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沈家往年腌的菜不多, 毕竟腌一罐十到二十斤的菜就得要一斤盐,十斤菜不过三文钱,一斤盐却得十五到二十文钱, 腌过的菜还会缩水,吃不了多久, 每年咬紧牙腌的这一点儿还是为了冬日里实在没菜吃的时候吃,其他时候大多吃干菜, 比如干豆角, 干茄子, 白菜干,以及夏天晒的干菌子, 土豆片。


    今年家里宽裕很多, 总算能多腌一些菜了, 这天中午, 宋寻春吃过饭就挽起袖子去了院子,把提前晒好的菜收下来, 准备洗了做酸腌菜。


    白菜晒之前就一片一片分开了, 所以只晒了四五天就蔫吧了, 这个程度的菜刚好可以做腌菜, 洗干净的菜沥干水分就可以往上抹盐了。


    林樾两人回家的时候菜刚好沥干,今儿日头好,也没有刮风,一家三口就在屋檐下做腌菜, 一人一个小板凳,从盐罐里抓一把盐撒在白菜上抹匀,再稍微搓一搓让盐更入味,沈家人都能吃一点辣, 所以林樾还往里撒了些辣椒面,这样做出来的腌菜更好吃,下饭或者煮酸菜红豆汤都是一绝。


    洗干净晾干的泡菜坛内壁用白酒抹一层,然后就可以把揉搓拌匀后的菜放进去了,菜要压实,最上层还得再撒一层盐,这样腌菜才不会变质,味道也会更好,最后封紧罐口,边缘再倒一些水进去,约莫放一个月,也就是腊月里,腌酸菜就可以吃了。


    最后一棵菜放进泡菜坛封口后,林樾长舒了一口气,“凌之,我们把泡菜坛搬到里屋吧。”


    “好,我这就来。”


    里屋就是曾经沈淮之的房间,现在用来放粮食和杂物了,之前晒的干菜和腌的腊肉都在里面,现在只剩角落的位置还空着,正好拿来放泡菜坛。


    腌完菜不过一日,白萝卜也晒干了,腌萝卜干比腌酸菜要复杂一些,除了盐和辣椒还要放花椒油,腌萝卜的香味除了自身的味道,剩下的就是花椒的椒麻味。


    在深冬的早晨,四周雾气朦胧,灶火噼里啪啦地响,让寒冷的冬日多了一丝温暖,灶台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或是杂粮粥,搭配嘎嘣脆的萝卜干,一点一点把肚子填饱,就是农家人最幸福不过的时候了。


    看着墙角摆满一排的泡菜坛,前方柜子里满满的谷子,苞谷,麦子,侧边架子上的腊肉和几麻袋干菜,还有地窖里的白菜萝卜,土豆红薯,林樾内心满足极了,今年的冬日肯定是一个能吃饱的冬日。


    俗话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不过今年的沈家不用再腌肉了,之前沈淮之收的束脩礼其中一礼就是肉,过去近两个月只吃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足够过年了。


    此时已近冬月中旬,天气越发冷了,林樾和沈凌之的小摊子每天都把炉火烧得旺旺的,蒸笼一打开,热气腾腾的点心就飘出香味,味道虽然不够霸道,却足够绵长。


    这会儿没什么人,林樾就坐在炉子边烤火,手上还拿着昨儿买的新棉花,做新棉衣之前他准备先做一个暖手筒给沈淮之。


    做学堂的那间屋子为了亮堂开了两扇窗,一刮风就刺骨的冷,昨天林樾回去得早去特意接沈淮之,帮忙拿东西时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冰凉如雪,指尖冻得通红。


    林樾直接愣住了,往常回家都是沈淮之给他捂手的,他还好奇过沈淮之的手为什么总是比他暖和,没想到是他提前把自己的手捂暖了才帮他捂的手,林樾懊恼得不行,“十月里就说要去买棉花,结果一直拖到现在,要是早点做好你就不会受冻了。”


    沈淮之没觉得哪里不对,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冬日里就没有不冷的时候,往年手还会生冻疮,今年在林樾的催促下早早穿上了棉衣,早晚还用热水洗漱,现在还没有要生冻疮的迹象,已经很不错了。


    “我穿的衣裳很厚,鞋子也是你之前做的棉鞋,手只是因为要写字才有些凉,不碍事的。”


    林樾没说话,但今儿一到镇上就先去买了棉花,做棉衣比较耗时,暖手筒要简单得多,一天就能做好。


    沈凌之刚开始还想帮他,听说是给他哥做的之后立即道:“哥哥,摊子有我看着,你慢慢做,我哥肯定更喜欢你做的。”


    林樾最近被打趣多了,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点头了,“我手艺一般,绣个花什么的是不行了,给你哥做的也是最简单的那种,不然也能给你做一个了,今儿我买了半麻袋棉花,有三十斤呢,家里还有一些棉布,你今晚得空就抓紧做自己的棉衣,咱们争取三天就穿上。”


    “三十斤?”沈凌之听到这个数的时候都惊了,一斤棉花最便宜也得一百二十文,这半麻袋棉花就得三两六钱银子,也太大手笔了。


    “哥哥,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们用得完这么多棉花吗?家里也不需要重新做被褥啊?”


    沈家的褥子底部是一层稻草编的草席,将近三寸的草席,再加上一层薄棉花褥子,垫起来虽然比不上全棉的,但也还算舒服,而且草席是去年才做的,再怎么说今年也不用换,所以他实在想不通林樾为什么买那么多棉花。


    林樾点点头,掰着手指算道:“现在才冬月初就很冷了,腊月肯定更冷,一件棉衣加一条棉裤怎么也得用三斤半的棉花,除了我们一家五口的,还有我爹娘和弟弟,再加上给他俩做的暖手筒,三十斤我还有些嫌少呢。”


    这样算确实不多,沈凌之也没再多说,只是问道:“哥哥,那你爹娘他们的棉衣你要做好给他们送去吗?会不会来不及,要我帮你一起做吗?”


    林樾也在想这个事,他做衣裳手脚有些慢,沈家父母的宋寻春可以做,沈凌之的也自己做,就这样他还得做五件,等他做好腊月都过半了,棉衣做好也是浪费。


    “今天要是回去得早就直接把棉花送回家,让我娘自己做吧,我做一件衣裳的功夫我娘都做两件了,我做自己的和你哥的,然后再给我弟做一个手袖就差不多了。”


    沈凌之点点头,又道:“哥哥,你要是忙不过来你的我帮你做,我针线活还行的。”


    林樾抬起头,笑道:“好啊,我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你,你先把自己的做好,趁现在没那么冷还能穿旧棉衣,你还能在新衣裳上绣个花边纹,毕竟一件棉衣得穿好几年呢。”


    还没商量完,摊子前就有人来了,不过眨眼,林樾就站到摊子后,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客人要来点什么?今天的热饮子是甘麦红枣汤,一碗只要两文钱,搭配红豆饼和小馒头吃都不错的,这边还有炉子,可以一边烤火一边喝,不过桌椅不多,一个人只能坐半个时辰。”


    这人其实只是路过来着,但听完林樾的介绍就走不动脚了,天这么冷,喝热水都得花钱,还不如喝一碗热饮子,红枣可不便宜,想来红枣做的饮子味道也不差,而且还能烤半个时辰的火,怎么想都划算,立马挥手道:“那来一碗吧,小馒头就算了。”


    惦记着要回林家,所以申正两人就收摊了,还剩十来块点心,刚好做回家的礼物。


    林樾回家后就把做暖手筒的棉花挑出来了,剩下的分成了八份,其中三份重新用麻袋装好,点心用碟子装了放在篮子里,大步去了私塾。


    沈淮之刚出来就瞧见林樾在外面,手里拎着东西就算了,还拎着他弟的衣领,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林樾的声音,“还跑,我来这么多趟,愣是没逮到你两回,你是怕我吃了你吗?”


    林杨没敢还嘴,只挠头憨笑,良久才在林樾的逼问下开口道:“哥,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啊?娘让我早点回家吃饭。 ”


    林樾横了他一眼,去沈家吃饭又怎么了,沈淮之之前读书的时候也在林家吃过饭,偏林杨就是不肯,每天溜得飞快,他来那么早都没逮到几次,“今儿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杨瞬间把往前探的脚往回缩了,“哥,那我们快些回去,不然你等我来接你,我先回去让娘做饭。”


    林樾面无表情地问道:“娘不是让你早点回家吃饭吗?怎么还要提醒?”


    林杨:“……”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林樾总算放过他了,转头看向沈淮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买了不少棉花,想给爹娘送一些回去。”


    沈淮之点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那我们快些去,爹娘看到你肯定高兴。”


    往前走了两步,沈淮之突然道:“今晚要住在岳父岳母家吗?家里没什么事,我们可以明早再回来。”


    林樾眼睛一亮,他原本是想吃过晚饭就回来的,不过住一晚也好,明早刚好可以顺带送林杨上学堂,“好啊,那我们先回家和爹娘说一声,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我也没和凌之说今晚不回家的事。”


    沈淮之看他高兴也跟着笑了,“那我们快些走。”


    他们仨和沈家父母是前后脚到家的,听到林樾他们要回林家,宋寻春当即道:“樾哥儿,家里的腊肉还有一些,你带一点回去给你爹娘尝尝,住一晚也好,你也很久没回去了,这两天家里也没什么事,多住几晚也是行的。”


    林樾摇摇头,“娘,不用带了,我已经带点心了,明儿还得去镇上摆摊,等年底不摆摊的时候再回去。”


    林樾拿了主意,宋寻春也没再多说,和沈正初一起把他们仨送出门才折回去。


    第102章


    冬月里, 田间地头都没什么活计了,林远十月下旬就寻了个活计去镇上做工去了,去之前还去问过沈正初要不要同去, 不过沈正初想着今年多砍些柴火就没跟去。


    再者,说句厚脸皮的话, 今年林樾和沈凌之哥俩赚了不少,后头一天也没要一半做家用了, 只零碎的几文十几文, 这些日子也攒了不少, 翻新屋顶的钱也是淮之和樾哥儿出的,家里现在还有不少余钱, 赚钱没那么紧迫, 沈正初就想着今年让孩子们过个暖和年, 多去砍些柴火, 多余的柴再拿去卖了换钱。


    林远找的活计得戌时才下工,这会儿的林家只有周问兰一人, 为了等林远一起吃饭, 林家最近做饭都比较晚, 这会儿她也是刚从山上砍柴回来, 林樾三人到的时候她才刚把饭煮上。


    周问兰本想着最早也得腊月底林樾才会回来,没想到这会儿就来了,刚听到林樾的声音,周问兰就已经迎出来了,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林樾最近没瘦,她才笑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让你弟来说一声,我也好提前杀个鸡, 或是煮个腊肉吃。”


    林樾嘿嘿一笑,凑上去抱住了周问兰的手臂,“想回来我就回来了嘛,娘做什么我都爱吃,杂粮稀饭也好吃。”


    “你就贫嘴吧。”周问兰虽然不信,但也很高兴,回头招呼了沈淮之一声,就拉着林樾进屋了。


    “刚烧了饭,水还没烧开,你们先坐会儿,等水烧开了,再给你们泡茶喝。”


    沈淮之摇摇头,回道:“娘,您快别忙活了,我们不渴。”


    林樾都挽好袖子想去做饭了,又被周问兰给拦住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歇着吧,今天娘做饭。”


    这会儿来不及煮肉,周问兰就切了一段火腿洗干净泡着,又去菜地里摘了一把茴香和蒜苗,今晚的晚饭就是蒜苗炒火腿,茴香炒鸡蛋,另外还有一个煮南瓜和清炒白菜。


    菜都是周问兰一个做的,林杨刚到家就被使唤去写功课了,林樾干坐着实在无聊,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看到门口堆着的柴火,索性使唤沈淮之劈柴去。


