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配不上你,是吗?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


    放晴之后, 洛城又得意洋洋地把闻人律的阿斯顿马丁开了出去——终于拿到驾照了,这人忘形得很,总想开豪车出去炫一炫。


    前天不大巧, 恰逢下大雨, 没几个人看到他开豪车的英姿;今天好了,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晒得刺眼。等他把车开去洗干净,再停到训练馆外头, 肯定闪瞎所有人的眼!


    下午三点的时间, 恰逢大家打卡训练。他慢悠悠地将那架醒目的翡翠蓝跑车停在场馆大门口,帅气地从驾驶座走出来,湖水蓝的休闲衬衫配上白色西裤,那个骚气、那个张扬, 惹得旁人不禁频频侧目。


    恰好陈克俭跑完五公里,从旁边经过,忍不住惊讶地打量一会儿车, 又打量一会儿他,赞叹道:“城哥, 你今天打扮得这么隆重, 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


    取下墨镜,洛城一副淡然的模样:“没什么活动,就是……拿驾照了,开个车出来练练手。”


    “你拿阿斯顿马丁DB11练手啊?”陈克俭叹服地笑道:“……看来,最近赚了不少噢?”


    虽然这车不是自己的, 不过他这一年来确实赚了挺多,卡里的存款到了八位数,便不着急反驳了:“车嘛, 开出来才是车,放在车库里那就是废铁,你说对不对?”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训练馆里,看着陈克俭身上淋漓的大汗,洛城想到他这阵子训练得相当用心,便忍不住问:“你八月份打比赛,是吗?”


    “昂!”陈克俭爽朗地笑笑,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洛城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同,了然地勾起唇:“怎么,想通了,愿意配合资本家们斗兽给观众看了?”


    陈克俭更不好意思了,挠挠头:“总不好混着混着,把自己混没了吧?……不管怎么说,犯不着跟钱和荣誉过不去嘛!”


    “哎,这样想才对!”大笑着一拍他肩,洛城愈发感觉心境宽阔,哼着歌儿换了身运动服出来,开始做针对性的恢复训练。


    到了休息的间隙,曹教练拿着平板走上去,邀他一起参谋柔术老师的人选:“现在欧美那边的巴柔大师基本都被奥康纳打过招呼了,不会出手帮我们。看来,我们只能考虑日本那边的柔道师父……上次去日本,弘道馆好像有几个不错的大师?你要不让KSP帮打个招呼,联系一下?


    “唔,这倒是一个办法……”


    “律总那边怎么样?我听说活动申请得不顺利,许可证没批下来?”曹教练关切地问。


    “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年前办的那次就好好的,今年居然出了岔子。”对于这事,洛城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想也无用。漫不经心地聊一会儿,他抬头望向二层办公室的玻璃幕墙——闻人律正在里面端坐着,跟陆庭风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面色郑重。


    出神地注视着男朋友认真工作的样子,洛城忍不住勾唇笑笑,活动一下关节,又回到了拳台上,继续做空击训练。


    到了傍晚五点多,窗外投进来的阳光逐渐透出疲色,天边开始泛起热烘烘的红光。洛城今日运动了两个多小时,自觉差不多了,便用毛巾擦擦汗,准备收拾运动包去浴室。


    他心情松快地向墙边休息长凳走去,一抬头却看见闻人晴安安静静地坐在运动包旁边,黑色T恤,黑色长裤,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露出瘦到尖削的脸。


    她专注地、探究地注视着自己,眼中隐约透着不解,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小晴?你怎么来了。”从闻人律那儿听说了前天的事,洛城不禁有些尴尬,面色也不大自在。他撇开眼,坐到闻人晴身旁,逃避的姿态有点儿过于明显,这令闻人晴的视线不禁更深沉了些:“……我来找你聊天。”


    “啊?”洛城表情茫然,笑容有些无措。但他的眼神始终关切而温和,像一匹开朗的高大骏马。这一眼让闻人晴瞬间回到了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幽默而殷勤的帅气Alpha,虽然出身不佳、家世低微,但他对自己的纵容与体贴,却是其他男朋友拍马也比不上的。


    只可惜,洛城已经不是她的了。


    想到当年堂哥对二人恋情的极力反对,以及他现在两面三刀的行为,闻人晴不禁苦笑一下,用一种荒诞的、略带讥讽的语气问道:“你现在……跟我堂哥在一起了,对不对?”


    洛城脸上的表情尴尬地凝住,嘴唇张一张,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任何话。面对闻人晴了然的目光,他挣扎半晌,只得头皮发麻地认下来:“……昂,是,现在我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呢?”闻人晴不解,“以前你不是跟我说,他高高在上、眼高于顶,讨厌得很吗?怎么,现在改变看法了?”


    “他——”洛城支支吾吾地为男朋友辩解着,一双眼睛却不敢看她:“他也没有那么傲慢……你哥他,对家人其实挺耐心的。现在孩子都是他在带,喂奶粉、哄睡什么的,都做得很仔细,对我也……也温柔多了。现在想想,以前我确实挺爱犯浑的……也不怪他着急上火。”


    “着急上火?”闻人晴讥讽地冷笑一声,面露荒诞:“你以为他是对你着急上火,才反对我们的吗?”


    洛城脸上的干笑茫然地顿住,那双深棕的眼珠无措地颤了颤,随即躲闪地向下撇去:“……不然呢?”


    这三个字说得又轻又短,显然连他自己都不大确定。


    望着他自欺欺人的鸵鸟姿态,闻人晴眼中透出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分手时那条短信,你明明那么在意……我拿钱给你应急你都赌气不要,后来找你复合你也耿耿于怀!你那么记恨我,恨我绝情……但你知不知道,那条短信其实根本不是我发的!”


    闻言,洛城触电般地僵在座位上,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木偶,动作怔忡而迟钝:“不是你发的……那是谁?”


    “那天下午,我去OPAL餐厅吃下午茶,我堂哥正好也在。他问我,怎么还没跟你分干净。又说,我俩门不当户不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让我干脆一点甩了你。我不想跟你闹得那么僵,他就把我的手机拿过去,代替我发了那条短信——”


    说着,闻人晴将手机拿出来,找到那一条聊天记录,摆到洛城眼前。黑纸白字,那么尖刻,那么伤人,仿佛是一件无法抵赖的证物,让人再也没法否认。


    “洛城,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谈太久的,这跟你求不求婚没有关系。你不求婚,我最终也会跟你分手,因为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有时候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以后别再纠缠我了,说真的,有点难看。”


    望着洛城生硬的、难以置信的空茫表情,闻人晴沉默几秒,又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他对峙,他肯定没脸抵赖!”


    失魂落魄地眨眨眼,面颊机械地扭开,望向脚边浅棕色的木地板,洛城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没说出话。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难以名状的空白。半晌,他轻轻推开闻人晴,拿起两人中间的运动背包,缓缓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更衣室走去。


    经过八角笼旁边时,他被地上的毛巾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一跤。闻人晴见他无措地往脚边看一眼,随即木然抬起头,继续向前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三魂七魄都丢在了虚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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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洗的澡、穿的衣服。


    脑子里乱轰轰的,许多片段争相闪回,根本处不了任何事情。他完全是凭着身体的肌肉记忆把自己一点点清干净,穿上干爽的衣服,又机械地走出更衣室。


    见到闻人律时,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将衣服的肩膀处滴得湿透。闻人律看见,不由微微一瞪眼,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运动包,拿出浴巾仔细擦拭:“怎么也不擦干头发?衣服都湿了。”


    洛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探询、有困惑、有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细心的、对自己无微不至的Alpha,他是怎样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又能问心无愧地说喜欢自己、想跟自己结婚的呢?


    帮他把头发擦到半干,收拾好背包。闻人律抬眼一瞥,见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失笑:“干嘛?太久不训练,适应不了强度了?”


    “……没有。”洛城终于找回一点儿声音,任他拉着自己走向那辆拉风的阿斯顿马丁。


    “那你发什么愣?不是说开跑车载我回去,怎么,想偷懒了?”


    看着他打开车门示意自己进去,洛城仓促地收回视线,昏昏然瞥一眼方向盘,发觉自己突然间忘了怎么开车,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他懵然摇头,幅度逐渐越来越大,仿佛拨浪鼓:“你开吧……我有点儿不舒服,今天坐副驾驶。”


    说完,他自顾自绕到另一侧,闷头坐了进去。看着爱人反常的反应,闻人律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抿紧唇,不疾不徐地坐到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随即担忧地轻抚一下洛城失神的脸:“怎么了,你在心烦什么?”


    下意识躲闪一下,洛城仿佛一只心生忌惮的猎豹,警惕地望向他:“嗯?……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教练的事,还有那个,场馆……批不下来,有点儿心烦。”


    没想到他躲开了自己触碰,闻人律怔愣两秒,迟疑地把手收了回来,随即发动车子:“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一件一件解决的。教练那边,曹磊让我去联系KSP和弘道馆了,我尽量帮你把最优秀的柔道大师请过来。场馆呢——陆庭风已经给钟书记的秘书打了电话。最迟后天,我就能请他来赴约,问清楚批文的事情。”


    说着,车辆平滑地开出了场馆,驶上马路。闻人律扭头瞥洛城一眼,见他依旧出神地望着窗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攥住了恋人的手掌:“你放心备赛就好,我一定会让你在家门口捧起金腰带的。”


    “……唔。”洛城的回应是望着远处的夕阳,含糊地吭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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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吃过晚饭,闻人律惦记着洛城异常的情绪,一时间没敢去书房加班,洗过澡后就陪他在客厅跟月凨和路易玩。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把旧手机翻了出来,放在沙发靠背上充电。看着他心不在焉的表情,闻人律心中愈发不安,忍不住轻声问:“怎么突然找旧手机啊,是有什么资料在里面吗?”


    “嗯。”洛城不看他,整个人像一株被雪压弯的树,低低地垂着头,摆弄着地毯上的识字卡片:“没什么,就是找点儿东西而已。”


    他语焉不详,一副不想细说的样子,这不禁让闻人律更加狐疑了。咬着唇沉默地思索一阵儿,端详着洛城安静低垂的侧脸,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再问什么,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陆庭风。


    想到下午商量的事,闻人律不敢怠慢,迅速接起来:“喂?是不是钟书记那边有回信了?”


    “对!”陆庭风的声音十分激动,大喇喇的,以至于边上的洛城都听见了:“他说,明天可以跟你吃个饭!还有文化和旅游主管部门的领导、外事部门的领导,都可以请来!——这两个部门是最重要的审批关卡,你可得趁此机会,好好打探清楚!”


    “好!”不禁大为振奋,闻人律面色郑重,放下手机就要拟定礼物单子。陆庭风在对面大喊一声:“哎——我还没说完呢!”


    “……说!”闻人律不禁烦躁。


    “就是,钟书记说,领导们想见一见洛城,让你明晚带他一起去!”


    ——想见洛城?


    不禁诧异地望向对面一脸无措的男友,闻人律下意识拧起眉,狐疑道:“见洛城干什么?这件事是我有求于他们,又不是洛城。”


    “他们说,洛城现在是大明星啦,这场比赛必然万众瞩目,所以想趁此机会,提前见一见未来的金腰带。”


    是吗……?闻人律却不大相信。这些当官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又惯会阴阳怪气,要是拿洛城的性别开玩笑……摇摇头,他拧着眉,不悦道:“你先撒个谎,把他们应付过去。至于明天洛城要不要出席……那就不一定了。”


    突然,洛城在对面,眼神深沉地望着他,沉声问:“为什么不让我去?”


    闻人律诧异地抬起头:“……嗯?”


    洛城的双眼像捕猎时的猫科动物,专注而迫人:“人家都开口了,你却想着阳奉阴违。万一惹火了他们,不给你批许可证怎么办?”


    闻人律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时,陆庭风又在对面不嫌事大地起哄:“就是嘛!你老想搞这一套——难道你忘了,上次赴钟书记的宴,你就是这样被他记恨上的?”


    郁闷地咬牙半晌,闻人律深吸一口气,只得应了下来:“好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带洛城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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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睡觉之前,闻人律给洛城讲了许多注意事项。比如入座的顺序、座次的讲究、倒茶和倒酒时的一些细节,以及那些当官的大致忌讳。


    洛城盘腿坐在他面前,脸色沉郁,拧眉静静地听着,似乎在认真地铭记。说完一遍,闻人律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问:“要不我写成备忘录……”


    洛城却猛地抬手,止住他的话:“别出声,我在努力背。”


    ……闻人律只得默默地住了嘴。


    那天晚上,两人第一次没有睡前温存。


    洛城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闻人律担忧地望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想搂上去抱抱他,又怕打断他的思绪——洛城似乎很重视明天的会面,大概也是想为比赛的顺利举办出一分力。这份心让闻人律深感熨帖,又不禁隐隐自责:要是自己能搞定一切,他也不必这样头疼了。


    这种繁文缛节本不是他的长项。


    想着,闻人律还是忍不住搂上去,在他后颈处轻轻吻了一下:“睡吧。明天要是出了差错,我帮你兜着……别勉强自己。”


    洛城的身体略略僵硬了些,良久,才慢慢放松:“……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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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两人穿上正式的西装、戴上手表,发型梳得一丝不苟,前往丽思卡尔顿的包厢赴宴。


    进入包厢后,看着那张巨大的、豪华的圆桌,洛城沉默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良久,他问闻人律:“钟书记应该坐哪里?我们坐哪里?”


    “钟书记是主客,坐主宾位,也就是我的右手边。”闻人律指向面对包厢门的位置:“我坐那里,钟书记在我右边,另一个部长在我左边。你呢,就坐到部长的左侧,我俩一起陪客。”


    “……好,我知道了。”洛城沉沉地应下来,眉心微蹙,似乎很有些紧张。闻人律瞥见,忍不住走上前,用力搓揉他的肩膀:“没事,别紧张。敏姨不是说你最会哄长辈了?把他们当远房亲戚,好生哄着就行。”


    洛城垂着眼帘,半晌,低声嘀咕了一句:“那能一样吗。”


    闻人律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地糊弄了过去。


    十五分钟后,钟为鸣带着八个年约五十岁的Alpha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熟稔地同闻人律打招呼:“闻人贤侄!哎哟好久不见了,还是这么一表人才!来来,我来介绍——这位呀,就是京城闻人家的律少爷,来咱们申城帮我们搞创收!你看,这体育事业办得有声有色的,都快捧出一条国际赛事的金腰带啦!哈哈哈哈!”


    说着,他仿佛主人似的,招呼大家坐下来,继续介绍:“这位呢,是文化和旅游部门的赵部长,这位是陈部长;那边那位,聪明绝顶的,是外事部门的李部长……”他一一介绍着,闻人律和洛城也挨个地跟那些部长们打招呼,笑容规矩而尊敬。


    那些人满脸兴味地看看闻人律,又看看洛城,眼神意味深长、晦暗不明。等钟书记介绍完了,那位聪明绝顶的李部长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看着洛城道:“洛先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看这身材,看这相貌,难怪红透大江南北啊!”


    没等洛城做表情,右边的赵部长也看着他笑了起来:“我女儿说,你的条件可以进军娱乐圈。今天一看,果然不错!以后啊,咱们申城就有运动、娱乐双栖的明星了!”


    这些话不知是真心的夸赞,还是含沙射影的讽刺,听得闻人律和洛城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但两人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有求于人,只得装作听不懂,笑道:“部长们过誉了。洛城如果想名声大燥,那还是得拿到金腰带再说。不然,在体育方面没有登顶,又怎么好跨界呢,你们说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那些人熟练地笑起来,连连称是,却绝口不提活动的批复:“以洛城的实力,拿下金腰带那是迟早的事,闻人贤侄,他是你旗下头牌,你要对他有信心啊!”


    “我对他当然是有信心的。”替众人一一倒上酒,闻人律招呼大家碰杯,又介绍了一番席上的菜肴,随即进入正题:“各位领导,我想你们也知道,登峰在努力促成UFC在申城举办的第315期数字赛。两年前,UFC也曾在这里办过一期数字赛,那次活动非常成功,不仅创造了可观的营收,还向世界各地的格斗粉丝展现了申城的现代化样貌。”


    “如今,洛城的名声更甚从前,世界的关注度只高不低。我想,这一次活动肯定会比上次更成功、更轰动,说不定洛城还能在家门口拿下金腰带。只是……我不明白,我的活动申请,为什么会被打回来了呢?”他诚恳地望着那些部长们,语气尊敬。


    李部长和赵部长对视一眼,又同时望向钟为鸣,随即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贤侄,你要解我们的难处……办这样一场国际性的大型活动,安保、防控方面的压力是非常大的。再加上许多外籍运动员要出场,审核方面的压力也非常沉重——我们没法控制他们的言论,你也不知道他们当中的谁对我们国家抱着敌意?有时候我们很难做的,好吧?”


    审核方面……?闻人律拧起眉,似乎找到了关窍:“是哪一位外籍运动员的言论出了问题呢?”


    钟为鸣若有所指地望向一旁插不上嘴的洛城,挑眉道:“……他的对手。”


    闻人律顿时深吸了一口气。


    “格伦奥康纳此人……性格张狂,惯爱大放厥词。他口无遮拦的,说的话……有时候并不代表他的国际主张,大多时候只是泄愤。像这种情况,也要如此谨慎吗?”闻人律斟酌着用词,小心而克制地问。


    这时,赵部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其实……这种事吧,只要影响不是太广,惯来是民不举、官不究的。可是呢,只要有人投诉了,我们就必须以最坏的情况考虑它的影响——要不然,我们置之不的话,之后被投诉人反咬一口,说我们尸位素餐怎么办?”


    ……投诉?闻人律瞬间蹙起了眉。


    望着他狐疑的眼神,李部长轻咳一声,道:“贤侄,不是我们不想批,实在是……这一招正正打在了咱们的七寸上。你说,谁能想出这一招,如此精准、一击即中?我怀疑,那个人对咱们的办事流程很了解,是内部人士也不一定。”


    闻人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见他似乎明白了,两位部长无奈地叹一口气,打圆场道:“来来来,咱们喝酒!这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嘛,对不对?下次那家伙要是不来,我们肯定能给你批了!”


    说着,李部长端着酒杯,特意跟身旁的洛城碰了一下:“洛贤侄,不好意思啊,这次帮不上你们。”


    洛城赶忙将酒杯放低一些:“领导哪里的话!是我们考虑不周,让你们为难了!”


    见他一饮而尽,赵部长笑眯眯的,淡淡啜了一口,便把酒杯放到了一旁。他笑容可掬地道:“洛贤侄……今年国庆之前,咱们申城要举办第二十九届杰出青年大会,你知道吗?”


    洛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赵部长诧异道:“你们公司帮你报名了呀,竞争最佳运动员这个奖项,他们没跟你说吗?”


    下意识望向闻人律,洛城见他被钟为鸣拉着,正低头说悄悄话,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应付:“哦,最近我忙着备赛,比较紧张……可能他们不想让我分心,所以没跟我说。”


    “是吗?”赵部长意味深长地笑笑,转头拿起红酒,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评选组那边最近在进行第一轮评选。他们挺看好你的,想把你推作典型。毕竟,你的身世比较平易近人——大家都爱看草根逆袭,你的经历很励志,正好符合老百姓的爽点。”


    尴尬地勾一勾唇,洛城垂眸看着右手边那杯浅浅的红酒,半晌,又忍不住睨了闻人律一眼。


    “不过呢……”话锋一转,赵部长轻笑一下,语气里多了一丝凉意:“风纪组那边,对你有一点小小的意见。”


    心里莫名一紧,洛城抬眼看向他,正看到赵部长垂着眼帘,睥睨地审视着自己:“贤侄,你名气上来了,个人的修养,也应该提升一下嘛——那些耸动人心的新闻啊、争执啊,还是不要炒作得太厉害,要不然搞得那些没有辨识能力的学生们心潮澎湃的……哎哟,心向往之!带坏了孩子,就不好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洛城瞪着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赵部长指的应该是自己AO双性曝光后,公司进行的一些公关宣传。


    此时,赵部长停顿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又道:“咱们宣传草根英雄,不止要看成就,更要看修养,看品德——这一点,你应该多向闻人贤侄学一学。有些捷径啊,不能走,不能投机取巧。空闲时间呢,也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不然宣传说出去……金腰带,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那多难听呀!对不对?”


    “我知道你们公司为了把你推出来,花了很大力气。但是呢,这次杰出青年大会,你可能要落空了……我今天就给你透露这么多。之后若是没有结果,你就跟闻人贤侄说清楚,让他不必多此一举,再请我们吃饭啦!”


    霎那间,洛城感觉心里闷闷的、沉沉的,呼吸憋得慌。那感觉就像是他小时候从高处跌下来,腰椎撞到地面,向上一推、堵住喉咙,老半天叫不出来。


    原来这样还不够……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凭着一双拳脚打拼出一番天地,赚来金钱与名声,让人刮目相看。但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依旧无法摆脱粗俗、低劣的定义。


    抬起头,看着他们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明明坐在同一个包厢里,却仿佛有一个玻璃罩子将自己罩住,隔绝了两个空间。他过不去,别人也不想进来。


    胸膛里憋得慌,洛城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感觉自己陷入了被人审视与挑剔的漩涡里。喉咙里干渴得冒烟,他咬紧唇,眼底涌起一股涩意……忍不住端起红酒,自暴自弃地一饮而尽,随即又拿过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却不料,此举惹来领导们的一阵哄笑。他们道:“洛贤侄,红酒不是这么倒的,闻人贤侄难道没教你吗?”


    无措地望向闻人律,看见他瞬间变得紧张的脸,洛城只感觉一股难堪的热潮从耳边烧起来,瞬间击穿了整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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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去已是晚上十一点。


    在酒店门口将领导们一个一个送上车,闻人律脑袋有些晕,但依旧维持着微笑,站在街边耐心地目送他们远去。洛城喝了不少酒,此时似乎五分醉,默不作声地立在酒店台阶下方,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终于送走最后一人,闻人律站在那儿,肩膀眼见着垮了下来。他疲惫地静立了许久,随即揉揉眉心,慢腾腾地转身走过来,沙哑地对洛城道:“我叫了代驾,待会儿就到了……你还好吗?”


    洛城的脸背对着灯光,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还好。”


    “那就行。”闻人律好像松了一口气。沉默一会儿,他垂着头,似乎有些后悔:“这些人说话像猜谜似的……老是喜欢戏耍人,喜欢让人猜。每次跟他们吃完饭,都像打了一场硬仗……心累,身也累。”


    “今天不应该带你来的。”他说。


    灯光下,洛城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仿佛一击即碎。他突兀地笑了一声,沙哑道:“……是因为我帮不上你的忙吗?”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闻人律没听清,不禁茫然地拧了拧眉:“什么?”


    洛城抬起头,此时,街边一辆车路过,灯光短暂地照亮了他苦闷的脸:“还是因为,我层次太低,拿不出手?”


    心里猛地一惊,闻人律下意识上前几步,想要拉住他。洛城却猛地将手背到了身后,防备地向后退去:“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对吗?门不当户不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纠缠的话,就有点难看了,是不是?”


    这段话如此熟悉,像一柄利剑,瞬间把闻人律钉在原地:“洛城……你说什么?”


    洛城并不答他,只是艰涩地摇摇头,苦笑道:“闻人律,既然你一开始就看不起我,现在又何必降尊纡贵,大费周章地来替我兜底呢?你想要家……随便一个omega都可以给你家,你也不必将就我,对不对?”


    “我……”仿佛意识到什么,闻人律额际瞬间出了汗,下意识否认道:“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居然否认?——闻人律,原来你真的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止是对别人,对我也是!”声音里终于透出怒气,洛城的双眼泛着亮光,目眦欲裂:“做了就承认啊!我又不会缠着你。光明磊落一点不好吗,你就干脆一点,承认那条短信是你发的,承认你看不起我,不行吗?!”


    一时间,喉咙与舌头全面失语,闻人律张着嘴,呼吸急促,说不出任何话。他不知道这件“旧账”怎么会被翻了出来——这件事对他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就像随意抽过的某支烟,他几乎都要忘记了。但此时此刻,看着洛城悲愤的、怒不可遏的眼神,闻人律知道,那几句话对他而言,并不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我本来不在乎。但我没想到,原来,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你。”苦笑着,洛城后退几步,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向远处走去。


    闻人律呼吸一窒,下意识迈步追赶,立刻被洛城厉声喝止:“别动!”他几乎暴怒地大吼道:“你就站在那儿,老老实实的……别逼我恨你。”


    黑暗中的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忌惮任何人的靠近,只想藏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闻人律被吼得空白了几秒,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走到街边,上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第122章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站在街边看着……


    站在街边看着那辆的士在车流中远去的影子, 闻人律呆立在深夜的街边,神情慌乱。脑子里如同洪水决堤,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不出头绪。此时, 恰好代驾来了,恭敬地问他:“老板,你要去哪里?”


