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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受伤 秦蒙肃然起敬,“道长,你还懂这……


    “我们进去!”胜券在握的长修在看见另一个房间内的年轻道士不知死活地想要拍照时, 心里升起的不是好笑,而是有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他叫了李贺一声,李贺虽然不明就里, 但还是跟着长修往庒灵止所在的房间跑去。


    “砰”的一声, 房门被李贺踹开,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由鬼婴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气瞬间消散,房间里一片清明,破魔阵带来的灵气也随着阵法的消失四散开来。


    “两位来得真巧。”庒灵止顺手就把手机揣进了内袋,拍了拍法衣上的灰尘,可不能弄脏, 还得卖给元辰的呢。


    长修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事已至此, 鬼婴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他手悄悄地伸进口袋里,随时准备撤退。


    “是我小瞧你了。”长修语气隐忍, “小道友, 不知你师承哪家?我在h市这么久, 要是谁家出了道友这么号人物,老道不可能没听过。”


    “我师承青霄观竟还。”庒灵止说完, 见长修似在认真思索青霄观是什么来头,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陈玉京是我师姐。”


    长修恍然大悟,他靠着歪门邪道常年混迹在有钱人的圈层,对陈家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早就听说陈家独女陈玉京拜了个道士为师, 但一直没弄清楚是拜在哪家门下, 只心里暗暗羡慕了一会,那道士定是得了陈家不少好处。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陈玉京师弟,看来陈玉京也应该学了不少真本事。


    “你们是自己束手就擒, 还是要我出手?”庒灵止见一旁的秦安琳已经晕过去,秦蒙也惊吓过度,在晕过去的边缘徘徊,且日角颜色暗淡,再不加点速度,他爸可能就要不行了。


    长修面上像挂了层冰,“小道友,做人留一线,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不了我将秦家的阵法撤了,你照样能拿到钱。”


    庒灵止摇头,“冥顽不灵,谁跟你是一条道上的,我师父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说罢,他也不再和长修废话。


    刚才那鬼婴从秦安琳肚子里爬出来时,有一个明显回护东南角的动作,庒灵止等的就是那个动作,长修和李贺拿来做引的东西必定就在那里。


    房间东南角里只有个废弃的床头柜,庒灵止朝那边走过去,长修和李贺的表情果然变了一瞬。


    他单手拉开床头柜抽屉,因为太久没有人维护,抽屉被拉动时扬起一阵灰尘,里面赫然放着个贴着符纸的骨灰盒子。


    “这,这不是球球的骨灰盒子吗?”秦蒙惊讶道。


    “球球是谁?”庒灵止问。


    “是我的猫,几个月前就死了。”球球是家里养了好几年的宠物猫,前几个月不知怎么的,发疯跑出去被车撞死了,他把球球烧了时,他爸听了李贺的推荐,买了个木头骨灰盒回来装球球。


    当时这盒子明明放在他房间隔壁的,可他才一周没去看,再进那房间时,球球的骨灰盒就已经不见,他想找,还被严明给说了一顿。


    “原来如此。“庒灵止道。


    就在这时,身后长修从口袋中掏出两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坛子,封在坛口上的黄符被他撕开,四只血腥恐怖的阴魂从中窜出。


    秦蒙见状终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那阴魂出来的一瞬间,庒灵止便已经感觉到,他甚至都不用回头,多年撞鬼的经验便能告诉他,这几只三脚猫功夫的鬼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鬼婴虽强,但不是大白菜,长修不可能有第二只,就算有,对庒灵止也够不成威胁。


    长修也没想着这四只鬼能直接要了庒灵止的命,只是不想让他把鬼婴的骨灰坛子夺走,骨灰坛子在手,只要庒灵止将鬼婴放出来,他就能收回鬼婴。


    可他没想到,庒灵止根本就没打算碰那骨灰坛,他转身用手机拍了四只阴魂,又走近秦蒙,两指点在他眉心,将他唤醒。


    “道,道长。”秦蒙声音颤抖,缓缓睁开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道长小心!”


    话音未落,庒灵止便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脑后袭来,他习惯性转身用胳膊挡了一下,剧痛从小臂上传来。


    庒灵止暗道不好,光记着防鬼,都忘记防人了。


    面前李贺不算强壮,但手上拿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棍,眼神中带着凶狠,刚才一击没有打中庒灵止的要害,被他手臂给挡住了,此时又将木棍举起,想要乘胜追击。


    庒灵止左臂疼痛难耐,但智尚在,他反应及时,用没受伤的手一把将挥下的木棍拽住。他在青霄观一年,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至少木棍攥在手里,不会被李贺轻易抽走。


    长修见状,又从口袋里掏出个陶罐,罐子上的封口还没被打开。


    “秦蒙!”庒灵止大叫一声。


    秦蒙愣了一下,快速翻身而起。


    年轻人的速度到底是比那老道士要快,两步的距离,轻易就将长修手中的陶罐夺了过去。


    鬼他打不赢,一个一条腿都入土的老道士还打不赢吗?