    家里的东西和林樾出嫁前几乎没有差别,他从灶房的橱柜底翻出斧头,拎着走到灶房门口就瞧见沈淮之已经挽起了袖子,衣摆也扎起来了。


    沈淮之今儿穿的是一身长衫,因为里头塞了棉花显得有些臃肿,但挽起衣摆,弯腰劈柴时因为用力而身体绷紧,衣裳也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林樾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林樾记得去年他受了风寒,拖拖拉拉一个月才好,整整瘦了四斤,从那以后,他一直想把自己吃胖些,这样瞧着有力,也不容易生病,可惜一直没成功,到现在过去快一年了,他也不过是把那四斤给吃回来了而已。


    他嫁给沈淮之时还是夏天,晚上睡觉两人都只穿一件会露出手臂的汗褂子,稍一用力,沈淮之的上臂就会鼓起来,捏着硬邦邦的,林樾好奇得不行,可惜那个时候还不大熟,他根本不好意思捏,只在沈淮之睡着后偷偷捏过两次,但那个状态下的手臂手感一点也不好,林樾不喜欢。


    后来熟了之后又忙着做生意和秋收,林樾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直到今天看见沈淮之劈柴他才想起。


    林樾背着手,从沈淮之背后绕了过去,趁他不注意,突然抬手捏了一把,果然很硬耶,一只手都捏不下。


    门口的柴不少,还都是大腿粗的那种,为了尽快劈完,沈淮之拿到斧头就迅速拿了柴开始劈,完全没注意林樾什么时候过来的,被捏的时候斧头还在柴上,一回头就看见旁边眯着眼睛笑的林樾,眼睛还一直盯着他的手臂。


    林樾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在白天而且没什么其他人的时候,他害羞都不会脸红,沈淮之看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反盯回去,并且还理直气壮,


    “快劈柴啊,看我做什么,我都闻到饭香味了,估计两刻钟娘就得来叫我们吃饭了。”


    沈淮之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只能重新握紧斧头,把刚才没劈开那根柴劈开,看着因为用力鼓起来的手臂,林樾又捏了一下,然后趁沈淮之没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回了灶房。


    林杨正在堂屋里写功课,虽然他读书还算认真,但写功课的时候还是有些贪玩,除了功课,什么他都觉得有趣,尤其是外头飞过的小鸟,林杨兴致盎然地往外看,就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一直看到林樾跑回灶房,林杨才撇着嘴继续写功课,也不知道什么回事,心里酸酸的,哼,他果然还是看沈淮之这个哥夫不顺眼。


    不多时,林远就回来了,与此同时,周问兰也把饭菜端上桌子,林家难得的热闹,多日不见林樾,林家人就没有不想他的,从吃第一口饭开始,就不间断地给他夹菜。


    林樾碗都装不下了,为了菜不冒出来,他不得不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可惜一张嘴怎么也赶不上三双手,吃了半晌也没见少,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只能让沈淮之继续吃。


    这种吃撑的感觉实在太少见了,林樾有记忆以来也没几回,而且每次都是他回家的时候。


    在这个一家没多少田地,每年还要交几次税的时候,能在年节里吃饱饭的都至少得是中等人家,林樾家以前就是这样的,但他出嫁后再回家,每顿都是吃饱甚至吃撑的,林樾心里突然有些难受,眼眶都红了,只能不断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吃过饭,林樾就把带来的麻袋打开了,“娘,这是我今儿一早买的棉花,刚好你和我爹,还有林杨一人做一身衣裳,我本想自己做的,但我手脚慢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就直接把棉花拿过来了,你明儿得空就抓紧做,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点换上新棉衣才好过冬。”


    周问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我和你爹的棉衣都是才做好没几年的,林杨身上的更是前年才做的,还能穿好几年呢,你带回家去,你和淮之各自做一身衣裳穿,或是给你公公婆婆做一身也好。”


    林樾就知道他娘要这么说,把麻袋硬塞到他娘手上才道:“我这回买了不少,这是特地留出来给你们的,家里还有呢,刚好够我们一人做一身的,你们不用就浪费了,就算之前有那也能两件一起换着穿,尤其是林杨,他这两年长个子了,身上那件棉衣袖子都短了一截,等下雪的时候哪受得住冻。”


    “还有你和我爹的,去年我拆洗的时候,棉花都有些硬了,不换怎么行?”


    未免周问兰再拒绝,林樾轻哼了一声,“娘,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拿着,那我现在就走了。”


    周问兰横了他一眼,“棉花都不是好东西,那什么是好东西?一天天的就知道哼哼哼,跟家里的小猪一模一样。”


    林樾才不管他娘说什么,棉花塞过去了就行,“不然我们今天就开始做吧,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我和淮之在家里住一晚,明早再和林杨一起回去。”


    周问兰还担心他们吃过饭就走了,没想到还能在家住一晚,当即眉开眼笑道;“做什么?明儿我做就是了,你的屋子我昨儿还打扫过,不过被褥被我拆下来了,等会儿就去给你铺上。”


    周问兰说完也等不及了,指挥林杨把碗筷收了,就大步去了林樾的屋子,把换下来的被褥重新装上去。


    林远也很高兴,三两下就把火塘里的火给升起来了,转头招呼他们过来烤火,又去拿了几个土豆和红薯,还有一把板栗丢到火塘里烤着。


    生了火,一家人也就不急着睡觉了,周问兰把屋里的针线篮子拿了过来,里头是她给林樾新做的鞋,只差最后几针就做完了,明儿刚好让林樾直接穿着回去。


    她做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起还有沈淮之,这会儿要给了,看见旁边杵着的大高个儿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她清了清嗓子才道:“淮之,你的娘也给你做了,等过年你们回来再给你。”


    说完还给沈淮之倒了杯茶,沈淮之刚给林樾剥了个烤熟的板栗,这会儿手上都是灰,连忙拍了拍手才接过茶杯,笑着回道;“多谢娘,你快过来坐,这边没有烟,不熏眼睛。”说完还顺手拖了个凳子放到林樾的左侧。


    许久不见的一家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火塘里添了不知道多少柴,他们还没说完话,直到夜色浓重,周问兰才招呼他们洗漱。


    第二天他们仨出发的时候,沈淮之手上同样是一个麻袋,里头是周问兰这些日子晒的干柿子,还有林杨去山上捡的干板栗和干核桃,也不知道怎么放的,现在居然还没发霉,另外还有一个竹篮,里头装着周问兰刚做好的腊肠。


    林樾到家时沈凌之已经做好点心了,林樾也没再做,因为做的量不多,下午早早就卖完了,林樾也抽出空做好了另一个捂手筒,赶在下学前给林杨送了过去,至于沈淮之的,今早到家的时候就戴上了。


    冬日里的火塘每日都生火,火着了又熄,并且随着外头的寒风越来越刺骨,一天燃着的时辰也越来越长了,转眼就是冬月下旬,冬至到了。


    这天除了没法休息的沈淮之,沈家人全都在家,一大早,宋寻春就带着林樾两人准备今日要吃的汤圆。


    第103章


    冬至这天, 林樾从起床那一刻起就意兴盎然的,其实做汤圆并没有那么有趣,林樾更高兴的是今天能在家休息一整天, 不用去镇上摆摊,也不用扯着嗓子吆喝, 尽管他很喜欢赚钱的感觉,收摊儿回家数钱的时候也很快乐, 但能闲一天偷个懒儿, 更是难得的快乐。


    这个高兴劲一直持续到汤圆包好, 今天包的是芝麻馅儿的,炒芝麻和花生的时候因为太香, 林樾还顺手炒了半锅板栗, 也不知道林杨捡板栗的时候挑了多久, 林樾带回来的这半篮子板栗每一个都又大又圆, 炒出来也很香糯,他只炒了一半, 剩下的打算过几日做栗子饼吃。


    随后, 林樾还额外蒸了一锅赤豆糯米饭, 这是前几日在镇上摆摊的时候听人说的, 据说有的地方冬至这天会吃赤豆糯米饭,红豆和糯米在柴火的熏煮下,逐渐融合、软化,变成一锅黏糊糊的糯米饭, 吃的时候再在碗里加一点儿白糖增加甜味,最适合天冷的时候烤着火吃,还有的地方是喝羊肉汤,但买羊肉花费有些大了, 糯米饭要更适合一些。


    今天的午饭就是一碗糯米饭搭配一碗汤圆,因为都是甜口的,林樾还拌了一碗凉白菜,菜煮好立即从锅里捞出,搭配特调的料汁,酸辣开胃,因为刚出锅还有些热乎气儿,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冷。


    吃过饭就到了祭祖的时候,冬至这天一般是不去上坟扫墓的,只在家里的堂屋拜祭祖先,祭祀一般在日出后到下午申时前,沈家以前是日出时就祭祀的,但是沈淮之出门的早,实在赶不上这个点儿,所以就挪到了正午。


    堂屋正中供奉着祖先的排位,香烛是一早就点上的,供品则是方才吃饭前特地留出来的汤圆和糯米饭,另外还有一刀腊肉,两杯茶酒,仪式也相对简单,一家人上过香,烧了纸钱,三拜九叩之后,将供奉的茶酒倒在火盆前,祭礼就结束了。


    大冷的天难得休息一日,沈家夫妇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坐在火塘边烤火,宋寻春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缝衣裳,沈正初在她对面敲敲打打的,旁边还摆了一堆农具,都是需要修补的。


    宋寻春一抬头就瞧见林樾和沈凌之杵着下巴打瞌睡,不由笑着摇摇头,一挥手就把他俩赶走了,“回屋去睡,等会儿别再坐着都摔了。”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最后林樾轻咳了一声,回道:“娘,那我们去啦,做晚饭的时候你再叫我。”


    两人默契地起身拿了盆,倒了一盆热水泡脚,泡完两人就回屋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是个阴天,时不时还会刮一阵风,把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吹落了。


    屋里一关上门窗就显得昏暗,夏天为了防蚊虫挂上的床帐秋日里已经收起来了,最近为了保暖林樾又给挂上了,床帐一放下,床上就更暗了,睡回笼觉再合适不过。


    被褥才刚拆洗过,上头甚至还有太阳的气息,刚躺下没一刻钟,林樾浑身就变得暖洋洋的,枕头里填的是荞麦皮,靠着十分舒服,随着屋外呼啸的寒风声,林樾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一轮太阳,温暖无比。


    林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上桌,宋寻春才把他俩叫起来吃饭。


    白天走了困,往常吃过饭就会有困意的林樾,今天精神头十足,见宋寻春还在做衣裳,他也回屋拿了自己的针线篮子开始缝衣裳,就连沈淮之今天都没有回屋,仔细擦了饭桌就在灶房里继续抄书。


    冬至一过,林樾就仿佛被被窝给封住了,每天早上都要花费好久才能起床,沈凌之也每天都困困的,坚持了三天林樾就不行了,这天出门的路上,林樾就提议道:“凌之,我们明天晚两刻钟再起床吧,我好困。”


    沈凌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他早就想说了,但林樾每天比他还要忙,他根本说不出口,现在林樾一提,他立马就答应了,“哥哥,两刻钟会不会太短了,三刻钟吧,我们下午可以晚些回来。”


    “好,那就三刻钟。”


    这个时候,林樾突然又想有一个铺子了,之前原本想着先攒钱,等去了府城再琢磨铺子的事,但冬天实在太冷了,要是有铺子,他们就能晚半个时辰再起床了。


    林樾越想越觉得合适,虽然现在已经是冬月下旬了,距离过年不过一个月,但年后还会冷一段时间,还有倒春寒,租一个小铺子,他和沈凌之就可以住在镇上,这样每天还能多做些点心和饮子,卖完就补。


    拿了主意,当晚回家后林樾就把这个打算和沈家人说了,“爹,娘,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你们觉得呢?”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林樾会租一个甚至买一个铺子了,每天去镇上摆摊真的很累,之前有一段时间生意不错,为了多做一些点心,他和沈凌之每天甚至比沈正初这个要下地的人起的还要早,鸡叫的时候就已经在灶房忙活了。


    宋寻春点点头,接话道:“可要你们爹和你们一起去?手里钱不够就和我说,我和你们爹手里还有一些,租一个有后院或是里头有屋子的,这样你们每天都能多睡会儿。”


    一家人都很高兴,他们村只有在镇上做工的,还没有在镇上租铺子的呢,刚定下要租铺子,他们就开始商议铺子要租哪里的,怎么布置了,除了沈淮之,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倒也不是不高兴林樾每天能多睡一会儿,但林樾如果住在镇上,他们就得好几天才能见一面了,沈淮之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瞬间一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林樾迟疑地开口道:“怎么了嘛?”