    闻人律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看向他,失魂落魄地思索几秒, 不确定地道:“……去望海街。”


    急慌慌坐到副驾驶上, 闻人律连安全带都忘了系,匆忙找出手机,不停地给洛城打电话,对方却一直不接。他发短信, 又发微信,求他跟自己见一面:你听我解释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跟你说,别不我, 好不好?


    可再打过去,洛城却关机了, 一点儿回应都不给。闻人律只好绝望地垂下手臂, 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洛城明白真相的时间:就是在昨晚!或者说,是在昨天下午,在两人回家之前。


    那时, 他恍惚而难以置信的眼光都是对自己一声声的质问,只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轻信了他搪塞的借口。之后的一整个晚上, 洛城大概都在痛苦和怀疑中挣扎……难怪他找出了旧手机,难怪他睁着眼久久无法入睡,原来是这个原因!


    心里煎熬的感觉,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懊恼。闻人律试图回忆他在发那条短信时的心境……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这件事过于微不足道,根本没有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任何涟漪。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在怎么样的思绪下对洛城说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句话的。


    他根本没有想到今天的后果。


    城市的浮光掠影在眼前飞掠而过,闻人律心绪纷乱地望着这一切……仿佛是洛城昨天深藏于心的痛苦情绪,终于被他发现,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溜走,无从捕捉。


    ……事情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越靠近望海街,他的心就越焦灼。待车子终于停到老旧的居民楼下,闻人律愕然看着四楼黑洞洞的窗户,脑袋里不禁一片空白:怎么没有开灯?……难道洛城没回望海街吗?


    正想着上楼看看,兜里的手机却叫了起来。心脏猛地跳动一下,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敏姨的名字……?


    “少爷!”一接起电话,敏姨困惑、着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刚才阿城急匆匆回家来,把月凨带走了!他还拿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我拦也拦不住……你们是吵架了吗?”


    ——把月凨都带走了!?


    霎时间,闻人律只觉耳中响起一声刺耳的蜂鸣,尖利、漫长,几乎要击穿他的大脑。他撑着额,不得不痛苦地低头凝滞了几秒,半晌才头昏脑涨地抬起头,失魂落魄地吩咐代驾:“去松涛阁……现在,马上!”


    “哎,好!”司机应下来,正要发动车子时,他却猛地摁住方向盘,如梦初醒:“不对!你先别动,我要在这里等一等,他也许会回来……对,他应该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在这里等他。”


    浑浑噩噩地低喃着,这个俊美自持的Alpha完全乱了阵脚,此时就像一只六神无主的困兽,茫然无措地被困在这黑夜里。代驾师傅小心翼翼地看他几眼,不敢说话,只得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不时出去抽一根烟解解闷。


    时间慢慢到了凌晨一点。师傅已经在夜风中抽了五根烟,闻人律却一动不动坐在副驾驶上,浑浑噩噩的,仿佛被困在了某种思绪之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等待着,盼望着,洛城却始终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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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把证件都带走了。


    凌晨两点半才回到家,闻人律行尸走肉一般推开大门,顾不上跟敏姨解释,快步冲进主卧——洛城的身份证、驾驶证、医保卡以及银行卡一直放在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那天搬过来时,他曾建议洛城把证件放到书房去,跟自己的摆在一起。这人不以为意,径直将那叠卡片丢到了抽屉里,还说:“放什么书房?就这儿最好找!你别帮我乱摆啊,我习惯放床头柜。”


    拉开抽屉,证件已经无影无踪。里面只剩下一些备用的乳液、护手霜和安全套,是两人短暂幸福生活的证明,此时大喇喇地嘲笑他:……自食其果了吧?遭到报应了吧?


    跌跌撞撞地再冲到婴儿房,月凨的衣服、奶粉都少了一部分,尿片倒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想来是过于匆忙,来不及拿太多东西。


    婴儿床里空空如也。床垫上还残留着月凨睡觉时留下的皱纹,和一些零散的玩具。她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也不见了,那个她睡觉时总爱抱在怀里的玩偶……顺魂落魄地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小毯子,闻人律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滑坐在地,脑袋沉重地垂到双膝之间:“洛城……”


    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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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洛城已经在酒店的房间里安顿好女儿,将身上束手束脚的西装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内裤。


    包厢里的烟味还缭绕在身上,仿佛自己被羞辱的证明,刺鼻而残酷。他苦笑着捏一下月凨的脸蛋,哑声道:“爸爸好臭……先去冲个澡。月凨在床上乖乖地等爸爸,不要乱跑,好不好?”


    小丫头茫然地躺在被窝里,虽然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大半夜把自己带走,但最亲的人就在身边,她也不怎么慌张,听话地点了点头:“昂~”


    看着她与闻人律过于相似的漂亮脸庞,洛城咬着唇,笑容不禁变得更苦涩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冷水从头上冲下来,洗去干硬的发胶。他终于从西装革履变回不修边幅,变回那个在平民区横冲直撞的野孩子,褪去了一切装模作样的矫饰。望着镜中桀骜不羁的自己,过于张狂的眉毛、过于野性的五官,就像一只无法被驯服的灰狼,注定不能融入高贵优雅的鹿群。


    他跟闻人律,的确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擦干头发,疲惫地走出浴室。月凨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此时担忧地、不安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害怕陌生的环境。洛城苦笑着爬上床,匍到她身边,伸出手臂虚虚搂着女儿,诉苦一般哑声呼唤:“月凨……月凨,爸爸是不是……真的这么糟糕?”


    西装、衬衫、领带散了一地,手表和戒指被他脱在床边,正好压到身下。感觉到异样的触感,洛城失神地掏出来,拿到眼前——那是闻人律送给他的查德米勒,他忘了留在松涛阁的房子里。


    昂贵的、奢华的手表,听说价值九百多万……洛城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块一百多万的劳力士,当年花了他三场比赛的出场费才买下来的,曾被他视若珍宝。可与眼前这块表一比,立刻显得相形见绌,几乎不值一提了。


    ……自己小心翼翼放在柜子里、平常不舍得戴的东西,还比不上那些上等人随手送人的礼物。


    充场面的劳力士,和习以为常的百达翡丽,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不禁露出了沮丧的苦笑。


    低下头,把脸埋在被子里,洛城深深呼吸着,却仍止不住眼睛里的涩意,一点一滴地泄露了出来。似乎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月凨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爸爸的后脑勺,像是安慰,又像是疼惜。


    “月凨……”忍不住沙哑地轻唤一声,洛城含糊不清地道:“爸爸只有你了。”


    爱人和朋友都是虚妄,有相聚便会有分离。只有父母和孩子能永远维系在一起。洛城忍不住搂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带着鼻音道:“月凨……以后你长大了,会嫌弃我吗?爸爸不像你律爸爸那样,不够聪明,也没什么教养。庸俗,低劣,上不了台面,也就只有一双拳脚厉害一点……”


    陈克俭说得对,他们这种人,终究只是小丑而已,在角斗场里厮杀给那些上等人看。有朝一日,如果他不能打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连最后一丝价值也消失了?


    “到时候……月凨,你会不会也嫌弃我?”


    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望向懵懂年幼的婴孩,眼底在灯光下泛着湿亮的光。他盲目而执着,仿佛在问女儿讨要一根救命稻草、一份最后的肯定,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世上孤立无援。从来没有爸爸,之后又没了妈妈……现在能让他依赖的,只剩下这个他一意孤行、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月凨张开小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脑袋。


    感觉到那股幼小但诚恳的力量,洛城浑身一震,心里那堵将他与众人隔绝的玻璃墙仿佛轰然倒塌,在烟尘中消失无踪……良久,他无力地闭上眼,坐起身,将女儿紧紧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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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闻人律早早地去了训练馆,期盼着能在这里等到洛城。


    他忍不住询问所有人:“洛城有跟你联系吗?他有说今天来不来训练吗?”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啊,城哥没跟我联络过。”


    失魂落魄地走进办公室,跌坐在沙发上。他神志恍惚、头痛欲裂,身体明明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极端地紧绷着,无法休息、无法入睡。


    过了半个钟,陆庭风来上班。他吹着口哨走进总裁办公室,打开咖啡机正想煮咖啡,不经意间瞥见沙发上无声无息的闻人律,猛地吓了一跳,捂住心口道:“卧槽……!你,你怎么也不吭声啊!现在才八点二十……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家里跟洛城温存吗?”


    抬起布满血丝的眼,闻人律直愣愣地盯着他,突然道:“你觉得,除了望海街,洛城还会去什么地方……?”


    陆庭风一怔,立即感觉不妙,小跑着冲到沙发前面,蹲下:“怎么啦,你俩冷战啦?”


    痛苦地闭上眼,坐直身体,闻人律疲惫地用手肘撑着膝盖,声音懊悔到了极点:“我以前为了让他不再缠着小晴,用小晴的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很过分的短信……昨晚他知道了。跟钟书记吃完饭之后,他就去我那儿带走了月凨,身份证和银行卡也全部拿走了。”


    张着嘴说不出话,陆庭风忍不住想:很过分……是多过分?但不敢问,只能艰涩地咽一口唾沫,开始头脑风暴:“他不回望海街的话……那大概率应该住酒店去了。你,你不如排查一下松涛阁附近的酒店,问一问有没有类似的客人带孩子入住?或者……或者,查一下监控?肯定能发现踪迹的。”


    疲惫地捂着额头,闻人律沉默着不说话,良久才僵硬地支起身子,拿出手机,给陈煜发短信。望着他面如死灰的脸,陆庭风都不忍心问他昨天的饭局聊得如何,只敢蹲在一旁默默打量。半晌,见闻人律放下手机,他才试探着问:“那个……活动审批的事,有没有眉目啊?”


    “没有。”闻人律答得言简意赅、心不在焉,“有人举报奥康纳曾对我们国家发表主权分裂的言论。相关部门不敢冒险,只能一刀切了。”


    猛地瞪大眼,陆庭风摁下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你觉得,是谁举报的呢?”


    “……褚云争吧。”闻人律失神地望着地毯,并不想多解释,显然还是惦记着洛城的行踪。见状,陆庭风也不再问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寻根究底也于事无补。窝火地长叹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沙发另一头,气馁地坐下来。两人心思各异,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陆庭风大概清了要做的事,揉揉太阳穴醒过神来。扭头望闻人律——这人依旧失魂落魄地呆望着地毯,显然无心工作。无奈,他只得帮忙思忖一番,试探地道:“你说,小晴会不会知道洛城的行踪呢?”


    眼睛猛地一亮,闻人律立即站起身,飞快地拨通了闻人晴的电话。


    听筒那一头传来的声音冷漠而凉薄:“真稀奇,你居然会一大早的给我打电话。”


    闻人律不跟她啰嗦,直截了当地问:“洛城在哪里?”


    “你居然跑来问我要洛城?可笑,难道你不知道我两年前就跟他分手了吗?当年还是你帮我发的分手短信,不是么?……现在他跟你在一起,他的行踪,你应该最清楚啊!”闻人晴讥讽地道。


    被怼得窒息了两秒,闻人律面色青白,嘴唇颤抖:“小晴,你明明知道,当年我是为了让他收心训练,才故意说得难听了些……那些话不是我本意,你为什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不是你本意吗?”冷笑一声,闻人晴鄙夷道:“你跟我说过多少次门不当户不对?你说他为人轻浮、层次太低,不足以托付终身,这些话你敢说,不敢承认吗?……那一次难道你不是借着机会说了实话?!”


    我有吗?闻人律自己都记不清了:“就算是我的本意,那也应该我自己去跟他坦白,而不是由你横插这么一杠子!……小晴,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开心,但为什么要迁怒我跟洛城呢?”


    “堂哥,你为自己叫屈,别扯上洛城,好吗?我只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想报复你——我们都做了两面三刀的事,不是吗?没道只有我受到惩罚,你却左右逢源!……我受的苦,你也应该感受一下!”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洛城呢?”胸膛剧烈起伏着,闻人律气得几乎缺氧了,眼前一阵阵晕眩:“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也会伤害到他的感受?”


    “我也许是导火索,但根源还是在你的身上,不是么?你要好好反省自己……毕竟,如果不是你发了那条短信,我现在就算想迁怒,也无可奈何呀?”


    前两日自己训诫她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这一刻,闻人律突然十分深刻地体会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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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陈煜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他去了端阳路的丽晶酒店。”


    枯坐了一整个白天的闻人律瞬间振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迫不及待地冲下楼,吩咐司机出发:“去丽晶酒店!”


    五点的街道颇为拥挤,闻人律焦灼地坐在副驾驶上,忍不住再次给洛城拨去电话。这次居然打通了,对面响起有节奏的等候音。屏息静气地数着“嘟嘟”声响了十六下,那一头终于接了起来。


    “……洛城?”听着对面的寂静,闻人律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不敢大声呼唤:“你在哪里,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们……当面聊聊,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我在哪里?”洛城冷笑一声,声音较之以前多了一丝沙哑:“恐怕你现在已经查到了吧?干嘛还装模作样呢,直接过来不就是了?……还是说,你把我当傻子,当上瘾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心口顿时一阵刺痛,闻人律张口结舌,无从辩解,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这句话:“我没有把你当傻子……洛城,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洛城不再回应,径直结束了通话。闻人律只得咽下喉咙里的苦楚,艰涩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愈发焦灼:快一点……快一点!让我见到他,好好地跟他说说话……


    一个多钟后,他终于在晚霞中下了车,疾步奔进丽晶酒店的大堂。下意识往四周找寻一圈,果然,休息区的卡座里坐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洛城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身穿黑色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结实长臂搭在沙发扶手上,仿佛一只失去耐性的黑豹,等待着他的跪拜和忏悔。


    闻人律不由咽一口唾沫,抬起脚步,缓缓走上前……当看见他微微浮肿的眼皮时,闻人律只觉自己的喉咙狠狠一揪,心疼得无法言语。


    隔着圆桌,在他面前坐下,闻人律的视线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一点一点地搜寻着他情绪的蛛丝马迹。两人沉默地对望着,一个带着质问,一个却欲言又止。良久,洛城终于失去了耐性,烦躁地撇开脸,意欲起身:“……不说话我就走了。”


    闻人律赶忙拉住他的手,祈求地拽着他坐下来,又被他决绝地甩开。感受着手上细微的刺痛,闻人律苦笑一下,垂下眼帘,那两排浓密的睫毛颤动着,仿佛他一直以来堂而皇之的美丽谎言:“那条短信……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那个意思,我自有判断。”洛城冷漠地打断他,面露嘲讽:“你以前对我是什么态度,我记得很清楚。”


    “我——”闻人律张口结舌,声音艰涩:“我是太在乎你——在乎你的事业和发展,才会对你那么苛刻。那时候,你只顾着纠缠小晴,不肯好好训练,我心里着急,才会用那样的话让你打消念头,这里面当然是有夸大的成分……”


    “夸大?既然只是夸大,那肯定没有背离你的本意吧?”此时的洛城却敏锐得要命,那双深邃的眼了然而逼迫地看着他,仿佛步步紧逼的质问:“你确实觉得我配不上小晴,对不对?——你想否认吗?”


    看着他压抑着痛苦情绪的双眼,闻人律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无言以对。


    “说不出话了?”嘲讽地笑起来,洛城紧蹙着眉心,那难堪的表情却更像在控诉:“以前觉得我配不上小晴,那现在,怎么又能配得上你了呢?……闻人律,你不觉得你太荒谬了吗?”


    “……还是说,因为我变成了Omega,又生了你的孩子,所以你网开一面了?”刻薄的话语不知是要刺伤他,还是要刺醒自己,洛城咬着牙,眼中的痛意几乎要流淌了出来:“闻人律……你把我当什么?以前我是你最看重的选手,现在呢?我变成一个你屈尊‘低娶’的omega了吗?”


    “……当然不是!”闻人律赶忙否认:“我从来没有觉得跟你在一起是屈尊!”


    “是吗?”洛城沉缓地摇摇头,眼中已经不再有信任:“可是,你做的,和你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闻人律,我虽然生了孩子,但我还是一个Alpha。你想要过家家,想要人配合你演出一个你梦寐以求的、温馨幸福的家庭——麻烦你去找别人,我不奉陪。从今往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月凨——我也会带走。她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你如果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要跟我抢。”


    他郑重而迫人地说着,一双眼仿佛护仔的母狮,极尽戒备与恐吓:“现在距离比赛只剩四十二天……这场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来烦我——你也不希望我输吧?”


    看着他冷肃的眼睛,闻人律一腔辩解全被堵在喉咙里,无言以对。比赛与私事,孰轻孰重他当然明白,但是……挣扎地闭上眼,闻人律咬牙压下心中翻腾的不甘,当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的血丝又重了一层:“我当然不希望你输。”


    “……那就好。”冷冷地坐回去,洛城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凛然的模样,气势森然地看着他。闻人律一败涂地,只能沉重地呼吸着,半晌,疲惫地挣扎道:“既然这样,那我让敏姨去帮你照顾月凨……”


    “不用。”洛城果断地拒绝了他,不为所动:“我会另外找人照顾月凨,敏姨还是好好待在你家吧。”


    “洛城……”闻人律感觉自己的胃开始发痛:“你别任性。”


    “任性?”不禁嗤笑,洛城眼底露出刻意的嘲讽:“我本来就很莽撞、就很不靠谱,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才来挑剔我,是不是太迟了?”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得自己差点儿窒息。望着他冷漠的、针锋相对的眼眸,闻人律发现,当年那种无力感、失控感再一次席卷全身。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苦涩地咽下一切话语,只能暂时接受当前的现状:“好……我知道了。”


    第123章 她是我闻人家的孙女 比赛当前,心思烦……


    比赛当前, 心思烦乱,洛城没有精力看房买房,只能托房产中介帮忙租一个安保严密、能拎包入住的房子, 先把这两个月应付过去再说。


    月凨跟爸爸住了两天酒店, 适应性良好,就是第一天没带纸尿裤,尿湿了酒店的床单。


    第二天,洛城抱着她去超市买纸尿裤。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尿片, 洛城忽然间发觉,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给女儿换尿片了……以至于不知道她现在穿多大号的,也不知道她习惯的款式。


    不禁望向表情懵懂的月凨,洛城歉疚地看着女儿,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小脸:“……以后爸爸再也不当撒手掌柜了。”


    月凨没吭声, 只乖巧地摸了摸爸爸光洁的下巴。


    第三天,房产中介在一个中高档小区帮他找到一个四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家具一应俱全, 客厅里甚至还装着摄像头。洛城十分满意,当天下午就带着行李搬了进去。傍晚出来吃饭, 父女俩经过母婴店, 又进去买了一些儿童玩具,免得月凨无聊。


    回到屋里,月凨坐在地毯上,看着爸爸把袋子里的玩具一个一个拿出来:“拼图,电子琴, 摇摇马,过家家玩具……”


    她安静地望着,兴致缺缺地拿起来把玩一会儿, 随即又放回地上。半晌,小家伙抬起头,失落地、期期艾艾地看向爸爸,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指,蹙着小眉头问:“路易,律爸爸,奶奶……?”


    洛城的动作顿时僵住,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的苦闷。良久,他放下玩具,抬手摸一摸女儿滑溜溜的头发:“以后,等爸爸放下了……没那么在乎了,再带你去找他们吧。”


    ———————————————


    一直到第四天的下午,洛城终于出现在训练馆,按部就班地开始备赛训练。


    这几天,闻人律一直心不在焉地往外张望,无心工作。当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他立刻内心震颤,站起身扑到玻璃幕墙边仔细打量——渴切的视线触及洛城突然变短的头发,他微张着嘴,心底徒劳挣扎的期盼瞬间凝成了冰。


    那一头卷曲而不羁的中长发,现在剪成了普通的侧分碎发。看着他后颈处短短的发茬,闻人律失魂落魄地收回视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不是赌气,不是冷战,洛城是真心实意的、毅然决然的想跟他分手。


    身后,陆庭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看见洛城神色坚定地热身、训练。那头短发看似稀松平常,但又仿佛意味着很多,令人忍不住胡思乱想……瞥一眼闻人律已然摇摇欲坠的表情,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事已至此,还是先忙工作吧。洛城的柔术教练是找到了,但战术方面还没着落呢!”


    低下头,闻人律勉强收回心思,声音消沉:“……现在还有什么好的战术教练可以联络?”


    “哎,估计只有俄罗斯那边的教练会接受我们的邀约了……”


    一说到这个,陆庭风就愈发头痛。奥康纳朋友众多,一呼百应。在他的蛮横要求下,欧美地区的所有的教练都对洛城敬而远之,搞得他们只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帮手。可现今主流的优秀教练基本都集中在北美,他们翻来翻去,也只能翻到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老选手……啧,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绞尽脑汁地思索半晌,陆庭风突然拧起眉,想到了一个人:“我记得,褚云争哪里有几个不错的教练,我们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冷笑一声,闻人律终于舍得从玻璃幕墙前走开,愤懑地坐到沙发上:“他连比赛都不想我在中国办,又怎么可能让旗下教练来帮洛城备赛?……不继续使绊子我都谢天谢地了!”


    “哎……”头疼地抓抓脑袋,陆庭风感觉自己愁得都要掉头发了:“那我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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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到了下午五点半,估摸着洛城的训练差不多结束了,闻人律牵肠挂肚地下了楼,来到更衣室与训练场之间的休息角落,徘徊在自动售卖机旁,忐忑不安地等着他走过来。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远远的,他透过绿植的缝隙看到洛城收拾好背包,低着头一边看手机一边朝这边走。此时他的短发全湿透了,草草地向后捋去,露出平整的额头。蜜色的肌肤仍旧那样诱人,汗水密布,闪烁着碎钻一般的光……望着心上人大汗淋漓的身影,闻人律紧张地抿抿唇,快步走到过道旁,挡住他的去路:“……洛城。”


    猝不及防地抬头看见他,洛城的表情瞬间变作冷漠:“闻人律,你又要出尔反尔了吗?前几天答应得好好的,比赛之前不来烦我,现在呢,准备反悔了?”


    被他怼得心力交瘁,闻人律心口一痛,难受道:“洛城,你不要老是拿这件事来堵我好不好……”


    洛城冷眼看着他,眉毛一挑:“怎么,你觉得我在无取闹?”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平常嘻嘻哈哈的人,狠心起来居然如此滴水不漏,闻人律无力地看着他,眼神像是要碎了:“洛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出身或者性格……我是真的喜欢你,难道你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吗?”


    不为所动地看着他,洛城冷漠地一耸肩:“那也不妨碍你觉得我层次太低,配不上小晴。”


    闻人律再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冷冷地瞥他一眼,洛城错开他,就要擦身而过。闻人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牵肠挂肚地问:“月凨呢……?你来训练,谁照顾她?”


    警觉地一抽胳膊,退开半步,洛城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请了钟点工,每天下午照顾她六个小时。”


    “安全吗,人靠谱吗?”闻人律担心地问。


    “家里有摄像头,我又是格斗选手——我就不信,谁敢对我女儿不好!”在洛城听来,他这些话像是对自己的质疑,十分刺耳。不禁恼怒地沉下脸色,他冷声道:“你放心!……虽然我没你仔细,但月凨好歹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对她的关心不会比你少,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


    “我不是……”得,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是错。闻人律精疲力尽地扶住额头,这几天疏于睡眠的恶果终于显现,头疼得几乎站不住脚。他只能艰涩地呼吸着,无力摆摆手,沙哑道:“算了,我不说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我开口就是。我……我走了。”


    望着他脚步虚浮的背影,洛城的眼底闪过一丝恻隐,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下脸,面色阴沉地朝更衣室走去。


    ————————————————


    正如洛城所说,忌惮于他的身份与武力,没有哪个钟点工敢对月凨怠慢——晚上回到家,洛城抱着女儿,仔细检查了下午的监控。钟点工阿姨老老实实地在监控的范围之内照顾午睡的小家伙,即使是要换尿布,也只在卫生间里待一两分钟,很快便出来了。


    忍不住望向女儿,洛城低声问:“月凨,你觉得阿姨照顾得还可以吗?”


    月凨眨眨眼,好像感觉不错,抬起小脸“唔”了一声。洛城微笑起来,伸手捏捏女儿的小下巴:“我家宝宝最聪明~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跟爸爸说。”


    月凨又点了点头:“唔。”


    晚上无事,父女俩去附近的超市购物,添置一些生活用品。把月凨放进小推车里,在货架间缓慢穿行。小丫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忍不住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什么?”她问,“是什么?”