    “你!”长修气恼不已,正要再次掏口袋。


    秦蒙迅速将他扑倒,跨坐在老道士身上,揍了两拳,将长修揍老实后,用领带将老道士双手捆上,再把那口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扔到一边。


    这边庒灵止也不含糊,强忍痛楚,趁着李贺没反应过来,左手一并握住木棍,抢了过来,反手打过去。


    李贺常年待在办公室,只能险险侧头躲过,躲过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危难之际,本能的想要像庒灵止一样用手臂挡住木棍,却又忍不得痛,才挨了一下就缩回去,往后退了好几步撑在墙上,帮自己稳住身形。


    还没等庒灵止再打过去,秦蒙那边已经解决了长修,从李贺身后直接将他整个抱住,庒灵止赶紧上前也将他一并捆了起来。


    “呼!”秦蒙长舒了一口气,“道长,怎么处置他们?还有那个,那个盒子。”


    秦蒙手指着破旧床头柜里的骨灰盒,他现在已经不能确定里面装的还是不是球球的骨灰了。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李贺冷笑,他虽然被绑了起来,但他并不害怕,他看人很准,庒灵止的眼神太清澈,不可能是会杀人的,而秦蒙,胆小的很,废物一个。


    长修显然也不怕,只要不死,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就不信报复不了秦家!


    “报警吧。”庒灵止捂着左臂,疼得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李贺那一下哪来那么大牛劲,手臂还能动,没有骨折,就是生疼。


    “报警?”秦蒙看向庒灵止,“不是要用什么符咒或者阵法将他们制服吗?”


    “……遵纪守法真的很难吗?”庒灵止有些无语,“我要是再动手就算防卫过当了。”


    “可,可是警察也管他们放鬼害人吗?我要怎么跟警察说,他们不会信的吧?”秦蒙一脸为难。


    庒灵止踢了踢被捆住的李贺,“那盒子里有夹层装着鬼婴的骨灰,夹层内肯定有他们俩的指纹。小孩是别人家的,盗窃骨灰行为,属于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尸骨,骨灰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入狱后的事,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长修和李贺的表情变了,似是没想到玄学中的事还要报警解决的。


    秦蒙肃然起敬,“道长,你还懂这个啊!?”


    庒灵止朝他挥挥手机,“善用网络是个好习惯。对了,你快去看看你爸,应该还能给他们添个入室伤人罪,晚了就变成入室杀人了。”


    刚才场面太激烈,秦蒙都要忘了,此时他倒是没有去隔壁看严明的情况,快步跑到秦安琳身边,打了120,又仔细查看她的情况,才打电话报警。


    “对了道长,你卡号是多少,我到时候让人给你把钱转过去。”秦蒙说道,不会旁边李贺和长修的吱哇乱叫。


    庒灵止给他留了账号,没在这多留。


    秦蒙还抽空给他安排了司机,等庒灵止到酒店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走廊里的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庒灵止用房卡开了门,暖色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屋内清正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他身边还放了个医药箱,而竟承则坐在沙发另一侧。


    听见开门声,两人同时将视线转了过去。


    “师叔,师兄。”庒灵止换了鞋,又将门关上,指了指那医药箱问:“谁受伤了吗?”


    “你没受伤吗?”清正问,“你走之后师叔就让我把医药箱备着了,说是看你面相要倒霉。”


    庒灵止一哂,忘了相面之术还是师叔和师父一起教的,几乎没有事能瞒得过师叔。


    “过来。”竟承往旁边坐了些,给庒灵止腾了个位置,正好和清正面对面。


    庒灵止也不客气,将法衣脱了下来坐在竟承身边。


    因为刚才在秦家动过手,出过一些汗,此时他身上还带着点热气,脖颈处又被法衣捂得有些泛红,此时脱了衣服舒坦得多。


    他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短袖t恤,两条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左小臂上的痕迹已经变得青紫甚至有些发黑,在他过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第32章 灼热 竟承黑色的衬衫袖口被挽起一节,……


    “你这看起来, 像是被人打的啊?”清正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红花油,拧开瓶盖,倒了几滴在手掌心。


    刺鼻的气味冲到庒灵止面前, 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可不是嘛, 不过那是我没注意,那人没练过,我只受了点皮外伤。”


    清正搓了搓双手,让药油均匀地分布在手掌上,然后将手掌覆盖在庒灵止的淤青上, 他动作并不温柔, 缓慢而有节奏地打圈按摩。


    “嘶!师兄你手轻点!”一股清凉透过皮肤, 随后庒灵止感到一阵阵温热, 清正的手法专业而熟练,但却一点力道也没收着。


    清正呵呵一笑, “疼点好, 让你长长记性, 免得你受伤了,我还得被师叔按在这里等你回来上药。”


    “师叔?”庒灵止转头去看竟承。


    竟承就坐在他旁边, 闻言侧头看过来, 好似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庒灵止摇摇头,随着清正的按摩,淤青处的疼痛逐渐减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缓和放松的感觉。


    “好了, 你自己再按一会,我睡觉去了。”清正将红花油扔到庒灵止怀里,“师叔, 我先进去了。”