    沈淮之摇摇头,笑着道:“如果是铺子,那幌子是不是得大一点,这样路过的人才能一眼就看到。”


    林樾立马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等铺子定下来就开始做幌子,这回得做两个,一个点心的,还有一个饮子的。”


    “那等你买了布,我下学回来就写字,想好要写什么了吗?还有铺子的名字,写好字做牌匾也得一天呢。”沈淮之说。


    林樾皱了皱鼻子,租铺子可真麻烦,现在铺子还没定呢,就有一堆事情在等着了,“等明天我再琢磨琢磨,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不多时,一家人就洗漱回屋了,刚躺到床上,林樾就戳了戳沈淮之,低声问:“你刚刚怎么了?不高兴吗?”


    沈淮之愣了一下,突然转身把头埋到了林樾的肩上,含糊道:“没有不高兴,只是你去了镇上,我就得好几天才能见你一面了。”他第一次说这话,耳后根都红透了。


    林樾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竟说不出话,肩膀上沈淮之的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脖子,头发蹭的他有些痒,让他莫名地想往后退。


    林樾突然有一种感觉,沈淮之好像很喜欢他,不是那种两个人凑到一起就开始过日子,而是喜欢他林樾这个人,不过念头闪过的太快,因为沈淮之的头发实在太扎人了,林樾实在没忍住往后缩了一下。


    林樾一缩,沈淮之整个人都僵硬了,不过瞬间又好了,因为林樾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我没有说要一直住在镇上啊,到时候租一个有两个屋的铺子,到时候我和凌之一人住一间,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陪我,隔个一两天我和凌之就换着回来,到时候和娘商量商量,我回来那天让娘去陪凌之,凌之回来那天你去陪我。”


    其实一个人住镇上应该也行,但才租下铺子这一个月,林樾还是有些担心,两个人怎么也要放心些。


    沈淮之一听这话,心情瞬间变好了,“那明儿我就和娘说。”


    两人说了会话就依偎着睡了,冬日里天冷,林樾每天都会缩到沈淮之怀里睡,脚还要放在他小腿上暖着,偶尔一天没伸过去,沈淮之还有伸手把他的脚捞过来,一般这种时候,只要不太晚,屋里就会变得春意盎然,细碎的声音被屋外的寒风吹散,只有耳边的人能听到这声声呢喃。


    虽说要去牙行租铺子,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做了些点心的,不过今天没带桌椅,也没带货架,两人拎着四个篮子就去了镇上,之前的摊位是按一旬租的,两人轮流留守在摊位上,另一个就像之前一样四处吆喝,卖的比平时还要快些。


    正午吃过饭,林樾和沈凌之就去了牙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两人都好奇的不行,从踏进门那一刻就开始四处张望。


    他俩长得面嫩,又是第一次上门,牙行的人就像瞧见什么肥羊一样,立马迎了上来,“两位小哥儿今儿是想来租还是买?我们这里有各种铺子,房屋小院,奴仆长工也是有的,还是说是来寄卖东西的,我们收的价钱很公道,保证不亏……”


    这话实在太密了,林樾见他还要继续说,连忙开口道:“这位牙郎,我们今天来是想租个镇上的铺子卖吃食,铺子要小一些的,最好是带后院或是有二楼的,能在一旬内交接的最好。”


    牙郎一边听一边点头,林樾话音一落,他立马道:“小哥儿要的铺子要是别的地方可能不好找,但我们这还真有,还不只一间。”


    “其中最好的是南门街的,带个后院,足有三件屋子,一家人住都使得,次一些的是北门街的,有一个后厨,二楼还有有两间小屋子,最后一间则是梨花巷的,也有后院,而且后院比北门街那间要大,租金还要便宜一些,不知哥儿更中意哪间?”


    第104章


    北门街和梨花巷都在四方镇的北边, 南门街则是在南边镇口,因为杨家的点心铺子就在南门街,所以林樾率先把南门街的那间给排除了。


    两家点心铺子开在一起, 除了引发矛盾,互相抢生意以外实在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一南一北,各做各的生意。


    至于北门街和梨花巷两条巷子相邻, 想来租金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这梨花巷的大就算了, 价钱还更便宜,十有八九是有猫腻, 但人大多有捡漏的心态, 林樾也有, 所以他便开口问了, “不知这梨花巷的铺子为何这么便宜?”


    牙郎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开口了, 实在是这铺子的问题只要瞧一眼就能瞧出来, 现在不说也没什么用。


    “小哥儿, 实不瞒您说, 我们这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以诚为本,这梨花巷的铺子位置有些差,是在巷子最里头了,而且这户人家早几年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铺子是托他亲戚帮忙挂到我们这儿的,或租或卖都可以,铺子长久没有人气也就破败了。”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破败些都是小事儿,重新清扫规整过应当不成问题,关键是这位置,梨花巷他们之前卖点心的时候常去,最里头那三四户都没人住,而且地势还低一些,常年积水,平日里只偶尔有几个贪玩儿的小孩子会跑过去,点心铺子要是开在那里,擎等着倒闭吧。


    林樾原本还想着三个铺子总能挑到合心意的,哪成想现在就只剩北门街那一处了,幸好他们没急切到非租铺子不可,大不了就继续摆摊,反正摊位是租到月底的,一天也好几文钱呢。


    林樾轻叹了一声,眉头微蹙,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满意的气息,“原以为能多看几处挑个最好的,哪想到最后竟只有北门街这一间了,不知这一处租金几何?位置可好?现在能去铺子里瞧瞧吗?要是不合适,今儿就不租了,过段时日牙郎手里要是有了好的铺子,再劳烦与我说一声。”


    牙郎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自然知道不少讲价的套路,但知道也没有用,每次还是会有些紧张,林樾话音一落,他就立马保证道:


    “小哥儿,您放心,北门街这间铺子,除了小些,其他的在镇上都算得上不错,位置就在街口,之前是做香糖果子生意的,前些年生意可红火了,后来掌柜的赚了钱,就重新买了一家双开门的大铺子,原先的这个小铺子就闲置了,这才挂出来要租,您若是要做生意,那租这个再好不过,位置好不说,还吉利。”


    听说是做香糖果子生意的,林樾立马就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摆摊的位置就在原先的香糖果子铺斜对面,几个月前果子铺搬迁的时候他们还凑了个热闹,若是价钱合适,那这间铺子确实还凑合。


    铺子的门开在了右边,左边一直到正中间的位置是两扇带卷帘的窗户,里头是一张大木桌,桌上是一个有坡度的货架,里头放着各色香糖果子,从门前的街道经过时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真能租下这个铺子,刚好能沿用这个样式来卖点心。


    秉承着讲价要说东西不好的原则,林樾回道:“这铺子我知道,位置确实还算不错,但实在过于小了,牙郎就直说要多少钱吧。”


    “这铺子带后厨,二楼还有两间屋子,一月赁资得一两八钱银子,每月一号付租金,另外还有契纸钱,按行规成三破二,一两五钱的赁资小哥儿需要付五十四文钱。”


    牙郎一口气说完,随后顿了一下才道:“小哥儿若是有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铺子里瞧一瞧,这铺子挂上来一个月,已经有不少人去看过了,小哥儿若是有意可得抓紧些。”


    林樾面色不变,只轻微摇了摇头,笑道:“牙郎这是看我面嫩不成?就这么一间小铺子,若是在县城,那一两八钱确实不算贵,在咱们四方镇这个小地方,一两八钱别说租这种,就是租一个三倍大的都够了。”


    赵牙郎也跟着笑了,“小哥儿这话说的,谁做买卖能一来就喊实价呢?您若是诚心要,咱们看完再讲价如何?”


    那铺子林樾虽然知道,但里面还真没看过,“那就走吧。”


    牙行在竹安巷,距离北门街不远,不过一刻钟,三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了,今儿倒是碰巧,铺子是开着的,里头方新觉正指挥活计擦洗,“这几日估计还有人来看铺子,打扫干净些。”


    “知道了,少东家。”


    方新觉一回头就瞧见赵牙郎带着人进来,上前一步笑道:“赵牙郎这是带人来瞧铺子?怪我,今儿心血来潮突然想收拾一下,打扰你们了。”


    搬铺子后其实是打扫过的,但近一个月不少人来看过,再加上灰尘,瞧着有些脏了,为了尽快租出去,方新觉就想着打扫一番,没想到正好撞上来看铺子的,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赵牙郎回道:“正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有缘还遇到了少东家。”说完侧开身子给方新觉介绍道:“这一位是林夫郎,后头的是沈小哥儿。”


    方新觉顺着牙郎的手往后看,果然都是年轻的哥儿,他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已然婚嫁的不便多看,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沈凌之身上,偏沈凌之第一次进这间铺子有些好奇,正往四处张望,两人不经意对上视线,方新觉连忙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二位放心,这铺子若是租出去,我们就不会过来了,钥匙也都会交给你们。”


    林樾看他的目光落在沈凌之身上,不由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轻咳了一声,笑道:“多谢少东家。”


    铺子里的大木桌还在,方掌柜当时想着新店新气象,连货架都没带走,另外还有一套桌椅也留下了,倒是方便了租客。


    扫过一眼柜台,林樾就拉着沈凌之越过方新觉,往后厨去了,赵牙郎和方新觉寒暄两句后也急忙跟了上去。


    说是后厨,其实地方并不大,一个大灶台外加一张桌子,和前面柜台是用半墙相隔,还拉了一张竹帘子。


    林樾还低头瞧了一眼灶,后厨的大小固然重要,但灶和烟囱更重要,尤其他们每天要蒸不少点心,若是灶不行那一切都白搭了。


    后厨的窗户开得也不小,刚好能在窗边放个炉子,和灶一起用,生意好那天也不用担心点心不够卖。


    看完后厨,三人又去了二楼,两间屋子都有些简陋,除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外再无他物,若真要住进来还得添置不少东西,幸好屋顶是青瓦的,不用担心漏雨。


    每一寸地方都仔细打量过,林樾才下楼开始和牙郎砍价,“赵牙郎说个实价,要是价钱合适,今儿就签订契本,要是不合适,那就来年再看吧。”


    这一杆子直接支到明年了,赵牙郎连忙摆摆手,“林夫郎您莫急,这价钱自然是可以商量的,您诚心要,我也不多收您的,一两五钱银子,这铺子位置好,你们生意肯定也差不了,这么点银子没几天就赚回来了,绝对不亏。”


    林樾:“一两银子,多谢赵牙郎吉言,但我们小本生意,若是生意不好那个月,别说一两五钱银子,便是一两银子也赚不到,这一两银子的赁资已然不低了。”


    别说,方掌柜当时找牙行时说的底价就是一两银子,但若这样就成交了,那牙行这一个月带了那么多人来瞧铺子,最后只能赚个三十文的契纸钱,这样的生意多做两回,牙行离倒闭也不远了。


    “林夫郎说笑了,一两银子的铺子自然是有,林夫郎若真想要,我也能给您找一间来,但这间这个价实在租不到,今儿你们是第一单生意,我也不说虚的,一两四钱银子。”


    两人你来我往的,林樾一门心思讲价,都没注意后头的沈凌之已经和方新觉凑一起说话了。


    方新觉也没敢凑近,和沈凌之至少隔着三步的距离,只头微微前倾,笑着问道:“沈小哥儿做的是什么生意?这间铺子有些小,若是做吃食许是不够放桌椅的。”


    洒扫的伙计偷偷翻了个白眼,难怪掌柜的愁得睡不着觉,就少东家这性子,做生意想不亏本是难了。


    沈凌之往后退了一步,才回道:“我们做的是点心生意,不必放很多桌椅,多谢少东家了。”


    沈凌之原本就长得清秀,站那跟一棵小翠竹似的,后来又跟着林樾在镇上做生意,增添了不少自信,说话做事都是大大方方的。


    方新觉从小跟着他爹娘在铺子里长大,也不是没见过同龄的哥儿,偏只第一眼就觉得沈凌之不同,正绞尽脑汁想再和他说几句话,另一边砍价的林樾就注意到了他们,抬手招呼道:“凌之,过来。”


    沈凌之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方新觉,两步就走到林樾身后,低声道:“哥哥,你们说好价钱了吗?”