    “那是纸巾。”洛城拿起一提抽纸放进她怀里,又拿起一袋洗衣液:“这是洗衣液。”


    “洗西液——”月凨认真地学舌,像一只懵懂的小鹦鹉。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生鲜区。洛城准备买一些牛排、鸡胸肉什么的,晚上加一餐,长长肌肉。正在冰柜前挑挑拣拣,他看见身旁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拿了一盘猪里脊。


    被这只手的消瘦程度吓了一跳,洛城忍不住扭头望去,意外地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眼前这个beta男士瘦瘦小小的,大概只有一米七,容貌平凡,形容枯槁。他细瘦的手提着一个购物框,里面装了许多廉价的调味牛奶、饼干和挂面。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企图将那盒猪里脊肉往宽松的裤兜里塞……


    “邹雨诚?”洛城终于想起他的名字——这人是交大附院产科的护工,当年自己生产之后,就是他帮忙护的。


    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邹雨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里那盒猪里脊肉“啪嗒”跌落在地,引来许多人侧目。看着他苍白消瘦的惊惶小脸,洛城不动声色地捡起肉,丢进自己的购物车里:“你住在这附近吗?真巧啊。”


    “我,我……”邹雨诚比以前瘦了许多,此时惊慌失措的说不出话,浑身发抖。洛城揽过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道:“你帮我挑几盒牛肉和鸡胸肉,我一起结账。”


    见他似乎没有告发自己的意思,邹雨诚这才稍稍镇定,犹豫地挑了几盒肉,一齐放进他的推车里。月凨坐在婴儿座位上,小脚丫忍不住动一动,隔着保鲜膜踩了踩那些肉肉。冰冷柔软的触感奇妙而怪异,小丫头“噫”一声,五官皱成一团,猛地把脚丫缩了回来。


    瞥一眼他购物篮里廉价的食物,洛城并不着急戳破他的窘境,闲聊似的道:“你拿的这个甜牛奶,我小时候经常喝。还有那个糖霜夹心饼干,可好吃了——你也喜欢啊?”


    邹雨诚不敢看他,深深地低着头,后颈瘦骨嶙峋:“嗯……挺喜欢的。”


    揽着他走到结账处,洛城把他手中的篮子抢过来,一起放到收银台上。邹雨诚一惊,赶忙道:“不,不用……”洛城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推开他,淡淡叮嘱:“你帮我把月凨抱起来,到外面等着。”


    看着他说一不二的架势,邹雨诚只得妥协,抱起月凨走到超市出口等待。


    不一会儿,洛城拎着两大包东西走了出来,也不给他,就问:“你住哪儿啊?”


    “我,我住斜对面那边……”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洛城看到了一片老旧的房子,好像快拆迁了,乍一看去,破破烂烂的。再看看他瘦得形销骨立的模样,洛城似乎猜到什么,忍不住问:“……你不在交大附院做事了?”


    邹雨诚垂下头,咬着唇:“前阵子……家人病重,需要贴身照顾,我就回去了。”


    “那你现在——是缺钱看病吗?”


    “不缺了……”邹雨诚抬起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奶奶病得太重,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了然地深吸一口气,洛城默默地望着他,半晌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你现在没有工作吧?”


    “嗯?”茫然地摇摇头,邹雨诚道:“……暂时没有。”


    “那你来帮我照顾女儿好不好?我最近要备赛,下午不在家,月凨没人照顾。你正好有经验,现在又需要工作——那就来我家吧!照顾小孩你应该是得心应手的。”洛城说。


    “可……”邹雨诚却不知为何,看着他有些犹豫。洛城不解,还以为他想问薪酬,便道:“你放心,我现在攒了很多钱,工资绝对客观。而且家里只有我跟月凨,没有别人,你会很自在的。”


    被他说得心动,邹雨诚莫名低下头,摸了摸肚子,随即怯怯地望向他:“那,你能帮我保密吗……?”


    “保密?”洛城面露茫然。


    “我,我借了高利贷……”这个瘦小Beta的视线躲闪,仿佛很心虚:“那些人到处堵我,催我还钱……你能不能,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在你家?”


    “……这个当然没问题。”他虽然说自己被围追堵截,但眼神里没有害怕和紧张,只有浓浓的苦涩。洛城也不拆穿他,点点头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的行踪的,你安心帮我带月凨就好了。”


    “那,那好……”这时,邹雨诚长吁一口气,终于露出了庆幸的笑容。仿佛一个艰巨的难题终于解决,心中如释重负。


    ———————————————


    自那之后,邹雨诚就住进了洛城的出租屋。


    洛城给他留了一张卡,里面有二十万,随便他采购食材和生活用品:“你自己也多吃点……瘦成这样,我都怕你抱不动月凨。”


    “嗯!”邹雨诚点头点得像鸡啄米,十分乖顺,洛城说什么是什么,绝不忤逆。从未跟这样百依百顺的人接触过,洛城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时不时就要叮嘱一句:“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就跟我说。有什么意见,你也尽管跟我提……”


    “没有没有!”邹雨诚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觉得很好,没有任何意见!”


    洛城只得挠挠头,背上运动包,架着机车去训练馆备赛。


    对于老总和登峰头牌的不合现状,训练馆的众人们略有察觉,但没一个敢跟洛城求证。就连曹教练,也只敢旁敲侧击地问一句:“好像……后天,律总要出席申城第二十九届杰出青年大会,你一起去吗?”


    洛城戴着阻氧面罩,正在做负重深蹲跳跃,锻炼腿部爆发力量:“我不去。”三个字回答得言简意赅,目不斜视,再无多余的话。


    曹教练满腹疑窦无处发问,只好憋闷地枯坐一会儿,半晌又问:“阿城,你最近,要不要去注射一个周期的睾酮补充剂?还有三十来天就比赛了,把睾酮提上来,正好再冲一冲力量。体重差距太大的话,我怕你拧不过奥康纳。”


    “唔。”做完最后一组深蹲跳,洛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取下阻氧面罩,脸上的汗已流成了瀑布:“明天做完击腹训练,我就去医院。”


    用毛巾擦一把汗,他深深喘息着,下意识扭过头,朝二楼办公室望去——通明的玻璃幕墙后面,闻人律的身影一闪而过,也不知他在那里待了多久。洛城不说话,捂住转回去,用毛巾盖住整张脸,用力搓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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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号下午,洛城头天刚做完击腹训练,今日没有备赛日程,正好去医院注射睾酮补充剂。


    张主任有一阵子不见他,激动地逮着人测量了身体各项数据,随后得出一个结论:“你的肌肉比例,好像又掉了一点……前阵子是不是omega化比较厉害?”


    想起赛后自己与闻人律不分日夜的纠缠,洛城低着头,面色懊悔:“嗯,是有点。”


    “可不敢再这么放纵了——”张主任叹息着叮嘱他:“这次你跟奥康纳在拉斯维加斯比赛,我可是准备买你赢的!这是我第一次买体彩,你不能让我失望而归啊!”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事,结果居然是彩票这一茬!洛城不禁哭笑不得:“我尽量。”


    提起彩票,某个赌神自然是绕不开的。洛城不紧不慢地荡到产科,熟门熟路地闯进宁祁办公室里——吊着胳膊的宁医生还没拆夹板,依旧一副狼狈样,面色消沉。见了洛城,他抬起头短促地瞥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跟闻人老板的cp,最近在网上很火热啊。怎么样,他很高兴吧?终于压过K城了。”


    洛城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两条长椅往茶几上一搭,面无表情:“高兴什么?我跟他分手了。”


    宁祁惊得差点儿掉了眼镜。


    “前阵子不是还如胶似漆的么?上次他来接你回去,我还被瞪了一眼。”


    “对,回去之后没几天,我就跟他分了。”洛城垂着眼帘,目光空洞,也不知瞥着什么地方。宁祁探究地看着他,良久,低声问:“为什么分了啊?”


    “……不为什么。”洛城不想解释太多,只道:“你说得对……不应该跟这些上等人纠缠。他们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改不了那个眼高于顶的脾性。我还以为闻人律是特殊的存在……结果,他也半斤八两,没什么不同。”


    他这几句话好像什么都没解释,又好像什么都解释了。宁祁心领神会,不禁垂下眼帘,失神地笑笑:“是啊。那种被轻视的感觉,没人能长久忍受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宁祁振作精神,继续工作。他心不在焉地问洛城:“那你跟他分手的话,现在是搬出来住了吗?”


    “昂,搬出来了,暂时租了个房子,准备比完赛之后再认真看房,一步到位。”


    “那月凨呢,请保姆照顾?”


    “请了一个人住家照顾。”


    “……靠谱吗?你背调过没有啊?”


    “啧,怎么你也喜欢这样问!?”洛城不耐烦了:“靠谱靠谱,绝对靠谱,你就放心吧!”


    宁祁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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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闻人律正西装革履地在市人民礼堂的后台处候场,等待领取“市杰出青年企业家”的奖项。


    听着前台传来的播报声,他心不在焉地立在角落,手里拿着手机争分夺秒办公,面无表情。


    这次领奖他本不想来,但陆庭风说这个奖项挺有分量的,又是刷脸的好机会,所以还是逼着他来了:“你别老沉浸在失恋的情绪里好不好,清醒一点,积极一点!分手而已,又不是说没机会复合了,只是时机还没到嘛——你好好运作比赛,等洛城拿了金腰带,那一切都好说了,对不对?”


    ……对吗?闻人律自己都不大确定。如今比赛敲定了在拉斯维加斯举办,那是别人的地盘,奥康纳占据主场优势不说,Dana肯定也会祭出他的御用裁判来左右比赛,暗戳戳拉偏架。洛城体型不占优,力量不占优,甚至战术安排也有可能落后于奥康纳……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赢下比赛,是何其艰难啊。


    闻人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这时,后台另一侧走过来两个熟悉的人——是西装革履的褚云争和伍沛霖。这两人一个拿了市杰出青年企业家奖,一个则拿了市最佳运动员奖。记着那晚饭局上钟书记说的话:“我怀疑那个举报者是内部人士,肯定对我们的办事流程很熟悉……”


    再想到褚云争那些官员朋友。闻人律心头一股怒意像火焰般腾起,他收起手机,大步走了过去。


    “褚云争。”不高不低的呼唤饱含着火气,闻人律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你有必要吗?上次曝光洛城的性别,这次又阻挠他的挑战赛在申城举办!针锋相对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对我不满意,冲我来就好了,为什么揪着他不放?!”


    褚云争莫名其妙地瞪着他,奇怪道:“你说什么?你们的比赛办不了,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从中作梗!”


    “不是你会是谁?!谁会闲着无聊,把奥康纳百八十年前的反花言论翻出来,特意投诉到外事部门?!”闻人律愤愤不平地上前一步,显然不相信他的辩解。这时,伍沛霖碰见褚云争不可喻的窝火表情,伸手一拦,挡住了闻人律:“褚总说没有做,那就是没有做。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屑撒谎。律总,你还是再排查一下吧。”


    没料到这家伙居然一反常态地护着自己,褚云争诧异地睁大眼,好半晌没说出话。心里的恼怒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恍惚地看着伍沛霖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望向闻人律:“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如果想揪出罪魁祸首,不如好好想一想,比赛办不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这么简单的道,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说完,他拽住伍沛霖的胳膊,拉着人大步离去。只留下闻人律一个人立在那儿,失神地冥思苦想。


    比赛不在中国举办,那就是在拉斯维加斯。这样一来,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Dana……他不必多给PPV的分成,也能拿到现场售票的全部收入。UFC的影响力也得以在北美进一步扩大,赚得盆满钵满……


    迟钝而混乱的大脑仿佛才想通这一层,闻人律又想起那桩悬而未决的违约金官司……一时间,他双手握拳,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Dana White……!


    连日的变故让他头昏脑涨,几乎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闻人律捂着额,不禁懊恼地向后退去,靠上白墙,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这所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像海啸一般涌来,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有那么一瞬间,闻人律感觉自己已经无力招架……他几乎精疲力尽了。


    这时,手机上又传来恼人的铃声。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来一看,是今天大办生日宴的父亲!


    烦躁地摁了拒绝,又关掉声音,他把手机收好,勉力打起精神,一下西装,准备上台领奖。在台上时,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两次,“嗡嗡嗡嗡,”不知疲倦。闻人律置之不,压抑着烦躁望向走到身前的领导,礼貌一笑,接过奖杯。


    “恭喜你。”对方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谢。”闻人律心不在焉地答。


    下台之后,他沉着脸掏出手机——果然又是父亲打来的电话。见他不接,这老家伙还发了两条怒气冲冲的信息:“你怎么还不来宴会!……我孙女呢?快带她一起过来!”


    第二条是:“你不带她来,那我派人去接!”


    冷眼望着这两句话,闻人律不屑地轻笑:……你怕是连月凨在哪里都不知道。


    然而,下一秒,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本以为又是父亲打来的电话,但他定睛一看,屏幕上居然显示着“洛城”两个字!


    心脏瞬间狂跳起来,闻人律赶忙摁下接听,对面洛城的声音仿若猛虎震怒,像雷暴一般在耳边炸响:“闻人律!你爸是怎么回事?!……他刚才派人把月凨抢走了,说什么要让她认祖归宗!……操,操!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的解释!”


    第124章 两人的关系曝光 心急如焚地冲出礼堂,……


    心急如焚地冲出礼堂, 大门到停车场两百多米,上车之前,闻人律已经从洛城的暴怒中基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每天下午五点, 洛城请的保姆会带月凨在小区里逛逛。不料, 今天他们刚下楼,小区大门方向就走来几个人,蛮横地把月凨抱走了。


    保姆极力阻止,说要报警, 还被踹了一脚。对方说:你报警吧!孩子的亲爷爷要见孩子, 天经地义,你看有哪个警察会管!


    “你现在在哪里?”闻人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


    “我刚打完睾酮补充剂!”洛城怒不可遏:“你爸住在哪里?给个地址给我!”


    “西郊龙溪路88号,19栋别墅。我这边也在赶过去。”


    “你最好求老天保佑月凨没有受到惊吓,不然……闻人律, 我跟你没完!”


    他怒骂一声,用力挂掉电话,震得闻人律的耳朵发疼。顿时感觉头痛欲裂, 他揉揉太阳穴,放下手机, 心里已如一团乱麻:“马上去溪云别墅, 开快点!”


    两人一个从市中心出发,一个从东城出发,闻人律毫无疑问是要快几分钟。路上,他不断拨打父亲的电话,对方却像故意报复似的, 一直没有接。不禁咬牙,他心里恶狠狠地想:帮你保命你不要!等洛城到了,他要做什么, 我可不会拦着!


    车子一路疾驰,风驰电掣,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到达溪云别墅。保安大概是认识他们一家,看见他这张熟悉又醒目的脸,想也没想就开门放行了。


    车辆开进去之后,闻人律想起什么,降下车窗叮嘱保安:“待会儿还有一个人来——就是那个格斗选手洛城。不认识的话,你现在赶紧查一下。等他到了,直接放行!”


    “好的,闻人先生。”保安恭敬地点了点头。


    19栋别墅此时门庭若市,院门大开,花园里人来人往,全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宾客。车子在门口停下,闻人律心急如焚地下了车,一走进院子里,就有人把他认了出来:“哎——信哥,你家大儿子回来啦!”


    那人又笑着想跟他打招呼,但闻人律视而不见,直接穿过人群走进客厅里,一眼盯住了坐在主位上西装革履、悠然自得的寿星——闻人谦信。


    “我女儿呢?”没有祝贺,没有寒暄,闻人律劈头盖脸地这样质问自家父亲,倒是把一旁的继母赵贞芩给惹不高兴了:“小律你这孩子!你爸爸生日,你一句喜庆的话都不说,一进来就这么兴师问罪的,也太不像话了!”


    今日三叔和小姑也在,闻言,不约而同地瞪了一眼继母,随即望向闻人律,打圆场道:“小律来啦?来来,过来坐下!”


    冷冷瞥一眼三叔身旁那个眼生的九岁小男孩,闻人律不为所动,依旧固执地问父亲要女儿:“今天人多——你把月凨给我,我马上走,给你保全面子!再慢几秒,等孩子的妈妈来了,你后悔都没机会!”


    “……放肆!”闻人谦信面色铁青,手中的拐杖在地砖上狠狠一敲,嘴角紧绷:“来了就坐下,走什么?!你就是这样对待父亲的寿宴?”


    “你以前怎么对我,我现在自然怎么对你!”冷漠地注视着他,闻人律不为所动,将手伸向他:“把女儿给我!……当街抢人,让他们母女分离,你算什么爷爷?你这样对她,她也不会认你的!”


    “哼,又不是我亲自动的手,她怎么会记得?待会儿等人把她哄好了,我再接过来,她自然亲我!”倨傲地昂着下巴,闻人谦信显然胸有成竹,并不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闻人律面色阴沉:“是吗?那你让人去问问,能不能哄好她!”


    果然,这句话戳中了闻人谦信的痛点,他的脸色立即变得有些生硬。这时,夏管家不知从何处急匆匆走来,附在他耳边轻语一句:“小小姐一直在哭,哄不好……”


    闻人谦信只得烦躁地瞪一眼闻人律,随即沉声吩咐夏管家:“把人抱出来,给她爸爸!”


    夏管家立即急匆匆地向二楼走去。闻人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下意识想跟上去,几个保镖却从人群中闪现出来,拦在他身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不禁恼火,他薅住其中一人的领口就想摔,对方敏锐挣开,疾退几步,依旧是不为所动地挡在他身前,不冲突,却也不让步。


    “……你什么意思?”闻人律回眸怒视,却只换来父亲得意洋洋的倨傲眼神:“急什么?马上就抱她下来了,你连十几秒都等不了吗?”


    “我女儿不知道哭了多久,你还要我等十几秒?!”怒不可遏地朝他走去,那几个保镖又挡到他身旁,忠心耿耿,滴水不漏。


    这时,一阵小猫似的哭声从二楼传来。闻人律猛地抬头望去,在座的众人也好奇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夏管家抱着一个穿着明黄色公主裙的小女婴从楼梯上走下来。那名婴儿长得粉雕玉琢,一双标志性的丹凤眼楚楚含泪,圆嘟嘟的小脸被泪水打湿了,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当即就有机灵的人大声恭维道:“信哥!这是你孙女啊?哎哟,简直是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像!”


    闻人律看见女儿,忍不住呼唤一声:“月凨!”就要上前抱她。那几个保镖却阴魂不散地拦在他身前,夏管家更是快步小跑着,直接将月凨抱到了闻人谦信手里。


    乍一见这么多陌生人,一岁零六个月的小丫头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呜咽一边无助地四处张望。闻人律急得红了眼,忍不住勒住其中一个保镖的脖颈狠狠一掼,将人摔倒在地,宾客顿时哗然。


    “把女儿给我!”他红着眼怒吼。月凨循着声音看到爸爸,立即一声哭叫,在爷爷怀里迫切地伸出小手:“爸爸……”


    闻人谦信被孙女的哭声惹得有些烦躁,原本欢喜的心情逐渐被厌烦取代:“啧!算了算了,给你给你……”


    就在这时,开敞的门外传来一阵惊讶的哄声,一个高大、魁梧、面若阎罗的Alpha闯了进来。他穿着黑色的紧身无袖背心、军绿色运动长裤,蜜色皮肤冒着热汗,似乎是从小区门口跑过来的。


    看见来人杀气腾腾的眼神,闻人谦信立即把月凨搂回怀里,怒不可遏道:“你、你居然敢闯到这里来?!”


    “洛城!”闻人律也不禁呼唤一声。他的心本就紧绷着,此时更是提到了喉咙口:这下,就算大罗金仙来也难救了。


    短暂地瞥闻人律一眼,洛城大汗淋漓,咬牙切齿地瞪向闻人谦信,怒骂一声:“老不死的,我为什么不敢?!”


    他立在西装革履的宾客之中,像一只野兽冲进了寂静悚立的鹿群里,磨牙吮血,只待大开杀戒:“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走我的女儿,我当然也敢闯到你的地盘,把你揍得半死不活!”


    说着,洛城瞪着虎目,大步挤开人群,凶神恶煞的表情仿佛准备将这老不死当场凌迟!宾客们不禁发出惊恐的尖叫,那几个保镖则一拥而上,准备拦住他——可他们哪里是UFC格斗选手的对手?


    现在不是在赛场上,洛城的怒火如同雷霆,完全没了顾忌,先是一掌劈在其中一人的喉结上,将他打得瞬间窒息;随即又是一个正蹬,狠狠踹中另一人的下腹。一群人顿时打作一团。


    保镖们拿钱办事,没想过把命搭进去;洛城救女心切,却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三下五除二就将六个保镖尽数掀翻。随即,他一脚踩上茶几,如越涧的猛虎般落到了闻人谦信面前!


    “爸爸——!”月凨顿时发出了欣喜的哭叫。


    四周无一人敢吭声,个个瞠目结舌,正襟危坐,原本聒噪个不停的继母赵贞芩和弟弟闻人杰也艰涩地咽一口唾沫,悄然无声。


    闻人谦信震怒地看着他,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惊惧。他紧搂着月凨,唇上花白的髭须隐隐颤抖:“这是我们闻人家的孙女,你休想带走!”


    “你们闻人家的孙女?”洛城怒极反笑,伸手搂住月凨的身子,抬手一劈!闻人谦信立即一声惨叫,双手如筛糠似的垂落下去。


    “月凨是我的女儿!老子怀胎十月生的,跟我姓洛,上了我的户口,跟你闻人家有屁相关!”


    他的吼声气势如虹,宛若雷霆一般在屋子里炸响,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噤若寒蝉。


    闻人谦信听得一颤,顾不上双手的疼痛,倒吸着凉气抬头望向他:“什么?!”他怒不可遏地瞪着眼,又望向闻人律:“孩子居然不是跟你姓?!你……你还算不算是个Alpha!”


    “一个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闻人律完全没有向着他的意思,甚至也不阻拦洛城,只冷眼旁观自家亲爹被劈伤手腕。


    这时,洛城抱着呜咽的月凨仔细检查着,发现她臂弯、手腕和脚踝上都有明显的握痕,红彤彤的一片!怒火不禁更甚,他咬牙切齿地望向闻人谦信:“……你的人就是这样对待我女儿的?!”


    闻人谦信不以为然地瞪着他,一双苍老的脸气得扭曲,嘲讽地冷声道:“你自己不识好歹,我只能出此下策!今天就算你把她抱回去,以后我也会想办法抢回来的!我闻人家的孙女,不能毁在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手里……”


    他说到一半时,洛城就已经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眼中现出了杀意。若说刚才他还只是一只用气势恐吓人的虎,现在,他已经怒气贲张,露出了利爪和牙齿。


    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他将月凨塞进闻人律怀里。随后,在宾客惊恐的注视下,在其他人的尖叫声中,他一把薅起闻人谦信的衣领,狠狠一记右直拳,稳、准、狠地砸在了这个老不死的下巴上!


    一拳入梦,闻人谦信再也说不出恼人的话,像一个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酣睡般倒在沙发里。一旁的赵贞芩发出“啊——”的尖叫声,闻人谦义看见哥哥被揍到昏迷,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手指发抖地指着洛城:“你……你们……”


    闻人杰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躲到了人群后头。客厅里顿时乱作一团。闻人谦慧扑上前查看哥哥的情况,闻人谦义则怒气冲冲地指挥夏管家拨打110:“报警!……必须报警!怎么能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别人家里,把主人打晕过去!”


    “对,对……要报警!”赵贞芩终于回过神来,迫切地尖声大叫,仿佛终于抓住了闻人律的把柄,迫不及待地想将他钉在“不孝”的耻辱柱上。


    洛城才懒得搭他们。他把月凨抱进怀里,愤恨地瞪这些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赵贞芩又一声尖叫:“你别走——!打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好的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坐牢——”


    “坐什么牢?家庭纠纷而已,有什么好报警的?”冷眼看着这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人,闻人律对这个家庭的鄙夷和厌烦到了极点:“既然爷爷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绑架孙女,那妈妈护女心切,不小心打他一拳,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说着,他追着洛城离去。走到门口时,闻人律想起什么,嗤笑着回过头,又甩下一句:“你们如果执意报警,那也没问题。等我爸醒过来,要是能接受满天飞的家族绯闻……呵,你们就报吧!反正警察最后也只会当做家庭纠纷处!”


    望着一屋子被堵得面色青白、哑口无言的人,闻人律突然感觉十分痛快,心中再无留恋,提脚追了出去。


    洛城抱着月凨已经跑到了小区门口,正在路边心急如焚地等车。黑色宾利“吱”一声停在他身边,闻人律降下车窗,迫切地望着他:“洛城,上车!我们带月凨去检查!”


    “……你滚开!”洛城脸上还带着怒气,此时终于找到空档,失控地对着他疯狂开火:“闻人律,我告诉你,月凨永远不会跟你家扯上关系!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闻人家的孩子,知不知道?!……下次她再卷入你家的破事里,以后你就再也别想看到她了!”


