍分家家族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有资格爬上权力之巅的身份地位,以及亟待填写的空白履历。


    “嗯,”晋楚漫不经心地应道,站在镜子面前,双手抚上脸颊,调整表情,“有什么不适应吗?”


    “怎么会有不适应,”希贝尔摸着耳垂,“我就是我,除了归顺于您之外。”


    察觉到视线,希贝尔抬头对着正在伸懒腰的埃斯玻森露出一个微笑,心里继续道:“没有任何不同。”


    那开在蓝星各处的时空漩涡,像是抓不到手上的虚无,只能被动接受它地来临,单行的车票不对他们售卖,毫无礼貌地不请自来。


    宛如金字塔般严明的等级划分,高层的人们踩在底层群众的身上榨取价值,帝国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在为了百分之五的人劳务。


    埃斯玻森不过也只是更高级的奴隶,不劳而获的人还躺在云端。


    隐在幕后的掌权人,为了将他们的鲜血抹在祖国的土地上,将时空法门的钥匙握在手中。


    晋楚愿意一级一级地登上阶梯,去靠近那份“神圣”。


    从回忆脱出的晋楚,将右手放置在聚光灯下,人造皮肤细腻到能看见毛孔,淡青色的血管缓慢地鼓动着。


    轰——


    爆炸而后的震荡,让天花板微尘跌落。


    陈列仓内,昏睡的人影逐个清醒,准确地说是机械人偶连上了行动指令。


    “啧,”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上脚面,泰勒声音低沉,交叠的双手青筋暴起,“滚远点。”


    埃莉诺笑着,特意俯下身子,鞋底来回碾过,“哎呀,抱歉,我没有看见你。”


    维纳朝此处瞥了一眼,便当没看到直接朝门口走去,铁门打开,狂风夹杂着风雪涌进室内。


    “游戏的前景概要你们应该都清楚,我不多加赘述,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游戏页面。”


    系统页面展开,左侧的一列信息栏,右下角各种“属性”“任务”“地图”等按钮,视野里贴心标注的方位尺。


    完美重现游戏画面,真是唬人的好把戏。


    血仇在前,杀人为戏在后,倘若以后知道真相,“无知”也不能成为避罪的理由。


    善良者因善自戕,不善者顺势而下。


    “当然,鉴于你们没有实战经验,看人冲锋陷阵也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完成任务也罢,位于两国边界的这里,会给你们展现何为’战争‘。”


    “不过,”维纳挑起眉梢,“反正也不会死,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都随你们,我这里没有教条和规章,只看结果。”


    “我只负责在你们的名字后面,写下一个数字罢了。”


    晋楚看了眼维纳。


    更何况有几个人能看见真相,所谓谎言,欺骗者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从始至终”去的。


    能感觉到寒冷,却不会感到不适,众人踏上白雪覆盖的山岳边缘,一望无际的群山迭起。


    张嘴也没有白雾,氧气稀薄的山峰之上,人迹罕至,矗立的厂房通体白色,与雪地融为一体。


    隐在风雪中的嗡鸣渐大,微小的黑点成群出现。


    “无人机蜂群?”维纳没有想到敌人会这么快发现据点。


    与别的教官严苛的指导方针不同,维纳信奉放养政策,此次虽说是陪同,但他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左上角的地图缩小后能看出山脉走向,一旦被如此数量的无人机围困,这副躯壳必定报废。


    晋楚张开手掌感受风向,随即直接跳下高台,朝背阴面跑去。


    泰勒略一思索,朝着晋楚离开的方向追去,埃莉诺紧随其后。


    本欲集体行动的其他人还没反应,三人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爆炸声在后面此起彼伏,晋楚越过隆起的土丘,脚下轻如飞燕。


    机械构造,完全不用担心高原反应和疲劳情况,在注意到身后的余影后,晋楚再次加速。


    从地图上,晋楚就能看出这里靠近Z国边境,位于西南高地的边缘,雪山之下,是Y国的领土。


    将仿生人的存放据点安排在此地,绝非偶然。


    Z国审查严格、防护严密,动乱发生前卧底安插便经过了重重困难,如此大规模地引入仿生人,必然会引起Z国政府注意。


    从感染异化爆发以后,时刻关注国内的邻国蠢蠢欲动,边境安防加强了数倍。


    要说塞恩想要分食的蛋糕,具体来说,不是整个蓝星,而是人口众多的Z国。


    因为火石觉醒与异化的现象,其他地方加起来都赶不上Z国。


    隐藏在雪山中的建筑,精心选址的据点,大规模安置的手段,以及……


    随着海拔降低,温度逐渐跃升,夏季之初,雪山脚的团团杂草褪去了暗沉的灰黄,在即将潜入树林前,晋楚看见了移动的人影。


    三步两步跃上高枝,晋楚借助树叶隐蔽身姿。


    前项种种,以及整装待发,驻守在边境的Y国士兵。


    每一点都在宣告——


    有一个面积广袤、经济超然,如今因为异能觉醒,军事实力几乎飞升几个等级的邻居,对某些国家来说是多么寝食难安的事情。


    晋楚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和四肢。


    原始装备齐全,军绿色的迷彩服能够很好隐蔽在树杈草叶中,腰部左右各一把手枪数排替换子弹,后腰挂着三枚手榴弹、一枚闪光弹和一枚催泪。弹。


    四肢上还捆绑着各式冷兵器。


    虽然对于塞恩士兵来说装备简陋,但是对于本身就有侦察、关节激光炮等内置武器的仿生人来说,表面功夫做得足够了。


    树下驻扎的士兵从外貌特征来看,应该是Y国士兵。


    不少士兵身上有伤,来的路上晋楚有看见炮弹坑和行军轨迹,应该是进攻失利,退后了战线。


    角落发生争吵,一名年轻的士兵挡在军官面前。


    晋楚虽然会塞恩语,但是不常使用,所以翻译系统自动将Y国语翻译成塞恩语后,晋楚还要在脑海里过一遍,将其翻译成汉语。


    凝练后,年轻士兵的意思很简单,他反对趁乱进攻Z国,更反对与不明势力的结盟。


    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狗烹,谁都希望自己是在后的黄雀,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水平把握战略全局。


    游戏的初始任务也在此刻完成刷新:帮助Y国士兵跨越边境,攻占Z国的西南高地。


    “呵,”晋楚冷笑,“还不如直接命令我们攻占西南高地呢。”


    看着“帮助”二字,晋楚又翻了翻兑换处守则。


    正看着,树下传来一声枪响。


    先前进言的年轻士兵倒在了血泊里,一枪正中眉心,瞳孔已然扩大。


    树枝摇动,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像猫一样毫无声息地落地。


    “谁?”被异响惊动,开枪的军官大吼。


    将近十米的高度,连翻滚缓冲都没有,看着屈膝半蹲、单手撑地的女人,军官将枪口调转方向。


    晋楚站起,从腿侧抽出匕首。


    “杀你的人。”


    第105章 石蜜


    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在茂密的丛林里也不会因地势有丝毫停滞,转瞬便消失在视野。


    泰勒看着四周几乎一致的景色,连一抹行踪轨迹都没有留下的地面。


    “跟丢了啊,”泰勒摸着后脑勺。


    枪响传来,看着鸟雀惊飞之处,泰勒再次迈步。


    刚看到满地血色时,还不及细细观察,后背的刺痛就让泰勒下意识躲避。


    刀尖从后心位置滑至左肩,迷彩服破损,泰勒托着破损的布条,看着持刀的埃莉诺,“你最近到底为什么这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泰勒调换位置,埃莉诺跟着绕圈,握着匕首的右手有些紧绷,“演戏演太久,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泰勒沉吟片刻,将手放到枪袋之上,“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吗?”


    “怎么会,”埃莉诺用刀背敲着掌心,说出的话语无辜又体贴,“我只是想拍掉你身上的落雪,既然你不喜欢被人触碰,我以后不会了,好吗?”