    林樾点点头,“定了,一个月一两一钱银子,不过一次得付半年的赁资,咱们先租一年。”


    沈凌之“哇”了一声,又连忙捂上嘴,含含糊糊地夸道:“哥哥,你可真厉害!”


    这边两个人倒是高兴了,那边赵牙郎一连叹了七八口气,这铺子看的人多,但确实想租的却不多,好不容易这回来了真想租的,原本还指望多赚些过个好年,现在也没指望了。


    “林夫郎,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签订契本如何?”这契本上除了租铺子的人名,还有铺子位置,赁资极其缴纳方式,时间等,签订起来也得费些功夫,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早些签了也方便。


    第105章


    双方都想着赶紧结束, 等林樾再次看过一遍铺子,一行三人就准备离开,签订契本原本只需经过牙行, 但既然遇见了铺子的主人,那不叫上反而说不过去。


    赵牙郎看向方新觉, 笑道:“少东家可要与我们同去?刚好能把赁资直接给您,也算帮小老儿一个忙, 免得再跑一趟。”


    方新觉眼睛一亮, 立马回道:“自然可以。”说完忽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像有人瞪他,又给自己找补道:“赵牙郎既然开口了, 怎么也不好拒绝, 周二, 你回去与我爹说一声, 我等会儿拿了赁资和契本再回去。”


    林樾总觉得他别有用心,把沈凌之拉到内侧, 自己走在中间, 期间除了偶尔搭一句牙郎的话, 一直在和沈凌之说话。


    相反, 沈凌之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方新觉的长相是和他哥完全相反的类型,许是还年少,更显斯文, 简单来说就是像个读书人,不过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比起方新觉,显然还是铺子更有吸引力。


    他戳了戳林樾的手臂, 小声道:“哥哥,你带钱了吗?我身上只有刚刚卖点心收的四十文。”


    林樾点点头,也跟着低声道:“带了,今早出门的时候我拿了八两银子,我手上还有今天卖点心赚的五十文,足够了。”


    半年的赁资为六两六钱银子,再加上三十三文的契纸钱,手里剩的还能今儿就添置一些东西放到铺子去。


    有了铺子,那只有三层的蒸笼就不够用了,得再去找篾匠做三层,再高就不方便拿取了,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小蒸笼,拿来做一些味道重的吃食正好,比如之前想做但一直没做的蒸饺和烧麦,还能蒸菜,他和凌之的午饭就有着落了。


    走到牙行门口,赵牙郎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实在对不住,方才忘记寻个识字写信的了,劳烦三位等一等,我这就去找。”


    契本是牙行出,牙行和买卖双方各一份,因来往的客人大多不识字,所以牙行每次都临时请一个识字的来念契本,或是让买方自己请一个,把契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掰扯得明明白白,对三方人来说都是保障。


    没等跃跃欲试的方新觉开口,林樾就开口道:“不必,我们都识几个字,想来看契本是没问题的。”


    方新觉和赵牙郎同时瞪大了眼,镇上识字的人都很少,更别说村里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两个哥儿,竟然也认识字,堪称难得。


    赵牙郎自己是不识字的,识字的是牙行的老板,现在看林樾两人也识字,他顿时下了决心,等回去就咬咬牙把家里的小子也送去私塾,到时候不说自己做买卖有个铺子,就算做工也肯定能比他赚的多。


    “真是没想到,两位哥儿这么年轻,会做生意就算了,竟然还识字,真是佩服。”


    林樾笑着岔开了话,“多谢您夸奖,我们快些进去吧今儿时候也不早了,早些签完也好早些回家。”


    赵牙郎也担心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这只鸭子没多少钱吧,飞了他照样心疼,“正是,正是,两位在大堂稍坐,我这就去叫掌柜的来。”


    该商议的都商议过了,这会儿签契书就很快了,林樾和沈凌之各看完两遍,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两句,随后林樾就在契书上签了名字,从怀里掏了七两银子出来,又从另一个荷包里数了三十三文钱递过去,“劳烦掌柜的称一下。”


    是的没错,称,林樾给的是一两一个的银锭,这六钱就得用剪子把银子绞断再称,牙行的掌柜一个月怎么也会来这么一回,生意好的时候,每天都在绞银子,牙行剪刀都换了两把了,这会儿同样只剪了一下,正正好就是六钱。


    虽说都知道熟能生巧,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有些吃惊,这熟练的绞银子动作,真希望以后自己也能有,毕竟能这么熟练,完全能证明经手过多少银子了。


    契书上方掌柜早已签过名字,这会儿交接完银子,林樾就把自己手里那一份收起来了,同时把掌柜的给的钥匙也收了起来,随后就看向举着茶杯一动不动的方新觉。


    方新觉眨眨眼,明明林樾也很好看,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有些怕他,等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他才反应过来林樾看他是为了什么,“林夫郎,实在对不住,钥匙方才留给伙计了,你们明儿还来镇上吗?我到时候给你们送去。”


    林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伙计打扫完锁上门就是,哪里需要钥匙,但他都说没带了,林樾也不能说什么,只道:“那就多谢少东家了,明儿我们就在铺子斜对面摆摊,挂着“点心铺”的那个就是。”


    方新觉偷偷看了一眼沈凌之,而后义正言辞道:“您放心,我一定准时给你们送来。”


    林樾被噎了一下,他们摆摊的时间又不定时,要怎么给他们准时送来?“少东家中午来就好,时候不早,我们先走了。”


    林樾话音一落,沈凌之就跟着起身了,“哥哥,今天你又可以去接我哥了,现在还很早哦。”


    林樾又被噎了一下,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你小声点啊!”


    沈凌之后知后觉,连忙拉着林樾跑出去了。


    今儿林樾两人去镇上看铺子,沈家人也不放心,沈正初夫妇匆匆背了两筐柴回家,就没再出去了,宋寻春怕他们没租到合适的铺子不高兴,特地去买了块豆腐,又使唤沈正初去河里捞鱼,预备给他们做一锅鱼汤炖豆腐吃。


    林樾两人到家的时候沈正初也拎着鱼篓回来了,最近天冷,河里鱼虾也少了,捞了半个时辰只捞到三四条,除了一条勉强有巴掌长,剩下的就是手指长的小鱼苗,这回的鱼汤炖豆腐真是只有鱼汤了。


    沈正初看他们俩高兴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了,“租到合适的铺子了?”


    沈凌之点点头,“爹你竟然一猜就中耶,我们租到了一个位置价钱都合适的铺子,连契本都签了。”


    “那快回屋,今晚你娘给你们炖鱼汤喝,咱们也庆祝庆祝。”


    说要庆祝,那肯定不能只有一个鱼汤,再做个白菜肉沫正好,当然,是一勺肉沫配一颗白菜那种。


    吃了饭,一家人开始琢磨点心铺的名字,之前摆摊的时候可以直接叫“点心铺”,现在有了铺子再这么叫就不大好了,尤其杨家的点心铺就叫“杨记点心铺”,他们再这么叫更容易混淆,影响生意。


    宋寻春率先开口,柔声道:“樾哥儿开的铺子,不然就叫林记点心铺,也好记。”


    沈正初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简单好记。


    林樾没想到他们起名这么草率,杨家的铺子这么起名是人家铺子多,这样起名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他家的,他们只有一个铺子,实在不必这么好记,“爹,娘,铺子里除了我,还有凌之呢,怎么能只叫林记点心铺?”


    “那不然叫林沈点心铺?”


    林樾:“……”这个怎么听都不大好听吧。


    沈淮之是个读书人,见林樾对这个名字不满意,便开口道:“那百味斋如何?或是飘香楼,桂香斋?”


    好像是不错,但他们就一个小铺子,叫这些名字好像有些厚脸皮了。


    一家人思来想去,愣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林樾想到头疼,“不然叫甜香坊算了,饮子甜,点心香,也算合适。”


    沈凌之用力拍了一下手,扬声道:“这个好!简单好记,到时候挂两个幌子上去,只要有人路过就能看出来我们卖的是什么。”


    沈家夫妇也觉得不错,三个字做匾额还能做大些。


    林樾一想也是,识字的人那么少,大家买东西除了直接能看到卖的什么以外,就是看幌子,像成衣铺就是在外头挂一件衣裳,药铺挂的是膏药状的幌子,他们点心和饮子一起卖,正好挂两个,一个葫芦状的代表饮子,一个串成串的各色点心样子代表点心,名字反而是次要的了。


    定下名字,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呵欠连天地回屋睡觉去了。


    林樾躺在床上半天没闭眼,铺子定了名字,桌椅可以用之前摆摊的,但以什么点心为主他还没想好,总不好一股脑地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说不定纠结到最后直接不买了。


    沈淮之看他睁眼睛都费力了还不肯睡,只能手动给他闭上眼,低声哄道:“很晚了,先睡觉吧,点心铺还得准备几日才能开张,明儿再想也来得及。”


    林樾还想再说什么,但又真的很困,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睡着的速度让沈淮之都惊了一下。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都起晚了,等做好点心出门的时候都快巳时了,往常这个时候两人点心都卖出去好几块了。


    出门得晚,两人路上就有些急,偏沈正初以外他俩今儿要休息,早早上山砍柴去了,两人一人推货架,一人拉推车,急匆匆地往镇上赶,愣是在大冬天的热出一脑门汗。


    来到摊位前,没等喘一口气,林樾就看见在那蹲着的方新觉,那一刹那,林樾简直眼前一黑,方新觉要不是有所企图,他今天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倒不是多反感方新觉,但沈凌之今年才十六岁,现在就谈论亲事有些过于早了,而且未婚的男子哥儿也不好过多接触。


    方新觉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刚开始还站的笔直,后来开始转圈,最后直接蹲下了,没想到刚蹲下林樾他们就来了,连忙起身,扯了扯衣摆才上前道:“林夫郎,沈哥儿,你们来了?这是钥匙,请拿好。”


    林樾拦住了方新觉的视线,笑着谢道:“多谢少东家,麻烦您了。”


    方新觉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林樾有些排斥他,他也没想着唐突沈凌之,给完钥匙就大步走了,直到拐弯处才回头看了一眼。


    第106章


    林樾见他走的匆忙还有些惊讶, 看方新觉的样子估计是等了许久,林樾本以为他至少会说几句话再走,没想到竟这样就走了。


    林樾突然对他有了些改观, 虽说莽撞了些,但还算有眼力见儿, 日后若是真有缘分,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一切还是要看沈凌之的意思, 方新觉虽然看上去不错, 但若是沈凌之不喜欢, 那也白搭,林樾这般一想, 便回头看向了沈凌之, 见沈凌之愣愣地看着方新觉离开的方向, 突然心里一紧。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在瞧什么?”