    “嗯。”竟承颔首。


    庒灵止又按了一会,感觉手臂上的颜色淡了一些,才进自己房间。


    原本以为等他回房后,竟承不会再在外面多待,可庒灵止没想到,自己睡到半夜,起来上厕所时,竟承竟然还坐在外面。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灯瞎火的,沙发上的黑影给庒灵止吓得够呛,还以为哪个鬼胆大包天,竟敢闯到他们三个的地盘来。


    “师叔,你怎么还没去睡?”庒灵止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多,按照平时的习惯,这时候竟承早就睡了,再过两三个小时都要起来念经了。


    “把灯打开吧。”竟承说道。


    借着窗外的月光,庒灵止看到竟承面前堆着一团黑影,等打开灯,才发现是一件随意放着的衣服。


    竟承身上此时只穿了件黑色衬衫,之前那件西装外套,已经被他变回原样,就是那件放在茶几上的破旧漆黑冒着阴气的道袍。


    “师叔。”庒灵止又坐回了竟承身边。


    竟承和竟还从没跟他们说过青霄观的过往,问什么都是回答忘记了,只有说起这件黑色道袍时才会沉默不语。


    “太上救苦经记得吗?”竟承问。


    庒灵止心里疑惑,但还是答道:“记得的。”


    《太上救苦经》以五言韵文写成,若能悟得虚空,超出万象,既得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是济幽度亡类道经,一般用来超度。


    竟承指了指桌上的道袍,道:“这是招魂幡,今夜h市阴气暴动,应该是元辰所说的双极大厦那处有变,导致招魂幡内冤魂不稳,你帮我多念几遍经。”


    阴气暴动?他倒是没有注意到,难怪长修今天敢让秦安琳肚子里的鬼胎加快进度,今晚阴气大盛,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不过师叔的道袍竟然是招魂幡?庒灵止从未朝这方面想过,招魂幡也被称为灵旗,用于招引亡魂的旗子。


    在道教的超度仪式中,招魂幡的作用通常是召请受度亡过先人前来法会听经闻法,得受法力超荐,但也有不少歪门邪道以招魂幡藏魂作祟,豢养恶魂。


    他伸手摸了下,那招魂幡触手冰凉,阴气十足,似有冰冷的水在他手指上缠绕,冷得侵入骨髓。


    庒灵止正了神色,表情严肃,“这是谁的魂,怎么怨气这么重?”


    竟承才念完一遍超度经,即便招魂幡内的亡魂依旧暴虐,脸上也没多余的情绪,“很多人的,你诵一遍。”


    “哦。”庒灵止心想,师叔念都没用,我念能有什么用。


    想虽然是这样想,但庒灵止还是听话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夜晚太过安静,庒灵止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个字听着都让人莫名感觉温和舒适,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达那些迷失的魂魄。


    随着庒灵止的念诵,招魂幡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光芒柔和而温暖,如同晨曦初照,可惜这光对于招魂幡上的阴气来说,还是太过暗淡,如一滴清水汇入大海,泛不起波澜。


    “茫茫酆都中,功德金色光,开度受生魂,死魂更生。”庒灵止没有停下,招魂幡内的冤魂也似乎变得平静了一些,又似乎没有,要非常仔细的感受,才能分辨出和刚才的细微差别。


    庒灵止开始怀疑竟承口中的“很多人”,究竟是多少人。


    不过为什么竟承念了没作用,他念了就有?庒灵止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可惜竟承只回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师叔,那我要念多少遍?”庒灵止念得有些口干。


    竟承看了一眼窗外浓郁的夜色,皱眉道:“至少等太阳出来,明天正午还要念一次。”


    月阴日阳,可阴阳交杂相互调和,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阴气同样的也不会弱,所以正午时分也需要念经安抚亡魂,同晚上十二点,也是阴气最盛的时刻,阴气虽会随着时间渐渐退却,阳气逐渐攀升,但太阳出来之前,阳气始终是被阴气压制着的。


    h市阴气暴动,招魂幡受其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庒灵止皱眉道:“那我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念?”


    “明日让清正试试看。”竟承道。


    就算他和师兄师姐三个人念,那整晚整晚的也不是简单的事,庒灵止思索片刻道:“师叔,我能用手机录下来放吗?”


    “录下来?”竟承没听懂什么意思。


    庒灵止也不再口头解释,直接又念了一遍,只不过这次是用手机录音机把自己念的经录了下来,再播放出来时,招魂幡的反应没有刚才的大,但好歹是有作用的。


    这段录音庒灵止连续放了好几遍,效果一次不如一次,估摸着应该能用个十次左右,但也够用的了。


    “这样就可以不用一直守在这里,我多录几遍,然后睡觉去。”庒灵止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


    竟承没有说话,眉头紧皱。这段手机录音,显得之前每天早起辛苦念经的他,好像很呆。


    晚上要比白天冷很多,庒灵止本来只是准备出来上个厕所,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客厅窗户没关,风一吹,不免打了个激灵。


    就在他正要加快诵经速度时,突然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暖意,这才注意到竟承的手握在了他手腕上。