    “拍,落雪……”往日的回忆闪现,泰勒咬紧牙关,不忍的神色褪去,锐利的杀气跃上眉眼,“咔哒”一声,枪袋打开。


    “哈哈哈,我好喜欢你生气,一味忍让的样子反倒让人恶心,”埃莉诺轻轻踮脚,吐字轻软甜腻,“毕竟,杂种就应该有杂种的样子。”


    理智崩弦,泰勒拔枪瞄准。


    火花飞溅,持枪的手腕被人擒住,挡身加关节技,泰勒眼前一花,手枪脱手,追随着旋转的力道跪在地上。


    而埃莉诺在转刀的刹那,看见犹如明镜的刀锋之上反射出锐利的双眸,泰勒从眼前消失,脚下失衡,环境翻转。


    望着居高临下低睨两人的晋楚,埃诺里有些恍惚。


    晋楚半蹲在地上,手指穿过埃莉诺的长发,猛地朝自己的方向拽来。


    埃莉诺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束发的皮筋沿发丝脱落。


    长发散开,从埃莉诺的肩头滑落,不及抬头,上方便传来的不容置喙的命令,“不要出声哦。”


    乌雅、埃莉诺与泰勒同属一个班级,但与住宿在一间的泰勒不同,埃莉诺对于乌雅的认知,仅限于隔着距离的眺望。


    埃莉诺从以前就知道乌雅实力出众,但是,有到如此不可攀登的高度吗?


    泰勒收回即将出口的询问,将身影匍匐在草丛中,顺着晋楚的方向,看到被枪声吸引而来的士兵。


    晋楚没有遮掩收拾,满地的尸体与血迹触目惊心。


    这时泰勒才看见晋楚鞋边的血迹,与干净整齐的上身观感截然不同。


    侧耳倾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晋楚辨别了一下人马数量,随即转身朝森林深处走去。


    见两人没有跟上来的迹象,晋楚停下脚步,半靠在树干上,“先前跟,现在反倒不跟了?”


    琢磨不透的心思。


    尽管埃莉诺所在的温多林家族势力庞大,但远远比不上三大神圣家族之一的暮那舍。


    在得知埃莉诺与乌雅同班时,母亲早已给过教诲,不要刻意讨好也不要招惹暮那舍家的人,尽管璨金小队名额有限,但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


    与自己不同,暮那舍家的人何须争取,即使这次毫无建树,名额也有人拱手奉上。


    埃莉诺嗤笑,抚过长发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跟上。


    泰勒紧随其后,手腕零部件在先前的打斗中有些松动。


    之前藏身的地方四周植被葱郁,泰勒自然不会认为乌雅是特意过来救她的,若说原因,无非是正好堵在乌雅撤退的路径上。


    士兵营地之间相隔不远,她与埃莉诺的争执可能会引起注意。


    “为什么违背任务要求,杀了Y国士兵?”话一出口,泰勒就后悔了。


    晋楚闻言回头,看着外形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的仿生人,视线在泛着荧光的双眸附近流连,“如果竞争者都是你们这种水平,我真是乐得清闲。”


    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晋楚并不清楚,只知道埃莉诺的母家专职供奉教廷圣女,父亲似乎是某片辖区的管理者


    至于泰勒,甚至都没入过乌雅的眼睛。


    从把仿生人的据点安排在此处,晋楚就知道与塞恩结盟的国家不多。


    因为就地缘来看,与Z国接壤的国家不少,但西南高地附近的边境是最为险峻且易守难攻之所。


    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就不会把新兵进入游戏的地点安排在这里。


    画皮画骨更要画神,选择乌雅不仅是因为家世背景,还因为性格。


    一个行事乖张、阴毒狠辣的人,做什么都不显得奇怪,即使在此时此刻,杀掉自己的队友。


    步入深处,埃莉诺无意间看到晋楚从腰侧取出消音器,旁若无人地拧上枪头,脚下已经迈出,却在枪口指向泰勒后调转方向。


    一枪直穿右眼,电弧跳跃,埃莉诺被踢出了游戏。


    埃莉诺的仿生人擦着肩头倒下,长期训练的本能让泰勒立刻后退,拉开距离,躲在了树干背后。


    不论是乌雅开枪射杀,还是埃莉诺为她挡枪,都显得匪夷所思。


    “这还真让人看不明白,”晋楚跨过停止运行的仿生人。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击杀Y国士兵吗?”从进入游戏起,晋楚就知道每个人的眼睛会将看到的一切传送回中枢。


    乌雅是个奇怪的人,但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万事从利益出发。


    也就是说,只要利己,晋楚做什么都不会显得违背人设。


    “杀一支小部队,就能大致推算出Y国士兵的整体水平,让我’帮忙‘,也要看看对方值不值、配不配。”


    “就刚才的手感来看,指望他们攻占西南高地,还不如指望太阳西升东落。”


    晋楚明明在缓步前进,泰勒却觉得怎么都甩不开对方。


    “游戏的自动结算功能很完善,却多此一举地安排一位不插手任何事情的教官在现场,显然是为了超出预料的情况判定。”


    余光里草叶晃动,晋楚脚下停顿,子弹擦着脸颊钉进泥土。


    身体没有跟上晋楚的指挥。


    仿生人的数据一比一还原乌雅的身体素质,若是晋楚本人,连脸颊上的擦伤都不会产生。


    “除了任务,游戏页面还有很多兑换积分的交易,刚刚杀掉的士兵,就给我提供了不少积分,这说明任务不是评价的唯一标准,比起繁重的攻占任务,先尝点甜头不好么。”


    “你说是吗,现在还是零分的泰勒小姐。”


    泰勒借助树荫移动,闻言咬牙切齿道:“那猎杀同伴你又怎么说?”


    “真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提的问题都这么可爱又天真,”晋楚拂开身侧的树枝,“何时、何地、何人说过,我们是同伴关系了?”


    泰勒紧张地倚靠在树干上,晋楚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一个不留神就会失去踪迹。


    尽管一直在逃脱,但那轻柔的声音简直如同附骨之疽,无法剥离。


    “不仅仅是训练,还是选拔,不然为什么要增加一个特训环节,而不是直接让我们成为璨金的一员呢。”


    “我们从始至终都是竞争者,就像你跟着我企图获得捷径,我杀了你们也只是为了减少分母罢了。”


    回首再望去时,一直站在原地的晋楚消失,泰勒撑上树干,匆忙地在四周寻找痕迹。


    “找到了,”后颈被人捏住,晋楚轻飘的声音就贴在耳畔。


    人影从树冠跌落,晋楚紧跟着跳下。


    将泰勒身上的装备卸下,逐一安置在身上各处。


    “眼睛,很麻烦,”晋楚在心里想道,这具躯壳没有异能,坚实程度也比不上原身,最根本的是,无时无刻不曝露在茨缇亚监视下的行动。


    说实话,其实乌雅什么都不做,现阶段也会有人送她上青云。


    但是什么都不做,又不符合乌雅的性格,也不符合家主对其的嘱咐,手段与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不论分家还是主家,暮那舍家族都要通往桂冠的路上铺满鲜花与掌声。


    “好安静,”晋楚语调恹恹,有些提不起精神,动脑子觉得累,干活也觉得累,真的很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


    什么都听不到,眼前的景色也无比清晰。


    神经连接器会阻断传感神经,让游戏里的指令不会影响到现实的身体,而这具机械身躯,能看见草叶上的露珠,能听见轻微的风声和鸟雀轻啼。


    晋楚的世界一直“很吵很乱”,即使是失去五感,听力完全消失时,咒骂与命令都未从脑海里消失过。


    现下却觉得身体很轻,那抓心挠肺的疼痛没有游走在全身,又很重,重到每一步都会耗费太多精力。


    缓慢地坐在地上,手指细细地抚摸过土地草坪。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眼皮像是坠了重物,晋楚躺倒在地,望着一碧如洗的青空,哼起了儿歌。


    幼时起就只会这一首,因为楚穗年只对她唱过一首、唱过一次。


    富有节奏的轻快音调,让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贯耳的清风里有绿意与生机。


    歌声减弱,晋楚轻轻阖上双眼。


    清凉的温度罩在眼帘之上,将光芒遮蔽。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晋楚从未如此安稳地陷入沉眠。


    抚着额头坐起时,身旁蹲坐的少女巧笑嫣然,侧头问道:“睡得好吗?”


    “银杏?”