    沈凌之眨了眨眼, 惊叹道;“哥哥,他一步能迈出去好远啊!”


    林樾:“……”罢了, 这是个还没开窍的。


    因来得晚, 错过了镇上人吃早饭的时辰, 今儿的点心就卖得慢了些, 直到申时才卖完,卖完后他俩也没急着回家,转身就去了铺子里。


    有了铺子,总算不用每天推着桌椅来回了, 他们自带的两张以及里头原本就有的一张桌子,刚好放满大堂,因原本的桌子配的是椅子,但他们带的是条凳, 林樾和沈凌之就挪了一下位置,把带椅子的那张挪到最亮堂的地方去,预备到时候再挂一张帘子或是支一架轻薄的竹屏风,也勉强能算得上一个雅座了。


    铺子里悬挂着的竹卷帘有些旧了,林樾便把它们拆了下来,想着等今晚回家就去找村里的篾匠重新定做两张,不过旧的也没舍得扔,带回去还能拿来垫东西。


    除了两张竹帘子,还有三层蒸笼和一架竹屏风,这么算下来也要几十文钱,幸好桌子和货架瞧着还成,就不必再改了。


    后厨还放着一个蓄水的水缸,因为铺子没有水井,打水得到对面的梨花巷去,一个月还交五文钱。


    等收拾的七七八八,林樾和沈凌之就回家了,次日,不用带桌椅的两人一身轻松,小推车上只放了些洒扫会用到的扫帚,抹布,以及挑水用的木桶和扁担,另外还有两张新的竹帘子。


    他俩运气不错,篾匠那里刚好有做好的竹帘子,瞧着大小也合适,林樾就直接买下了,又省了不少功夫。


    虽说原先的伙计刚打扫过铺子,但林樾还是自己又收拾了一遍,从屋顶到墙角都仔仔细细擦洗过,连带着后院的水缸都清洗了一遍。


    为了通风,林樾把铺子里的窗户也打开了,原先一同摆摊的几个叔伯婶子见他们在里头忙活,纷纷上前恭喜,卖包子的方婶和林樾两人最熟,此时也是她先开口:“这是买了个铺子?瞧着收拾的很像样子了。”


    林樾连忙摆摆手,“谢方婶儿吉言,我也盼着买铺子呢,可惜手里银钱不趁手,这铺子是租的。”


    “诶,小樾你这话说的,今天能租,明天就能买,你们这么年轻,手艺又好,买铺子那是早晚的事儿。”


    林樾抿唇笑了,“那感情好,若是买了铺子,一定请方婶来吃酒,方婶要是先买了铺子也一定要与我说啊。”


    “一定一定,这铺子定的哪天开张?到时候我们几个一定来捧场。”


    林樾朝他们笑了笑,回道:“定的月底那一日,到时候你们来,我和凌之给你们做点心吃。”


    “那我们可就等着了。”几人手上都还有活计,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了摊位。


    林樾租了铺子,有为他高兴的,自然也有眼红的,但林樾来往的这几人不说品性多好,也不是会背后捣鬼的人,便是眼红也只是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有个铺子罢了。


    一连几日,林樾和沈凌之都是每天送一点儿东西到铺子里,今儿添了被褥,明儿加了米面粮油,后天又是做点心会用到的豆子,南瓜,红糖,模具等,沈正初也跟着跑了一日,在后厨的屋檐下堆满了柴火。


    冬月廿九这日,铺子里的灶终于开火了,林樾和沈凌之在铺子里吃了第一顿饭,明儿铺子开张,两人都有些紧张,当晚便没有回家去,因为不放心,林樾还把铺子的匾额和幌子又翻出来瞧了好几眼,匾额是村里的木匠做的,幌子是宋寻春绣的,不过上头的字都是沈淮之写的,林樾特地买了桃红色和鹅黄色的布,做出来的幌子十分亮眼。


    三十这日,星子还在天上闪着光,林樾和沈凌之就起来了,林樾刚把铺子的门打开,就瞧见对面步履匆匆的沈淮之三人。


    “凌之,快过来,爹娘他们到了。”林樾回头喊。


    “哥哥,就来,我先把火点上。”


    沈淮之过来没顾上说话,先把手上拿着的棉衣给林樾披上了,“娘昨晚刚做好的,试试暖不暖和?”


    这几日事忙,他和沈淮之的棉衣林樾原本想自己做的,但最后只把沈淮之的做完就腾不出空了,所以他的棉衣是宋寻春做的。


    新做的棉衣有些重,摸着十分厚实,领口和袖口绣了花纹缝边不说,衣摆处还用黄线绣了一个元宝,林樾看到瞬间就乐了,他还没见过金子呢,在镇上见的最多的就是铜板,其次才是碎银子和一两一个的银锭,听说十两白银才能换一两黄金,林樾想着等家里的积蓄过了百两,下回去县城或是去府城的时候就去换一两黄金来压箱底儿。


    试完衣裳,林樾才探出头招呼沈正初夫妇,“爹,娘,快进来坐,外头冷。”


    而后单独看向宋寻春,笑道:“谢谢娘,娘做的棉衣很合身,绣的花样子也好看。”


    见林樾是真的喜欢,宋寻春也很高兴,抬手就给林樾戴上了一顶新帽子,“这是做衣裳剩的棉花,给你和凌之各做了顶帽子,这几日风越发大了,吹的头疼。”


    沈凌之在里头听到给他做了帽子,一下就蹦出来了,“娘,快给我瞧瞧。”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外头又来了两个人,是林樾特地请来敲锣打鼓的,开张嘛,总要热闹些,舞龙舞狮的一时半会儿请不着,请个敲锣打鼓的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两串爆竹,今儿肯定能热热闹闹的开张。


    同样招呼人坐下,林樾和沈凌之就去了后厨,连宋寻春也跟着进去帮忙了,面是昨晚就发上的,其他一些能提前做的活计也昨晚就做了,今儿只要包了蒸上就成。


    至于沈淮之和沈正初,刚好一人烧火,一人负责陪客。


    今天开张,林樾定的是只要买点心,不拘买了多少都送一个“红票”,下回带来买满十文钱就能减一文。


    “红票”是林樾请李木匠做的一个木片,上头刻着铺子的名字,还有一个李木匠的独家记号,以免有人自己做了来以假乱真。


    除了“红票”以外,今儿的客人,只要买满五文钱的点心和饮子就送两个小馒头,买十文钱的就减一文,另外再送一块发糕,超过十五文的除了减去两文钱以外,能任选一个铺子里三文钱的点心。


    不仅如此,只要买够八文钱的点心就能参加“扑买”,木箱里放着不少竹片,唯一一张画了红圈的是头奖,抽中不仅免单,还额外赠送八文钱以及一盒点心,画了黑圈的是次等奖,可以免单,点了红点的为三等,能免一半,最后还有若干点了黑点的,能赠送一个小馒头。


    虽然不知道今日生意如何,但还是得多备一些点心以免不够卖,尤其是定下来要送的小馒头和发糕更是得多做些。


    第一次开铺子,也不知道什么点心能卖的好,和摆摊时差别大不大,所以之前卖过的林樾都打算上一遍,到时候挑个卖的最好的做招牌。


    不过他们只有两个人,一天做不了多少,做多了也怕卖不完,所以除了各色小馒头和发糕,今儿做的就是寓意好的黄金糕,也就是南瓜糯米糕,以及红豆糕和绿豆糕,都是只用蒸笼就能做的点心,饮子也只做了两种,一桶姜糖水,一桶豆沙圆子。


    不多时,日出了,第一缕光照过门前时,林樾和沈凌之就把铺子的匾额挂了上去,然后一左一右挂上幌子,最后回屋点了三柱清香,祭拜神明,祈求诸事顺利,生意兴隆。


    片刻后,蒸笼里开始飘出点心的淡香味,路上也有了行人,就连左右两侧的铺子也有了动静,林樾的甜香坊也要开张了。


    “凌之,快过来,开门了。”


    林樾和沈凌之同时用力推开了门,另一边的沈淮之跟着把窗户也推开了,随后沈正初一个大步跨了出去,点燃了手里拎着的爆竹。


    爆竹声响的同时,锣鼓声也响起来了。


    “噼里啪啦!”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喧天,这样大的动静立马就惊动了左邻右舍,也惊动了路过的行人,但凡不是急着赶路的都停下了脚步,看向这家新开的铺子。


    林樾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今儿我们甜香坊开业,卖的是各色点心和热饮子,味道香甜可口。价钱公道适中,今日进铺子买点心的,满五文钱就送两个色香味俱全的小馒头,满八文就能参加“扑买”,头等奖我甜香坊不仅免单,还送钱送点心,另外还有诸多“红票”,诸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若只是卖点心,那愿意买的人没多少,尤其是新铺子,就连之前的熟客,也担心他们有了铺子就涨价什么的,但说起“扑买”,那感兴趣的人就多了。


    刚好路过的人中有信奉第一个有好运的人,林樾话音一落,他就背着手上前了,“掌柜的,是买满八文钱就能“扑买”吗?”


    林樾眼睛一亮,侧开身子指了指货架上的各色点心,回道:“正是,您是第一个客人,甭管您买多少,今儿都送您两张“红票”。”


    “是吗?那感情好,给我随便凑个八文钱的。”他利索地掏了钱,就去了一旁放签子的木箱前,屏气凝神,从里头挑出来一个竹片。


    第107章


    见这位戴着头巾的大哥拿着竹片迟迟不翻过来看, 围观的人都有些急了,“诶,这位大哥, 你倒是快翻过来瞧瞧啊,看能不能来个开门彩。”


    大哥头也不回, “你们别急啊,我这不是紧张嘛, 好歹也是花了八文钱呢。”


    他这话一出, 周围人都哄笑开了, 善意的调侃道:“大哥你快别说笑了,那么豪爽的给了钱, 哪里会是差这几文钱的人呢?你看, 不止我们急, 掌柜的也急呀, 头都快伸到签子上了。”


    林樾才刚弯下腰想凑近一点看呢,就被人发现了, 连忙摆摆手, 笑道:“被您看出来了, 今儿第一天开张, 我也紧张。”


    这般笑闹一通,拿着竹签的头巾男子也终于没再犹豫了,半闭着眼“刷”地一下翻过签,上头赫然是一个黑圈。


    “哈哈哈, 我中了,开门彩,还是次等奖,掌柜的, 这次等可是免单?”


    林樾还真没想到一来就有人抽中,但随即就笑着接过竹片,又用左手举起给围观的众人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正是免单,这是您刚才付的八文钱,您收好。”


    林樾爽快的给了钱,无论是中奖的还是下面围观的都很激动,有几个已经跃跃欲试了,临到门前,又转头看向林樾,问道:“掌柜的,这盒子里放了多少支签?莫不是只有这一个吧?”


    “还有这位大哥,您和掌柜的之前真的不相识吗?”这是在担心中奖的这位是林樾找的托儿。


    “诶,小伙子,你这话说的,我好不容易“扑买”中一回,你怎么能说我是造假呢。”


    林樾见抽中的大哥比自己还急,不由放松了许多,他先是环顾了一圈门前的路人,然后才看向方才发问的人,回道:“您放心,我和这位大哥今儿真是第一次见,若真是要作假,那怎么也该让大哥中个头奖才是,这盒子里放的签绝对不少,三、四等的至少有二十支签,次等免单的也有近十支,唯独头奖比较少,只有一个,大哥可要试试?”