    竟承黑色的衬衫袖口被挽起一节,青筋迸起的手腕看起来力量感十足,一股暖流正神奇地从他的手掌流入庒灵止的身体。


    “谢谢师叔。”庒灵止小声说道,不去探究其中原,他总感觉青霄观和其它道观不太一样,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物,都不太一样。


    “嗯。”


    竟承的手虽大却不粗旷,手指修长,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掌心灼热又干燥,如果他再握得更紧一些,庒灵止甚至觉得自己都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难得的,此时的竟承让庒灵止感觉到很有温度,不是触感上的温度,而是真正的意识到竟承是个人,而不是个来历不明的师叔。


    以往的竟承行事太过神秘,又从来不和他们多解释,竟还至少还会开几句玩笑,教授道术,可竟承没有必要都不会出门,和他们交流的也少,做的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例如此时从他手中传出的热流,庒灵止都不认为这是人能拥有的能力。


    只是他以前不会去想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都会刻意忽略。


    庒灵止一遍遍地念着经,都没注意竟承是什么时候把手拿开的,只觉得自己身上暖洋洋的,一点也不觉得冷,直至录了将近十遍经,他才回房间继续睡觉。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秦安琳的钱才打过来,庒灵止看了一遍,半天没缓过劲来,不得不感叹一句贫富差距,就那串数字后面的零他都得数一遍。


    不光是秦安琳的钱,还有元辰的五千万也转了过来,还在微信上和庒灵止约了时间,说是明天下午双极大厦交货,顺便一起解决h市的麻烦。


    庒灵止当然同意,有了这两笔交易,他们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缺钱用。


    去双极大厦的当天,本来是和清正约好的,但清源正好接了个单子,把清正给叫走了。


    庒灵止想着自己去也行,没想到竟承也跟着来了,说是那边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竟承没说,庒灵止也不必要问,到时候看到就知道了。


    等两人坐车到双极大厦时,元辰已经在大厦门口等着了,不止元辰一个人,他身边围了不少道士,另一边则是几个和尚在捻佛珠,庒灵止还看见了阿颜。


    阿颜脸上的黑斑似乎又扩散了些,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搭在肩头,头上银饰叮铃作响,那颗被庒灵止捏碎的铃铛又重新挂了上去。


    那头阿颜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挥了挥手,“庒道长,这呢!”


    庒灵止往她那边走去,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男人,有点眼熟。


    第33章 h市 “此地有名堂聚水之势,自然有助……


    阿颜身后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穿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遮住下半张脸,眉眼轮廓看着和赵奇很像。


    果然, 等庒灵止和竟承走近后, 阿颜介绍道:“庒道长, 这个就是赵昊。赵昊,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道长,庒灵止。”


    不等两人打招呼,元辰已经走了过来,“庒小道长。”


    庒灵止早就把法衣准备好, 在酒店的时候顺便清了一番, 才放在身后背包里, 此时见买主过来, 便直接拿了出来,“元辰道长, 东西在这。”


    元辰收下后, 又和赵昊说了两句, 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双极大厦在h市几乎人人都知道,倒不是它有多出名, 它本身只是一栋比较大的写字楼, 但写字楼旁边有个大型商场,不管是外省过来旅游的人,还是本地人, 只要出门都免不了到这个商场逛一圈。


    就连庒灵止这个才穿过来一年的人, 都有所耳闻。


    元辰没有直接带人进去,而是在旁边商场找了个咖啡店,给每人都点了一杯咖啡。


    “我们坐着聊。”元辰说道。


    咖啡店环境不错, 店门口有几个撑着大型遮阳伞的桌椅,庒灵止顶着咖啡店员奇异的目光,有些如坐针毡。


    一行十多个奇装异服的人确实很壮观,但元辰似乎早已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淡定自若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诸位可知道多福广场为何这样昌盛?”元辰问道。


    其实稍微懂点风水的人都对这商场的风水局都不陌生,但庒灵止之前没有注意过,听了元辰的话,再往商场一看,确实有些门道。


    一个商场的布局和设计对其财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面前的多福广场建筑大多是流线型的现代风格,线条流畅且富有动感,在风水学中象征着财富的流动与汇聚。入口处宽敞明亮,正对着繁华街道,这样的布局有利于吸引过往行人的目光。


    “此地有名堂聚水之势,自然有助于聚集人气和财气。”穿道袍的中年男人说道。


    元辰摇头,“不止。”


    商场内部的布局同样很考究。中庭的设计开阔而通透,阳光能够充分照射进来,形成了一个明亮的“聚宝盆”,且商铺排列有序,动线设计合,顾客可以轻松地在各个商铺间流动,这样的布局在风水学中又被称为“龙脉流畅”。


    刚才答话那人又接着说道:“这里顶部有天窗,光线能透过天窗照到商场每个角落,符合‘天光下照’的念。商场后面还有室内花园,绿意盎然,流水潺潺,形成‘水聚天心’的格局,风水一成,商场地条件自然得天独厚。”


    元辰不说话,旁边阿颜晃荡着自己的辫子,显然对风水不太感兴趣,又戳了戳赵昊:“你说呢?赵昊。”