    思绪还有些涣散的晋楚下意识唤道,下一秒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没事的,”许银杏起身,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躯,脚下无形无依,“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我。”


    与被召唤回来的魂灵不同,其余因各种原因滞留在人间的执念,没有能量的供给,即使透过玻璃水晶也不可见其貌。


    第106章 沙饧


    裴邵因为本就是魂灵,晋楚因为“招魂”的异能,所以获得了看到这些“执念”的资格。


    按道理,如今“思维”困在机械里的晋楚,应该也是看不到的。


    “好歹作为游魂十几年,要是没修出点本事,岂不是太差劲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标准如何,但总归有点天赋在的吧。”


    许银杏在半空中盘腿,清亮的眸子里盛满欢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你我交流之处不算在现世,也不算在地狱哈哈哈,算是空间的夹缝。”


    “所以不用担心被那边的人知道,可以放心与我说话哦,”许银杏眨着眼睛。


    闻言,晋楚放下了捂眼的手,“你在这里,说明唐遐龄也在附近。”


    “是的,这次边境的指挥权交到她手里了,最近一直在与Y国打攻防。”


    “你听我说,从你过来这边我就感觉到了,虽然长相与气息都不一样,但我到底是’鬼‘,还是有很奇特的感应在。”


    “先前看你不理我,我还以为是因为有人,故意装作看不到我呢,结果后来就剩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也完全不理我,想了想应该是看不到,”许银杏的兴致相当高涨,“你现在还在睡梦中哦,等一会儿醒来了我虽然还有办法让你看见我,但是就不能跟我说话了,会被听到的。”


    看着晋楚安静地听自己说话,许银杏反而磕巴了,“你不打断我吗?”


    晋楚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为什么要打断你?”


    “之前跟在裴邵身边,他总觉得我吵,有时候还用’告诉遐龄我的存在‘来威胁我闭嘴,”说到这许银杏就生气,双手不自觉插在腰上。


    无人得见,无人交流。


    想必是寂寞的。


    晋楚指尖捻着一根狗尾巴草,“话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真哒,你真的这么想,”许银杏想抱晋楚,却径直穿了过去,尴尬地顺了顺发尾,“嘿嘿。”


    “你既有办法让人看见,”晋*楚斟酌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正因为有“执”,才会在死后存留在此世,晋楚想到唐遐龄一直佩戴在脖子上的银杏项链,收回询问。


    从第一次见面,晋楚便看见了那伏在唐遐龄肩头的半透明游魂。


    未免麻烦,晋楚权当看不见。


    许银杏不是个安静的存在。


    “感受发力点,不要伸太直,”晋楚从后贴近,摆正唐遐龄的姿势。


    不动要塞除了定期检查之外,还会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和防身术教学。


    彼时的晋楚顶着武学宗师的名头,作为楔子的指导老师,在不动要塞务工。


    “虽然年龄看起来有些大,但是气质真的很好呢,”许银杏绕到晋楚身前。


    身着宽松白黑两色的太极服,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年龄,因为不常与人交流,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但是肃穆神情加上行云流水、刚柔并济的动作,果真有几分亭山载客,竹下养身,归隐沧沧的高人风范。


    “年龄差也好磕啊,风骨似雪、不近人情的武学老师和热情似火、直率赤诚的年下忠犬,遐龄在这方面迟钝一些,所以先开窍的应该是老师,发现即是疏离的开始,可是小狗哪懂老师在烦恼什么呢,只会一味跟在身后问为什么。”


    晋楚面上不变,但是手下动作乱了些许,一时没收住力道。


    咏春擅长借力打力,唐遐龄挥拳反倒被晋楚化解扭转,脚下被绊,上身前倾,眼见就要面部着地。


    哑铃的边缘距离眼球只差分毫。


    晋楚一把抓住唐遐龄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拽回来。


    在对方即将撞进怀抱前,晋楚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承托住唐遐龄的后腰,隔出了几分距离。


    “谢谢老师,”唐遐龄捂着被衣领勒到略有些痛的喉咙,沙哑地说道。


    本就是自己的过失,晋楚生硬地点了点头。


    “绝了绝了,本来还觉得没啥。”


    只是听到许银杏的声音,晋楚的额角就跳了一下。


    “怎么忽然脚步就乱了呢,嘿嘿真不是看似幡动实则心动嘛,要是直接拉进怀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都是女性。”


    “偏偏还隔了一下,这么紧急的情况居然还保持距离,啊啊啊,”许银杏突然痛苦地抱头,“怎么就是碰不着东西,给我一只笔也好啊。”


    真是正话反话全有理。


    “怎么了老师?”见晋楚沉默,唐遐龄侧头询问道。


    “怎么了,老——师——”


    许银杏插到两人中间,刻意拉长语调重复了一遍。


    晋楚将视线投到远处,再慢慢地拉回,神情自然道:“今天就到这里,把这几个动作练熟。”


    “好的。”


    晚膳时分,晋楚一块一块将菜里的青红椒拨到一旁。


    “老师,青红椒的营养价值很高哦,”唐遐龄端着托盘站到还有座位的餐桌旁,“可以跟老师一起吗?”


    “之前都可以,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除非有什么不得不拒绝的理由呢,”许银杏托腮笑着,饶有兴趣地择了一处空位“坐下”。


    晋楚停顿,在许银杏清脆笑声传来的刹那,将拒绝的话语换成了点头。


    “我倒是挺喜欢吃青红椒的,老师如果不介意,可以全给我。”


    唐遐龄刚抬起手,晋楚的筷子就轻轻搭在了青红椒上,“没有什么不爱吃,只是留在最后。”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晋楚当即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晋楚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食物,“留下青红椒”也不过是当前人物的小小设定。


    但是在听完许银杏天马行空的想象后,晋楚决定自己解决这些青红椒。


    唐遐龄觉得老师今天有点奇怪,明明平常青红椒都会剩下,但也不反驳,只是轻声道:“这样啊。”


    在看见晋楚这一行为后,一直叽叽喳喳的许银杏反倒安静了下来,遮蔽在刘海后面的双眸流连在两人之间。


    低头间,唐遐龄胸前的吊坠滑出衣领,银杏叶金色的镶边反射光芒。


    “银杏,”因为想到上学路上成排栽种的银杏树,晋楚不由出声,在唐遐龄抬头望来时又加了一句,“你喜欢银杏?”


    许银杏浑身一僵,唐遐龄筷子上的米饭重新掉回托盘。


    “嗯,”唐遐龄放下筷子,将项链重新藏进衣领里,“喜欢。”


    冰凉的金属紧贴在肌肤上,渐渐变得温暖,要塞里纯白的装潢让唐遐龄不免幻视同样纯白的医院病房。


    “这个项链是我高中同学送给我的,”唐遐龄年近三十,高中的回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因为自出生起就身体不好,所以她的家长给她取名’银杏‘。”


    晋楚安静地聆听着。


    “因为银杏是当今地球上,一纲一目一科一属一种,活着,以致被死神遗忘的植物。”


    “您知道我的能力吧,”镜片后,唐遐龄的眼睛犹如琥珀,时间被凝固在其中,“肉眼直视就可以看到别人寿命的倒计时,知道异能内容后,我真觉得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


    “在拥有这个异能之前,我就体会过这个感觉了。”


    “医生说,她最多只剩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我日日去医院看她,日日撕掉墙上的挂历,日日将笔记上的数字勾掉。”


    唐遐龄手指颤抖地抚住滑下鼻梁的金边眼镜,“再写上一个更小的数字。”


    “死神没有心软,银杏也没被遗忘,秋天,她们都凋零了,从枝桠到地面,”从纯白的空间被推进炽烈的火焰中。


    晋楚看见许银杏离座,双臂轻轻环住了唐遐龄,不同的维度之间,触摸不到彼此,只是个虚假的动作。


    “话说,明明是银镀金的,这么多年却完全没有褪色变色,”唐遐龄微微后倒,在晋楚的视野里,两人如缠枝藤曼,互相依偎,“让人忍不住遐想。”


    “我在想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灵魂‘,如果有的话,她或许会来看看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旖旎,唐遐龄用笑声掩饰尴尬,“毕竟我们高中时关系还是很好的。”


    “可能有吧,”晋楚低头看着银亮的餐盘,从对话开始,那抹游魂就陷入了少见的安静,因而晋楚不难猜测对方的身份。


    “但若是留下,必然是有执念未解吧,所以我还是希望她早早投胎去了,”唐遐龄食指交叉。


    晋楚看着在灯下摇曳的影子,一时有些恍惚。


    “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话确实有点多了,”唐遐龄颇有眼色地结束话题。


    “没有,”晋楚手指微蜷,潦草的光影仿佛组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假设她留在这里。”


    “留在你身边的话,”晋楚的视线一错不错,宛如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飞矢,少见的锐利,充满探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唐遐龄没想到晋楚会接茬,甚至顺着先前的话题延续,“留在,留在我身边吗?”