    这位开口的男子显然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刚问完就后悔了,八文钱不是小数,虽说买不到一斤肉,但买一斤骨头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若是为了“扑买”,还是点心铺子的“扑买”,就一下拿出八文钱,回家可没法儿交代。


    “掌柜的莫急,我再瞧瞧,若是后头还有人再中,我保管买一个八文的。”


    见他不买,围观的人都有些失落,尤其是个别极其喜欢“扑买”,但自己又没有钱的,失落程度比林樾这个掌柜还要大。


    但不得不说,林樾挑的这个开张的日子确实不错,门前经过的人不少都是手里宽裕的人,他不买,还有第三个人买。


    这是一个溜达出来吃早饭的婶子,本身就喜欢吃点心,时常光顾镇上的点心铺子,以前也来过林樾和沈凌之的摊子,算半个熟客,今儿他们开张,她想着既然碰上了那索性再买一些,反正家里孩子多,买个八文钱的甚至还不够吃呢。


    “林掌柜,给我来两个红豆饼,两个绿豆饼,今儿的热饮子是两种是吧?那各来一碗,用竹筒装就成,我等会儿拎回家。”


    “好嘞,刘婶儿,您稍等,这就给您装,一共八文钱,你要不先抽个签?”


    今儿铺子里沈家一家五口都在,所以林樾收完钱,守在蒸笼前的沈凌之就迅速从里头拿出点心,包好交给沈淮之,由他送到客人手上。


    刘婶儿就不是个纠结的性子,随手伸进木箱里扒拉一下就拿起了一张,一打眼见木片上没有什么痕迹,还以为自己没中,“哟,今儿运气不好,是个空的。”


    然后就将竹签递给了林樾,交接的瞬间才发现其实上头是有个点儿的,只是方才被手指压住了,没瞧见。


    “婶儿,你瞧,这儿有个黑点呢,是四等奖,能送一个小馒头。”林樾说。


    “还真是,那给我来一个南瓜的小馒头,我家小孙女就爱吃这个味儿的。”


    一连抽的两个都中了奖,围观的人待不住了,瞧着这位妇人是个熟客,便有人问道:“这位嫂子,这甜香坊的点心味道如何?您瞧着像是熟客呢。”


    刘婶回过身,笑着回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林掌柜他们之前摆摊的时候我就买过两回,这点心味道是真不错,价钱也不贵,三文钱俩,之前摆摊的时候就是,现如今开了铺子我还想着要涨价,没想到还是这个价,连大小都不带变的,你要是爱吃点心,我推荐你先尝尝他家的红豆饼,吃起来那叫一个甜,还软软糯糯的。”


    现如今的人多的是一年吃不上一回糖的,听到点心够甜,心动的人又多了不少,刚才林掌柜可是说了,只要买点心就有红票,明儿就是腊月了,眼看要过年,现在带一张红票回去,过年就能买些点心,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儿。


    说到过年,才有人想起方才没问这红票能用到什么时候,之前镇上也有铺子发过红票,但只能用一旬,若甜香坊也是,那就不能过年买了。


    林樾也想起方才忘记说这事儿了,“诸位,这红票一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都能用,大家尽管放心。”


    铺子从开门到两个客人抽完签,已然过去了两刻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红票能用一整年,又有熟客说了味道还不错,一时间进铺子买的人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在外头围观,想等着看下一个抽的人能不能抽中。


    尤其是第一位客人,一打眼瞧见里头还有座儿就进去坐下了,一边吃点心,一边喝饮子,眼神儿就没离开过那个木箱,虽说今儿没中头奖,但次奖也很不错,他倒是要瞧瞧下一个中奖的是谁,能中奖的运气都不错,说不准儿还能交个朋友,改天一起钓鱼去。


    虽然客人多,但铺子里还是有条不紊的,林樾负责收钱、验签,沈凌之在后厨负责拿点心,宋寻春盛饮子,沈淮之就负责跑腿儿招呼客人,沈正初在后头烧火,得空还去门口瞅瞅,以免有人趁着人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一家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人,脸上还一直挂着笑,让人看着就十分舒服。


    转眼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看热闹的散了不少,虽说一直零星有中奖的,但都是三等、四等,唯有一个次等的,已经和方才第一个客人做到一处吃点心去了,但头奖依旧没有人中,此时点心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了,送出去的也不少。


    林樾原本想着最迟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有人摸到那只签了,可惜没如他的愿,日头都快到正中了,还是没有人抽中。


    当真有那耐心好的,从铺子开门就一直等到现在,见这么久没人抽到头奖,已经开始怀疑林樾根本没放了,有人怀疑就有人附和,这才是开门第一天,哪能传出这种不诚信的事儿。


    还没等林樾证明,方新觉就从角落里冒出来了,还摇头晃脑的,“这位大哥别急,我来试试,我打小运气就好,说不准今儿这头奖也是我的呢。”


    这般厚脸皮的话一出,方才有些急躁的人都没那么急了,纷纷笑话他,“我们在这儿瞧一早上了都没人中,我看呐,你这小子十有八九也中不了。”


    方新觉没理他,故作镇定地把八文钱递给林樾,“劳烦掌柜的也给我来八文钱的点心,我不挑,你们拿什么就吃什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他们是开门做生意了,再者也没到那个程度,林樾平静的接过钱,笑道:“好嘞,您稍等,这就给您拿。“”


    方新觉本意也不是想抽签,这会儿手一伸,直接就拿了最上头的那支签,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林樾了。


    接过签的林樾明显一愣,看着竹签久久未言,他不说话,下头的人又急了,纷纷开口催促。


    林樾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有人催了,也没再卖关子,扬声道;“不瞒诸位,这位公子中的正是头奖。”


    瞬间一片哗然。


    “没想到不是厚脸皮,是实话啊!”


    “我还想着再没人抽中头奖,我就要去抽了,哪知这就被人抽走了。”


    方新觉也没想着自己真的能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意是想帮忙来着,但现在他抽走了头奖,愿意再抽签的人肯定就少了,今儿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买了点心,又听外头说有人中了头奖,沈凌之就直接拎着点心出来了,见是个熟面孔也明显一愣,“就是你中了头奖吗?”


    见方新觉点头,沈凌之“哇”了一声,把手里包好的糕点递了过去,随后道:“那送的那盒点心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口味?”


    方新觉摇头,“没有,你瞧着什么好就给我包什么吧,我都爱吃。”


    “那成,我再给你挑些别的,刚好一样给你来一点儿。”沈凌之接完话,转身又去后厨了。


    林樾在旁边咳了好几声,直到方新觉回过神儿他才停下,“恭喜您中了头奖,这是你方才给的八文钱,另外还有送的八文,您收好,欢迎下次再来。”


    方新觉觉得这钱有点烫手,但这会儿又不能不收,等拿到第二包点心,他转身就想走,可惜没走成功,被围观的人拦住了。


    “哎呀,年轻人先别走,别走,快给我们沾沾喜气。”


    看到方新觉被围住,林樾颇有些恶劣的笑了,见只是围着没什么大动作,他也就没想着上去帮忙解围,只做没看见,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街道上行人依旧,铺子里的点心和饮子就全卖完了。


    第108章


    铺子开张来了个开门红, 一家人都高兴得不行,装钱的匣子都快装满了,趁现在时候还早, 林樾把打烊的牌子挂到窗户外头,捞出自己的小算盘就开始算账。


    今儿抽签中了的都是直接退的钱, 剩下的才放到匣子里,林樾数完还不相信, 又让沈淮之重新数了一遍, 确认是四百文钱, 林樾开心极了。


    四百文钱,除去出租一日铺子的赁资, 面粉、糯米面等的成本钱, 至少还剩二百文钱, 往常他们摆摊生意最好那天也不过就是二百文而已。


    赚了钱这样的喜事儿自然也是要庆祝的, 林樾回头看向沈正初夫妇,笑道:“爹, 娘, 我们今天下馆子吧!”


    在场的五个人里, 没一个人去过正经食肆吃饭, 连路边的小摊儿去的都不多,听林樾说要去,沈凌之一下就蹦起来了,“真的吗?哥哥, 我还没去过呢,但去食肆吃饭会不会太贵了?”


    林樾顿了一下,回道:“应当不会太贵,我记得之前咱们卖菌子的时候去杨记食肆, 碰到过一回有人结账,一家三口付了三十二文钱,咱们五个人去,最多不过一百文吧,今儿这样的好日子,贵一些也没事儿。”


    宋寻春眉头微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有些心疼钱,一百文钱都快能买十斤肉了,就是顿顿吃肉也够一家子吃一个月的,可去食肆一顿就过去了。


    但林樾这么高兴,沈凌之也兴致勃勃的,宋寻春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幸好她今早出门前也带了不少钱,一家人第一次下馆子,怎么也该她和沈正初出钱才是。


    拿定主意的宋寻春朝林樾笑了笑,答应道:“好,听你的,咱们现在就去吗?”


    林樾犹豫了一瞬,“爹,娘,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先把面发上,把铺子收拾一下再去怎么样?吃完你们刚好能直接回家,今儿我和淮之住在铺子里。”


    铺子开门的早,现在若是不准备,明儿起来黑灯瞎火的确实不方便,“那成,我们等会儿再去。”


    林樾和沈凌之挽起袖子就往后厨去了,今儿铺子里进来了不少人,地上有不少灰尘,泥屑,宋寻春从后头打了一盆水,也跟着忙活起来了。


    剩下无所事事的沈正初父子俩,两人四处打量了一番,也跟着去了后头,之前送来的柴火有不少都有大腿粗,得劈过才能烧,刚好趁现在劈出来,以免过几日林樾两人用着不方便,劈柴的斧头也是今早沈正初带来的。


    约莫半个时辰,太阳开始落山,林樾几日也忙完手里最后一点儿活计,锁上门窗,径直去了杨记食肆。


    到食肆的时候,大堂里还坐着两桌人,他们一家人刚进去,里头的伙计就迎出来了,食肆的冯掌柜也在,见林樾过来便笑着招呼道:“林掌柜今儿怎么有空来光顾生意了?”


    今儿林樾点心铺开张的动静他也听到了,先前还没想起来是林樾,后头是有买了点心的客人来食肆吃饭说起他才确定,冯掌柜感慨不已,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几个月前还是拎着竹篮儿沿街吆喝的林货郎,现在已经是有铺子的林掌柜了。


    被认识的人这样叫林樾有些不大自在,连忙笑着摆手,“冯掌柜说笑了,只是一个小铺子,算不上什么掌柜。”


    “呦,这就是谦虚了。”


    冯掌柜哈哈一笑,抬手唤来伙计带林樾几人过去坐下,随后又道:“林小哥儿稍等,今儿是你们开张的好日子,可惜知道的晚了,不然定要当面去祝贺咱们也算有缘,今儿这顿饭给你们削价两成,你们吃好喝好啊。”


    林樾有些惊喜,但他还是拒绝了,“多谢掌柜的好意,只是头一次来您的食肆,怎么也不好让您亏本儿。”


    冯掌柜摆了摆手手,打断了林樾的话,“林小哥这话说的,一顿饭而已,之前我也吃过你们不少点心呢,快别推辞了,时候不早,快先坐下,我让伙计催催后厨,早些给你们上菜。”


    见实在推辞不过,林樾只得笑道:“那今儿就多谢掌柜了,改日做了新点心,再给掌柜的送一些尝尝。”


    “哈哈,那感情好,改天得空了一定去你们铺子里瞧瞧。”


    两人寒暄几句,林樾才转身往大堂走,沈淮之几人已经在听伙计报菜名儿了,他们之前没去过别的食肆,也没个对比的,不知道这价钱算不算贵,但宋寻春在听到一碟子炒白菜就要三文钱的时候眼都瞪大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卖菜,三斤白菜才卖一文钱,三文钱都快能买一筐了,但来都来了,她还是忍住没扫兴,只点菜的时候提议道:“咱们头一回来,素菜就罢了,多点两个肉菜。”


    说到吃肉,那自然少不了经典的红烧肉了,林樾还点了一道酸菜鱼,这两道菜其实林樾也会做,但在家里做总是舍不得放那么多调料,做出来味道就清淡,不比食肆里的香味儿浓郁,宋寻春又添了一个冬笋炒肉和骨汤炖萝卜,也算是时令菜了。


    食肆上菜很快,刚点完菜不过一刻钟,伙计就端着菜来了,林樾原本还想再添一个菜,但菜上桌才发现分量不小,还有一桶米饭,足够一家五口吃了。


    结账是沈正初去的,他一向是家里吃饭最快的那个,今儿碗才刚放下,就被宋寻春戳了好几下,出乎意料,这顿饭花了六十文,虽然不便宜,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贵。


    他起身的时候,林樾正嘀嘀咕咕的和沈淮之说话,也没注意到,直到一家人吃过饭林樾去结账,才被掌柜的告知已经结过了。


    还在食肆里也不方便多说,刚出门,林樾就低声道:“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今儿是庆祝铺子开张的,怎么也该我来付才是。”


    宋寻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谁付都一样,今儿忙活一天了你和凌之都累的够呛,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和淮之也早些睡。”


    “知道了,娘,那你们路上慢些。”林樾说。


    过了路口,宋寻春几人就转身往镇外走了,这里距离他们的铺子已经不远了,所以林樾和沈淮之也没急着回去,在镇上溜达了一会儿才回的铺子。


    在铺子里洗漱没有在家里方便,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洗完,林樾擦头发费了一些功夫,要比沈淮之慢些,一进屋就瞧见沈淮之板着脸坐在床上,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林樾还是第一次见沈淮之这个表情,不由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沈淮之没急着回答,抬手拉了一把林樾,“怎么不披着衣裳,快上来,床已经捂热了。”


    等林樾坐到床上,盖上被子,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沈淮之才开口道:“今儿中了头奖的那个年轻人,是认识凌之吗?”