    这对待仇敌一般的态度将闻人律刺得胸腔发疼,可他毕竟是亏的一方,此时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将这些火气照单全收:“我知道……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我的警惕性也不够。但现在月凨受了惊吓,我们要立刻带她去医院检查,好不好?这里很偏,大多数人都有车,你打不到的士的!……还是上来吧,等检查结束之后你再骂我,随便你怎么骂都行!”


    怒气腾腾地喘息着,洛城见他脸上的焦虑和急切不似作伪,这地方也确实偏僻清静,路上车都不见一个……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操”,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粗声粗气地命令司机小林:“去最近的医院!”


    “好。”汽车立即向前飞速驶去,洛城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进婴儿座椅里,安抚地攥住她的小手。小丫头一下下抽噎着,眼睛哭肿了,喉咙也哭哑了,不想离开爸爸的怀抱:“爸爸,抱!”


    洛城赶忙匍上去,搂住整个座椅:“没事,没事,爸爸在,爸爸不走……”


    闻人律在副驾驶上扭身望着他们,说不出话。心疼与苦涩相互交织,像一张张密实的大网,铺天盖地、避无可避,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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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医院检查,月凨身上有几处用力抓握后留下的淤伤,还有一些细小的擦伤,应该是她挣扎时撞到了什么地方。小家伙的精神也受到了刺激,整个人变得异常敏感、胆小,缩在爸爸怀里不想见人。医生叮嘱说,最近要让宝宝安心静养,别再受到惊吓:“这几天晚上可能会惊厥、起夜,父母耐心一些,好好安抚她。”


    洛城将她密密实实地搂在怀里,连连点头。闻人律去拿了一些淤伤的外用药,两人随即离开了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闻人律扭头望着他们,目光渴切,声音轻微:“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洛城冷冷地拒绝他:“已经到市区了,不用你送。”


    “洛城……”闻人律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查你的地址——我确实也没有查。可是你看,我爸不会像我这样守规矩,他做事是肆无忌惮的!……现在我被你排除在外,你让我怎么保护你跟月凨呢?”


    “——你把你爸解决了,我跟月凨自然安然无恙!”忍不住低喝一声,洛城不想惊扰月凨,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问题不在我这儿,在你爸身上,难道你不明白吗?!你为难我干什么,我哪里做错了,我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吗?!”


    闻人律顿时无言以对。


    不想再跟他纠缠,洛城抱着月凨走进夜色里,到街边打了辆的士回家。幼小的婴孩已经极度疲惫,此刻在他的怀里不安地闭着眼,眼睫轻轻颤抖,睡得并不安稳。洛城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亲吻……月凨睁开眼看见他,怯怯地低喃一声:“爸爸……”小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服。


    晚上十点,父女俩终于回到家。邹雨诚牵肠挂肚地躺在沙发上,一见他们进门,立即忍着肚子的疼痛迎上去:“月凨……月凨怎么样,没受伤吧?”


    “她受到了惊吓。”洛城不愿多说,抱着月凨准备回房。邹雨诚自责地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抱歉,我没护好月凨……”


    “不关你事,那几个保镖人高马大的,你怎么可能是对手?”说着,洛城想起什么,抱着月凨回头望向他:“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虽然这样说,但右手却一直压在小腹上,笑容有些生硬。洛城警觉地看向他的肚子,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衣服下摆:“……我看看。”


    “没事,我真的没事……”忙不迭向后退去,邹雨诚尽力掩饰,但还是被洛城掀起衣服,露出了干瘪小腹上那块青紫色的淤痕。


    不仅倒吸一口凉气,洛城单手抱着月凨,揪着他左上下打量:“还有哪里受伤?后背有吗,腿呢?”掐着他的手,把人转了一百八十度,洛城赫然看见,他屁股的裤子上有一块鸡蛋大的血痕!


    “邹雨诚!”他不禁吃惊地低呼:“你出血了!”


    本来还尽力掩饰的瘦小beta顿时紧张起来,扭头去看自己的屁股。当注意到布料上那块显眼的血痕时,他呼吸一窒,顿时失魂落魄地轻晃了一下:“ 天啊……我的宝宝!”


    洛城听见这个词,双眼猛地睁大了,几乎脱口惊呼:“你怀孕了?!”


    月凨在他怀里轻轻一颤,嘤嘤地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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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连夜送邹雨诚去医院,洛城本想去交大附院找宁祁,但是被他阻止了:“那边还是有点远……去最近的市二院吧。”


    事态紧急,洛城只得应下来:“好吧。”


    到市二院急诊科,医生开了验血和b超,把单子交给洛城:“家属去缴费。”


    洛城也不解释,赶紧抱着月凨去交钱。小丫头这会儿清醒了,安安静静地搂着爸爸,睁着眼睛怯生生地四处打量。洛城一边奔波一边安慰她:“邹叔叔生病了,咱们陪他看病,好不好?待会儿看完病,爸爸再带月凨回家,给月凨洗澡、睡觉觉~”


    小丫头乖乖地搂紧爸爸的脖子:“好……”


    照b超的时候,他抱着女儿站在一旁,在仪器的屏幕上看见了熟悉的画面: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子宫里安静地躺着,看那大小和发育程度,起码有三个多月了。


    洛城不由惊讶地望向邹雨诚,在他脸上看见了苦涩的笑容。


    “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医生说:“你的底子太差了,各项激素都很低。这个孩子怀得本来就艰难,平常还不小心……你要卧床休息几天,别再操劳了,平常营养也要补上。我再给你开点保胎的药,你每天记得吃……记得不要同房啊!虽然你怀孕14周了,但还是很危险,不能大意的。”


    邹雨诚很是尴尬,洛城倒十分坦然:“哎,好,我知道了。”


    拿了药打车回家,洛城抱着月凨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也不问怎么回事,也不问孩子是谁的,只道:“明天我请个钟点工回来……这阵子你卧床休息,让钟点工照顾你。这个星期就不要下楼玩了,你在家养身体,顺便帮我监督一下钟点工,别让人怠慢了月凨。”


    “我……”邹雨诚很是内疚:“我还是搬出去吧!不然钟点工多照顾一个人,肯定要多给钱的。我回去自己休息一阵,好了再过来帮你带月凨……”


    “你别跟我犟。”洛城郑重地打断他:“你的伤是保护月凨造成的,我肯定要负责。你就住在我这里,安心养身体,平时也要好好吃饭。等你的身子好点了,我还需要你帮我照顾月凨呢——别以为怀孕了我就不会支使你。”


    他都这样说了,邹雨诚也不好再推脱。只双手捂着肚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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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过后,那天晚上,闻人律的手机几乎要被打爆了。


    继母和三叔轮流打电话来指责他,骂他不孝顺,居然带着外人闯进家里,将好好的生日宴搅得乱七八糟,还把父亲打进了医院:“你爸都被打出脑震荡了知不知道!下巴、脖子、胸口多处挫伤!他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怎么挨得起这一下!”


    “……这是他咎由自取!”闻人律面无表情:“当初他决定把孙女绑过来参加生日宴,你们肯定知道消息吧?……怎么没有人反对呢?”


    “我们也不知道孩子的妈妈是洛城啊!”闻人谦义咬牙切齿地说。他对洛城似乎还有另一层憎恨:“这人先是跟小晴纠缠不清,现在又跟你纠缠不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护着他!”


    “三叔,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是不要迁怒别人的好。”闻人律冷笑,“不过,现在你也如愿以偿了。希望你这个小儿子以后能继承你的衣钵,给你养老送终吧!……今天我看小晴不在,估计她被你伤透了心,以后是不会再搭你了。”


    闻人谦义忿忿地挂了电话。


    继母赵贞芩则忙着给他扣帽子:“我早说了,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留在家里祸患无穷——你看看你今天,招了个什么下等货色进来!粗鲁,打人,让咱们家在圈子里丢尽颜面!你这种德行,让你爸爸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他不交给我,不就顺了你和弟弟的意了吗?”闻人律不紧不慢地戳破她,“你尽管吹耳旁风吧,我不在乎。要是能说服他彻底放弃我,那我才高兴呢。”


    赵贞芩在对面一愣,随即不甘心地嘀咕一句:“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忿忿不平地挂了电话。


    再点开夏管家发来的病房照,闻人律冷眼望着病床上那个戴着颈托、下巴红肿的老人,心中沉冷,面色如霜。


    ……今天他看见洛城时,一开口直接就是质问。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家伙已经为难过洛城了——想到之前洛城的几次异状,闻人律心尖不禁涩痛一下,呼吸沉重地闭上眼:洛城……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太规矩。监视的人该找还是得找,不能让洛城和月凨这么孤零零地暴露着,否则次次落于下风,被父亲抢到先手……下定决心,他立刻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陈煜。


    至于父亲那边……头疼地闭上眼,闻人律不禁窝火地“啧”了一声。


    —————————————————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迷迷糊糊的还没醒,手机持续不停的震动将他吵了起来。昨夜三点多才勉强入睡,闻人律疲惫得很、烦躁得很,一看是陆庭风打开的,不禁更加恼怒:“……你有什么事非得一大早的打给我!?就不能等我去办公室再说吗!”


    “等不了啊,大哥!”陆庭风的声音着急得不行,“不知道是谁爆料的——我看媒体,好像也不是腾云的!……有人拍到了洛城抱着月凨的正脸照,发上网了!还把你的照片附在一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月凨的亲爹了,现在各种猜测、各种演绎甚嚣尘上,你赶紧来公司吧,我们得马上商量公关方案!”


    脑中“嗡”的一声,陷入短暂的空白。闻人律呆坐在床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洛城还有一个月就要打比赛了……现在又爆出绯闻,他该怎么办?


    第125章 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去公司的路上,闻人……


    去公司的路上, 闻人律在车上翻看了一下网友们的讨论。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他跟洛城的关系没有公布之前,大家对律城cp一直是抱着期待的态度;但当切实的新闻真正爆出来后, 大家又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挑剔这段关系的纯粹性:


    “我以为律城cp只是随便嗑嗑, 没想到,居然让我嗑到真的了……”


    “怎么觉得,真的反而没那么好味了呢?”


    “因为他们这段关系坐实的话,就意味着很多不可言说的细节啊!”


    “啊, 意味着什么细节啊?”


    “你看, 前年洛城明明要跟奥康纳比赛了,闻人律居然还让他怀孕。那时候宝宝都没到三个月大,洛城硬着头皮上擂台,结果毫无悬念, 惨败而归——你们觉得这样很好嗑吗?反正我是嗑不起来。”


    “也是噢……”


    “而且白白浪费了近一年的职业生涯。要知道,31岁到32岁这段时间可是格斗选手的黄金期!经验、体力、力量都是巅峰。洛城明明可以卧薪尝胆、一雪前耻,却不得不休假一年去生孩子。闻人律作为老板也太不负责了!”


    “可是, 如果洛城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完全可以趁着月份小, 把孩子打掉呀?留下孩子这事, 也不是闻人律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谁知道他们之间怎么商量的,万一是闻人律逼迫他生的呢?”


    “威胁他,不生就不给他资源什么的……”


    “以洛城的脾气,有人能威胁得了他吗?而且他已经成名了,如果对登峰不满意的话, 随时都可以找得到下家吧?”


    “就是啊!你们把洛城想得也太小白花了!我更怀疑是他将错就错,携子上位,利用这一点要求闻人律给他更好的资源, 顺便把伍沛霖给挤走!……你们想想看,是不是洛城刚回归,伍沛霖就跟登峰解约了?”


    “你一说还真是。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资源竞争,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吼吼吼,好热闹,打起来打起来!”


    “亏伍沛霖还处处帮他说话。过年那阵儿他四面楚歌,也是伍沛霖伸出援手。不然,他猴年马月才能回归!”


    “他还勾搭了KSP呢……挺有手段的,真令人出乎意料。”


    “勾搭?你哪里看出勾搭,洛城难道不是全程都在拒绝他?”


    “既然要拒绝,就别搭KSP呀!一边说着拒绝,一边还跟人家藕断丝连……啧啧啧,好茶噢!”


    “他俩以前就是朋友,难道说,非要朋友也没得做,这才是拒绝?……某些人的要求别太苛刻了!不知道现实生活中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也这么苛刻。”


    “那祝你生活中遇到洛城这样的朋友。”


    “洛城讲义气,人又帅,我还真愿意!”


    ……


    吵得不可开交。


    关掉手机屏幕,闻人律忍不住头疼地闭上眼,一时间想不到待会儿该如何跟洛城解释。不多时到了公司,李雪、公关部秦部长都被陆庭风一个电话叫了过来,大家的面色无一例外地有些疲惫,但精神被迫抖擞着,无可奈何地望着他:“老板,今天这一茬,又是谁要搞你啊?”


    “……大概率是我那个继母。”昨日他跟洛城大闹生日宴,父亲的朋友和商业伙伴都看到了,继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踩低他的机会,趁机败坏他的公众形象。加上父亲目前在医院,管不住她,等他痊愈出院,事情已成定局,继母也不过挨两顿骂罢了。


    “哎……”陆庭风心累地叹息一声,感叹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你家里争权夺利,干嘛要拿登峰开刀呢?我们打工人很难做的啊……”


    闻人律心里惭愧,无话可说。李雪见他神情黯淡,也不戳他心窝子了,轻咳一声:“目前洛城的赛前宣传在稳步进行中,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顶多是个小绯闻,算不上公关危机。我的意见是不需要回应。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准备比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同意。”秦部长翻阅着网上的评论,面色如常:“洛城是运动员,他只需要对比赛负责。之前性别的事情曝光,是因为影响到比赛才必须回应;现在这事儿嘛……”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闻人律,“也就是运动员的花边新闻而已,跟其他人无关,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只不过——”李雪也望向闻人律,“网上的评论也许会影响到洛城的情绪。律总,你看看,找个机会去安抚一下,别让他坏了备赛的心情。”


    闻人律一抬眼,就见这几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自己,眼神意味深长。他喉咙里轻轻一噎,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得亏地点点头,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


    经历了昨天的混乱之后,闻人律本以为洛城会在家里休息两天再来训练。没想到下午刚过一点,他就装备齐全地出现在了训练馆,按部就班地换衣服热身。


    站在二楼办公室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训练时从容不迫的严肃表情。好像自从分手之后,洛城的笑容就少了许多,训练馆里再也听不到他标志性大笑的声音,也不见他像以前那样四处流窜,招猫逗狗。


    这样的变化,若放在两年前,闻人律肯定是很满意的;可现在,两人的关系经过翻天覆地的改变,他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应的方式和节奏——而洛城的节奏,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


    多年前,深深将他吸引的,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洛城。


    兜兜转转,经历过争吵、误会与磨合,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初心。闻人律垂眼望着楼下,心头思绪百转,悔意慢慢蚕食而上……小晴说得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他也不能例外。


    戴着阻氧面罩做了一个钟的基础训练之后,洛城短暂休息十分钟,跟着曹教练来到VIP训练室,与日本柔术教练町田建二练习摔柔技术。奥康纳的臂展和重击都在他之上,与他硬刚拳法不是明智之举,洛城只能选择这个自己不算特别擅长的方式,企图用田忌赛马的原拿下奥康纳。


    只是,他自己也拿不准,这个战术有几成的胜率。


    在训练的间隙,洛城偶尔翻开手机,会看到今天早上爆出来的那条新闻。望着那些人天马行空的幻想和恶意满满的讨论,他居然心如止水——或许是经过之前几次变故带来的巨大冲击,他的心阈值变高了,这些小打小闹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心。此时他唯一在乎的,是曝光这件事的幕后人物——最好不要是闻人律,洛城这样想。否则,那家伙以后真的不用见月凨了。


    四点半,柔术特训结束。谢过町田建二,洛城留在VIP室跟教练组一起研究今日的训练情况。曹教练指着他的硬拉数据道:“昨天你打过睾酮补充剂,今天力量方面立即见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但是,反应方面还是不见起色……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昨晚有点儿事,两点多才睡的。”洛城说。几人聚在一起,又看了几组数据,调整了一下之后的训练方案,就准备离开VIP室。


    不料,曹教练一打开门,就见闻人律站在门口,靠着墙刚抽完一支烟。见他们出来,大老板精准地瞥一眼洛城,随即望着曹磊道;“还有训练是吗?……先把洛城借我几分钟,我有事跟他说。”


    “哦,好。”那几人讳莫如深地对视一眼,行色匆匆地溜走了。洛城身上都汗湿了,背心短裤潮乎乎地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他不看闻人律,双手环胸靠到门板上,语气中带着不耐烦:“有什么事?”


    闻人律注视着他鼻梁和眉弓上微微反光的汗腻,心里有种想帮他用湿毛巾擦去的冲动:“网上那个新闻……你看见了吧?”


    抬起眼帘,洛城冷冷地看向他:“你发的?”


    “……当然不是!”闻人律赶忙否认,喉中随即泛起一股苦涩:“我怎么会在比赛前让你分心?”


    洛城瞥他一眼,又把脸扭开了。


    看着他颈部的经络,和明显的喉结,闻人律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触碰过这具鲜活的身体,心底的焦渴烧得他快要干涸了。苦笑一下,他语调中带着叹息的气音,沙声解释道:“这件事……大概率是我继母捅出去的。她想让我父亲把家里产业交给她儿子继承,所以要处心积虑地抹黑我的名声……那些网友的讨论没几个是真的,你要是看见了,别往心里去。”


    “她抹黑的是你,又不是我。网友骂你的话或许是受引导的,骂我的可不是。”洛城轻哼一声,显然对已经受到了影响。


    望着他紧咬的嘴唇,闻人律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悔意与疼惜像海水一般漫上来,浸入伤口里:“这件事公司不好大张旗鼓地解释,他们只会觉得欲盖弥彰。我……我试着联络一下伍沛霖,让他帮你说说话。你……最近先别刷网络,等风声过去,赢了金腰带,我们再发布公告。”


    “公告什么?”洛城的视线依旧像刀一样锋利:“公告我和你曾经的关系吗?”


    闻人律面容艰涩:“这种情况下,承认正当的恋爱关系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对月凨身世的一个交待。如果你要特意说明那是‘曾经’……我也没有意见。”


    他的解释和由足够正当、详尽,这滴水不漏的应对之策却让洛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愤怒。他剜闻人律一眼,冷哼一声,抬脚便走:“随便你,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洛城!”闻人律又叫住他,牵肠挂肚地问:“……月凨怎么样,精神好些了吗?”


    洛城站在走廊里,高大身材映着夕阳的光,显得决绝又冷漠:“不用你操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保证你爸不会再来捣乱就行。”


    想起那个还躺在医院里的罪魁祸首,闻人律僵在原地,一股疲惫夹杂着怒意,逐渐充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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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谦信躺在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现役格斗选手的全力一击使他下颌碎裂,颈部、锁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挫伤。当闻人律走进病房时,老爷子戴着颈托,正在夏管家的伺候下一口一口吃饭,每次张嘴都是疼痛的煎熬。


    “你……你还知道来看我这个爸!”见大儿子终于来了,闻人谦信又怒又急,但嘴巴又不敢张得太大,怒斥声从齿缝中吹出来,失去了原有的力道。


    闻人律面无表情地走到病床边上,双眼睥睨着,冷淡中带着一丝奚落的怜悯:“我早跟你说了,赶紧把月凨给我。不然等孩子妈妈来了,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你偏不信,非要挑战他,我也只能给你机会。”


    “放肆……!”闻人谦信艰难地斥骂着,面色开始涨红。夏管家在一旁竭力安抚:“老爷,别生气!小心血压!”


    “我给你精挑细选的公子千金你不要,非得找一个身体畸形的武夫?!你真是不识好歹!”他声嘶力竭地数落着,愈发怒不可遏:“……前阵子你俩掰了,我还挺高兴,以为你终于醒悟!没想到,你连孩子也给了他……!那可是我们闻人家的血脉,那张脸不用看,就是我的孙女,你怎么的也该抢过来啊!”


    “抢?你到现在还觉得,把孩子抢到手,她就是你的了?”闻人律难以喻地看着他,眼中透出深刻的质问:“当年你扣着我,不让我妈带走,现在呢……?你觉得我跟你亲吗?”


    闻人谦信被他问倒了,薄薄的唇难堪地抿着,拉扯出苍老的皱纹,只剩一双怒瞪的眼还在负隅顽抗。


    冷笑一声,闻人律不为所动地立在床边,双手插兜:“三月份我去美国,特意去拜访了我妈。我跟她相处得很好……我们喝酒,聊天,她做饭给我吃,我也给她做了几道菜。最近这几个月,我几乎每天都跟她发信息,拍月凨的照片给她看。视频聊天时,我还会让她跟月凨说话,教月凨叫她奶奶……你觉得,现在你把月凨抢到手,若干年后会有什么不同吗?”


    “……你!你居然!”气血直冲脑门,闻人谦信几乎坐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我养你这么多年,都白养了!”


    “对啊,照你这种养法,养谁都是白养。”面无表情地歪一下头,看着父亲颤抖的嘴唇,闻人律依旧不打算口下留情:“天天说着闻人家、闻人家,你们闻人家的东西,其实也没几个人稀罕。月凨姓洛挺好的,特别好。跟她相认之后,我完全没有想过要改她的姓——跟你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事情。你要是再继续折腾,惹得我烦了,说不定我也去改个姓。虽然改名后,工商变更、税务变更什么的有点儿麻烦,但是——为了跟你撇清关系,我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你、你还想……”气血上涌,闻人谦信目眦欲裂,眼底泛起血丝,手指和嘴唇颤抖得愈发厉害了。夏管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赶忙把粥碗放下来,给他顺气:“老爷,别生气!少爷只是说着玩儿的,让你别再插手他的生活而已,你听他的话就好啦……”


    冷眼立在床边,瞥着他们兵荒马乱,闻人律看见自家父亲扭曲了脸,嘴角抽搐着,话音逐渐模糊:“你这个额,不孝子森……”他指指点点的手不甘地垂了下去,颤抖不止,同半边脸逐渐耷拉,另外半边却鲜活地怒气滕腾着,呈现一种病态的割裂感。


    那一刻,他与夏管家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夏管家咽一口唾沫,又望向闻人谦信,试探着喊:“老爷……老爷?”


    闻人谦信瞪着右边眼睛,嘴巴抽搐地拉扯着,已经说不出话了。


    夏管家赶忙扑到床头,摁了呼叫铃。


    ———————————————


    晚上回到家,闻人律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犹豫一会儿,给洛城发了一条短信。


    “我爸今天脑血栓偏瘫了,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他对月凨图谋不轨。”


    良久,洛城回复过来:“是因为我那一拳偏瘫的吗?”


    “不是。医生说他本来就有血栓,高血压又严重,不能动怒的。今天我去看他,说了些难听的话,他一生气,就中招了。”


    继母赵贞芩和弟弟闻人杰赶过来,对着他大加指责,又在病床前朝闻人谦信哭诉:“你这个儿子太混不吝了,把你气沉这样,你偏偏还想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啊!你就不能把你的心往阿杰身上偏一偏?”


    闻人谦信又被气得眼睛抽搐,口中呜呜叫着,拼命冲夏管家使眼色,意思是把他们都赶出去!闻人律面无表情地退到走廊上,随即看到了继母精彩的“变脸”瞬间——她露出嫉恨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等你爸恢复了,出院看到你那些丑闻,他绝对不会再让你继承家业了!咱们走着瞧吧!”


    无所谓地笑笑,闻人律冷眼看着他们,不以为意:“我不在乎。”


    得知那老家伙不是被自己揍偏瘫的,洛城也没了心负担,啐道:“活该。”


    望着两人在对屏幕中久违的对话,闻人律心下酸软,忍不住出神地望着……随后,试探地问一句:“我能看看月凨吗?”


    信息发出去后,他屏息等待良久,突然,屏幕一闪,洛城发过来一张月凨在被子里熟睡的照片。紧张的心突然得以喘息,闻人律不禁深深呼吸着,仿佛自己得到了宽恕。他抿着唇,轻抚一下屏幕中女儿安睡的小脸,心中那股渴望却没有得到满足。半晌,他又试探地问一句:“你今天训练,感觉如何?”


    ……洛城却没有再回复他。


    如此警惕、如此泾渭分明,不给自己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闻人律苦笑一下,放下手机,正要平复心情去泡个澡。突然,自己给妈妈设置的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叮咚”的一声。


    他赶忙拿起手机,就见微信里,妈妈发来一句话:“有空吗?妈妈想跟你视频。”


    猜想妈妈应该是看到了早上的新闻,闻人律胸口一沉,犹豫几秒,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对面立即接了起来。


    屏幕中出现了妈妈那张秀丽的脸,意外的是,今天丹尼尔居然也在?母子俩都关切地看着他,只不过一个明显带着迫切,一个则更为担忧。


    丹尼尔率先发问:“Seth!原来你就是洛城孩子的爸爸,上次你怎么不说呢!”


    闻人律苦笑一下:“他不想让人知道,我怎么敢说?”