    “没错。”


    唐遐龄嘴唇翕张,又像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一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不敢揣度。


    而唐遐龄身后,许银杏与晋楚的视线相撞,即使过去从未有人看见,即使过去晋楚从未表现出看到她的迹象,但在这一刻,许银杏坚信,对方看得见自己。


    那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在问唐遐龄,是在问她。


    不对,不是在问她,那道视线在透过她寻找什么?


    “世间感情千万种,不止有爱情,或许,只是怀念吧,”唐遐龄喃喃。


    那双听到“怀念”后黯淡下来的眼睛,到底是晋楚的,还是对方瞳孔中映照出的,她的眼睛?


    第107章 巨吕


    唐遐龄生硬地转移话题,“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遐龄吗?”


    “以知命为遐龄,是谓’高寿‘么,”晋楚右手圈住食指。


    “哈哈哈,是的,”唐遐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或许是意外或许是疾病,我们家族的人都活不过三十岁,是不是很玄幻。”


    “遐龄是指八十岁以上,对老年人高寿的敬语,跟’银杏‘相似,都是父母情感的寄托。”


    “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唐遐龄将托盘里剩余的米饭全部扒进嘴里,“离胜利也就剩一年了。”


    “你的眼睛,”晋楚迟疑。


    “哦这个啊,”唐遐龄笑嘻嘻地指着眼镜,“我唯独看不到自己的寿命,也不知道是仁慈还是残忍哈哈哈。”


    ……


    “你在想什么?”许银杏倒置,马尾悬挂在眼前。


    虽然眉眼不似性格不像,但是晋楚能从许银杏身上看到唐遐龄的影子。


    眼见晋楚沉默,许银杏靠近。


    也许多数人会觉得晋楚健谈,就算够不上外向,也绝对不算内向,但在许银杏眼里,与人交流会让晋楚感到“疲惫”。


    “你在犹豫什么?”许银杏不打算放任这份“沉默”蔓延,“多数情况我问一个问题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想要一个’确切‘,我性子倔,得不到多久都会等。”


    晋楚不在意地托腮,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我在犹豫什么?”


    “我没有接收到你的那份记忆,但是光靠听和看,也了解了个大概,其实从那之前我就感觉到异常了,从你不再隐瞒能看见我以后。”


    因为死亡回溯会在十三点十三分发生,所以晋楚随身佩戴的装备被设置备忘,如果五月一回溯,便会设置一个五月二号十三点十二分的闹钟。


    回溯时身体会有短暂的恍惚,若是在战斗中这点疏忽足以致命,这个时间提醒也算以防万一。


    “你演得实在很好,但我仍然觉得你是个善变的人,前一天还想奋斗一下,第二天却选择更为稳妥的办法。后来才知道,一时之差,过去的你离开,再见的你经历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是一个全新的你。”


    “闹钟不响的日子里,我与你的回忆终有一天也会随着回溯消失,但被覆盖的从来是我们,所以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痛苦。”


    清风吹倒杂草,层云遮蔽暖阳,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头顶。


    “是啊,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看不见‘我,”晋楚肩膀下沉,“说过的话,许诺的誓言都不算数,因为还没’发生‘,所以急不可耐吧,想把记忆给别人看看,想让他们看我有多努力,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说过要与我并肩作战,说相信我的战略布局,而不是像现在,从介绍姓名,互相认识,一步步’再次‘走到相熟。”


    “你看你,总是喜欢骗人,骗别人也骗自己,”树叶和花瓣穿过许银杏张开的双臂,“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次公开记忆的全部原因,但我知道肯定没有这个。”


    “你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喜欢什么植物吗?”


    晋楚低头,“记得。”


    “你那时候说’大概是槐树吧,或者是银杏‘,什么大概啊或许啊,这么说听起来就不是很喜欢,那时你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裴邵喜欢槐树,喜欢串串叠叠的白槐,春日一至,芳香四溢;因为闻莘喜欢银杏,总是去捡气味不好但是形状整齐的银杏果。


    “如果我现在问你,所有植物里你最喜欢哪一个呢?”


    晋楚莫名烦躁,开始抚摸着自己没有佩戴戒指的食指,随口敷衍道:“都可以。”


    “为什么这次不说槐树或者银杏了?”许银杏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头发被全部剃光,身形干瘦,但是有种别的病人都没有的朝气,“是因为问题内容改变了吗?”


    “比起一个开放式问题,框定范围选定一个’最‘对你来说更难是吗?比起喜恶,’比较‘更难是吗?”


    “’都可以‘不就意味着都差不多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晋楚双眸闪过赤色,神色中夹杂着一抹不似作假的愠色。


    见状,许银杏咧嘴笑道:“你知道的。”


    再一次重复,“你知道的。”


    “呵,”晋楚攥住地上的杂草,骨节用力,根系破土,“怎么,你们都很喜欢打哑谜吗?”


    额角的跳动变成了刺痛,入耳的风如同捻细的线,从左耳钻进右耳钻出,中间贯穿大脑,柔韧的线是最利的刀,一点一点刮去她的思绪。


    彼时彼刻,楚穗年温热的手掌贴住她的双耳,大开的窗户勾出青空白云,窗帘被风吹起,盖到两人身上。


    入框便是画中人,以框借景我观画。


    四四方方的窗棂中,楚穗年一遍遍地重复,全不在乎晋楚被揉疼揉红的脸颊。


    晋楚知道她急迫、她害怕,更知道比起誓言,楚穗年只信她自己。


    看着晋楚捂住额角,许银杏半蹲,手掌虚拢在侧,“以你的能力和才智,如何会困在循环里,胜败各半?”


    “明明还有一个彻底死亡的办法,为什么执着一遍一遍地再来?”


    “会演戏的人自然会揣摩他人,倘若’都可以‘,你反而不会这般痛苦。”


    “滚开!”晋楚齿间咬紧,挥拳却打了个空,左手捂着眼睛频频后退。


    “我很抱歉,”许银杏虚幻的身影再次聚实,“我并不想增加与你不好的回忆。”


    “唔,”晋楚青筋暴起,这种连绵不绝的痛苦来源于灵魂,甚至让沉睡的身体都开始渗出冷汗。


    “为什么?”晋楚看着许银杏没有投下影子的脚边,“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许银杏摇头,又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身为游魂,站在局势之外,总能看见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能是大局,可能是人心。”


    “我开始以为你的挣扎是因为不安好心,后来我发现,你是真的善良,”许银杏眉头微蹙,水光潋滟的眸子透出慈悲。


    “轨道左侧的一个人你想救,右侧的五个人你也想救,你做不出取舍,但天道不给你万全的可能。”


    在那些胜利的循环里,街道残垣断壁,挚友埋葬在火炮下,身上的血迹,身边的哀嚎,手中的利刃。


    黑鱼顺应念想跃上颈侧,持刀的手上下重复,视线一圈一圈地扫过。


    若是再早些,若是再强些,若是来得及,若是赶上了,若是没再来,若是上次就……


    若是、若是、若是。


    到此结束的钟声没能敲响,总有无数的不甘心意难平。


    “我觉得比起死前的我,活了一年又一年的你反而更像孩子,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哪个都放不下,把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


    “我不知道你被什么困住了,但是我愿意为你撬开一条缝,”许银杏装作接花又撒花,让那片片不知名的小花落在晋楚头顶。


    “你能杀坏人,却不能接受好人的死,我只期待你能够狠点心,革命无不有流血牺牲,战争亦建立在尸山之上,愿意为家国而死的不止你一个,将所有揽在身上是狂妄,口口声声说着神救不了所有人,却企图行神的责任吗?”