    赵昊不知道是对阿颜将林瑜体内的蛊擅自取了出来而心有芥蒂还是怎么的,并不回答阿颜的问题,反而看向庒灵止。


    那人能说出来的,庒灵止自然也能看出来,但他在网上搜索过多福广场,这个商场的繁荣简直能称得上现象级,根本不是这一点风水布局能够做到的。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庒灵止下意识朝竟承看去。


    竟承手边的咖啡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看到庒灵止的目光,都不用问,直接说道:“你看广一些。”


    若只盯着商场这一处看,顶了天了也就能说出这么些东西来。


    竟承声音不小,在场大部分人都能听到,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虽然有人还记得庒灵止在交流会上的精彩表现,但毕竟是个小辈,竟承脸又年轻,怕是和庒灵止是同辈,有些人还在心里嘀咕元辰都没说话,他在这卖什么关子。


    庒灵止想的就不一样,竟承毕竟是他师叔,论起风水学,他是拍马也追不上的,竟承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


    现代科技就是方便,庒灵止在手机地图上很轻松地就找到了h市,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一些问题,清晰地暴露在了庒灵止面前。


    h市被两条大江贯穿,市内水网紧密,水龙气场强盛,水脉之强劲极其罕见。


    庒灵止惊讶道:“水为财,h市水脉确实首屈一指。”


    还没等元辰说话,竟承首先敲了庒灵止额头,“耐心再看。”


    大庭广众之下,庒灵止顾不得羞耻,又将地图放大了些。


    h市内水脉虽强,但山龙却相当羸弱。正常来说,水强山弱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但h市内唯一形成气候的山脉,竟然被其中一条大江拦腰截断,可h市近年都没有报道水患,这就有意思了。


    “山龙水龙失衡,却没有大型天灾……”庒灵止虽对h市不熟,但风水是相通的,能改变这种状况,定然是有高人在水龙或是山龙上做了文章。


    元辰开口道:“江边有一塔,一阁,均为锁水之用。”


    “大江之水,岂是一塔一阁能锁得住的?”有人问。


    转念间,庒灵止已经将整个h市的风水局了然于心,他收起手机道:“元辰道长说得没错,江边有一塔一阁用于锁水,江上有大桥连通被冲断的山脉。大桥锁江,山气复苏。”


    实际上,大江上不止这一座大桥,长桥足有十多座,但连通山脉的这一座至关重要,再加之其他小型布局,羸弱的山龙得以补强,旺盛的水龙得以缓解。


    “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多福广场位于山龙之气与水龙之气交融处,又是聚宝盆布局,得天时地利,只要商场负责人脑子正常,拴条狗都能赚钱。”庒灵止说道,看向竟承。


    竟承点点头,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可能才沾湿了舌头,杯子便又被他放了下去。


    倒是庒灵止说了这么多话,口都渴了,一口将自己的那杯喝了大半下去。


    “小友说得是对的。”元辰摸摸自己的胡子,又摸摸那件法衣,显然很满意。


    答过话的那人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年纪比庒灵止大,想得却没有他全面,不由问道:“那这些和双极大厦里的事有什么关系?”


    庒灵止暗自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双极大厦就在多福广场旁边,是整个h市山水之气最强盛,气运最好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恶鬼作乱之事。


    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据元辰所说,有无数恶鬼从双极大厦里窜逃而出,危及整个h市。双极大厦里怎么可能有恶鬼?这件事必然是人为。


    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双极大厦附近最多的便是钱,这处位置佳,赚钱容易,不缺有钱人。


    但对于有这样本事的人来说,钱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见得。


    庒灵止更偏向于另一个猜测,那人可能就是为了多福广场的气运而来。


    “幕后之人应当是想要聚一城之气运为己用。”元辰说。


    有人不解,“聚一城气运?他承受得起吗?”


    “不管承不承受得起,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先尽力阻止。”元辰说道。


    庒灵止看向竟承,“真有人能聚一城的气运吗?”


    竟承想了想答道:“……也不是不行。”


    虽然得了竟承的答复,但庒灵止还是有些不解,总感觉事情不止如此,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赵昊神色不耐,语气也不算好,站起来快有竟承那样高,气势逼人,旁边那些跟元辰还能叽歪两句的人,对上他竟然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元辰也跟着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许经应该也要到了。”


    许经又是谁?庒灵止默默地想,见不远处有个女人踩着高跟鞋就过来了,一身条纹西装,带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女强人模样,应该就是元辰口中的许经。


    “元先生。”许经无视元辰身边的其他人,直奔主题,“时间有限,看在钱的面子上,你们可以在负三层待一晚上,但希望不要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了。”


    元辰脸上难得有些尴尬,“那是意外,也没发生什么不是么,只是多待了几天而已。”


    “只是多待了几天?我差点去报警!”许经挑眉,“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希望能得到三倍报酬。”


    “没有问题。”元辰说道。


    “行了,跟我走吧。”许经带着一大队人往双极大厦走,“也不知道负三层有什么好的,黑黢黢的,又没灯,看着也吓人。”


    庒灵止跟在后面,还想着许经要找什么借口带十多个人进去,结果就见她和保安说了几句,保安就给放行了,临了还听见保安嘀咕,“还是坐办公室的待遇好,不年不节的,还要请什么cosplay庆祝的啊?”