    “他不喜欢你吗?”丹尼尔直截了当地问。


    齐同雪忍不住瞪二儿子一眼,随即关切地望过来,柔声问:“妈妈看见今天的新闻了——洛城怎么样啊,是不是更生你的气了?”


    “……嗯。”苦涩地承认下来,闻人律努力想表现得从容一些,但黯淡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他……铁了心要跟我分手,比赛当前,我又不好去纠缠他。现在爆出这个新闻……他没有表现得太在乎。也许是觉得,反正以后跟我不会再有瓜葛,丑闻多一点少一点,也无所谓了吧。”


    “啊,怎么就要分手了!”丹尼尔的消息明显不如妈妈灵通,整个人处于茫然的状态,一惊一乍的:“我还想让你们带小侄女来给我见一见呢!”


    齐同雪嫌弃地拍他一掌,让他安静!随即又关切地扭头看着大儿子,问:“需不需要妈妈帮你说说情?”


    “不用了,妈妈,洛城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想像小学生似的,吵架了还要父母出面。”苦笑着摇摇头,闻人律哑声道:“我能解决的……不管花一年,还是两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追回来。”


    “好,需要妈妈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妈妈还期待着你们带月凨过来玩呢。”齐同雪叹息地说。


    “……一定会的。”闻人律说得笃定,心底却有些发虚。未来的事他也没法打包票……他只能耐心地等待着,等待这段难熬的时间过去、等待洛城拿到金腰带后,自己的时机来临。


    第126章 比赛前的羞辱 洛城依旧每日穿行在出租……


    洛城依旧每日穿行在出租屋和训练馆之间。


    天气炎热, 他每天开着机车来来回回,除了头盔之外,防晒全无。那两条结实的长臂晒在太阳底下, 古铜油亮, 光泽诱人。皮下脂肪在睾酮的作用下日益变薄,变成一张纸,薄薄地包裹着肌肉。路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 引来一群人啧啧称赞:“……别的不说, 洛城这身材真是首屈一指的。我要是闻人老板,我也把持不住。”


    “我也把持不住+1!”


    “把持不住+1!”


    路人视角的视频记录一天不落,经由各个陌生人的手拍下来,放到网上。网友们能很清楚地看到洛城的身体的变化——经过日夜不停的打磨, 他从一块赋闲的钝铁,变成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刀。刀身挥舞时会闪出锋利的寒光,果决而利落, 令人移不开眼。


    闻人律站在二楼办公室出神地注视着他。这具美妙的身体虽然不在自己怀里了,但他依旧身姿英武地活跃在训练场上, 闪转腾挪、迅如疾风……他会在八角笼中站上世界之巅, 这样,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两人依旧无话可说——又或者,是洛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偶尔他需要跟备赛团队商量一些日程或者宣传活动的细节,洛城总是站在最后面,事不关己似的靠在器械上, 低头玩手机。


    剪了短发后,他的眉眼比以往更加清晰,那种冷漠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表露出来, 每次看见,都会让闻人律心口一缩,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涩意。


    但是,两人一个是登峰的老总,一个是登峰的头牌,又不可能一直装作视而不见。有时候闻人律必须要跟他说话,在众人面前唤他:“洛城,后天下午那个活动,你OK吗?”


    洛城终于站起来,冷着脸放下手机,望着别处轻哼一声:“嗯。”


    闻人律的视线像追光灯一般黏在他脸上,随着他的动作细微移动,仿佛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那你记得问雪姐要台本,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跟她反映。”


    散会之后,曹教练着记录本,小心翼翼地凑到洛城面前,低声询问:“阿城,你……你跟律总,吵架还没和好啊?”


    “和好什么?”洛城面无表情地戴上阻氧面罩,继续做弹力绳训练:“分手了还有什么和好可言。”


    曹教练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你俩真谈过啊?!


    他不敢说话,默默地瞪着眼消化这一事实:谈上了,又分手了……?而且看这气氛,好像还是洛城甩的律总……卧槽,感情网上猜测的都是真的啊!


    那,那以前阿城身上出现的那些吻痕和牙印……曹磊不敢细想,用力晃一晃脑袋,把离谱的画面甩出去,龇牙咧嘴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距离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柔术教练町田建二的任务结束。临走之前,他郑重地跟洛城握了握手,又鞠一下躬:“对于战术方面,原谅我帮不上忙。但我衷心希望,你能打败奥康纳,拿到金腰带。”


    “谢谢,我会努力。”洛城也微微鞠躬。他想微笑,但嘴角勾不起来,心里仿佛坠着一块铁,沉沉的。


    这阵子,奥康纳在网络上释出了许多备赛的片段。看着他强大的备赛团队,洛城若说压力不大,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可怯懦的、丧气的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他是比赛的主角,是团队的脊梁骨,他要是塌下去了,那整个团队的心气都将消散无踪。


    ……装也要装得无所畏惧。


    第二日,UFC的制作团队前来拍摄赛前纪实。这个环节洛城经历过许多次了,但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同——编导似乎想挖掘他的脆弱之处,不断询问一些敏感的细节:“对比奥康纳,你这次找到的特训教练在名声上、战绩上都远远不及,这会影响你必胜的决心吗?”


    “赢下比赛的欲望并不是靠别人给的,是自己的野心决定的。”坐在八角笼边,洛城一边给拳头缠绷带,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着。这一次,他的气质是前所未有的沉定——也许是赛前经历了太多波折、太多舆论攻击,他现在看着镜头,以前那种不羁和桀骜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雪前耻的决心。


    编导又问:“奥康纳让公司出面,限制KSP帮你备赛。你觉得这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洛城面无表情,“当然,KSP是个很好的老师,但町田建二也是一名好教练,我对他非常满意。”


    “你觉得你能赢下这次比赛吗?”


    “如果我觉得不能赢,又何必向他挑战呢?”洛城对答如流,眼神鄙夷,仿佛在嘲笑他们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编导笑笑,又问:“那如果,这次比赛你没有赢,下一步你准备挑战谁呢?”


    停顿几秒,洛城眉心微蹙,不大高兴地看着他,半晌,答:“……我会继续向奥康纳挑战,直到从他手里夺过金腰带为止。”


    ——————————————————


    距离比赛剩下十一天时,备赛团队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拉斯维加斯。


    洛城让公司给邹雨诚办了护照,让他带着月凨跟自己一起出国。林秘书刚拿到身份证没多久,OA上就弹出一条信息,是来自闻人律的:“把那个人的身份证拍给我看看,我要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


    半天之后,陈煜那边查出结果:“邹雨诚,二十七岁,男性Omega,早年父母离异,将他丢给奶奶照顾。没有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四处打工,后来伪造Beta身份在交大附院产科做护工,赚钱给生病的奶奶治病。6月份时,他奶奶病重,他不得不辞职,贴身照顾。上个月,奶奶离世,他欠下医院四万多的债。再后来……就去洛城那里当保姆了。”


    “……社会背景还蛮简单的。”闻人律若有所思地道。


    “对,算是个家世清白的人。啊,还有,他目前怀有身孕,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怀孕了?”闻人律听了,不禁拧眉:看他瘦瘦弱弱的,现在又怀着孕……这样的身体情况,能照顾好月凨吗?


    晚上回家,他思索良久,忍不住问敏姨:“姨,要不,这次拉斯维加斯比赛,你也跟我们过去吧?”


    “我也过去?”敏姨犹豫一下,疑惑道:“少爷,你是想……让我去帮忙照顾月凨吗?”


    “……嗯。阿城找的保姆,身体不大好,我怕他去了国外水土不服,应付不来。”


    敏姨许久没见月凨,也想得不行。犹豫一阵,她点了点头:“好吧,那,少爷你帮我办护照吧,我一起过去。”


    那天是8月24日。


    洛城和备赛团队率先出发,闻人律和陆庭风等人随即跟上。收拾行李时,敏姨忽然期期艾艾地出现在卧室门口,欲言又止地望着他。闻人律疑惑地回头:“敏姨,什么事?”


    “少爷……”敏姨短促地笑笑,“你生日还要不要过呀?”


    生日?闻人律仿佛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满脸恍惚:是啊,今天是自己三十一岁生日。想起去年在洛城家吹的蜡烛,他嬉皮笑脸地对自己说,你以后娶个漂亮老婆,再生几个娃,日子和和美美的!……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自己许的愿望,似乎也没有实现。


    失神地苦笑一下,闻人律摇摇头,继续收拾行李:“没什么好过的……不过了。”


    第二天晚上,一行人落地拉斯维加斯。


    他们预定了同一个酒店的房间,洛城和备赛团队住三十六楼,闻人律和敏姨住在三十七楼。本以为两拨人应该没什么机会碰面,没想到,第二天去自助餐厅吃饭,他们就撞见了正带着月凨吃午餐的洛城。


    小丫头还记得律爸爸和李奶奶,当即就在婴儿座椅里叫了起来:“爸爸——”她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桌板,奶声奶气地大喊,“奶奶!”


    看着女儿久违的小脸,闻人律感觉胸腔里一酸,那瞬间也顾不上洛城戒备的眼神,大步走上前,躬身搂住月凨:“宝宝……”


    “爸爸!”月凨伸长了小手,用力搂着闻人律的脖子,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快乐小狗。敏姨也走过来,先笑笑地与邹雨诚对视一眼,随即柔柔地望向洛城:“阿城……好久不见。”


    洛城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敏姨,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想不想我做的菜?”敏姨避重就轻,不让他难堪,“你要是想了,跟我说一声,我去你那儿给你做一餐。”


    “……谢谢敏姨。”洛城撇开脸,嘴角紧抿了一下。


    这时,月凨跟爸爸腻完了,哼哼着又开始找奶奶。敏姨立刻走上前,双手捧着小丫头的脸蛋,轻声亲昵:“月凨小宝贝!想奶奶了是吗?来,亲一下奶奶……”


    这时,洛城冷眼望向立在一旁的闻人律,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他用力拽住闻人律的手腕,不由分说拖到餐厅角落去,将他堵在墙边,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大费周章地把敏姨带过来,什么意思?嫌我带不好月凨是吗?”


    闻人律的心刚刚狂跳了没几秒,立刻又窒息地僵住:“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看你带来的保姆怀孕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想着万一他水土不服生了病,敏姨还能帮你照顾一下月凨……”


    “——你还派人查了我的保姆?!”洛城怒不可遏地将他堵在角落,一双虎目怒火腾腾,这样生动的怒气让闻人律既心动又难过:“他毕竟要贴身照顾月凨,我当然要查一下他的社会背景,这也是为了月凨着想……”


    “你早不查,晚不查,现在才查?!”洛城讥讽地冷笑一声:“不就是信不过我吗,找什么借口?”


    那种无力的感觉又出现了。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脸庞,闻人律却感觉自己跟他前所未有的远:“洛城……别这样揣测我,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月凨得到更好的照顾而已。”


    冷冷地退开一步,洛城没再吭声,不为所动地转身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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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比赛还有七天的时候,洛城开始赛前脱水。


    这一次他的体重比对战伍沛霖时稍微好一些,减重之前203斤,不算太精瘦。闻人律一边确认赛前的细节,一边从曹教练的汇报中获取他的近况:第一天瘦了两斤,略有些不适,反胃恶心;第二天适应了节奏,又减下去四斤,精神尚可,可以按照规定强度完成训练;第三天拍摄公式照,第四天公开训练……到赛前发布会那一天,洛城已经减到了190斤。


    这次比赛,气氛空前热烈,好些知名选手已经到达拉斯维加斯,一边玩乐一边等待比赛的开始。Dana做足了宣传,各个赌场都能看到此次数字赛的广告,奥康纳和洛城的面部特写在led屏幕上滚动播放,循环往复。


    西装革履地到达发布会现场时,看着场馆外面自己的巨幅特写,洛城不知为何觉得刺眼,拧着眉躲闪了一下。


    许多记者聚集在红毯两侧,迫不及待地想要采访他。洛城没有心情,面无表情地直走过去,一秒都不停留,这不禁让大家有些失望。但接下来,红毯远处出现的人影令记者们兴奋起来,一个个握紧话筒,做好了拦截的准备。


    ……来人是伍沛霖。


    望着那些人全副武装的阵仗,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无奈。昨日闻人律打来电话,客客气气地唤他“伍哥”,让他给洛城说几句好话:“明天赛前发布会,记者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他们应该会问你之前跟登峰解约、转投腾云的事,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别让洛城陷到不利的舆论里。”


    “我不会胡说八道的。”伍沛霖不卑不亢地回复道,“不过,有些网友也没有说错吧,之前你确实偏心城哥。”


    闻人律一怔,随即失笑:“那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孩子是我的,谈何偏心呢?”


    “那也不妨碍你偏心他啊。”伍沛霖一阵见血地道出关键,“你就是看重他,就是对他抱着最大的期望——这一点,登峰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难道你还要否认吗?”


    哑然几秒,闻人律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是啊,人人都知道……就只有他看不出来。”


    此时此刻,看着红毯两侧望眼欲穿的记者们,伍沛霖面沉如水,不疾不徐地走到他们面前接受采访。果不其然,第一个记者问的就是:“Lin!去年你放弃与登峰续约,是不是因为Chan暗中排挤你?”


    “谁说的?”伍沛霖表情正直,不苟言笑的面容十分有说服力:“Chan一直很照顾我,我俩关系很好,没有争斗、排挤一说。”


    “那,登峰的闻人老板,是不是在洛城生了他的孩子之后,就开始偏心洛城,对你变得苛刻了?”一个华人面孔的记者用中文问。


    闻言,伍沛霖眉心微蹙,认真地转向他:“律总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好,没有改变。只不过,旗下选手的资质总有高低之分,他更看重城哥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孩子——我不知道你们想用孩子来证明什么。在我看来,城哥一直是律总最看重的选手,这一点我从刚签约登峰时就明白了。我确实想要更好的发展、更好的资源,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律总和城哥无关。”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人,仿佛还在等待他的追问。对方却被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噎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突然,其他记者同时望向红毯末端,发出一阵骚动。伍沛霖望过去,见是格伦奥康纳从一辆拉风的科尼塞克CCR上走下来,身着银灰色西装,没有衬衫内搭,任由胸膛上的银背大猩猩纹身招摇着,十足张扬。大晚上的,他居然戴着墨镜,龇牙咧嘴地笑着,大摇大摆地沿着红毯走过来。记者们无不伸长胳膊,疯狂喊叫:“格伦,格伦!能过来接受采访吗?”


    金发Alpha无视伍沛霖,大喇喇站到他身侧,仿佛帝王宠幸他的臣民,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道:“问吧!”


    “上次比赛,你在第二回合以TKO取胜;这一次,你觉得你能在第几回合拿下Chan?”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问题显然十分合奥康纳的心意。他大笑几声,络腮胡豪迈地颤抖着,蓝色眼睛似乎在墨镜后面兴奋地发光:“第一回合我就能KO他!你们看着吧,帮我计时,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伍沛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志得意满的脸,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场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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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厅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大部分媒体已经就坐,期待着发布会的开始。


    伍沛霖走到前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褚云争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他双手环胸,似乎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么久才进来?”


    “有记者拉着我问问题,就耽搁了一会儿。”


    “又是关于洛城的?”褚云争不满地斜过来一眼,满脸不耐,“以后关于他们的事,你少招惹!你又不是登峰的人了,多余解释什么?”


    “虽然我不在登峰了,但我跟城哥到底是同胞。”伍沛霖意味深长地望向他,面色沉静:“面对这些外媒的舆论,该帮的还是得帮。我俩内讧不会有任何好处,只会让国外的选手看扁我们。”


    褚云争莫名感觉被敲打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伍沛霖。这种迟来的规训让他有些心烦气躁,他像一个孩子似的,臭着脸轻轻地“啧”了一声。


    十分钟后,发布会正式开始。


    聚光灯朝台上汇聚,Dana Withe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光圈里:“欢迎各位媒体朋友、各位UFC选手莅临UFC第315期数字赛的赛前发布会现场。UFC作为全球最顶尖的综合格斗赛事,以其无与伦比的竞技水平和激情四射的比赛场面,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今晚,我们将有幸请到十位即将在八角笼中一决高下的勇士,分享他们的备战情况、对对手的看法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比赛的期待!”


    尖叫和欢呼声中,幕布拉开,六名主赛选手、两名联合主赛选手和两名头条主赛选手在介绍声中逐个走上舞台,在发布桌后面顺次落座。


    洛城是倒数第二个走上台的,刺眼的灯光和沸反盈天的叫声将他淹没,他几乎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坐到Dana发布桌的左侧位置,面容略有些生硬。


    随后,格伦奥康纳抱着金腰带走了上来。六边形的、沉甸甸的金腰带,金光闪闪,光可鉴人。在看到它的那一瞬,洛城感觉自己的心跳短暂地停止了跳动。


    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天堑。


    他必须跨过去。


    恍惚地收回视线,望向前方,台下的记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朝他发问:“Chan!上次比赛,你被格伦在第二回合以TKO获胜。这一次你觉得你们会在第几回合分出胜负?”


    对方问得太快,英文叽里咕噜,洛城一时间没听明白,犹豫地眨了眨眼。那名记者又问了一次,这次问得慢了些,他这才听清楚。拿起话筒,组织一下语言,洛城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用英文沉声道:“……也许第一回合,也许第五回合,看我心情。如果奥康纳跪地求饶,我不介意早点儿结束。”


    台下顿时发出起哄的叫声和鼓掌声。


    闻人律在第二排位置听着他不疾不徐的回答,心里紧张到了极点——这次洛城要求不带翻译,自己用英文发言。他拗不过心上人,只得让他孤零零地走上台去,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记者,身后空无一人。


    “他能行吗?”陆庭风拽着他的袖子,担心得龇牙咧嘴。闻人律也顾不上甩开他,一双眼紧盯着洛城,已然无暇回答了。


    这时,记者又向奥康纳发问:“格伦!上次比赛,你不知道Chan已经怀孕,对着他的腹部猛击了二十多下。请问,这一次你会顾及他的性别,会手下留情吗?”


    听见这个问题,闻人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洛城面不改色地坐在台上,嘴角紧抿,好像无动于衷。一旁的格伦奥康纳却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个问题特别满意:“其实我这个人是很爱护omega的,但场合仅限于床上——进入八角笼后,我才不管对手是alpha还是omega,该打就打,不会留情。如果Chan想让我网开一面,那好啊,他可以来我的酒店,来我的房间,我不介意好好地爱护他。”


    观众席一听,顿时发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


    面色铁青地瞪着那个不可一世的金发alpha,闻人律的手揪在一起,心中恼怒到了极点,也恐慌到了极点。他担心地望向洛城,只见他正襟危坐地直视前方,面色略显僵硬,似乎并未被奥康纳惹恼。但记者问下一个问题时,奥康纳盛气凌人的抢答,令他伪装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Chan,这次比赛,如果挑战不成功,你有什么打算呢?”


    沉吟两秒,洛城正要回答,奥康纳却大喇喇地抢过了话头:“Chan!我劝你,别赖在UFC了!这次你如果输了,足以证明Omega无法适应八角笼,还是回去结婚生子吧!反正你有后路——孩子的爸爸不是还等着你么?输了的话,就回去跟他结婚吧!再多生几个孩子,对他而言,肯定比挣回一条金腰带更高兴!”


    话音未落,洛城咬着牙僵在位置上,已然铁青了脸。


    第127章 是谁扔的白毛巾 发布会结束后,洛城脸……


    发布会结束后, 洛城脸上阴云密布,一言不发地回到后台,穿过走廊大步走向出口。备赛团队手足无措地跟着他, 闻人律更是逆着散场的观众冲过去, 终于在后台捕捉到他遥远的背影,焦急地扬声喊:“洛城!洛城……!”


    他追得迫切,工作人员赶忙让开一条路,闻人律得以神色紧张地奔到心上人身后, 挤开曹教练, 奋力拽住他的西装袖口,气喘吁吁:“……你别生气!奥康纳就是要惹得你动怒,让你失去智,这样他就能在八角笼中更快地击溃你……”


    “你闭嘴!”洛城猛地甩开他, 抽回手,面庞阴沉地转过来些许,于肩膀上露出一只受辱的眼睛:“……闻人律, 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别跟着我!”


    ……自己果然还是被迁怒了。


    手臂悬在半空, 牵肠挂肚地慢慢收回来。闻人律看着他拒绝交流的羞愤背影, 最终在出口处消失不见,一颗心慢慢沉到谷底,最终浸在了寒潭一般的深水里:对于洛城而言,自己恐怕已经不再是盟友,而是帮助奥康纳羞辱他的帮凶了吧?


    他们完全陷入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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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11点, 称重仪式。


    经过最后的脱水,洛城的体重来到186斤以下,约莫在185.4斤左右, 即使穿了短裤也轻松过称。奥康纳要比他狼狈一些——他是由备赛团队扶着走出来的,脚下虚浮,上台都艰难。这个高大的白人Alpha面容枯槁,神色疲惫,皮肤黯淡无光,显然刚经历过桑拿房的折磨。


    称重时,他的教练们拿着浴巾围在周身,另一人帮助他脱得精光,裸身上称,这样才堪堪擦线过称:整整186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称重官员读出合格的数字时,所有人都看见奥康纳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即强打精神,朝着台下露出了一个耀武扬威的笑容:“……Yeah!”


    然而,当对视拍照时,两人体型上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洛城几乎比奥康纳小了半个号,虽然高度相差无几,但身体的厚度、手臂的围度都有着肉眼可见的差别。闻人律和李雪在台下看得胆战心惊,一时间屏息静气、如临大敌,两人都说不出话。只有陆庭风不合时宜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操……怎么跟一番战的感觉那么像!这么明显的差距,可怎么打啊?”


    闻人律和李雪不约而同地狠瞪了他一眼。


    晚上,洛城在酒店做最后的补液恢复和赛前训练。闻人律一边惦记着他的状态,一边又想找机会见月凨,整个人心烦意乱,焦灼无比。这时候KSP还要打电话来烦他:“我看见昨晚的发布会了,奥康纳那张吃过屎似的破嘴……Chan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闻人律没有耐心跟他细说,只问:“你明天来看比赛吗?”


    “我在纽约有活动,走不开。”KSP却十分敏锐,沉吟几秒,情绪微妙地道:“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闻人律冷着脸挂了电话。


    比赛当晚,九点整,一行人正式从酒店出发,去往举行比赛的T—Mobile体育馆。


    沙金色的体育馆仿佛凝固的龙卷风,静静地伫立在拉斯维加斯公园炫丽的夜光之中。洛城坐在车子后排座位,左边是曹教练,右边是乖乖躺在婴儿座椅中的月凨。在远远看见场馆的Led屏幕时,他忍不住紧紧拉着女儿的手,扭过头悄声问她:“……你觉得,爸爸能赢吗?”


    月凨懵懂地看着爸爸,小手攥紧了爸爸的手指。


    车子开进后场通道,在车库边缘停下。一行人陆续下车,备赛团队无不屏气凝神,后勤则扛着大包小包,人人皆是全副武装。


    邹雨诚头一次见识到比赛前的气氛,一时间搂紧了月凨,不敢说话,静悄悄地跟着他们走向后台准备室。小丫头乖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倒是眼尖地瞅见了身后不远处西装革履的闻人律,不禁面露期盼,伸长小手呼唤一声:“律爸爸!”


    闻人律苦涩地冲女儿笑笑,抬起食指压到唇上,轻轻“嘘”一声,又指一指前方精神紧绷的洛城,意思是不要让洛爸爸分心。月凨懵懂地住了嘴,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趴到邹叔叔肩膀上,小脸蛋被挤得变了形,面露惆怅。


    看着女儿失落的模样,即使闻人律再想上前抱住她、安抚她,也不得不对洛城的情绪让步:等你洛爸爸打完比赛,爸爸再安抚你吧。


    比赛前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焦灼中度过。


    外面刚进行到主赛,距离头条主赛还有五场对战。洛城已经换好安德玛品牌的比赛短裤,身着一件红色T恤,在准备室中间与靶师小秦做最后的训练和热身,一双虎目专心致志,看上去心无旁骛。


    闻人律则在角落里跟李雪确认出场的细节,以及赛后两种结果的采访预案:“赢了的话,自然万事大吉;但如果输了,我还是建议让洛城直接回酒店,赛后发布会我来应付就行。”


    “确定吗?”李雪犹豫地看着他,“洛城说不定不甘心的。”


    “他如果留下来面对那些记者,肯定会被疯狂挤兑的。咱们没必要争这一时的志气,输了就卧薪尝胆、韬光养晦,有朝一日真正复了仇,那才是彻底出了恶气。”


    闻人律眼神清明,神情笃定。他忍不住望向房间另一头正练习下潜抱摔的洛城,嘴唇微微张开,绵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悬而未决的紧张感快要将他的胸膛涨破了。今夜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这不仅是洛城的结果,也是他的结果。


    焦灼地等到十一点零六分,内场的联合主赛终于结束,欢呼中传来了赛前纪实的音乐声。


    听着自己半个月前接受采访的声音,洛城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垫子上翻身而起,头皮紧绷。曹教练递给他一瓶电解质水,面色郑重,声音沉稳:“先漱漱口——别着急,慢慢来。咱们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接下来,你只需要在八角笼中谨慎应对就行,不要多想——”


    胸膛剧烈起伏着,洛城呼吸急促,额头隐隐渗出了汗。化妆师火速上前,替他擦去细汗,又用发胶一下微微散乱的短发,保证视野开阔无遮挡。再由李雪确认过护齿和短裤的款式之后,后勤团队拿来国旗,在他身后展开,披到那副宽阔结实的肩背上。下一秒,工作人员打开准备室的门走了进来:“Chan,time to fight!”