    晋楚双眸定在一处,只觉得脑海里的疼痛都在这番话语中减弱。


    往日不修边幅、插科打诨的女人一本正经起来,声声都似鸣钟。


    “人人都说你聪慧果决,在我看来你简直迂腐犹豫得像个老头子。”


    “我特意来找你,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许银杏指尖虚空在晋楚的眉间点点,“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知道塞恩会做什么,你知道Y国计划什么,你知道我们做好了准备,但是你选择了什么?”


    许银杏义愤填膺地挥舞四肢,“你选择在这午睡!!”


    “你一向珍惜时间,一时一刻都不肯耽搁,因为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所以选择当个缩头乌龟嘛!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嘛!”


    晋楚被训得不由低头,双腿不知何时并拢端坐,一声都不敢吭。


    “你真是个典型的逃避人格,看起来能说会道理智思辨的,一旦涉及到感情相关就装聋作哑、故作不知,打哈哈地蒙混过关,能搁置就搁置!”


    “我知道了,”晋楚一向强势,这会儿声音细弱蚊蝇,希望对方能消消气。


    “你知道个屁,”许银杏登时大怒,直接扑在晋楚面前,“你有个很大的计划吧?那就不要犹豫地去做!”


    “不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方向是否正确,是不是应该这么走下去。”


    “往哪走,都是往前!”


    “你怎么哭了?”许银杏刚慷慨激昂地发表完看法,低头就看见晋楚眼角滑下一道水光,“别啊别啊,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说你了好不好。”


    “哭?”晋楚迷茫地摸上脸颊,指尖濡湿。


    下一刻又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你这一哭一笑的我更害怕了,”许银杏瑟缩着肩膀,尽量把自己团成一团。


    “我知道了。”


    “什么?”许银杏抬眼。


    晋楚站起身,平静和缓地看着许银杏,“我说,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许银杏背手飘在半空,“那就从梦中醒来吧。”


    渐进的脚步声,没偏移几分的骄阳,半坡平躺的人睁开眼睛,从草坪上坐起。


    清风袭来,仿佛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晋楚依惯性向前走了几步,也没回头,便直接从山坡跃下,奔跑了起来。


    许银杏与澄黄融为一体,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森林中,才喃喃道:“是的,你要去做。”


    “即使第一步是杀死同伴。”


    第108章 吉金


    爆炸起自山峦,浓烟遮蔽视线。


    悬天银线出现,由北向南横扫而过,凡途径处,土地龟裂炽焰燃烧。


    西南高地因国界,划分为两部分,历年的领土争议让两侧都驻扎着大量边防守卫,如今数量更是激增。


    其中一处低洼短径,算是附近最为平缓的地带,因而驻军最多。


    仰仗地理,接邻之所易守难攻,Y国向来只是试探,没有全面进攻。


    而第一声爆破,是Y国的开战信号。


    不是佯攻,也非试探。


    划破云层的战斗机轰鸣阵阵,乌压压的人潮让草木作响。


    双方列阵,岗哨侦察,空余的数里即是彼此余地也是警戒线,谁曾想那大批的武装人员竟像是凭空出现,在此之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三条线路,三线并进,侦察卫兵刚刚给总部发出戒备信号,就被一抢爆了头。


    被机械猎鹰吊在空中的维纳看着眼前一幕,瞳孔中的圆圈大小变化,远景拉近景。


    Y国士兵身上装备着塞恩的先进武器,子弹被特制防护服挡住,手持激光枪的士兵热血上头,银白的光束直接将眼前的敌人一分为二。


    保暖防弹的服饰,预防高原反应的头盔,让他们能够在恶劣环境下保持最好的状态。


    “哈,”维纳从嗓底溢出一声含糊的笑,低温让机械身躯接近零度。


    塞恩并非人口大国,Z国如今的军队数量就已经赶上了帝国在籍人数。


    所以消减Z国人口,削弱战力是全面攻占Z国的必要先行计划。


    怪物、停电停水、秩序混乱、死伤惨重,这是塞恩为感染后的Z国做的预设场景。


    病毒感染这种爆发式的灾难别说小国,大国都很难在初期做出正确的防范决策。


    异能感染的周期规律会让怪物再次蜕变,从空有蛮力的野兽进阶为或有智慧或觉醒异能的,名副其实的“怪物”。


    灾厄的辐射范围和严重程度是递升的,一旦开头错,后面步步都是错。


    但目前情况是,在怪物潮还未大肆蔓延的初期,Z国就以雷霆手段实施了大规模清扫,甚至建立了安全区。


    空间隧道仍在扩张中,获得喘息的Z国必然会在第二次爆发期前,掌握异能,建立应对措施。


    埃斯玻森需要想办法制造矛盾。


    位于Z国周边,对现处地位不满,急于改变的其他国家,就成了塞恩看好的“攻城锤”。


    人口相当,但是科技军事落后的Y国无法与Z国抗衡。


    但若是加上塞恩科技武器的Y国士兵呢?


    在一片血雾中,维纳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名由新兵控制,冲进守备线的仿生人。


    对方正将手里的断肢丢开,擦着脸上的血迹。


    尽管面上不显,又有对黑色头发眼睛的人群天然的敌视,但颤抖的四肢仍能看出来,初次杀人对这些新兵的影响。


    茨缇亚适时地提醒维纳:“该玩家压力值突破60,且位于Z国士兵的包围圈,符合条件。”


    玩家脚边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后继者络绎不绝,虽说战斗技巧没有Z国士兵丰富,但是作为不怕受伤不会疲劳的金属疙瘩,疯癫得难以想象。


    尤其是在炮火中脸皮损毁时,裸。露的金属基底和耷拉的面皮,让久经沙场的Z国士兵都不由惊骇。


    维纳手里攥着不过拇指大小的银色金属块,这两个东西不久前还在泰勒和埃莉诺的仿生人体内静置。


    仿生人制作精良,人造皮肤会破损,仿制血管会出血,若非粗暴拆解,死亡后也很难看出与普通人的区别。


    所以当电缆与金属散落一地,晋楚握着滴血的金属块时,对赶来的维纳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科技、血肉、死亡、少女。


    在被教官发现残杀同僚并且将其拆解时,晋楚的表情毫无变化,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由始至终。


    染血的金属块被放在维纳手中,女孩嘴中的提议,让现在的维纳都有些后背发凉。


    “我知道的,每具仿生人体内都埋着一块自爆装置,威力巨大,不如拿他们充当奇袭的工具。”


    维纳脚踝僵硬,“那你也应该知道,除非触发条件或者拥有权限,不然茨缇亚不会随意引爆。装置。”


    作为鸽派的主要干部,维纳并不疑惑乌雅为什么知道这些。


    不如说,乌雅理应知道的比他还要多。


    乌雅作为暮那舍分家唯一的小辈,正统继承人之一,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将其作为’领导者‘培养的。


    三大神圣家族作为英雄后裔,在商政各界都有着近乎绝对的掌控。


    所以对于“深渊”的真相,乌雅是新兵玩家中唯一知道的。


    璨金小队筛选出实力优异者加入,若再想往上爬,进入权势的中心,则要看一个人“忠心”的程度。


    而被人挑选本就不符合暮那舍的身份,乌雅与这些人同台竞技打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就连如今身为军官的维纳,也无法越过那个姓氏。


    阶级分明的塞恩,小氏族出身的维纳要是因为官阶就能获得足够的权力,那么弟弟因为泽菲鲁斯而惨死后,就不会只能发泄情绪,而得不到一个“公平”的结论了。


    “我会给你权限的,”作为学员的晋楚笑着开口,仰头看着身为教官维纳,“你要说’不‘吗,教官。”


    一时让人分不清谁在仰视谁在俯视。


    维纳咬牙。


    因为时空局限,深渊游戏是单程票,仿生人报废,也就是所谓“死亡”,是被踢出游戏的唯一办法。


    除此之外,系统还设置了“额外条件”。


    关于自爆程序——


    其一,游戏有痛觉传输设定,玩家有被捕获,严刑逼供从而招供的可能。所以当玩家禁受不住痛苦,有泄密关于塞恩事项的相关风险时,茨缇亚会引爆仿生人;