    到了大厦内,电梯门缓缓打开,许经率先进去,庒灵止几人紧随其后,才一进电梯,就能明显感觉到一阵不一样的凉意。


    电梯内的气氛安静而紧张,只有轻微机械运作声在空气中回响。电梯顶部灯光柔和,映照在每个人严肃的脸上,庒灵止和竟承交换了一个眼神,只从电梯内的阴气来看,这已经能确定此行必是一场硬仗。


    第34章 腐尸 那人皮肤带着让人熟悉安心的炙热……


    “大厦负三层虽然不是公司重要区域, 也没有放置什么需要维护的设施,但基本也不会对外开放,能下到负三层的电梯也只有这一部。”许经说道, 哒哒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楼层中回荡, “但是这部电梯得要员工卡, 你们如果想提前出来,可以走尽头那边的楼梯,用不了多少时间。”


    负三层很黑,没有一丝光线,有人开了手电筒, 但照明范围很有限, 那一丝亮光在两三米远的位置像是被黑暗吞没了一般。


    “我就送你们到这, 不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请记得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要出来,不然被发现了, 我可能会被迫离职。元先生, 到时候记得付尾款。”许经得到元辰肯定地答复后, 推了推眼镜,重新坐电梯上了楼。


    负三层只剩下他们十多人, 能见度太低, 但窥斑见豹,仅从面前这几米的光景,庒灵止便能猜测出这整层设施估计都非常破败。


    不止是破败, 地面和墙壁都还是水泥浇筑, 并没有装修过的痕迹,四处散落着水泥块和大量蛇皮袋子碎片,还有一些橙红色板砖和已经干涸的泡面盒子。


    “双极大厦负三层和隔壁多福广场负三层是相连的, 总共可能有三万多平米,我们人多,分头走。”一直没怎么开腔的赵昊说道。


    在这样漆黑阴森的环境里,分开行动,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里灾难的开始,但在场可以说都是玄学界精英,自然不会有这些顾虑。


    “上次我和赵道友前来,并没有找到恶鬼来源。”元辰说道,“此地气势强盛,歹人颇会借势,利用阵法将我和赵道友围困几日,还要多亏赵道友才能逃出去,诸位千万不要轻敌。”


    “必不会轻敌,但元辰道长也不要小瞧了我们。”有人忙不迭道:“虽然我们道法不及您和赵道友,但胜在人多,不至于太过危险。”


    庒灵止见元辰还想说些什么,但踌躇了一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最终只叹了口气。


    “我和我师叔一起走就行。”庒灵止说道,虽然他和阿颜认识,但毕竟不太熟,在这种环境下没法交付后背,那就是拖累。


    好在阿颜似乎也没有和他一同走的打算,头上铃铛一响,往赵昊那边靠近几步,道:“我跟赵昊一起走。”


    除了庒灵止和阿颜之外,其他人也分了几组,都不必商量往哪走,几个人罗盘一亮,就已经出发。


    三万多平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在这黑不见光的负三层里,庒灵止还得走很长时间。


    特别是这负三层的构造和停车场不同,里面还有许多小的房间,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东西。


    竟承走路没声音,庒灵止总要回头看一眼他还在不在自己身后,免得真像恐怖片里一样,一回头,连师叔都不见了。


    “看路。”竟承丝毫不领情,灼热的手掌贴在庒灵止脖子上,将他的脸转了回去。


    庒灵止甩甩头,挣开竟承的手掌,“知道了师叔。”


    又过了一会,庒灵止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脚步声,手机光线实在照不到多少位置,他只能沿着墙壁往前走,拐了几个弯后,面前的路被一扇门挡住。


    那门看着像是早就已经被淘汰的防盗门,门上挂着一把铁链子锁。门是个老款式,外面是一层泛着锈迹的铁皮,中间是空的填充。


    竟承手指在防盗门上敲了敲,发出清澈的敲击声,带着一些铁锈被震落下来,这门看着摇摇欲坠,“把门打开。”


    庒灵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抬腿便朝门踹去,第一下门没开,庒灵止又一连踹了三四下,将门撞得“砰砰”直响,声音在寂静的负三层回荡。


    “出去了还要准备点钱。”庒灵止说道,“给人家踹坏了得赔。”


    原本还以为这声音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但等了一会,庒灵止也没听到有人循声过来的动静。


    那门本就不太结实,被一个成年男性踹上几脚,门上的铁管已经断裂,破开一个庒灵止侧身能通过的洞。


    “唔……”庒灵止捂住口鼻,随着震颤的灰尘一起从门后传出的,还有一股腐烂的恶臭。


    他才一开口,那臭味便直往他嘴里灌,冷不防吸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都被刺得发痛。


    那臭味挥之不去,庒灵止用手扇了扇,空气似乎清新了一瞬,可下一秒,大股的臭气顿时又涌了出来。


    庒灵止闻到这味道都忍不住脸色惨白,几乎要呕出来。


    这臭味已经能算得上是物攻击了。


    “师叔,我们还要进去吗?”