    深呼吸,迈出步子,洛城望着前方长长的通道,那种万籁俱寂的感觉又出现了,耳朵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缓步走到出口,眼前黑压压的观众像深夜的海,变幻莫测,幽深而恐怖。


    这是拉斯维加斯,不是中国——当走进其中时,洛城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奚落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注定失败的挑战者,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他屏息静气穿行其中,但那种注视就像冷凉的空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沁入了他的皮肤。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冷了下来——这对于比赛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灯火通明的八角笼仿佛一个孤岛,洛城游过诡谲莫测的海洋,最终来到岛屿旁边,接受安全官的检查。


    国旗和T恤被工作人员拿走,那感觉像是少了最后一层盔甲,终于赤裸裸暴露在敌人眼前。洛城忍不住握紧拳头,后背紧缩。深深的脊沟被灯光打上黑白分明的阴影,他望着前方,腮骨紧绷:这座孤岛将是分出胜负的地方,是救赎还是地狱……就看未来的二十分钟了。


    闻人律和李雪来到贵宾席坐下,陆庭风已经在座位上等候多时。他迫不及待地揪住老友:“今天的裁判是赫伯迪恩,你懂的,Dana的御用裁判。他刚才已经把联合主赛的佩雷拉给黑了,洛城这一场,不知道Dana到底偏向谁……”


    闻人律不语,只掐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排座位推:“你跟月凨换个位置,让小邹坐我身边。”


    “啊?”下意识望向身后,邹雨诚抱着月凨在后面一排,正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无奈,陆庭风只好闭了嘴,跨过座位,把邹雨诚和月凨扶过去:“你坐前面吧!……月凨肯定要粘着爸爸的。”


    此时,洛城已经走进八角笼,在里面跳跃着、深呼吸着,企图调动身体的温度。《The foggy dew》的音乐随即响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投向入场通道,看着格伦奥康纳戴着金腰带穿过人海,大摇大摆、不紧不慢地朝八角笼进发。


    欢呼声、尖叫声汇聚成了另一片无形的海洋,甚嚣尘上。洛城在笼子中央看着他的身影,耳中却听到了别的声音:呯嗵、呯嗵、呯嗵!……那是自己剧烈而沉重的心跳。


    终于,奥康纳穿着白绿橙三色的短裤走进笼子里,胸膛上的银背大猩猩纹身一如既往,招摇而慑人。他的眼睛也如野兽一般兴奋嗜血,得意洋洋地、迫不及待地盯着洛城,仿佛望着一只已经受伤的猎物,满眼都是猎杀的欲望。


    洛城不疾不徐地在他对面逡巡着,舒展肩背,活动关节,心里的紧张已经变成麻木,混沌地在身体里弥散着——他几乎感觉不到情绪了。


    这时,UFC的金牌主持人迈克尔巴佛走到笼子中央,激情四射地大声介绍:“Ladies and gentlemen, this is the moment you''ve all been waiting for! It''s……time! Five rounds for the UFC Light Heavy weight championship of the world! Introducing first, the challenger, fighting out of the blue corner! This man is a kickboxer,with a professional record of 21 wins,3 losses and 1 draw。 Standing 6 feet 2 inches,weighing in at 205 pounds,fighting out of China,Pingxing, presenting the challenger,Chan——the Iron fist!”


    话音落下,巴佛将手臂挥向蓝角:洛城望着面前飞速推近的摄像机,面色紧绷,用力挥了挥拳头。


    “Fighting out of the red corner! This man is a MMA fighter,with a professional record of 20 wins and 3 losses。Standing 6 feet 2 inches, weighing in at 205 pounds, fighting out of Ireland,Dublin,presenting the defender, The notorious,Glen O’conner!”


    奥康纳兴奋地高呼着,朝台下的观众猛烈捶打胸口,宛如一只强壮的银背大猩猩,与刚才洛城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台下的人群则像他忠实的信徒,一浪高过一浪地欢呼、尖叫,顿时将场馆的气氛炒到了顶峰。


    主持人随即退下,绑着一头脏辫的黑人裁判走上前,声音不高不低地道:“All right gentlemen,we’ve been stated the rules,protect yourself all time,follow my instruct。Fair competition and clean,touch glove, let’s do it!”


    比赛开始。


    —————————————


    没有问好,没有碰拳,两名“宿敌”默契地拉开距离,即刻进入对战状态。


    奥康纳浑身肌肉贲张,深陷的蓝眼睛聚精会神地紧缩着,仿佛在灼灼放光。他一边与洛城周旋,一边勾勾手指:“Come on!Fight me!”整齐的白牙嵌在浓密的胡须里,配上鲜红的护齿,仿佛吮吸了满口的血。


    洛城则谨小慎微地呼吸着,绕着笼边缓缓游走,并不急于冒进:他在等奥康纳出招。面对对手的臂展优势,寻找空隙、打防守反击是最好的选择。


    在试探了七八秒之后,奥康纳终于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地向前逼近。洛城不疾不徐地后退两步,随即一个迅疾的低扫,试探地踢在他向前的右腿上。但这一下没有踢得太实,奥康纳依旧稳步向前压近。直到将洛城逼到笼角,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前手一个虚晃,左手紧跟而上,打出一记勾拳,直取洛城的脸!


    然而洛城已经做好了准备,身体微微后仰躲过他的拳头,并眼疾手快地还以颜色!趁着两人之间距离压近,他的右手刺拳正正打中奥康纳的脸,不偏不倚!


    “哦!”金牌解说员乔罗根夸张地大叫起来,意外地道:“我以为今天会是奥康纳先开张,没想到居然是Chan先偷到一拳!”


    可惜刺拳的力道有限,奥康纳仿佛没事人似的,脑袋都没晃一下,继续咄咄逼人地前压。他不断地恐吓、试探、佯攻,让洛城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最终,在奥康纳一次试探出拳时,洛城矮身躲过他的拳头,顺势下潜抱摔,搂着他的腰将人猛地撞到了对面笼边!


    “Take Down!果然如我所料,Chan延续了上次比赛的策略,踢拳为辅,摔柔为主。奥康纳的柔术不如他熟练,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闻人律在近处角落看得分明,奥康纳被洛城摔到笼边之后,浑身肌肉都兴奋地警戒起来,肩膀的三角肌甚至拉出了丝。他的手肘奋力卡住洛城的胳膊,不让对方搂实自己的腰;同时后背抵着笼网,双腿用力,一点一点顶着对手的压制站起来——两人的力量太过悬殊,洛城根本压不住他!


    闻人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冷了半截。


    站起身后,奥康纳奋力抵住洛城的桎梏,抬手卡住他的把位,随即趁隙绕出,摆脱了被压制的现状。洛城依旧拖着他的肩背不肯放,不愿将这得来不易的Take down拱手让人。然而,下一秒,奥康纳卡着他的双臂,转向一压,两人顿时易位,洛城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笼网上!


    ……闻人律不禁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观众席也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欢呼。


    察觉自己落到劣势,洛城深呼吸着,有一瞬间的慌乱。然而这一倏忽,他的双臂就被奥康纳彻底卡住了,无法抽身。随即,下巴传来剧烈的疼痛——原来是奥康纳压着他,提起肩膀一下下撞击他的下巴!


    洛城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两下,赶忙弓腰低头,用脑袋抵住他的颈窝,这才避免了第三次肩撞。


    嘴里弥漫开一股铁锈的味道……大概率是舌头被咬破了。


    深吸一口气,洛城咬紧牙关,奋力调动全身的力量,一边挣开他的手,一边抬腿顶膝盖。奥康纳的腹部被撞了两下,下意识退开一步,低下头……感觉他的额头抵着自己肩膀,洛城眼睛一亮,当即提肩一撞,原模原样地还了一击!


    “哈哈哈哈!”乔罗根不禁放声大笑:“Chan也学会了奥康纳的肩撞!”


    被他撞得吃痛,奥康纳短暂地退开一步,这又给了洛城甩肘的空间。毫不犹豫地一记肘击甩出去,奥康纳的额头被打中,只得放开双手,两人终于摆脱了彼此的桎梏,气喘吁吁地重新开始对峙。


    但闻人律知道,奥康纳已经试探出洛城的抱摔力度,不会再惧怕他的地面技术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奥康纳游刃有余地喘笑着,开始了对洛城的步步紧逼。两人都是拳击的好手,只不过奥康纳的臂展和力量占据优势。他的拳打在洛城脸上,比洛城的拳打在他脸上要痛得多。


    闻人律眼睁睁地看着洛城挨了他几拳。强大的打击力道之下,洛城的面部被打得短暂地变了形,但他仿佛不觉得痛,依旧趁着奥康纳收手的间隙前压换拳。红色的半指拳套孜孜不倦地往奥康纳身上招呼,两人的对攻精彩至极,看得台下观众兴奋不已,发出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Chan的抗打击能力似乎比以前强了许多?奥康纳的重拳在轻重量级是数一数二的,骨头都撑不了太久!今天Chan却用脸硬接了好几拳……他能撑到第几回合呢?”


    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们对攻,闻人律预感不妙,不禁心急如焚:“他怎么打上头了?!战术安排不是这样的啊!”


    这时,边角团队也在笼外焦急地大喊:“阿城!第一回合别跟他换拳,抱摔!你要继续抱摔!”


    听见喊叫,洛城不情不愿地缓下进攻,高热的头脑已经沸腾得一塌糊涂。


    这确实是不划算的……自己的打击力度大不如前,跟奥康纳换拳无异于自取灭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洛城绕着笼边缓缓游走,随即伺机抱摔——可奥康纳却仿佛料到他的进攻,双脚向后一退、身体压低,双手卡住洛城的臂弯,完美地防了下来!


    “奥康纳已经看穿了Chan的战术!”乔罗根兴奋地喊道:“Chan还有没有其他的进攻手段呢?”


    这时,第一回合的结束哨音响起,双方暂时停战,退回了各自边角。


    洛城气喘吁吁地坐到板凳上,仰头靠着笼网,只感觉大脑一阵混乱。曹教练一边给他喂水一边密密地叮嘱:“不要跟他换拳!你的力量不如以往,拳击的效果不大,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下一回合,争取放他风筝,再继续抱摔!尽量避免推到笼边,把他完全压在地上,我们要在上位摧毁他!”


    “我压不住他……”洛城双眼茫茫地望着对面,面颊被打得一片通红,气喘吁吁,“他力量太大了,我压不住他!”


    “压不住他,那就前冲抱摔,利用惯性!”曹教练的语气中也不由露出一丝焦灼:“你的站立处于弱势,咱们不能冒险!”


    洛城气喘吁吁着,没有再说话。


    ————————————


    第二回合很快开始。


    这一次,洛城没有再冒进,而是十足警惕地与奥康纳周旋。几次进攻都被他快速的后退躲过去,奥康纳不禁嘲讽地张开双臂,大叫起来:“Come on——Chan!Are you coward?Don’t run away!”


    洛城屏息静气地在他前方游走着,对他的喊话置之不。就在奥康纳烦躁地收回双臂,准备恢复抱架时,他猛地一个前冲抱摔!终于将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恶狠狠地扑倒在地,拿到了上位!


    进攻如风而至,洛城骑在奥康纳身上,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向下狠狠砸拳!奥康纳猝不及防地被擦到一下脑侧,立即抬起双臂防守,同时收紧核心、腿部起桥,竟然硬生生地将洛城顶了起来!


    “OMG!两人的力量差距太过悬殊,Chan被硬生生地顶了起来……哦!哦!奥康纳翻身而上,反将Chan压制住了!”


    又是凭借力量强力破局,并扭转局面。这一次奥康纳要恶劣得多,压在洛城腿间放肆地笑着,耀武扬威地抓住他的手腕,自上而下狠狠甩肘!


    ……闻人律在台下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紧密地盯着洛城的脸——黑发斗士屈辱而恼怒的表情像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他不由得喃喃默念道:不要失去智……洛城,你要冷静,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然而下一秒,奥康纳宛如银背大猩猩般的重锤狠狠砸中了洛城的脸。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脑袋在垫子上用力撞了一下、又重重弹起,随即沉沉地摔落下去……


    “Oh sh*t!”乔罗根失控地骂出了一句需要消音的话,“如此沉重的打击,正中面部!六个月前,奥康纳就是用这一招从骨头手里抢走了金腰带!但是……Oh!Chan并没有晕厥,他还有防守之力,他还在保护自己的脑袋!”


    身着红色短裤的黑发选手狼狈地抬臂护着自己的脸,躲闪着奥康纳的进攻,这样强大的抗击打能力令所有观众都瞠目结舌,捂着脑袋失声惊叹。


    陆庭风也被折服了,不禁虚软地拽住闻人律的西装下摆,大喘气道:“天啊……天啊!洛城也太扛打了吧!他的下巴几时变这么硬了?……开了这个挂,他岂不是无惧奥康纳的拳击进攻?”


    “不行……不行的!”闻人律却面色青白,额际渗出了冷汗:“这样硬扛下去会出问题……大脑受到的累积伤害太大,如果打成重度脑震荡,以后会痴呆的!”


    “……是哦!”想到某几个退役拳王的悲惨现状,陆庭风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口。


    此时,洛城在奋力的虾行扭动中挣脱了些许。奥康纳自然不肯放弃上位的压制,跪起身扑上去,企图继续上位砸拳。


    然而,他身体刚一抬起,洛城便以超群的柔韧性,从狭小的空隙里抽出右腿,抬脚一踹!……狠狠蹬中了他的侧脸!


    奥康纳闷哼一声,向侧面滚落、狼狈翻起,洛城也趁此机会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退到笼边——下一秒,一串鼻血淅沥沥淌落,雨点似的滴在了地面上。


    “这场比赛终于见血了!”乔罗根感叹地道,“八角笼中的勋章,又多了一枚!”


    抬手抹一下鼻血,洛城粗重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的眼窝也肿了起来——刚才似乎被奥康纳打到了眼眶。


    此时此刻,自己身上钝钝地疼痛着,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并不明显,身体里只感觉到无尽屈辱带来的力量。看着眼前奥康纳贲张的肌肉和结实的骨骼,他吸一吸湿漉漉的鼻腔,只得不甘地承认一个事实——自己的力量不足以维持抱摔后的上位优势。每次Take down都会被奥康纳以蛮力逆转……他不能再抱摔了。


    深吸一口气,洛城只得换回自己的看家本领:低扫磨血、拳击进攻。他气喘吁吁地扫踢奥康纳的右腿,并试图在短暂进攻后迅速退回安全距离。可刚才那一次重击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他的速度变得慢了。


    竭力的摇闪躲不开奥康纳的组合拳,洛城还是被打中了几下面部,大脑泛起一股钝痛的晕眩。他能听见台下观众的惊呼声,那些声音似乎带着兴奋与雀跃,好像是奥康纳进攻的鼓点。


    忍不住用力晃一下脑袋,洛城沉一口气,趁着奥康纳试探进攻时狠狠扫踢——然而,对方却预料到他的进攻,伸手一抓,捞住他的小腿,再狠狠一记刺拳!疼痛剧烈地传来,洛城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四周的喧闹仿佛按下停止键,短暂地消失了。


    “哔——”回合结束的哨声响起,裁判冲到两人之间,制止了比赛。洛城恍惚地退回边角,只感觉两个耳朵在嗡嗡地轰鸣。边角团队冲进来,风风火火地替他的鼻子止血、又用冰袋冷敷他受到重击的面部和脑袋:“阿城!阿城!你还清醒吗?”


    “我……没事。”起了雾似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洛城咬牙坚持着,心底那股不甘依旧在烈烈地沸腾:“我还能坚持。”


    “第三回合,不能再抱摔了。”曹教练艰涩地说:“用腿技控制距离,再伺机高扫KO吧!力量差距太大,摔柔和拳击都行不通了。你要尽量保护自己,别再受到重击,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一迭声说着,洛城垂头望着地面,喘息之间,眼中露出了短暂的虚茫。


    ———————————


    第三回合开始。


    焦灼地坐在贵宾席上,闻人律抚摸一下身旁紧张的女儿,想轻声安抚,却说不出话,喉咙已经被攥得无法呼吸。


    月凨窝在邹叔叔怀里,看见爸爸在笼子里被反复击打,已经泫然欲泣——她似乎也察觉到比赛与训练的不同。在这种紧迫的气氛之下,幼小的婴孩过早地感受到竞技体育的残酷,陷进了一种想哭又不敢哭的紧张情绪里。


    笼中的两名斗士又开始恢复较量。


    洛城小心翼翼地执行着教练组和自己的决定,低扫与中扫结合,控制与奥康纳之间的距离。他猛地抬腿扫踢对方的膝盖,奥康纳聚精会神地向后一闪,仿佛灵巧的金狮,兼顾了力量与迅疾的反应。


    当洛城不甘心地逼近,试图中扫时,奥康纳又向后缩腹,降下抱架严密防守,或者顺势打出一记刺拳,猝不及防地命中洛城的脸。霎时间,汗液飞溅,顺着湿淋淋的头发甩出去。闻人律站在贵宾席上,几乎痛彻心扉地咬住牙关,颤抖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洛城!


    你不能再硬接他的拳了!


    然而台上那个不肯放弃的黑发拳手却像豁出命似的,气喘吁吁地游走着,在“喘息—伺机进攻—被击中—继续喘息回血”之间不甘心地循环。他好似还有体力,双手的抱架依旧标准,不曾垂落;他也好似不怕疼痛,陆庭风数到他的脑袋已经被击中五十三下,但他依旧咬牙顽抗着,即使被奥康纳狠狠打中,也要以拳换拳。


    观众们的欢呼声中已经开始混入难以置信的唏嘘。


    “我从未见过Chan如此坚持……”乔罗根也忍不住摇着头慨叹:“他像一个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反复进攻,而且,奥康纳始终无法KO或者TKO他。难以置信……生育归来之后,Chan向我们展示了堪称恐怖的韧性……他太顽强了!直至目前,他的脑袋已经被击打了六十一下,但他还在坚持!”


    一下又一下拳击,打在洛城身上,也像打在闻人律心上。他已经不忍观看比赛了——这不是坚持,这是纯粹的消耗、折磨!洛城的体力和抗击打能力变成了毒药,不仅无法给他带来胜利,反而会给他带来致命的累积伤害……闻人律焦灼地、痛苦地红了眼眶,忍不住咬咬牙,朝边角团队大声喊:“曹磊!”


    他的嗓子破了音,淹没在观众的呼喊声中。见曹教练毫无反应,闻人律再也无法忍受,咬牙切齿地翻越前两排座位,冲到曹磊身后,心急如焚地扳过他的肩膀:“叫停比赛吧!洛城赢不了了,即使坚持到最后也会被裁判一致判负!”


    “可是……”望着笼中咬牙坚持的洛城,曹教练哭丧着脸,也心急如焚:“阿城不会甘心认输的!他还想打!”


    “——他赢不了了!”闻人律不禁失控地怒吼。他的双眼通红,已经完全没了平常冷静的模样,整个人陷入到彻骨的痛苦之中:“你看看他!他的眼神已经茫了,不过在顽抗而已!……这样下去,他会被打出脑震荡的!”


    回过头,曹教练不甘心地看着洛城气喘吁吁、摇摇欲坠、却又不肯倒下的身影,眼泪不禁懊恼地流了下来。见状,闻人律不再犹豫,翻出后勤包中的白毛巾,朝八角笼中狠狠一甩——


    灯光之下,一条白影划破笼子上空,旋转、飞舞,最终软软地跌在血迹斑斑的垫子上。裁判赫伯迪恩看见,立即冲到奥康纳和洛城中间,叫停了这场比赛:“It’s over!”


    霎时间,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瞬间席卷了整个场馆。奥康纳停下进攻,兴奋地大喊着、高呼着,飞身骑到笼网上,双臂狂震,向所有人炫耀他成功卫冕的战绩。许多人冲进笼里,拽着奥康纳一起欢呼,只有洛城茫然地立在笼子中心,鼻青脸肿、大汗淋漓,恍惚地、精疲力尽地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人律在笼子外面看着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几秒之后,洛城看到地上那条白毛巾……那条绣着“登峰”字样的白毛巾,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迟钝地怔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难以置信地眨动一下,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激动……反身挤开在笼子中央疯狂庆祝的奥康纳的团队,洛城踉踉跄跄地冲出笼门,跑下台阶,目眦欲裂地朝边角冲了过来。


    “是谁扔的白毛巾——?”他声音发抖地问。


    曹教练和小秦难受地走上前,拦住浑身颤抖的他,哽咽地劝说:“阿城,别坚持了……这场比赛,是我们输了!”


    “——我问是谁扔的白毛巾!!!!”洛城却不依不饶地怒吼着,震怒的双眼望向他、望向小秦,最后望向一米之外的闻人律:“……是谁!?”


    “……是我。”哑声承认下来,闻人律努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企图让洛城冷静一些:“洛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我们准备不够充分,战术也没有制定好,输了也无可奈何!但是你的脑袋不能再被……”


    话音未落,洛城已经暴怒着冲开曹教练的阻拦,往他那张大言不惭的脸上狠狠挥了一拳!


    “啊!”在周围观众的惊呼声中,闻人律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第128章 我也许会跟别人结婚 T—mobile……


    T—mobile 体育馆附近的MountainView Hospital今夜分外热闹, UFC第315次数字赛上受了伤的选手都来此处做初步检查和基本的医治。医院大堂一时间熙熙攘攘,被格斗选手的备赛团队挤满了。甚至有狗仔和记者扛着摄影机、拿着话筒探头探脑,也不知想采访谁。


    李雪带着邹雨诚和月凨急匆匆地横穿大堂走向电梯。刚才两人等在车里, 月凨一个多小时没见两个爸爸, 小小声的在邹叔叔怀里哭成了泪人儿。恰逢李雪从车外经过,她便哽咽地喊:“阿姨、阿姨……爸爸呢?”


    “爸爸去医院了。”李雪心软地停下来安慰她,又忍不住问邹雨诚:“眼睛都肿了……哭多久啦?”


    “她看见洛先生打了闻人老板一拳,就开始哭了, 一直哭到现在。”邹雨诚叹息地说。


    “不肯睡觉吗?”


    “不肯睡, 一定要见爸爸。”


    “那好吧……你跟我来。”


    闻人律在医院12楼创伤科。他的脸被洛城一拳打肿了,皮肤还擦了两个小口子,口腔黏膜也被牙齿磕伤了,流了不少血。医生帮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擦药之后敷上纱布,再用胶带固定,白色透棕的一大片, 突兀地、臃肿地黏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碍眼得要命。


    从诊室走出来, 迎面看见眼眶通红的月凨, 他下意识把脸撇了一下,不想让女儿担心。然而月凨已经看见了,当即呛哭一声,伸出两只小手要他抱:“哇啊啊……爸爸!爸爸!”