    林樾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今儿方新觉和沈凌之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而且方新觉也没多留,拿完点心就走了,就这样沈淮之居然还能发现。


    林樾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之前遇到方新觉的事说了,然后低声道:“估摸着是对凌之有些心思,但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凌之又是个还没开窍的,暂时只做不知吧,日后如何看他们的缘分。”


    沈淮之皱着眉,“凌之今年才十六岁……”说完这话他突然一愣,他对林樾心生好感的时候,林樾也不过十六岁。


    想到这里,原本还想说的话就这么被他咽下去了,默默转身抱住了林樾,含糊道:“罢了,既然凌之还不知道,那暂时就不管了,也别和凌之说。”


    林樾也是这个意思,两人说了会话,林樾就有些困了,头都埋到沈淮之怀里了。


    但今晚沈淮之莫名的有些激动,他抬手在林樾的后颈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等会儿再睡……”


    他们住的屋子在二楼,一墙之隔便是另一户人家,林樾没敢出声,中途实在没忍住,用力咬了一口沈淮之的肩膀才解气。


    林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你都不困的吗?忙活一天了。”


    沈淮之被咬也没生气,低声哄了两句,起身拿了帕子给林樾擦完汗,才重新搂着怀里的人缓缓睡去。


    翌日,林樾起的时候沈淮之已经挑了两担水回来了,下楼时突然腿软踉跄了一下,林樾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才挽起袖子去了后厨。


    担心林樾气着,沈淮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近前握住林樾的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他这样正儿八经的道歉,林樾这口气散了一半,但还是有些憋气,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推他,“快过去,挡住我了。”


    沈淮之看他眉头没再皱着,脸上也重新带了笑,沈淮之终于松了一口气,挑起扁担又去抬了两桶水。


    等水缸灌满,木桶里也装满水的时候,他才准备离开,“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林樾点点头,给他塞了几个刚蒸好的小馒头,“等会儿路上吃,快走吧,不然等会儿该迟到了。”


    沈淮之点点头,临走前趁林樾不注意还从背后抱了他一下,才转身大步离开。


    林樾总觉得今天的沈淮之不太对劲,黏黏糊糊的,但这会儿人都走了,他也没地方问,摇摇头又继续忙活起来,不过片刻,沈凌之就到了。


    两人摆摊这么久已经十分有默契了,你蒸馒头我做糕,赶在辰时摘下了打烊的牌子,开门迎客。


    昨儿铺子开业,有“扑买”,“红票”,买的人不少,围观的更多,但今儿没了这些吸引人的手段,铺子前也不再肩摩踵接,不过陆续也有人上门,整体来说还算不错。


    甜香坊就这样开起来了,生意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林樾还是觉得租铺子是个正确的选择。


    一忙碌起来,时间就变得很快,昨儿才进腊月,今天就是腊八了,四方镇腊八有吃腊八粥的习俗,这一日镇上的食肆、粥饼铺子大多都会熬腊八粥卖,林樾也做了不少,锅还是前一天回家特意带来的。


    红豆、豇豆和莲子是头天晚上泡上的,林樾还往里头加了些大米、糯米、红枣、桂圆等,林林总总近十种食材,林樾一起床就煮上了,他还往里加了些红糖调味,一碗浓稠的腊八粥下肚,连寒风凛冽的冬日都没那么冷了。


    见左右铺子开了门,林樾还盛了两碗粥送过去,这也是腊八的习俗,赠粥以示友好,而且林樾他们是新来的,刚好也能借这个由头拉近些关系。


    第109章


    林樾的甜香坊位置靠近街口, 右侧是一家炒货店,林樾在开铺子之前就去里头买过一回红枣,里头还卖板栗核桃, 瓜子桂圆一类的干果,一进腊月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林樾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伙计正忙得团团转,前脚迎来个进门的客人, 后脚又送出去一个, 掌柜的相对闲一些, 刚给人称了一斤红枣。


    一打眼看见林樾进来,赵掌柜就从柜台后出来, 招呼道:“林掌柜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坐, 喝杯茶水。”


    林樾摆摆手, 把拎着的食盒递过去, 扬声笑道:“赵掌柜生意忙,我可不好打搅, 今儿腊八, 我们熬了些腊八粥, 送两碗给掌柜的尝尝, 做的不好,您别嫌弃。”


    “哎呦,您快别谦虚了,林掌柜的手艺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林樾铺子开张那天他们附近几家铺子的掌柜都去转悠了一圈,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买了点心,但赵掌柜是买了的,当时他就觉得那红豆糕不错,前两天他夫郎过来又去了一趟, 买的驴打滚和黄米糕,味道也不错。


    但大家生意都忙,除了那一回后头也没什么走动,所以林樾过来他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林樾瞧着是个好相处的人,大家生意上也不冲突,常来往不是坏事。


    “那就多谢林掌柜了,方才我还念叨今儿没煮腊八粥呢,没想到转眼你就送来了,这回算占你便宜,等改日做了蜜饯也给你们送一些尝尝,我做的蜜饯四方镇可是数一数二的。”


    林樾送腊八粥是想着走动走动,没有换东西的想法,这会儿也笑着推辞了,把食盒里的腊八粥拿出来搁在桌上,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送了右舍自然也少不了左邻,左侧是一家卖米粉的店,每天门口都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骨头汤,林樾他们在自家的铺子里就能闻到这个味儿,前天懒得做饭就是来这儿吃的,所以相对要更熟悉一些。


    但也只寒暄了两句,毕竟除了左邻右舍,之前摆摊子时还有不少熟悉的人,都帮过他们不少忙,这会儿送腊八粥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这一来一回就得耽搁不少功夫,要是再多说会儿话,铺子里沈凌之该忙不过来了。


    原本他们是要一起出来送腊八粥的,但临出门前突然来了两个客人,沈凌之只得留下招呼客人,由林樾一个人去送。


    林樾出门这一会儿,沈凌之在铺子里也收到了别人送来的腊八粥,大家做法各不相同,连加的东西都有些差别,但无一例外都很好喝。


    今天甜香坊生意挺好,辰时末方新觉还来了一趟,身旁还有一个妇人,估摸是他娘,不过那会儿沈凌之正忙着没注意,是林樾招待的,不过他们母子俩没多待,买完点心就走了。


    林樾心中若有所感,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从街口消失,才回过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再说那边,刚过路口,方新觉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娘,“娘,你之前说了只要看过人就答应我去提亲的,你可不能反悔。”


    柳英手里还拎着东西,闻言愣是抽出手给了他脑门儿一巴掌,“之前就说给你相看,你不答应,现在倒是急了。”


    听他娘这意思,方新觉顿时就急了,“娘,你不能这样,我要回去跟我爹说。”


    柳英又横了他一眼,“就是你爹给你惯的。”


    但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柳英也没再卖关子,“说你傻你还不信,人家小哥儿的铺子刚开张,兄弟俩生意红红火火的,每天忙的不行,你这会儿去提亲不是给人家添乱吗?等过了年,他们生意稳定下来再去。”


    这回方新觉自己拍了自己的脑门儿一下,“娘,你想的真周到。”


    柳英实在没眼看,只得道:“行了,你少给我灌迷魂汤,趁现在还早,好好想想要给人家小哥儿送什么东西吧,聘礼我和你爹早就给你备好了,你要是想再添就用你自己的私房钱。”


    “对了,要送的东西选好记得拿来给我瞧一眼,免得你送出去没让人家开心就算了,还给人添堵。”


    方新觉只觉得他娘是看不起他,但这会儿他高兴,就不和他娘计较了,这些年他攒的钱都没怎么花,估摸有不少了,一会儿回去数数有多少,下午就去买东西。


    看他这傻乐的样子,柳英觉得想靠她儿子继承铺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是那小哥儿不错,要是这婚事能成,以后说不准还能享儿夫的福。


    他们母子俩这番谈话,林樾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买腊八粥的人过于多了,他和沈凌之两个忙的都匀脚不沾地了。


    之前他还担心镇上卖腊八粥的铺子多,他们做多了卖不完,没想到中午刚过就买完了,还有个客人十分惋惜的说:“林掌柜,明年你们可要多做些,镇上卖的腊八粥我都吃过不少,但味道最好的还是你家,用料也最扎实,关键这价钱还不贵,明年我一定早早过来多买几碗。”


    林樾和沈凌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生意好是挺好的,但这话莫名有种他们是冤大头的感觉,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林樾打烊时算完账,发现没亏本还赚了点儿,只是赚的不够多之后才散去。


    今晚沈淮之也来了,今儿天气变化有些大,早上还出了会儿太阳,下午就阴沉沉的,风也呼呼的刮个不停,估摸着是要下雪了。沈淮之一下学就回家给林樾和沈凌之都收拾了两件衣裳,还有暖手筒,棉鞋,另外还带了两床被子,大包小包的来到镇上时天都快黑透了。


    彼时林樾都洗漱完躺下了,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的敲门声,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这么晚了谁会来?林樾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生怕等会儿冲进来一个坏蛋。


    等他披着衣裳出来,沈凌之也起来了,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可惜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听出来沈淮之的声音,两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沈凌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听声音好像是我哥来了。”


    林樾也听出来了,“嗯,应该是他,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说完话林樾就蹭蹭蹭的跑下楼去开门了。


    门一开,刺骨的寒风呼的一下就刮了进来,林樾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快进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也不怕路上下雨,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沈淮之侧开身让林樾关门,摇头道:“家里没事儿,你别多想,只是今儿天气不大好,下午突然就变天了,担心你们冻着,给你们送些衣裳被褥来。”


    他一张口嘴里就冒出了一团白气,林樾看着都冷,再一看他手上的包裹不由埋怨道:“那怎么不多穿些?你手上拎着这么多衣裳,便是穿不下,披着也暖和些啊。”


    林樾上前要帮他拿东西,沈淮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身上寒气重,你又穿的少,别凑近,等我先去换身衣裳。”


    沈凌之原本没想打断他们说话的,但炉子里火都点着了,只得开口:“哥,你们快过来烤火,水我也烧上了,等会儿洗洗就暖和些了。”


    林樾就说自己忘记了什么,原来是生火,幸好今天沈凌之也在。


    林樾抬头横了一眼沈淮之,硬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推了他一把,“快过去烤火去,楼上还有一件你的衣裳,我去给你拿,先把这件换下来。”说完又蹭蹭蹭地走了。


    更深露重,估摸还飘了点儿雨,沈淮之衣裳上都有些湿意。


    等两人躺下时,已然夜深了,这两天林樾一个人睡,半夜偶尔还会冻醒,沈淮之来了就不一样了,血气方刚的青年,刚盖上被子没多久就暖和了,还非常自觉地捞起林樾的脚搁在自己腿上,手也塞自己怀里,然后还抬手把林樾整个人都抱住了。


    林樾舒服地眯起眼,凑在沈淮之耳边嘀嘀咕咕的,“今天我们生意可好了,还做了腊八粥,原本想给你留的,但不知道你来不来,最后又卖出去了。”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是吗?那你累不累啊?”