    竟承脸色不变,走在庒灵止前面,弯腰从防盗门里钻了过去,仿佛不受臭味干扰。


    庒灵止无法,只能跟着竟承往里面走,随着臭味浓重,不知道是不是庒灵止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房里的可见度更低了,手电筒的光照不出一米远。


    “师叔,别走那么快!”庒灵止急道,竟承本就穿一身黑色,在这样的光线下更是难以分辨,庒灵止急匆匆往前走两步,试图追上竟承。


    步子才迈开,就被人从旁边拽住了衣领,那人皮肤带着让人熟悉安心的炙热温度,“往哪里找?”


    庒灵止长舒一口气,“师叔,这里太黑了,你别到处跑。”


    “……你走你的,我能跟上你。”竟承说道。


    庒灵止看不见竟承的脸,只好应承:“好的师叔。”


    他说话的同时,臭味并没有消散,还得忍着恶心,捂着胸口差点吐出来,真不知道竟承是怎么做到那样淡定的。


    臭味之中,还夹杂着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从踏上玄学这条路之后,庒灵止的感知就要比普通人灵敏得多,从中分辨出某种情绪并不难。


    这种气息远比用鼻子闻到的恶臭要刺激千百倍,令他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


    “师叔,这气味是……腐尸吗?”庒灵止不确定道,之前也碰见过腐尸,同样恶臭难挡,但今天的让他都有点支撑不住,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同样的情况。


    “嗯。”


    得到竟承肯定的答复,庒灵止心想这次估计麻烦大了,这腐尸这么重的怨气,不知道生前是遇到了什么。


    而且据许经所说,负三层是不让人进来的,人都不能进,那又怎么会平白出现尸体呢?


    庒灵止强行咬牙继续往前走,手电能照到的范围实在太少,他只能用手摸着墙壁前行,脚下偶尔踢到什么东西,走得磕磕绊绊的,可身后的竟承走路依旧没声。


    好像在庒灵止的记忆里,竟承只有在自己想让别人发现的时候,脚下才会有声音,就像之前他和孙一辰在小县城的酒店时,如果不是竟承故意的,庒灵止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现在身后静悄悄的,让他有种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啪叽!”庒灵止脚下不知道又踢到个什么东西,软软的像是一滩烂泥,脚踩上去就会陷进去,但表面似乎盖着一层布,并不会让人真的触碰到那团东西。


    庒灵止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叔等一下。”


    竟承在他身后不急不躁,不需要他出声提醒便已经停下脚步,好似早就知道面前会出现什么。


    手电的灯光缓缓下移,庒灵止屏住呼吸,顺着光线看去,视线落在灯光尽头处。


    在他脚尖处不足十厘米的地方,首先被看见的是一块深蓝色的布料,布料并不干净,有些黑褐色的污渍,不用细想,就已经能感受到那污渍有多臭。


    庒灵止顺着布料往上看,灯光一点一点移动,由布料组成的衣服完整的呈现在庒灵止面前,这衣服他看着分外眼熟,好像前不久才在哪见过。


    “这是……保安服?”难道是大厦保安误入了负三层意外遇害?庒灵止想着,又往上看。


    衣服包裹着的俨然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就刚才他踢到的那个脚感,估计身体上的肉轻轻碰一下就要碎成渣。这都不是庒灵止关注的,他往尸体脸部看去,那张脸因为面皮已经腐烂不成形而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可庒灵止看人并不看皮相,而是骨相。地上这具尸体他越看越眼熟,分明就是前不久才见过的。


    “师叔,这是……”庒灵止迟疑道。


    竟承点点头,“是他。”


    庒灵止心里一惊,怎么可能呢?


    地上这具尸体的脸看着分明就和许经带他们进来时,说过话的那个保安一模一样,可他们这么多人,经过保安身边时,谁都没有发现端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35章 回阳 一件带着温度的衣服兜头罩在了庒……


    “怨魂回阳的方法竟还还未教过你。”竟承行至庒灵止身侧, 捏着他的肩将他提了起来。


    “怨魂回阳?”庒灵止惊奇道。


    按照他目前在竟还那里学到的知识,怨魂回阳可以说是违背阴阳伦常的事情,若世间真有这种法子, 那天下必然大乱。


    竟承收回他肩上的手, 正色道:“怨魂回阳不是真正的回阳, 只是用特制的纸人作为媒介,引入怨魂,阻断阴气和怨气。彼时怨魂会忘却死后之事,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


    “那这时间应该很有限的吧?”这种违反常的事情都会有个界限,没法长久, 这是常识。


    “嗯, 只有三天。”竟承说道。


    “三天?”庒灵止皱眉, “可他的尸体怎么腐烂得这么快……有人故意的!”