    没办法,闻人律只得走上前, 从邹雨诚怀里接过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宝宝怎么啦,不哭不哭, 爸爸好好的呢,没事……”


    “呜爸爸……”月凨流着眼泪,小手轻轻触碰他受伤的面颊,更难过了:“爸爸不痛,痛痛飞,呼——呼——”


    “不痛,爸爸一点儿也不痛,月凨不用担心。”香香软软的女儿抚慰了今夜千疮百孔的心,闻人律搂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甩开所有人的视线,苦涩地享受着这片刻的亲子独处时光。窗外的夜色已深,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奥康纳他们,此时此刻也许正在办庆功宴……病痛和孤寂,是属于失败者的回味。


    月凨好似还惦记着洛城,趴在他肩上哭一会儿,又直起身子,哽咽着道:“唔,爸爸……不生气……洛爸爸,打你,不生气……”


    她焦虑地比划着,小手掰来掰去,话到用时方恨少,急得舌头都要打结了。闻人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额头靠过去,轻轻顶一顶女儿,轻声道:“没事,爸爸不生气。洛爸爸打得一点儿都不痛,就轻轻碰一下,我不会生他气的。”


    有了他的保证,小丫头终于安心了,哭泣声逐渐止息,像个糯米团子似的靠进他怀里,小肉脸在肩膀上挤成一团。良久,感觉她睡着了,闻人律才转身走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女儿递给邹雨诚:“麻烦你再抱一会儿,我去五楼看看洛城。”


    “不带月凨去吗?她很担心洛先生。”邹雨诚小声问。


    “太晚了,就让她睡吧。”闻人律神色黯淡。而且……保不齐自己还要跟洛城吵架的,再吓到月凨就不好了。


    此时,洛城在曹教练等人的陪护下,已经做完了脑部CT和核磁检查。曹磊给闻人律发了一条短信:“医生说洛城被打得出现了中重度脑震荡的症状,必须要住院几天观察。”


    在电梯里看到这条消息,闻人律不禁闭上眼,只感觉心如刀割:早知道,第二回合就该叫停了……这样,洛城脑袋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下击打,也不会累积成这样严重的伤害。


    直接去了住院部,他来到洛城所在的楼层,一转出电梯厅,就看见不远处的走廊上,曹教练他们忧心忡忡地守在某间病房门口。胸膛不禁又缩紧了,闻人律大步走过去,心如悬旌:“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见老板脸上的纱布,曹教练张张嘴,满脸愁容:“阿城他……他在里面哭。律总,你先别进去吧。”


    闻人律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这大概是洛城第一次因为输了比赛而哭。以前的他没有那么执着于胜负,赢了就开心,输了虽然也会懊恼,但更多是立志卷土重来的踌躇满志。这一次他的崩溃,恐怕有对自身情况不确信的原因……年岁愈长,他的Omega倾向就愈明显,力量的流失也愈发严重。洛城大概就是忧虑这个,才会……


    心口泛起酸涩的疼痛,闻人律不再犹豫,扭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灯。


    洛城平躺在病床上,青肿的脸撇向窗户方向,鼻子里发出哽咽的呼吸声。听见有人走进来,他止住声音,狠狠咽了一口气,咬牙道:“……出去。”


    闻人律屏息静气、心如刀绞地望着他,关上房门,脚下执着地向前走。洛城不禁恼羞成怒,抬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一砸:“我说出去……!”


    玻璃杯撞在墙壁上,四分五裂。闻人律看着脚边的玻璃碎片,没说话,迎着洛城通红的眼睛,坚定地、执着地走到了他病床面前。


    看见是他,洛城的眼底一瞬间起了恨意,一张脸咬牙切齿着,泪水又淌落下来:“你来干什么?”他狼狈地擦去眼泪,像一只受了重伤无法击退侵入者的虎:“我现在输了,你满意了?!”


    “……我从来没有希望你输。”站在他床边,闻人律看着那滴落到床单上的泪,忍不住伸出手,想帮他擦去,却被洛城狠狠打开:“别装模作样!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在我竭尽全力拿金腰带的时候,你心里在筹谋什么,你想造成什么事实……你敢做不敢认吗!?”


    “洛城……!”没料到会受到他如此鄙夷的质疑,闻人律的低吼不禁脱口而出,眼中满是痛苦:“——我比你更希望你能拿到金腰带!”


    牙关颤抖,呼吸失序,他心如刀绞地望着面前视他如敌人的洛城,话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你心存期待,那将会是我——甚至不是你,明白吗?!六年前我刚签下你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站上八角笼的顶峰,成为金腰带的得主!那时候的你在想什么?……你只想赚点儿钱,把你妈妈租的房子买下来而已,你想过这么远吗!?”


    两人均是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一个愤恨,一个痛苦,咄咄逼人,互不退让。洛城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讥讽道:“所以你就可以替我做决定了?比赛的是我,不是你!……既然你希望让我拿金腰带,那就让我继续打啊!凭什么自作主张,投白毛巾认输!?”


    “——因为你赢不了了!”残忍地说出这一事实,闻人律自己也心痛万分,但还是想让他认清现状:“洛城,别说你没有感觉!当时你完全就是在顽抗了,用最后一点体力、和毫无意义的抗击打能力在强撑着!你不想认输,我明白,可坚持下去除了收获更严重的伤害之外,还有什么意义?你现在已经中重度脑震荡了,不出所料,UFC将禁止你半年内不得比赛。如果我没有叫停……洛城,你觉得你会不会伤得更重?”


    愤恨地看着他,洛城紧咬的嘴唇剧烈颤抖,眼中又淌出了泪。他好不甘、他好怨恨,可胜负已分,这一次他确实技不如人……用力抹去泪水,他终于垂下眼帘,接受了落败的事实。


    不禁慢慢地跪下来,手肘撑在床边,自下而上望着心上人泪水滂沱的脸,闻人律心痛得呼吸紊乱,说话之前需要深深吸气好几次:“……洛城,你要记得,你不年轻了,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你马上三十四岁,还有一个一岁半的女儿!……难道你想像那几个拳王那样,五十岁出头就患上帕金森和老年痴呆吗?”


    他掷地有声地质问着,一字一句都重重叩在洛城的心上。之前在八角笼里打上头了,所以自己没考虑到;现在稍稍回想,洛城便不禁一阵后怕……万一真的把脑袋打出了问题,以后上了年纪,该怎么办?


    闻人律又语重心长地问:“等你五十岁出头,月凨才刚十六七岁,在读高中。万一她被人霸凌、受同学欺负,又或者谈恋爱被人欺骗,需要你去出头……到时候你如果身体坏了,该怎么办?谁来保护她,你想过吗……?”


    一句话把洛城问得后知后觉、哑口无言。他惶然靠在床头,脸庞低垂着,眼珠无措地颤动……半晌,洛城撇开脸,躲开他质问的目光,用一种逞强的、竭力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道:“……那不是还有你这个爸爸吗?”


    闻人律难以置信地屏住呼吸,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诞感:“现在你知道说……我是月凨的爸爸了?”


    不想要了就甩掉,有用了再拽回来。他不禁苦笑一声,酸楚地注视着眼神躲闪的心上人,沙哑地质问道:“洛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执意不跟我在一起,未来我是有可能跟别人结婚的?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月凨就不是我唯一的后代了。我的关爱、甚至我的财产,不再是她一个人独享的……你有没有想过?”


    震惊地转过头,洛城几近暴怒地瞪着他,想也不想便吼出一句:“——你敢?!”


    “你不跟我结婚,我为什么不敢?!”这阵子的压抑、委屈、痛苦与折磨都随着这句话发泄出来,闻人律站起身,顾不上面颊的疼痛,失控地大吼着,黑亮的眸子也泛起通红:“如果你想让我永远只爱月凨一个,那你就跟我结婚啊!不要因为以前的事情否定我,不要因为我一时的错误就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对你的在乎、对你的感情,你自己感觉不到吗……?我们之前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全盘推翻吗?”


    被质问得无言以对,洛城扭开脸,倔强地紧绷着嘴角。眼泪虽然止住了,但眼眶还通红着。他紧攥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压在被子上,指节被伤痕和青紫覆盖,以至于流云纹身都有些模糊。


    闻人律呼吸急促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怨气一瞬间又消散了——能怎么样呢?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生机勃勃、横冲直撞又任性妄为、恣意霸道的家伙,自己除了无条件的妥协,还能怎么要求他呢?


    毕竟……放不下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


    ———————————————


    洛城需要在医院观察三天。


    守着他睡下之后,闻人律挂心月凨的情况,跟着他们先回了酒店。叮嘱敏姨和邹雨诚好好照顾小丫头,他洗了个澡,去洛城房间里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当天晚上又回到住院部,在隔壁床位躺下,给洛城陪床。


    受伤的黑发斗士睡得很沉。


    跟自己争吵时,他已经表现出头痛、晕眩的症状,不时用力拧眉闭眼,似乎在与不适的感觉顽抗。服用安眠药睡下之后,他的眉心依旧紧蹙着,不时在睡梦中疼痛地呻吟,偶尔还会焦灼地翻身。闻人律在一旁牵肠挂肚地注视着,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这也许就是爱上一个运动员的必修课吧。为他着急、为他心痛,却什么也不能做。他们的荣誉总是伴随着伤痛……恢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这部分彻骨的折磨,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们承担。


    赛后发布会是陆庭风留在场馆应付的。凌晨三点半,他发来信息:搞定了。你那边怎么样?


    彼时,闻人律正在等待洛城入睡,苦笑一声:不怎么样。


    洛城告负的照片已经占据体育版头条,自己被他迎头痛击的新闻也博到一小块版面。那些记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登峰内部不和、老板与头牌感情破裂。“仅凭孩子维持的关系不堪一击”——他们这样写。


    被戳中心中伤痛,闻人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任由那些人落井下石。


    一整晚没有睡好。


    迷迷糊糊地从五点钟睡到九点钟,中间他被洛城的呻吟惊醒一次、又被面颊的伤口痛醒一次,睡得始终不安稳。


    九点十分,房门被轻轻敲响。闻人律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开门,门板一拉开,却看见了Dana White那张讪笑的通红圆脸。


    “Seth~”他抱着一束色调淡雅的鲜花,讨好地笑道:“Chan怎么样?”


    关上门,闻人律疲倦地坐到长椅上,揉揉胀痛的眉心:“中重度脑震荡,大概要休养两个月。”


    “Oh,真是太可惜了!”他假惺惺地说,“我真的没想到Chan在那种情况下会如此坚持!他太顽强了,坚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虽然这次Chan没有赢,但大家都被他的精神征服了,不少UFC选手都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是吗?”闻人律冷笑一声,对他的糖衣炮弹置之不,眼睛一抬,寒光乍现:“Dana,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利用Chan的名气和奥康纳的冲突大赚一笔。为了让比赛在拉斯维加斯举办,你甚至不惜找出那么久远的视频向中国有关部门举报……Dana,我知道你是生意人,你要赚钱,但也不能一点儿好处都不留给合作伙伴吧?”


    Dana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张看似憨厚的圆脸上露出了精明而从容的神情:“Seth……我也想和和气气的,大家一起赚大钱。但是你看,你不仅要让我给你违约赔偿,还要跟我抢比赛举办地点,我不可能让步这么多的呀?……两千万美金,不是个小数目,对不对?你不能让我亏损得太厉害了。”


    冷冷望着他算计的嘴脸,闻人律不为所动,只问:“这一次你赚得盆满钵满,违约金总能付给我了吧?”


    闻言,Dana那张通红的胖脸心痛地抽了抽,嘴硬道:“这要看法官最后的判决。”


    “别忘了,还有5%的ppv收入。”闻人律凉凉地提醒他。


    Dana脸上的痛楚更明显了。


    —————————————————


    比完赛的第三天早上,月凨终于在病房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洛爸爸。


    “爸爸……”房门一开,小丫头便迫切地一边呼唤一边跑进去,手脚并用地爬上病床,一头扎进洛城怀里。洛城埋头搂紧她,嘴唇贴在她滑溜溜的头发上,心疼地低喃:“爸爸是不是把月凨吓坏了,嗯?爸爸失控了……月凨不害怕,好不好?”


    “不怕,月凨不怕。”小丫头紧紧搂着他,半晌还疼惜地扬起小脸,用两只手轻轻触碰爸爸脸上的青紫:“爸爸不痛,痛痛飞,呼——呼——”


    闻人律在一旁看着,想起那天晚上,月凨也是这样哄自己。他下意识轻触一下包着纱布的右脸,不由露出浅淡的笑容: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雨露均沾。


    洛城在床上瞥见他这个动作,眼神不禁生硬地停顿一下,随即悻悻地垂眼望向月凨,心不在焉地拥着她。


    脑袋还有些晕眩,不时隐隐胀痛。有时候刚睡觉起来,洛城会短暂地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想玩手机,可点开微信,双眼的视力似乎变得难以控制,眼前的字一片模糊,无法调整焦距。最终,他只能关了机闭目养神,绝望地在病床上挺尸。


    ……倒是省得看那些丧气的新闻了。


    那些时候,闻人律多是在另一张病床上陪着他。他安安静静的,不常说话,只一边用手机忙碌地办公,一边沉默地陪伴着。


    望着他右脸上的纱布,洛城突然发现,自己偶尔会忘记比赛当天的情况,但却始终记得他在病床前吼出的那番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执意不跟我在一起,未来我是有可能跟别人结婚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洛城忍不住咬紧了唇。


    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西医对于脑震荡没有太好的辅助治疗手段,确认他没有大碍之后便放他出院了。曹教练来帮他拿行李,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内疚地叹息:“这次失利,我们教练组要负绝大部分责任……战术没安排好,临场也不知道变通。下次比赛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让律总请到好的战术教练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洛城被小秦扶着走出病房,总感觉自己站不稳,脑袋的平衡系统像是出了问题,摇摇晃晃的:“磊哥,不关你们的事。战术没有错,只不过是我力量不足,压不住奥康纳罢了。”


    曹磊苦着脸,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一行人低调地离开拉斯维加斯,坐上了回申城的飞机。


    洛城依旧是与邹雨诚坐在一起,两人都是商务舱。月凨本来在他这儿,但洛城的脑袋在飞机爬升时突发疼痛,呻吟声吓得小丫头又哭了。身后的曹教练赶紧给老板发信息,闻人律只得从头等舱过来,把小丫头带走,好生安抚。


    不多时,他空着手回来了,似乎是把女儿托付给了敏姨,自己牵肠挂肚地走到洛城身旁,轻声问邹雨诚:“他怎么样?”


    “刚才好像舒服了些,睡了。”邹雨诚小声道。


    站在走道上忧心地注视一会儿,闻人律犹豫半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你去头等舱坐我的位置,我来照顾他。”


    “哦,好。”蹑手蹑脚地解开安全带,站起身,邹雨诚一离开,闻人律立即坐了下去,悄无声息。洛城似乎没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依旧蹙眉沉睡着,好像还是不大舒服。闻人律看着他额际的汗珠,以及凌乱的头发,半晌轻轻伸出手,将他额上的碎发好,又擦去了汗珠。


    两个钟后,洛城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闻人律的侧脸便映入眼帘。他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忍不住伸出手,试图触碰……


    这时,闻人律于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洛城一惊,赶紧闭上眼帘,装作沉睡。下一秒,他感觉到一个细微的呼吸靠近自己,逐渐贴近脸庞。随后,温热的手从面颊上擦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把毯子仔细地掖了一下。


    听着闻人律坐回去的窸窣动静,洛城闭着眼睛,不由又想起了他失声控诉的那句话:我对你的在乎、对你的感情,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他抿紧唇,一股酸涩涌上来,充斥了整个口腔。


    第129章 去我那里养伤吧? 下飞机后,一行人去……


    下飞机后, 一行人去行李提取处等行李。


    闻人律一直跟在洛城身后,注意着他的脚步,生怕这人一个不平衡摔倒了。曹教练比他更担心, 两只手牢牢掐着洛城的胳膊, 跟押送犯人似的,不时还问:“头晕吗?太阳穴还疼吗?”


    洛城生无可恋,丢脸地把头上的鸭舌帽压低一些:“不晕了不晕了……”


    人高马大的一群人立在那里,引得其他人纷纷注目, 好几个还认出了洛城, 低声嘀咕:“那不是……”闻人律听了,眉头微蹙,走到曹教练身旁沉声道:“你先带洛城去停车场那边,行李我来拿。”


    “哦, 好!”曹磊忙不迭把洛城拖走了。


    二十分钟后,其他人取到行李朝停车场走过来,闻人律在最前头, 一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高得几乎与他的腰齐平。曹教练看了, 忍不住“啧啧”感叹:“你装了什么啊, 那么大的箱子!”


    洛城望向邹雨诚怀里精神不佳的女儿,伸手捏捏她的脸蛋:“这个小丫头的奶粉和生活用品呗!”


    一行人走到通道边,准备各自打车回家。看着司机小林把自家宾利开过来,闻人律扭头望向洛城,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 冷不丁开口道:“洛城,你去我那里养伤吧!”


    所有人都噤了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悄悄地望向他们,又或者默默地伸长耳朵。洛城整个人难堪地绷紧了脊背,着恼地在他郑重的目光中轻啧一声,咬牙道:“不去!……我在我自己家不能养伤吗?”


    “小邹还怀着孕,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月凨,哪儿顾得过来?你们一起去我那里,好歹还有敏姨帮手。”闻人律面色十分认真,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仿佛完全没有私心,只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但洛城也分外执拗,绷着腮骨扭过脸,不为所动:“不去,我回自己家!”


    众人都屏息静气地不说话,目不斜视,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两个主人公几乎是旁若无人地僵持着,气氛凝滞得一旁的陆庭风都忍不住想挠鸡皮疙瘩了:你们吵架能不能挑个没人的地方啊!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们很尴尬的啊!……那个谁,闻人律你赶紧服软吧,等他伤好了再从长计议……


    果不其然,最后是闻人律先低的头:“……那好。之后我找到针灸的医生,再去给你治疗。”


    洛城也就坡下驴,含糊地吭了一声:“唔。”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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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之后,洛城那颗被比赛失利重创的心终于感到安定。他浑浑噩噩地洗了个澡,吃了个外卖,随即把自己扔进床褥里,准备睡个踏实觉。月凨困倦地揉着眼睛跑到他床前,一声不吭地爬上来,掀开被子往里钻。他抬起手把女儿搂进怀里,一大一小就这么窝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邹雨诚本来想给月凨刷个牙,把牙膏挤好了低头一看,人不见了!四处找一找,终于在洛城怀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失笑地立在门口,半晌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来。恰好此时,闻人律来信息询问他洛城的状况,他便把这张照片发了过去:“跟月凨在一起睡着了。”


    那边没有再回复,大概率是沉浸在这父女俩静谧的睡颜里,无法自拔了。


    第二天醒来,洛城眨眨眼,感觉自己的视力稍微恢复了些,勉强能看清手机上的字了。他费力地拧着眉、眯着眼,艰难地回复手机上堆积如山的信息。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手机屏幕上一片眩光。他忍不住喊邹雨诚:“小雨小雨!”他瞎给人家起昵称,“你帮我把窗帘拉上!”


    邹雨诚正给月凨喂早饭,闻言走到门口,逐渐丰润的身形挺起一点小腹:“闻人老板说了,你要多晒晒太阳,这样有利于眼睛恢复。”


    “这都直接晒到我手机屏幕上了!”洛城不高兴地说,“扎得我眼睛疼!”


    邹雨诚这才走过来,帮他把窗帘拉起一多半,只留下一小块空隙。洛城却放下手机,斜眼看着他,在他即将走出房间时,冷不丁问:“……闻人律让你监视我吗?”


    “嗯?”邹雨诚被他狐疑的视线吓了一跳,赶忙摇头:“不是监视,是照顾!他怕你有什么闪失,所以跟我叮嘱了很多细节,还让我把你每天的恢复情况给他汇报……”


    ……这倒是闻人律的风格。


    洛城没再吭声,自顾自捡起手机,心不在焉地浏览朋友发来的信息。邹雨诚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一会儿默默回到餐厅继续给月凨喂饭。洛城的眼珠随着他的身影滴溜溜地移动向眼角,半晌松口气,疲惫地倒进被褥里:这样咄咄逼人的闻人律……还真是有点儿难以招架。


    为什么不维持之前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嗯?洛城心下懊恼,不要逼我,不要强迫我!……我现在还不想跟你和好。


    微信上,各种各样的安慰和问候已呈爆炸之势。KSP一口气给他发了三十多条信息,见他不回复,还拨了四个语音通话。半途中这人好像是跑去闻人律那儿问了他的近况,再回来时,话语已然变得安分而克制:你好好睡觉、好好休养。脑震荡这事情可大可小,你千万不能留下后遗症。


    ……什么乌鸦嘴!洛城看得眼睛发痛,忍不住皱着脸回复他:“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休养的——我还准备跟奥康纳打三番战呢!老子一定要把他的金腰带抢过来。”


    KSP很惊讶:“真的吗?你还要跟他打啊!”


    “当然是真的。”看着他质疑一般的话语,洛城的脸色不大好看:“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胆量,还是不相信我能打赢?”


    KSP斟酌了一会儿,才给他回复过来:“我看这一次比赛……你的力量跟他差得有点儿多。这样的话,摔柔基本是没指望了;站立方面,你俩技术差不大多,但他的臂展比你长、拳头也比你重……Chan,你有什么打算呢?”


    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洛城趴在床上郁闷地磨磨牙,干脆不回复他了,转而去看其他信息。


    以往比完赛后,宁祁这个赌神的留言都是十分从容的,今日却罕见的有些惊讶:“你还好吧?我这几天有点儿忙,没空看比赛……听说是闻人老板帮你认输的,你伤得严重吗?”


    洛城顿时感觉一阵庆幸,迫不及待地回复道:“没看好啊!千万别看!我这场比赛发挥得堪称灾难,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别去看这个黑历史了。”


    “哦,好。”宁祁也是十分听劝,“你伤得不严重吧?”


    “中重度脑震荡,前几天眼睛一直看不清楚,第二天起床还吐了。”洛城说得云淡风轻,还有空挤兑他下注的事:“这次赚了多少钱啊?……不过,奥康纳的赔率不高,我猜你也就赚个一万多点儿。”


    “没赚。”宁祁却平静地这样道,“最近太忙,忘记下注了。”


    ……太忙?这人以前几台手术轮轴转,都记得下注,现在却说忙忘了?洛城狐疑地拧起眉:“你忙什么?”


    谁知,宁祁又开始语焉不详:“就,医院的事儿,科室的事儿……鸡毛蒜皮一大堆,忙得我心烦意乱,就忘记了。”


    ……是吗。对于不喜欢的人,洛城向来没有挖人私隐的爱好,漫不经心的地放过了他。这时,恰好月凨吃饱早饭,被邹雨诚送进房间来:“洛先生,你陪她一会儿,我收拾一下桌子。你的早点我待会儿做,你等几分钟。”


    “不着急。”把女儿搂进怀里,洛城看着他纤瘦的背影,突然想起邹雨诚跟宁祁应该认识?正想跟宁祁提一嘴这事儿,但他又想到,之前邹雨诚特意哀求自己,不要把他的行踪跟任何人说……撇撇嘴,洛城把手机一丢,撑着依旧有些晕眩的脑袋爬起来,抱着月凨去洗脸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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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上对于他落败的舆论已经甚嚣尘上。


    大部分人觉得这场比赛本就没必要打,“洛城生育以前就打不过奥康纳,生育后更不可能赢!我觉得嘛……你要说是为了赚钱,那还情有可原;你要真冲着金腰带去,就太不实际了。”


    “他俩一站上台,我都惊呆了——奥康纳那么壮!胳膊跟老虎似的。洛城也是莽,硬扛了那么多下拳击。我真怀疑啊,他的脑袋要被打坏了!”


    “拉斯维加斯的体育媒体确实拍到了他就医的照片。好像说住了三天院,看来确实伤得不轻。”


    “哎,何苦呢?就为了向大家证明他的能力,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打,之后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太得不偿失了。”


    “什么得不偿失!你们知道洛城这场比赛赚了多少吗?他光是出场费就四百多万刀乐,PPV的付费播放分红又是一大笔钱!这样的报酬,就是再多打几下我都甘愿!”


    另一小部分人则十分痛心于他的落败,“奥康纳对洛城的技术封锁太成功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狠!KSP想帮都帮不了,洛城也找不到其他的优秀教练……哎,真的,这次落败不怪他。对手尽搞一些盘外招,卑鄙无耻!”