    其二,因为沉浸游戏会对玩家精神造成损伤,在情况不适合继续潜入,压力值突破预先设定时,茨缇亚也会自爆销毁载体,以达到让玩家强制退出的效果;


    其三,有机会达成重大成就,以一具仿生人作为代价,夺取数名异能者生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置换交易时,茨缇亚也会根据算法选择利益做大化的做法;


    最后一种,就是高位者的权限。


    乌雅显然没有这种权力,但是从对方主动提议时,维纳就知道为了这次考核,分家家主费伦·暮那舍给了这位宝贝女儿一些狂妄的资本。


    维纳收下金属块,随手擦去血迹,“看来费伦大人真是疼您。”


    “这算什么,”晋楚不遗余力地扮演着一位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贵族子弟。


    玩家觉得自己是玩家这里是游戏,但只是玩家觉得。


    之所以在大型战役即将来临的当下,进行这种新兵考核,不过是苏丹娜另寻的参与手段。


    Z国的整体战略布局由埃斯玻森操盘,第一阶段没有达成理想结果,又不能给Z国喘息的时间,才行此迂回手段。


    除了西面的Y国,东边的R国也完成了交涉,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埃斯玻森这次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为的是借助这两个国家打消耗战,”苏丹娜在接到战场汇报后就召来了维纳。


    “再怎么说都是同源,真的会帮我们这种外来者攻打知根知底的邻人吗?”


    苏丹娜轻笑,“我们现在不就在计划如何打击更加知根知底更加亲近的同僚吗。”


    维纳哑口无言。


    “大批的装备送上,强有力的靠山在后,眼前是即将瓜分、眼馋许久的蛋糕,再告知Y国与R国我们真正的目的是火石,至于领土资源全部无意,”苏丹娜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姓名。


    “多的是只关注眼前利益的人,也多的是只拘小节而无大义的国家。”


    苏丹娜将批准通过的文件交给维纳,“埃斯玻森并不知道我们与Z国暗中结盟,他想要借别人的手围困Z国,我们就借Z国的手,再次与鹰派达成平衡。”


    “他能送武器,我们自然也能送。”


    回想起苏丹娜的计划,再看着眼前的女孩,维纳意识到破局的机会来了。


    埃斯玻森对西南战局的安排是以消耗为主,在前线迂回的都是Y国士兵,一是为了在不消耗鹰派战力的情况下遏制Z国发展;二是因为Y国领导人也有自己的心思,既想从中获利,又不想真的与Z国彻底撕破脸皮。


    所以Y国不会轻易全面开战,而Y国如果还能坚持、仍有作用,鹰派身处这边的人员就不会出手。


    拥有大量异能者又获得苏丹娜武器支援的Z国,实力、战略、出其不备全部占尽,解决Y国不成问题。


    问题就是如何让小心谨慎的Y国放下顾虑,彻底出手。


    所以苏丹娜才精心编排了这次的游戏任务,“帮助Y国士兵攻占西南高地”,并且将暮那舍家族的成员纳进队伍。


    因为若是维纳暗中作祟,埃斯玻森会直接将矛头指向苏丹娜,但若是乌雅的“意向”,埃斯玻森也要给费伦几分薄面。


    “目前战局僵持,仅靠几具仿生人可无法攻下西南高地,而Y国士兵如今持保守战略,没有全面进攻的打算。”


    “差把火而已,我帮他们点上了。”


    顺着晋楚的笑容下移视线,维纳才注意到地上不知何时积了潭血迹,晋楚纯黑的裤脚有被濡湿的痕迹,还在不住滴血。


    “我已经很小心了,”晋楚抱怨着,“还是弄脏了鞋裤。”


    森林深处,驻守的Y国部队伤亡惨重,指挥官加拉瓦赶到现场时,地上的鲜血几乎将土地染成深红色。


    而尸体身上有明显的弹孔和炸伤,地上散落着无人机碎片。


    这种形制和外观,明显是Z国一直部署在边界线的巡察无人机。


    “想必证物在前,比起盟友,还是积怨已久的邻国更值得怀疑吧。”


    第109章 山岚


    维纳在系统页面上看到晋楚正在快速移动。


    主要目的是牵拉情绪、清理路线。


    在双方同意下,仿生人能够共享视野,维纳在高空俯瞰全局,及时给晋楚分析战局。


    虽说仿生人外貌不好改变,但是改变声音很是容易。


    无法正面入局,就只能在暗中做点小动作。


    看着晋楚后缀的数字,维纳皱眉,“再测一遍她的压力值。”


    “乌雅·暮那舍,压力值:0。”


    维纳有些难以置信,别说新兵,就连此刻的他压力值都在40左右徘徊,“之前呢,把线型图调出来。”


    看着一条平稳的直线从左到右,维纳真的有些嗓子干哑。


    也就是说,这个女孩不管是在解决同僚时,亦或满手鲜血地拆解仿生人时,甚至栽赃陷害杀害真人时,都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怎么可能,”维纳不愿相信。


    但是茨缇亚不会出错,这是塞恩举国的共识。


    “如果真是如此,这人给冷情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像个人,”维纳察看晋楚的压力值,实际上存着以防万一的念头。


    晋楚将权限给了他而非自己使用时,在那一瞬间,维纳真的觉得对方果然不过是个孩子。


    就算是暮那舍家族的人,等事成之后,随便寻个压*力值过高之类的由头,维纳也能剥离这个最为不稳定的因素。


    但是在其他方面都没有掩饰理由时,即使拥有权限,维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将晋楚踢出游戏。


    他不能也不敢。


    “罢了,”维纳叹气。


    地面上,突入包围圈的玩家因为杀人,情绪剧烈起伏,压力值已经从60上涨到了74。


    “第一次就能做到接二连三的杀人,即使认为是沉浸游戏也不错了,”毕竟这里是如此的真实。


    维纳对着茨缇亚下令,“引爆吧。”


    为确保不被敌人窃取到核心技术,仿生人体内的微型炸弹火力十足,足以将整具钢铁躯壳炸得分毫不剩。


    因此,当红光在胸膛皮下闪烁后,白芒四射开来,周遭的敌人如同被剥夺了色彩,一切都戛然而止。


    区域被骤然清空,就连土地都凹出一米深的大坑。


    维纳于天空上轻飘飘地下令,接连引爆了剩余三具仿生人,战线出现缺口。


    如今,系统页面上只剩下“乌雅·暮那舍”一个名字,其余玩家的名字都变成了灰色。


    一线溃败,Y国的大军长驱直入,第一次真真正正踏入Z国的领土。


    爆炸的震动让顶棚落下灰尘,甚至连Z国士兵都不知所在的指挥部内,光线昏暗,正中的沙盘上插满棋子。


    “咳咳,”付林挥开尘土。


    “没想到,那边行动这么快,”方子尧拿着荧光棒,根据传讯结果,在沙盘上标注破口位置。


    众人所在之地狭窄,但是前后却看不见尽头,没有使用通电的灯具,只在墙上悬挂着几盏煤油灯。


    因为空间问题,一有人说话,都能听见回响。


    “嘿,居然真有办法让Y国主动进攻,那个叫苏丹娜的,之前见她时一直笑眯眯的,我和这种类型的人不太对付。”


    “你跟谁对付,”方子尧拉了一下付林,让他少说废话,同时看向沙盘正前端坐的男人。


    付林也一同望过去,好奇地问道:“陆先生,当真不使用那些武器吗?”


    正常规格的椅子在男人地映衬下活像儿童用椅,修长的双腿几乎顶到沙盘下缘,双手插兜风衣落地,硬朗的五官上,一道疤痕从右眼直拉到左侧嘴角。


    而被刀疤覆盖的右眼,瞳仁边际模糊,整体呈现灰白色,空洞无比。


    原列五席,是不动要塞的最高领导人之一,特监所尚在时,就是少数身兼数职的人员,不仅负责审查,还参与前线抓捕。


    本次西南战役的最高指挥,临时受命唐遐龄成为前线指挥的也是他——陆砦斗。


    “此次战役的目的,是以闪击战向世界宣告Z国的实力。”


    摇曳的煤油灯下,陆砦斗的面庞像是肃杀的军神,声音亦是低沉。


    “埃斯玻森越想拉长战线,我们就越要速战速决。”


    “R国之所以还在静观,也是在等一个结果,如果我们如他所愿,不断被塞恩消耗的同时,军事实力也会被小觑。”


    “加之,我们知道感染的源头原因,但是别的国家不清楚。”


    “远超他国的觉醒率,我们无法解释,他们也心有疑虑,怀疑这是否是我们的阴谋。”


    “怀疑我们有什么阴谋?!又跟前些年似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付林霍然站起,“我们从来不屑玩这种宵小手段,过度染指病毒基因类的研究,只会让人类早死!!”