    林樾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含糊道:“不累,我和凌之两个人呢,忙得过来。”


    铺子刚开张,原本计划好他和凌之换着回去的,但实际上这么多天只回去过一次,一是担心铺子,二是天越来越冷了,回一趟家受一次冻,多来几回早晚得生病,索性直接住在铺子里还好些。


    他俩不回,家里人都放心不下,一旬不到,沈正初夫妇来了两趟,沈淮之也来了两趟,每回都将近天黑才到,第二天一早又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劈柴,临走前还帮忙把灶火生上,这样林樾和沈凌之也好多睡一会儿,今日也是如此,沈淮之临走前才上楼叫林樾起床,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匆匆抱了一下就走了。


    推开门,外头果然下雪了,估摸是刚下,路上没什么积雪,但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不少。


    天冷,没什么事儿大家都不爱出来,担心点心做完卖不出去,林樾就只做了平时的一半儿,热饮子倒是多熬了两锅,除了之前做过的,今儿还新上了红枣姜丝茶和红糖糍粑,不过这俩做的不多,现在还在炉子上煨着。


    炉子里烧的是之前烧柴特意留下来的炭,烟气不大,所以林樾直接把炉子挪到了大堂里,因铺子小,所以整个大堂都暖和起来了。


    铺子开起来不过一旬,沈正初已经送了两回柴火来了,屋檐下堆满了不说,连后厨都堆了不少柴火,足够他们用的。


    这雪一下就是三天,铺子门前的街道是石板路倒还好,但镇上也有不少地方是土路,出了镇就更别说了,全是土路,一下雪就泥泞不堪,林樾和沈凌之便一直没回家去,第四天,沈淮之又冒着风来了。


    第110章


    沈淮之这回来除了给他们带换洗衣裳, 还带了不少吃的,家里做的腊肠、腊肉,晒的瓜子, 刚舂的米,根上还沾着泥的菜, 林林总总又是两筐。


    林樾已经习惯沈淮之来铺子了,接过东西就催促他换衣裳鞋袜, 等沈淮之烤上火的时候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整个过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前后还没一盏茶的功夫。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了,往年这个时候, 林樾早在家里猫冬了, 今儿烤一个红薯, 明儿烤两块年糕, 偶尔还能烤个橘子,搭配热气腾腾的姜茶, 那叫一个舒服惬意, 但今年却还在铺子里吭哧吭哧地干活。


    当然, 开铺子也是有快乐的时候的, 那就是晚上数钱的时候,每当打开匣子,看到里头装的满满当当的铜板的时候,林樾都觉得他还能再干一百年。


    今晚三人没急着睡觉, 围成一圈坐在炉子边烤火,沈淮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眉眼间还有稚气,之前每天都会赖床的人, 现在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在铺子里一站就是一整天,但看他们的高兴劲儿,他也没法开口让他们别干了,只能抽空就来给他们帮忙,让他们别那么累。


    “早些睡觉吧,今晚估计开始化雪了,明早还不知道得多冷。”沈淮之说。


    林樾伸了个懒腰,看炉子的火差不多快灭了,就点头应了,然后转头问沈凌之,“你晚上冷吗?要是冷就把炉子拎上去烧点碳,稍微开点窗,有火总要暖和些。”


    沈凌之摇头:“不用了哥哥,除了棉被,我还把两件棉衣都盖上了,尤其是今年新做那件,盖着可暖和了。”


    林樾自己也是这么睡的,被子加棉衣,压着沉甸甸的,格外有安全感,“好,你明早多睡会儿,估计客人不会多,我一个人做足够了。”


    “好,那我先去睡了,哥哥你们也快上来。”沈凌之说完就噔噔噔地跑上去了,没办法,一离开火炉他就开始冷,刚站起来,他就觉得后背在漏风,恨不能一步就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


    从下雪第二天开始他俩就是这么轮流起的,不得不说,每天多睡两刻钟,招呼客人的笑都要真挚几分。


    等沈淮之检查完门窗,林樾两人也上去了,这两天天气不好,沈淮之上课的时辰也往后挪了两刻钟,早上能帮他们多干点活儿再回去。


    林樾皱了皱眉,低声道:“要不别来了,每天来回得花不少功夫,尤其是还下雪,你今天到的时候鞋袜都湿透了,冻的跟冰一样,铺子里我和凌之忙得过来,尤其这两天人少,我们忙完早上就没什么活儿了,一天大多时候都是闲着。”


    沈淮之觉得林樾的说的闲和他的闲不一样,但还是道:“不碍事的,来回路上正好温习功课了,没背出来的刚好回去再看两遍,不会耽搁什么,。”


    “倒是路有些不好走,你和凌之暂时别回去,要回等我或者爹来接你们。”


    林樾说不过他,只能低头撞了一下沈淮之的胸口,然后才埋头睡了。


    雪化得很快,不过一个晚上,路上的积雪就化了大半,唯独屋檐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刚下雪那天,林樾还有兴致欣赏一下大雪纷飞的场景,但今天,要不是开门做生意没法子,他恨不得把所有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炉子里的火一直都没熄过,横七竖八放了不少炭,就这样林樾还是冷的想发抖,再一想穿着湿鞋回去的沈淮之,林樾不禁打了个哆嗦。


    林樾记得镇上好像有卖羊皮靴子的,等今儿铺子打烊就去瞧瞧,要是价钱合适就给沈淮之买一双,免得每天出门都得带两双鞋,有的时候为了不弄湿棉鞋还穿的草鞋,林樾看着都冷。


    化雪的时候,街上行人比下雪那天还要少,但街道上又是热闹的,几乎每家铺子都派了个伙计出门扫雪,门口的残雪早已不是最初雪白的样子,而是沾了泥土的灰黄,一脚一个泥印子,若不抓紧扫了,一会儿铺子里人来人往,一刻钟都不要就脏的没法下脚了。


    甜香坊没有伙计,是林樾自己出门扫的,一把大扫帚挥舞的虎虎生风,唰唰唰几下扫完门前,林樾就拎着扫帚冲回了铺子,蹲在炉子边半天没挪窝。


    沈凌之给他倒了热水,埋怨道:“哥哥,你扫地怎么不叫我?”他刚刚在后厨忙活,压根儿没注意林樾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林樾偏过头,示意沈凌之看一眼门口,然后笑道:“咱们铺子外头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哪需要两个人?”


    这会儿铺子里没人,两人就围坐在火炉边烤火,林樾都开始打盹儿了,外头突然有人冒着风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就四处打量,尤其是放着点心的柜台,更是瞧了又瞧。


    林樾起身招呼道:“这位客官想来点儿什么?今儿做的是荞糕,绿豆饼和栗糕,绿豆饼适合搭配桂圆红枣茶吃,栗糕可以搭配酒酿圆子,味道都很不错。”


    林樾说完,对面的男子还是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但开口却是“都来一份儿吧,我尝尝。”


    林樾眼都瞪大了,不过下一瞬便笑容满面道:“好嘞,您稍坐,这张桌子靠近炉子要暖和些,烟也不熏眼睛,您坐着这儿可好?我这就给您上点心。”


    铺子里有不少三文钱两块儿的点心,所以定的一份便是两块儿,至于饮子有一文的也有两文的,都是竹筒大小的一杯,若是小圆子之类的便是一碗,这各一份总共就是十三文钱。


    自从租了铺子,碗筷杯碟都添置了不少,筷子是竹木的,其他的虽然是粗陶烧的,但每一个都是林樾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同的颜色,形状用来装不同的点心,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一一尝过之后,这位略显挑剔的客人脸上虽然没有笑吧,但看着也是满意的,他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又喝了最后一口热茶,才抬手招呼林樾,“掌柜的,我今儿来是有桩寿宴的生意想与您做。”


    林樾更是讶然,之前去杨记点心铺帮忙的时候,确实有遇到过镇上的富户为了办宴席去定点心的,但他们这小铺子开起来不过半旬,居然就有人找他们定点心了吗?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他们铺子的人。


    这位客人姓刘,名叫刘敦,家里是开粮食铺子的,今年年底是他老娘的六十大寿,这年头,能过上六十大寿的可没几个。


    他原本早就计划好了,宴席上用的点心是要去杨记点心铺定的,偏前几日他老娘出来遛弯儿,不知怎的就遛到了这新开的甜香坊,回去就改主意了,说是要在这儿定点心。


    他哪里肯答应,杨记的点心铺开了那么多年,那是镇上的老字号了,要味道有味道,要体面有体面,怎么看都是最适合做宴席用的,他也不缺这点儿买点心的钱,如果不是初九那日下雪,那天他就去定做了,结果他娘临了了要订这家小铺子的,让人知道还以为是他舍不得钱,不想给他娘吃好的呢。


    但人老太太说了,这甜香坊的林掌柜手艺可好,那天吃的什么红豆饼,定胜糕,味道都合口味,尤其是那碗红豆芋头甜汤,入口即化,软糯香甜,原本人还想着第二天再来喝一碗,哪知当晚就下雪了,还一直下了好几天。


    昨晚雪停,老太太今儿就想来了,这外头又是积雪又是泥水的,虽然身体还硬朗,但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一家子好歹是拦住了。


    但这人一老,脾性就变“老小孩儿”了,几天前就想着要吃了,今儿中午要是还没吃上,那还得了,这不,他一大早就被打发出来了。


    出来后越想越气,他费尽心思选的他老娘看不上,偏就爱这小铺子的,可惜这怒气也没持续多久,外头太冷硬是给他冻没了,等进了铺子烤了火,这气更是散的七七八八了。


    虽然他还是没觉得这点心真有他娘的说的那么好吃,但给人老太太办寿宴,人想吃什么就定什么吧,他还能说什么不成?


    林樾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是要办寿宴,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大活儿,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好歹面上勉强稳住了,用力捏了一把手心,才笑着问道:“我们铺子虽小,但办宴席用的点心还是能做的,不知您要几种?数量如何?热饮子可要?具体是哪一日办宴席呢?”


    “廿一那日的巳正得送到我家去,寿宴要摆十桌,再留一桌备用的,一共十一桌的量,一桌三碟子点心,一碟要八块,热饮子要两种,另外还要一桌单独的,六碟子点心,一碟子六块,热饮要红豆芋头甜汤和今儿的桂圆红枣茶。”


    这一共就是三百块点心,热饮一桌按八碗的量,也得备两百碗的量,这回少说能赚八百文钱。


    既然是寿宴,像发糕,荞糕这些市井人家日常吃的点心自然是不能上桌的,林樾盘算了一番,开口道:“给老人家祝寿的宴席,那寿桃自然是第一位的,有陈皮豆沙寿桃和枣泥寿桃,另外红豆糕,绿豆糕,栗子糕,枣泥糕和云片糕都是适合老人家吃的,饮子除了红豆芋头甜汤,桂圆红枣茶,还有紫苏饮,红豆沙小圆子,板栗南瓜羹,都是老少咸宜的热饮子,在宴席上喝也合适。”


    刘敦听到林樾会做这么多点心也有些惊讶,不过心里好受了不少,铺子虽小,五脏俱全,要是做出来的点心都有今儿吃的味道好,那确实不错,难怪他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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