    “我觉得,即使KSP帮忙也无济于事。洛城的力量显然不如奥康纳,摔跤把位都会被他蛮力破防,更别提奥康纳那恐怖的重拳!……这场比赛确实是个错误,洛城的公司不应该帮他规划这一步的。”


    “说起洛城的公司……”有人讳莫如深道:“帮洛城丢白毛巾认输的,好像就是登峰的老总,也就是洛城孩子的爸爸。”


    “咳!这两个人……很难评。关系扑朔迷离,不懂他们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扑朔迷离+1”


    “扑朔迷离+2”


    望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闻人律微微有些头疼,干脆把手机放到一旁,默默地揉眉心。有些网友的评论其实颇为中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奥康纳确实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十分克制洛城的选手,而且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跟他硬碰硬很难捞到好处。


    有那么一会儿,闻人律忍不住想,干脆等奥康纳被其他人挑落下马再说?避开这个对手,将目光瞄准下一个金腰带……可是,洛城的年岁又耗不起了。


    年龄是所有运动员的敌人。洛城下个月就满三十四岁,巅峰期只还有一年左右。在这一年之内,如果不能打败奥康纳、拿到金腰带,也许,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闻人律不禁焦灼地捂着脸,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脸上被洛城打出的青肿已经消了,面部恢复平整,只剩一片砂砾似的擦伤还趴在皮肤上。敏姨给他买了药膏擦拭,忧心忡忡地叮嘱:“记得擦药……不然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无所谓,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闻人律不以为意。


    “但是阿城喜欢你的脸呀!你留了疤,他肯定会难过的。”敏姨语重心长地道。


    是吗……?回想起上次被安东尼奥打伤额头后,洛城耿耿于怀的表现,闻人律不禁抿一抿唇,心中产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如果能让他难过的话……那就留疤吧!最好让他永远记得这一拳,永远对我内疚。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动,唐秘书走了进来:“律总,我约到董老医生了!今天下午三点,这个地址……你按时带洛城过去。”


    “好。”念及洛城身上的伤,闻人律蹙着眉,心情又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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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多,闻人律提前跟邹雨诚打过招呼,直接开着车到了楼下。


    从电梯里出来,房门已经大开。邹雨诚站在门里悄声唤他:“闻人老板,这边——洛先生在睡午觉,我不敢叫醒他。”


    “没事,我来叫。”不动声色地走进去,闻人律第一次来到洛城租住的房子里,却完全没有四下打量的心思,而是目标明确地直直杀到了主卧。


    装潢简洁的房间里,那名身材高大的黑发斗士在床上沉沉睡着,仿佛一只养精蓄锐的黑豹。他屏息静气地走过去,坐到床边,洛城露出来的侧脸上,淤伤已经逐渐淡去,只有眼皮和眼尾部位还留着两条伤疤。


    静静地注视一会儿,闻人律伸出手,轻轻摇晃洛城的肩膀:“洛城,先别睡了,起来跟我去针灸。”


    洛城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副困顿的模样,只瞥他一下,又睡了过去。


    脑震荡之后,这个人似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极度困乏时总会陷入一种迷蒙的状态之中。见他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样,闻人律看看手表上的指针,没再吭声,而是伸手勾住洛城的膝弯,另一手从颈下环过去,直接将人横抱起来,疾步向外走。


    邹雨诚站在客厅边上,不禁瞠目结舌,张大了嘴。


    进了电梯之后,洛城又睁了睁眼,茫然地看着闻人律近在咫尺的下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抬起手,摸了摸对方右脸上砂砾一般的疤痕,沙哑道:“怎么又破相了……”


    闻人律低头看,见这人眼神迷离,显然还没醒呢!只能没脾气地答:“被狗咬的。”


    洛城困顿地拧拧眉,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嘟嘟囔囔的,往他肩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直到半个钟后,车子停在老医生楼下,闻人律才打开后排车门,彻底将人叫醒:“洛城,洛城!别睡了,跟我上楼看病。”


    不敢摇得太狠,他轻轻推一下这个睡猪,没推醒;只得改推为掐,捏着他面颊用力扯了扯,这才把人弄醒来:“干嘛啊……”


    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洛城一睁眼看见他,又一低头,发现自己在他车子后座上!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草,我不是在家睡午觉吗?!”


    “我把你抱出来了。”闻人律一张脸宠辱不惊的,还拿出一双拖鞋给他穿,“穿上,跟我上楼看医生。”


    ……抱出来?


    洛城本来就迷糊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糊里糊涂地蹬上拖鞋,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栋步梯老居民楼:什么时候抱我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不对,这人怎么这么直气壮,谁让他抱我的!?


    半晌爬到五楼,闻人律在前面轻轻敲门。不一会儿,老旧的木门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清瘦的小男生:“你是我爷爷的病人吧?……进来吧。”


    建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户型南北通透,衔接紧凑,家装透着一股复古的味道。洛城一看便觉得亲切,不多时瞥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董老医生,更觉得一见如故——老医生戴着个瘸了腿儿的老花镜,身材精瘦,微微佝偻。一双皱巴巴的手,骨节粗糙,指甲方正,皮肤呈现出棕红的颜色。


    他一眼就看出洛城才是病患,招招手道:“过来,我看看……蹲下点儿,你个子太高了。”


    洛城乖乖地坐到沙发扶手上,低着头给他查看情况。闻人律在一旁不放心地讲解:“他前阵子打比赛,面部、下巴、侧脑被拳击了很多下。西医说是中重度脑震荡,所幸脑内没出血点,不过出现了短暂失忆、视野模糊、晕眩等症状……”


    “唔,我知道了。”董老医生言简意赅,挥挥手让他一边儿坐着去,自己继续摸索检查。半晌,他一抬手,吩咐孙子:“拿我的刮刀来。”


    闻人律刚退下,一听又凑了过来:“拿刮刀干什么?”


    董老医生抬起干瘪的眼皮,从镜框上方夹他一眼:“剃头啊!干什么?剃光了我更好扎,效率才高!”


    闻人律张张嘴,还在迟疑,洛城便低着头吭了一声:“剃吧,没事,反正十天半个月就长出来了。”


    黑亮的老式剃发刀眨眼间便递到老爷子手中,小男孩麻利地在地上铺了塑料膜,剃发即刻开始。


    窸窸窣窣的刮刀声在初秋午后的老房子里响起,刀锋划过粗硬的头发,像砂砾落地的声音。闻人律站在一旁看着、注视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近日惆怅的情绪也被缓缓稀释,刺痛变为钝痛,逐渐平复。


    洛城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头皮缓缓暴露在空气里……当看见他头发下面露出来的淤青时,闻人律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老爷子剃发的用意。


    懊悔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不禁咬紧牙关,再一次懊恼于自己判断的失误。


    剃干净头发,洛城端正、饱满的头型完全暴露了出来,头皮上的淤伤亦清清楚楚。闻人律看见小男孩给爷爷拿来了一卷纤细的长针,寒光闪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那双苍老遒劲的大手在洛城光裸的头皮上轻轻摸一摸,碰一碰,随即捏着针稳、准、狠地扎下去,颤颤巍巍地立在头颅上。洛城闭着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痛了。


    “老爷子,”闻人律不禁轻声哀求,“您轻点儿。”


    董老医生又是抬起干瘪的眼皮,从镜框上方夹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洛城的脑袋已经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甚至后颈、颈侧也被扎了几针。闻人律不忍细看,又忍不住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生怕他痛了、不舒服了。他忍不住问:“洛城……感觉还好吗?”


    “还行。”黑发斗士闭着眼回答他,眉心已经舒展。直到这时,闻人律才放下心,脚麻地坐到了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人律注视着心上人的脸,不禁看得入了神。洛城的面孔拥有一切野性而不羁的特质,他的浓眉、丰隆的眉骨以及高挺的鼻子,都给人一种肉食性野兽的感觉。尤其是那张唇,那张微厚的、饱满的、形状不算太精致的唇,当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时,毫无疑问,他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只老虎,令人提心吊胆,却又欲罢不能。


    ……闻人律突然发觉,自己迷恋上洛城的时间,也许比想象的还要再早一些。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老爷子有条不紊地帮他取着针,一边取一边道:“你可能会感觉有点儿恶心,想吐,不过没事,这都是正常现象,卫生间在右手边……”


    话音未落,洛城的表情中已露出一丝艰涩。当最后一根针取下,这只病痛的老虎猛睁开眼,当即站起身,狼狈地朝卫生间冲去。随后,一阵剧烈的呕吐声传来:“呕……”


    闻人律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望向老爷子:“这……真的没事吗?”


    “没事,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今晚别洗头了,晚上用温毛巾擦一擦就行,不要剧烈运动,安心静养……”


    不多时,洛城面色松快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似乎轻松了许多。闻人律终于松一口气,朝老爷子深深地鞠一个躬,道声谢谢,又约了下一次治疗的时间,这才安心离去。


    走在楼道里,洛城不适应地摸一摸自己的光头,忍不住问前方的闻人律:“这老爷子是谁啊?”


    “京城一个很厉害的医生,退休了过来养老,只偶尔帮关系过硬的人治治病。人情不够厚的话,还见不着他。”


    走到楼底下,闻人律转过身,替他拉开车门。高大修长的身形配上带着擦伤的俊美面颊,看得洛城一阵心虚,忍不住撇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坐后面就行。”


    “坐前面。”闻人律却不准备再纵容他了:“正好跟你聊聊工作的事。”


    洛城只得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第130章 祝你生日快乐 坐在车里,闻人律安安静……


    坐在车里, 闻人律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只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在老旧的居民区中穿行。洛城窝在一旁,感觉空调的风吹得他的光脑袋凉飕飕的, 总忍不住摸一下, 隔几秒又摸一下。


    在把车开出占道严重的老路后,闻人律拐上大道,终于有空斜眼睨他:“你别老摸头。刚针灸过,万一把细菌带到伤口里了。”


    “……那你给我买个帽子啊!”洛城有些羞恼, 脖子隐约缩着, 似乎嫌弃自己这模样有些丢人,不好看。


    闻人律不由扭头看他:这人恼火地撅着嘴,眉心紧簇,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心里仿佛一片湖水被石头投起了涟漪, 闻人律轻声道:“不用戴帽子,你光头也好看。”


    洛城双手环胸,撇撇嘴角, 终于不摸脑袋了,撅起的嘴唇也收了回来。


    “关于康复后的发展……你有什么想法?”看着他蜷缩在角落里的气闷模样, 闻人律将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目光停留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总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什么想法……不就是跟奥康纳三番战,拿下金腰带呗。”洛城靠着窗玻璃闷声嘀咕。


    闻人律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神情:“即使他方方面面都克制你,你也还是要打?”


    “那不然呢?”洛城咬着唇,满眼都是不服气的情绪, “我可不想退役后还留着对奥康纳的全负记录!……总得赢一次吧?不把他打趴下,我不甘心!”


    “这不容易。”此时绿灯转行,闻人律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去。洛城终于转过脸瞪住他, 目光坚持且所当然地道:“……那你就帮我想办法啊!不然我跟你签约干什么?”


    这么直气壮的……闻人律无奈地摇摇头,没把话说满:“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养伤、做康复,剩下的细节……我跟其他人再慢慢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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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区,邹雨诚正带着月凨在楼下玩儿。他俩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还以为是洛城,可抬眼一望,是个光头!那应该不对……遂扭回头,继续安心地掘沙子。


    谁知,几秒后,那个人大声嚷嚷起来:“洛月凨!好你个小毛头,看见爸爸居然装作不认识!”


    月凨这才扔了小铲子,惊讶地奔过去:“爸爸——你!你的毛毛,没有了!”


    洛城一躬身把女儿捞进怀里,捏住她的脸肉揪一揪:“毛毛没有了,你就认不出爸爸啦?”


    月凨吃痛,哼哼一声拽出脸肉,随即心疼地望着他的光头,十分惋惜似的:“毛毛,没啦……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她连说了两个为什么,委屈巴拉的。


    这时,闻人律停好车,远远的也走了过来。月凨看见他,立刻瞪大眼睛:“爸爸!”整个人像一条大草鱼似的在洛城怀里挣扎起来,洛城差点儿抱不住,只得残念地把她递到闻人律怀里。


    不料,这小丫头一到闻人律那儿,就开始了质问:“为什么?爸爸毛毛没有了!”她不高兴地皱着小眉头,嘴巴煞有介事地嘟起来,仿佛在向律爸爸问责:“——为什么?”


    闻人律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个一脸郑重的小人儿,轻声笑道:“爸爸受伤了,要治病。你看,他头上有几块青黑的地方,就像月凨之前摔倒留下的伤疤,对不对?剃掉头发比较方便治疗,所以就没有了。”


    “昂……?”月凨一听到“受伤”二字,小眉毛立刻不安地耷拉下去,扭脸又要回到洛城怀里。洛城忍不住瞪闻人律一眼,接过女儿,低声责备:“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随便扯个借口糊弄过去不就行了,白白惹得月凨担心!”


    “该解释就解释,月凨长大了,又不是听不懂。”闻人律的眼神清明而坚定,对心上人的想法并不赞同。洛城被他注视得轻轻一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自己好像没什么发言权,他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此时是下午五点,太阳还有些灼热,晒在几人身上热乎乎的。闻人律看着他低垂的视线,心中似有所感,忍不住道:“洛城……跟我回去吃饭吧。敏姨听说你今天去针灸,特意买了一些补药,说做几道药膳给你补一补。”


    洛城抱着女儿默默地侧过身,不看他:“……不用了。我挺好的,自己在家休息就行。”


    闻人律面色深沉地注视着他,这个人已经不似赛前那样冷硬,但依旧执拗,消极抵抗着自己的一切进攻。他心里似乎还有顾虑……闻人律大概知道洛城在顾虑什么,只可惜,那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


    “那至少,你让我把月凨带回去住两天。路易想她想得茶饭不思,都瘦5斤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


    月凨一听“路易”二字,眼中立刻露出希冀,巴巴地望着爸爸。洛城犹豫地跟女儿对视两秒,又撇一眼面容深沉的闻人律……他脸上那片伤疤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任何人看了恐怕都会心生埋怨:是谁对这么漂亮的脸痛下狠手?洛城不禁又开始心虚,默默地走上前,把月凨放进了他怀里。


    “过两天记得送回来。”低声吩咐一句,洛城蔫蔫地转过身,朝楼栋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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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邹雨诚跟敏姨请教了几道药膳,也给洛城熬了一碗补汤。


    扒拉着碗底的药材片片,洛城挑挑拣拣地喝了两口,一会儿注意到邹雨诚没盛汤,忍不住问:“你不喝啊?”


    邹雨诚指一指自己初具雏形的肚子,摇摇头:“敏姨说我不能喝。”


    望向他隆起的小腹,洛城后知后觉道:“你现在快五个月了吧?怎么才这么一点儿?”


    “医生说我身体太差了,一开始营养不够,孩子有点儿小。”低头摸摸小腹,邹雨诚柔和地笑笑,逐渐丰润的面颊上透出准妈妈的慈爱光辉:“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宝宝的个头基本达标,估计再过两个月,就能追上标准体重了。”


    “哦……”强壮如牛的洛城以前没有这个烦恼,如今第一次见识到发育迟缓的情况,一时间忍不住忧虑:“你再多买些有营养的东西吃啊!钱没了就问我要,不用顾虑这个。”


    “没事没事,钱还有,我没有顾虑!”邹雨诚赶忙摇头,感激地笑笑:“我吃得很好!最近天天吃肉,都有些不消化了。”


    “……是吗?那,你有需求记得跟我说。”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邹雨诚把碗收拾进厨房,立在水槽前仔细清洗。没了女儿的陪伴,洛城百无聊赖,最后荡到厨房门口,看着邹雨诚依旧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开始打探人家的隐私:“你怀孕的事,孩子爸爸知道吗?”


    邹雨诚身体一僵,尴尬地摇摇头:“不知道。”


    洛城眯起眼,不由狐疑:“对方不是那种有家室的人吧?”


    “不是……他没有家室,也没有伴侣。”邹雨诚的声音很暗淡,仿佛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马上就要消失于黑夜。洛城困惑地拧起眉,忍不住问:“那你……你没想过追求他,跟他在一起吗?”


    邹雨诚的脊背更加佝偻了,脑袋深深地垂下去,露出后颈嶙峋的骨骼,和一个被啃咬后留下的细疤:“他不喜欢我。我对于他而言……是污点,他是不会跟我在一起的。”


    “嘁!”洛城听了,不禁面露鄙夷:“一边觉得你是污点,一边又让你怀孕!这人也真够虚伪的……人品肯定不怎么样,丢了就丢了吧!”


    “嗯。”邹雨诚低着头,双手依旧仔细而轻柔地擦洗着碗筷,没有任何反驳。他对那个人似乎已经心死了,整个人消沉地平静着,无悲亦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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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律依旧每隔几日来接洛城去针灸。


    洛城的头发长得很快,两星期后就变成了寸短的平头。穿背心时露出结实手臂上的纹身,看上去就像电影中冷酷而不羁的打手。


    他眼花的毛病已经完全好了,晕眩也大有好转。身体稍一恢复,这人就跃跃欲试地想回场馆训练,但被闻人律毫不留情地摁了下来:“着急什么?老实休养两个月。你这次伤得太重,UFC罚了你半年的禁赛,你再急也没用。”


    洛城不禁双手环胸,又缩到副驾驶的角落里生闷气去了。


    九月底时,美国的律师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法院的判决下来了,UFC方面需要给他们赔偿违约金,整整二千万美刀……!加上洛城此次比赛的出场费和ppv分成,一共二千七百五十六万!


    ……大家被失利打击的心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慰藉。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城正在家里观看比赛的视频回放。


    这是他赛后第一次复盘比赛。面对惨烈的失败需要很多的勇气,看着自己在八角笼中的狼狈身影,洛城不禁数度摁下暂停,垂下头平复一会儿心情,才能继续观看。


    正聚精会神着,李雪突然给他打来电话,吓得洛城一个激灵……!他压抑着心悸接起来,就听得对面道:“这次比赛的钱核算好了,UFC关于你性别保密协议的违约金也打过来了。扣除所有费用,到你手上一共是一千二百多万刀……大概明后天到账。你注意查收。”


    一千二百多万刀,那岂不是……?洛城赶忙挂掉电话,把钱换算成人民币,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又感到了一阵眩晕。


    ……这么大一笔钱啊!自己该怎么花呢?


    恍惚地靠在沙发边缘,他正激动地盘算着,一旁邹雨诚好奇地站到客厅边上,看着电视屏幕里的比赛视频,突然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


    洛城又吓得一个激灵:“你干嘛?”


    邹雨诚面色苍白,抓起遥控器,颤抖地把视频倒回几秒,摁下暂停:“怎么……怎么会拍到我呢?”


    洛城不解地看过去,只见画面正中央是闻人律那张焦灼而英俊的脸。月凨在他边上,害怕地咬着小嘴唇,双眼泫然欲泣。而邹雨诚作为抱着月凨的人,也不免被拍了进去,在小丫头身后露出半张担忧的面孔,显得有些瘦弱。


    “……怎么了?你怕被别人看到吗?”洛城想起了那个把他看做污点的人。


    邹雨诚面色苍白地点点头,整个人陷入惶恐之中。洛城安慰他:“没事,UFC到底是个小众的运动,没什么人看的,那人不一定会发现你。”


    “可……”邹雨诚张张唇,欲言又止,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洛城只得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把人摁到沙发上坐着,耐心安慰:“你放心!现在是我罩着你,谁敢找你麻烦?……我又有钱、又孔武有力,敢动我的人,除非那家伙是不想活了!”


    邹雨诚被他摁得肩膀都痛了,只得艰涩地笑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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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的赔偿金入账之后,登峰立即给员工发放了一笔可观的奖金。公司上下顿时一片欢腾,但闻人律和洛城的备赛团队却开心不起来。


    陆庭风本来打算找他去喝酒呢,一进办公室就见这人面色严肃地在跟唐秘书、李雪开小会,商量洛城养伤期间的公关和宣传事宜。


    唐秘书翻着文件道:“他以前签的那些代言,现在卖得都不错,这方面倒不用特别担心……但如果要维持曝光率,还是得想办法接一些适合的活动,适当露露脸。”


    “目前,国内关于他的舆论还是比较正面的,国外对他的看法也比较宽容,没有特别苛刻。但是说实话,一旦公众对运动员开始持宽容的态度,那就意味着他们对这个人没有太多的期待了——换句话说,现在没有人觉得洛城能拿到金腰带,他们已经接受了洛城是个omega的事实。”李雪说。


    一席话让闻人律陷入了沉默。他双手环胸,眉心紧蹙,两眼失神地盯着地板,似乎在思索某件事的可行性……这时,陆庭风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瞥眼看见,立即招招手,神色严肃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啊?我啊。”陆庭风尴尬地插着兜走到三人边上,犹豫道:“其实我觉得……在洛城下一次比赛确定之前,咱们没必要做太多动作。洛城最重要的不是保持曝光率,而是清思路,好好端正心态……说真的,我主张给他请个心医生。他自从发现性别真相之后,不管是怀孕、比赛失利、还是生产,都是自己懵懵懂懂扛下来的,一直没人疏导。这次落败之后,我觉得洛城已经有点儿钻牛角尖了,只不过他这人平常大大咧咧的,看不出来而已。”


    闻人律用一种深有感触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点头:“我也有同样想法。不过……请心医生恐怕不可行,洛城一定会抵触的。”


    “那要不——”陆庭风双手插兜,坐到他的办公桌上,撇着嘴冥思苦想:“咱们制作一个纪录片,顺便帮他梳一下心情?就像去年奥康纳那个。说起来,洛城也是世界上顶顶有名的运动员了,这个咖位,确实该拍一个个人纪录片的——没道奥康纳有,我们却没有,对不对?”


    闻言,闻人律眼睛一亮,当即拍了板:“就这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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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趁着把月凨送回去的机会,闻人律跟洛城提了一下这个决定。洛城抱着困乏的女儿,不禁愣了一下:“纪录片?”随即诧异地笑笑,“我也是出息了,连个人纪录片都能拍了!”


    望着灯光下他失笑的表情,闻人律声音平缓,不疾不徐:“怎么不能拍?你现在知名度这么高,肯定有很多人想知道你一路走来的轨迹。正好你现在养伤,做不了什么事,不如把自己的过去好好梳一下,退役之后也能留个纪念。”


    被他说得心动,洛城不由想象一下,突然有些忸怩:“我以前过得乱七八糟的……尤其是生月凨之前,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这些东西有什么好记录的?”


    “当然要记录。”闻人律静静注视着他,眼神笃定:“以前走的每一步,造就了现在的你,没有任何一步是多余的,我们都是这样。”他说这句话时,眼底有一瞬间的闪烁,似乎想到了别的东西,“……最近如果有空,你把以前的获奖证书、奖杯,还有小时候的相册都准备一下,纪录片应该能用得上。”


    “……哦。”洛城沉闷地应下来,抱着月凨,垂着眼不看他。在初秋的夜色里,两个人站在楼底下吹着凉风,气氛隐约有些微妙。闻人律不禁上前一步,低声道:“过几天你生日……去我那里吃饭吧?庆祝一下,冲冲病晦。”


    “三十好几了,有什么好庆祝的。”洛城还是一如既往地回避,抱着月凨就往楼上走:“我准备去看看我妈,好久没去看她了……而且,我生日,去你家干什么?莫名其妙。”说着,他急匆匆转进电梯间,没了影子。


    闻人律站在路旁,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拧了拧眉。


    10月12日那天下午,洛城买了妈妈喜欢的甜米酒和卤味,带着月凨一起去了墓园。


    小丫头已经不记得奶奶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点着那张黑白照片,好奇地道:“她是谁呀?”


    洛城把自己的脸摆过去,贴到墓碑旁:“像不像?……你觉得是谁?”


    月凨小小一个人儿,哪里分得出长相。她茫然地对比了好久,不明白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到底哪里相像?倒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奇异地猜到了爸爸的意思:“——她是爸爸的爸爸!”


    洛城不禁大笑:“不对,是爸爸的妈妈!”


    “妈妈?”这个词陌生又熟悉,好像在楼下跟别的小朋友玩耍时,听他们喊过。月凨困惑地看看奶奶的相片,又看看爸爸,随即用求知的小奶音发出灵魂质问:“那,月凨的妈妈呢?”


    洛城正给老妈烧纸,闻言身体一僵,随即尴尬地望向女儿:“呃……那个,爸爸就是月凨的妈妈。”


    “啊!”月凨发出小小的惊呼,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脑袋飞快运转,居然把以前的许多细节和律爸爸的某些讲解融会贯通,结合了起来:“妈妈!宝宝住在妈妈肚子里,生出来!像小羊!……就是妈妈!”


    洛城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对,对,以前你就住在我的肚子里。”


    月凨立即幸福地搂住他,光速改口:“妈妈……!”


    洛城深吸一口气,不禁懊悔地拍了一掌自己的额头。


    下午五点,二人祭拜结束,离开墓园。回到小区上了楼,刚从电梯里走出来,洛城就听得自己家里传来一声炸雷般的狗叫:“汪!”


    他猛地怔住,神情狐疑而戒备:怎么会有狗?!倒是月凨反应迅速,伸出小手惊喜地大喊一声:“路易~”


    洛城一瞪眼,顿时察觉不妙。他快步冲上前,打开大门,就见客厅里,闻人律一身休闲装,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敏姨和邹雨诚在厨房有说有笑地忙活着,而路易甩着尾巴,正快乐地在玄关处等候:“汪汪汪汪汪!”


    洛城不禁失口怒骂:“卧槽!……你怎么来了!”


    快乐地尖叫一声,月凨挣扎着从他怀里爬下来,兴奋地跟大狗滚到了一起。闻人律则扭过头,老神在在地、从容不迫地望着他,所当然道:“你生日,自然是来你这里庆祝。”


    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束鲜花,金灿灿的向日葵搭配香槟色玫瑰,用浅金色的纸包着,明媚而耀眼。下一秒,闻人律站起身,捧着花走到了他面前,已经恢复光洁的俊脸上隐约透着生涩:“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洛城涨红了脸,双眼死死瞪着他,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咬住牙关,才不至于被肉麻得上蹿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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