    付林一拳砸在土墙上。


    “何必因此生气,”方子尧掌心攥了把沙子,“大国博弈,讲诚讲利更讲实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在我看来怀疑感染出处只是一个原因。”


    方子尧越使劲,指缝的沙子流散得越快,“虽说数量少,但是别的国家也有觉醒者,他们知道异能的强大程度。”


    “我国的整体实力本就凌驾于顶峰,大批的异能者更是让平衡完全崩溃,以前是强大,如今只要想,便可碾压其余诸国。”


    “即使憩息榻旁的猛虎不动,但是任谁也无法安然入眠吧。”


    “强大还成错误了,那我们怎么办,这个东西又改不了,”付林声量拔高。


    “所以要把塞恩搬到台前,”陆砦斗说道,“一是点明啻石的真相,二是指望一位强大的敌人让我们彼此团结,三则是……”


    “我知道,”付林抢答,“震慑蠢蠢欲动企图背刺我们从中得利的国家,以及让目前还在观望的国家站队。”


    方子尧欣慰点头,补充道:“并且再次传达我们的理念,我们仁政已久,即使是大变局的当下,’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未改变。”


    “让他们知道,这是全世界的灾难,如果我们战败,再没有人能和塞恩帝国抗衡的国家,到时的他们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毫无主权。”


    “Y国也不是傻子,经过此次战役知道自己所想不可为,就会停止愚蠢的合作,”付林理解了前因后果,“所以这次仗不得不打,还给打得漂亮,那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出破绽让他们入境?”


    方子尧看了陆砦斗一眼,继续解释道:“塞恩要用Y国当刀子,我们也要利用信息差,使用苏丹娜给的武器,会暴露我们与鸽派的合作,再想引鹰派出手就难了。”


    “所以要等表面上我们与Y国两败俱伤时,塞恩才敢放心地出来收割我们,到时候就是反击的时刻。”


    虽然有些地方与他的想法有偏差,但是陆砦斗也不打算更深层地解释。


    他看着面前的二人,又想到那场安全区清除任务。


    封驳之、杨熙月、应晃、方子尧、付林、唐遐龄、裴邵、晋楚,是那场清除任务中的核心成员。


    封驳之树立冰墙,如今仍在昏迷;杨熙月负责场外撤民,现下在完成另外的任务;应晃是情报人员,没有战斗力;晋楚与裴邵目前不知所踪。


    因此上述五人,陆砦斗还未能得见。


    是的,此次的人员安排是陆砦斗有意为之。


    在来此之前,陆砦斗不明白方子尧和付林在安全区看起来作用并不大,为什么会在任务结束后被特邀,安排进异能队。


    后来陆砦斗明白了。


    七位A级异能者之一的余揽瓷,能力是“捏泥人”,只要听过女娲捏泥造人故事的,都能很快理解余揽瓷的异能。


    只不过并非女娲一般凭空创造,余揽瓷的泥人必须有一个“原型”。


    光捏不够,要想泥人与原型完全一致且活灵活现,便需要当事人的墨宝。


    写什么都好,将写好的纸条塞进泥人肚子里,泥人不光会拥有当事人的外貌,甚至记忆、性格、能力都会全盘复刻。


    泥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个泥人,他们会以为自己就是“自己”。


    就连破损死亡都与真人无异,只有一个异常,就是体内的纸条。


    如果泥人被拦腰截断,埋在肚子里的纸条有掉出来的可能。


    所以在明知张万仇包藏祸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顾思邈决定将计就计,以张万仇吸引怪物的体质,反过来一举歼灭安成区的怪物。


    为了让张万仇不起疑心,人员转移要暗中进行,由最外围开始,一点一点替换到张万仇所在的区域。


    而和张万仇在一个小队的那几个人,由于昼夜共处没有找到机会,所以大费周章架构的空间桥本就只是为了救几个人。


    因为安全区那几万人,包括商业街里的人员,都是“泥人”罢了。


    一个为了吸引张万仇开展计划。


    一个为了晋楚提升实力,刻意做戏拉拢卧底张怀瑾,为合作损失惨重的苏丹娜而牵线搭桥。


    但是陆砦斗有疑惑的地方。


    如果后来进入安全区的唐遐龄是为了监视张万仇,那么在张万仇还没到来前,晋楚就不惜告知方子尧和付林记忆的原因是什么?


    注意到陆砦斗的视线,方子尧有些不自在,那道在黑暗中闪烁着的眼睛,简直如同注视猎物的猛兽。


    方子尧的直觉告诉他,陆砦斗不是因为他和付林本身的能力,才特别将二人调来此处战场。


    要说被特调来的人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认识晋楚。


    想当初,晋楚于夕阳余晖下展露真容时,方子尧真的很惊讶。


    准确地说,从六月一日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生开始,方子尧就忍不住回想起一个大案。


    只有一个幸存者的高校失踪案。


    那个初见时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全无波动的少女,再见时沉稳内敛,眸光里有着时间雕刻出的沧桑淡然,张嘴对他和付林说道:


    “今天是我第152次回溯,于生死中徘徊的第36526天。”


    想在想想,方子尧也能发现端倪。


    明明一开始自己问的时候,晋楚并不打算说明真相,但是当那辆黑色轿车驶进园区,驾驶座上的少女走下来时,晋楚甚至差点从付林怀中跌下。


    先前拒绝回答的问题,也愿意当作交换筹码。


    正如晋楚当时所言:“以’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帮我个忙吗?”


    晋楚的请求也很简单——


    在政府救援来临之前,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务必保证赵声煊的生命安全。


    “接下来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危险所在,我无法亲自保护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晋楚诚恳地拜托已经觉醒异能,在每一个循环里都没有卧底嫌疑的二人,“至少一定不能让她死在明天的十三点十三分前。”


    “赵声煊,至关重要。”


    第110章 渌波


    光学盾宛如鲤鱼的鳞片,组合整体的六边形交界在交战中浮光闪影。


    火炮与子弹悉数被挡,原本小心谨慎的Y国士兵在看到后,双瞳中迸射出癫狂的情绪。


    滚烫的鲜血撒到地上,直把白雪都消融下陷。


    晋楚躲开密集的射击,藏身于倾斜的山石后面。


    视野共享的情况下,晋楚右眼映照出肉。体相搏、血花喷溅,号角与嘶吼此起彼伏的战场中央,左眼则展现百米高空俯瞰的一切,渺小如蚂蚁的人群。交融,一个倒下一个接上,像是被按下静音键,只有风的呼嚎。


    从天而降的Z国士兵攻势迅猛,与光学盾相撞的余波掀起雪浪,盖了晋楚一身。


    破碎的光学盾比拟水面的波光,金光杂于白雪之中,让晋楚都不住屏息。


    男人的右直拳击穿光学盾后继续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贯穿敌人的胸膛。


    覆盖着半透明璀璨物质的手臂沾上鲜血,男人像是个身穿夺目铠甲的战士。


    熟悉的样貌勾起晋楚的回忆,她认得这个人,在不动要塞里也有过短暂的交流。


    极端环境紧急情况应对小组的林向榆。


    晋楚换过无数个样貌进入不动要塞,但不论什么长相什么身份什么时间,与林向榆的初见都很相似。


    对方要么是在餐厅窗口大喊“糖醋里脊这么快就没了”,要么是坐在吸烟区的廊下朝她远远招手,要么是擦肩而过时隔空给她扔一颗糖果。


    要么是在急救室里嗷嗷大哭,一边喊疼,一边发誓再也不去现场了。


    金属物质能够保护林向榆的皮肤不被低温冻伤,强劲的力道加上硬度极高的外壳,林向榆接连破了三个光学盾。


    金属物质无法蔓延到头部,原本覆面的装备被雾气沾湿,几乎硬成个冰疙瘩,林向榆无奈摘掉。


    未能施加保护的面皮被冻得发僵发红,眉毛眼睫都凝上霜雪,林向榆颤巍巍地吐出一口白雾,只觉得肺部刺痛。


    自打击碎光学盾后,林向榆就成了被围困的重点对象。


    攻击、防御,再攻击、再防御,林向榆折射着七彩光芒的硕大身躯被击飞,撞损山石。


    趁着林向榆尚未爬起的瞬间,激光枪的红光削掉了他的耳朵。


    “槽槽槽槽!痛死了!!”队友已经被隔开,林向榆捂着伤口的痛呼无人回应。


    炮筒对准林向榆的脑袋,林向榆伤口飙血,朝着敌人跑去。


    在炮弹轰碎林向榆头部的同一时刻,林向榆坚硬的身躯撞烂了敌人的五脏六腑。


    “一换十三,老子值了——”


    最后的咆哮响彻山谷。


    鲜血溅到晋楚脸上,双眼完整地记录下全程,只是那乱序敲击膝盖的手指,如何也不像全无变化的五官展露的那般沉静。


    紧闭双眼片刻,晋楚离开此地继续行动。


    高速奔走的人影一闪而过,拔高情绪的口号,混乱局面的措辞。


    晋楚游移在Y国势力的外围,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像牧羊犬般,把羊群赶到圈定好的栅栏之内。


    当初晋楚要记忆储能球,除了为完美替换他人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了解塞恩帝国,了解这个被他们称为机械世界的天外来客。


    作为塞恩最前沿技术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长久被困于固定活动范围的晋楚却对这个世界的科技没有一个准确的定数。


    在过去的所有循环中,晋楚没有前往过塞恩,不仅因为途径限制,也因为“守护”是她行动规划里的第一要义。


    了解之后,晋楚觉得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塞恩,那就是“Cyberpunk”,即赛博朋克。


    “Cyberpunk”由cyber(网络)和punk(朋克)组成。


    cyber的词源是cybernetics(控制论)。


    与共荣发展完全相悖的社会制度理念,在定量的资源储备下,以压榨下层产出,利益流向上级的模式,完成财富垄断。


    不光是下层民众与金融寡头,这个模式甚至辐射到国家与国家之间。


    塞恩帝国与共和联邦是目前中庭上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


    塞恩周边的小国几乎都同属一个阵营,但是比起富饶强大的塞恩,这些小国不光战火连天,甚至科技落后秩序混乱。


    中央的塞恩宛如一个下陷的漏斗,财富被席卷进这个没有容量限制的黑洞,而低廉劳动与压榨却被下放到周边。


    塞恩不愿放在明面上的各种黑色产业,也被堂而皇之地安排在这些地方。


    塞恩周边越穷,塞恩则越富。


    而高压威权的控制主义也渗透在塞恩的方方面面,从埋藏在士兵心口的自爆芯片就可见一二。


    极端的压迫必然造成反抗,小国的对立、下层的起义、地下组织的增加、反叛军势力壮大,终于战火与混乱也蔓延到塞恩周边与内部。


    那些被利用攻向联邦的矛,扎回了塞恩。


    经济倒退,是塞恩觊觎蓝星的其中一个理由。


    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是资源的发现也是科技的巨大进步,而塞恩看似科技发达,但是仍然没有脱离电力基础,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不仅是理论,还有现实因素。


    觊觎蓝星的第二个理由就是资源。


    除开空白百年造成了停滞,后来的中庭也没有完成星际开拓。


    Z国十分重视太空,已经完成了载人登月,而塞恩关于外星的探索,在乌雅的记忆里甚至为零。


    仅仅局限于所在星球,资源消耗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綦汉那火石,是在十年前才被发现的新型资源,要问资源被完全开发的今天为何才发现,以及如何发现在哪发现的,晋楚一概不知。


    乌雅关于这段的记忆并不明晰,显而易见地说明,火石的相关内容是乌雅如今的地位尚不能接触的。


    不说乌雅,就连埃斯玻森与希贝尔都不知晓。


    借由新型资源,塞恩科技得以高速发展了十年。


    也就是说,十年前的塞恩科技虽然比蓝星更为发达,但是什么飞行器、等离子护盾、光学盾,激光炮、分解枪一类的东西,仍旧在当代人能理解的范围内。


    甚至Z国也有相关的科技发展计划。


    而那些更强力的科技,比如生死游戏伊甸园,就不单单是科技了,而是混杂了异能的产物。


    不够了解以及曾被控制的经历,让晋楚对塞恩一直有着强烈的惧怕和盲目的神化着色。


    现在的晋楚打破了这层隔阂,认清了塞恩的水平。


    ——并非不可战胜。


    晋楚的优势就在于她了解这场博弈中的个人,也了解局势,而所谓的战略预判,不过是基于此的推演,大局的审视。


    Y国会拿下西南高地,Z国会以自身实力战胜Y国。


    而不动用鸽派给予的武器,并非是怕合作暴露,而是因为从Y国进攻起,一切都将成定局。


    Y国能进攻,就说明塞恩对其的掌控力不足,还没有达到接管的程度,Y国还拥有自主权。


    不管现在的Z国士兵有没有拿着鸽派给予的武器,当Y国战败后,鹰派都必须出手。


    因为如果他不出手,接下来整个蓝星都会形成战略一体化,某些国家会知道塞恩只是拿他们当枪使,某些国家会质疑塞恩的实力,某些国家会知道谁靠得住谁靠不住。


    那时埃斯玻森就是真的再无可利用的势力,塞恩要面对的敌人便彻彻底底从Z国,变成了整个蓝星。


    至于为什么要引诱Y国军队进入国境……


    晋楚身边的士兵炸开,但所有人视若无睹。


    大部队士气高涨,借由共享视野,晋楚知道布局初成。


    展现劣势不仅是为了诱敌深入,还为了不让塞恩提前下场。


    想要快速消灭拥有高端武器的Y国部队,对Z国来说也是颇具难度的,所以提前布局、设置埋伏与陷阱十分重要。


    也只有自家的地盘,才有大规模布局的可能。


    从Z国的军队分布和目前的应对方式上,晋楚能看出自己的分析应该没有出错。


    一退一进才能诱敌深入,暴露缺点才能请君入瓮。


    再者,如果Y国从一开始就展露了颓势,难保塞恩不会施加更多的援助,后续的歼灭和反攻都会难以施展。


    “大人,实在抱歉,”希贝尔突然传讯,一般没有紧急情况时希贝尔都会保持安静,或者自己处理。


    晋楚疑惑,在心里回复道:“怎么了?”


    从死亡循环启动后,晋楚就知道异能根本刻印在灵魂之上,释放则需要借助肉。体。


    虽说目前意识禁锢在仿生人里,但是由于神经开放,心灵感应方面的对话不需要身躯,晋楚仍可以与许银杏在梦境中相会,与希贝尔交换念想。


    “埃斯玻森接见尾岩组代理首领陆三茕,让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尾岩组?陆三茕?


    晋楚回想了一下乌雅的记忆。


    因为家庭缘故,乌雅的记忆里关于教廷政府的内容最多,对尾岩组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是个地下组织,如今受政府管控”罢了。


    晋楚思考不过须臾,那边希贝尔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问题,“陆砦斗是这边派到Z国的卧底。”


    召唤归来的魂魄,比如希贝尔,虽然受晋楚控制记忆也可全盘接收,但是由于如今的记忆已经太多太杂了,未免负担,晋楚当初只要求传输了与政府相关,希贝尔觉得有用的部分。


    当时晋楚的首要目的是暗杀,同时找到确定和接近核心领导人的办法,以便找到她要的东西。


    “是我的疏忽,”在晋楚持续的沉默中,希贝尔后背发凉,主动承认错误。


    就在希贝尔忍不住解释的前夕,晋楚冷淡到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语传来,“是哪边的?鸽派还是鹰派?”


    “鹰派。”


    侥幸全无,晋楚心下一沉,“将所有信息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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