    腐尸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恶心, 但在一些赶尸匠眼中却是上好的攻击手段,有些歪路子赶尸匠会精心挑选那些腐烂生虫的尸体, 腐烂程度越高, 尸体内的尸毒就越烈, 虽比不上真正的僵尸,但这算是短时间内最快的制尸手段。


    庒灵止再次将手电筒对准腐尸, 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人为的痕迹。


    赶尸匠会会将腐尸的手臂和腿用特殊的绳索和铁链固定, 并在其口中塞入特制的药草和粉末,这些物质在腐尸的体内发酵,产生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尸体一成, 那气味足以令人窒息。


    “一堆垃圾而已,做再多又有什么用。”竟承冷漠道,“只是我很奇怪, 怨魂回阳的法子,可是青霄观不外传的秘法,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什么?”庒灵止瞳孔微震,据他所知,青霄观总共也就五个人,师兄师姐师叔师父都不可能也没必要做这些事,那,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容不得他多想,耳边响起一阵丁玲的铁链声,庒灵止被竟承拽着手臂拉到身后,手电筒不慎掉落在地。


    黑暗中,庒灵止看不见面前情况,只感觉刚才一股浓烈的腥臭从脸侧挥过,似是那只腐尸烂到要掉肉渣的手臂,幸亏竟承把他拉开了,不然他想不到自己会有多恶心。


    也不知道竟承是不是真的看得到,庒灵止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弯了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棍子,横拦在身前,挡住腐尸的进攻,传出一阵恶心黏腻的碰撞声。


    腐尸一击落空,没有脑子也不知道生气,只收回手后又是一砸。


    它力气奇大无比,竟承手中棍子都发出微微断裂的声音,同时沉重的身体往前一跳,就朝着两人扑过来。


    这房间本就不大,庒灵止凭借记忆往后退了几步,竟承却没有躲避的趋势,那腐尸几乎要与他相贴,在即将碰撞之时,庒灵止只听见“砰”的一声,那腐尸竟被踹到了房间另一头。


    庒灵止原本是看不见腐尸位置的,但他听到声音,估摸着距离应该是摔到了另一边的墙上,连带着腐尸身上皮肉碎裂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可下一秒,那腐尸又爬了起来。


    “师叔!”庒灵止头一次后悔自己学得太慢,对这种腐尸还没个靠谱的方法。


    竟承直接将手中长棍塞给庒灵止,声音沉稳:“正前方,五雷符。”


    长棍是不锈钢质地,手柄处还带着竟承的体温,将庒灵止冰凉的掌心捂热了些。


    五雷符庒灵止是知道的,可以召唤雷电的力量,以强大的阳气克制僵尸。


    他回过神,长棍在空中画了个符篆,口中念道:“雷公电母,速降神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五雷符在半空中散发出淡淡的蓝光,蓝光中还有几丝金色在游走,庒灵止没有看到竟承看到那金色时的眼神。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紧张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凝聚,庒灵止借着五雷符的光看清了腐尸的位置,以不锈钢棍代替桃木剑,直击腐尸。


    “雷动九天,破邪诛恶,五雷轰顶,邪灵退散!”庒灵止大声喝道。


    话音才落,天花板上平白响起隆隆雷声,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直击半空符篆。符篆上的蓝光瞬间变得耀眼,如同一个小太阳般照亮了整个房间。


    庒灵止将不锈钢棍带动符咒向前一挥,一道雷电从符咒中激射而出,直奔腐尸而去。


    那腐尸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却因为没有脑子而不会躲避。雷电的速度太快,即便他想躲也躲不开,胸口瞬间被击中,变得一片焦黑,而后像尘土一样崩解,化为一地灰烬。


    庒灵止松了一口气,半空中的的蓝光随着他这口气的吐出而逐渐消散,周围又恢复成一片黑暗。


    “好像更臭了。”庒灵止面色难看,又感觉肩膀那块有点湿漉漉的,像是那腐尸的肉块溅在了衣服上,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以飞快的速度将上衣脱了下来,扔得远远的。


    这举动让竟承侧目,半晌道:“你做什么?”


    庒灵止解释:“衣服上好像沾了腐尸的血肉,有点恶心。”


    “……不成体统。”竟承说道。


    不成体统就不成体统吧,庒灵止宁愿光着上半身,也不愿意再穿那件衣服。


    可下一秒,身旁响起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而后,一件带着温度的衣服兜头罩在了庒灵止身上,将那一丁点的光线都给遮了个彻底。


    他把衣服从自己头上扯了下来,借着旁边微弱的手电筒光,才看清手上的竟然是竟承的黑色衬衫。


    衬衫触感很丝滑,只是上面经久不散的热意让庒灵止略微有点不自在,他一边将衬衣往自己身上套,一边道:“多谢师叔,其实给我一件外套就行,不给也无所谓。”


    一想到竟承现在没有穿衬衫,光裸着上半身套着西服外套,庒灵止就觉得气氛怪怪的。


    “招魂幡的阴气你受不住。”竟承说道。


    庒灵止恍然,差点忘了竟承的外套是招魂幡变的了,“师叔,那你能用别的再变一件衣服吗?你这衬衫有点大。”


    竟承比庒灵止都还要高很多,庒灵止没量过,但目测竟承应该在一米九以上,他穿着合身的衬衣,放在庒灵止身上下摆都能遮住屁股,袖口也得翻折起来才能将手露出来。


    “不能。”竟承言简意赅,冷硬拒绝。


    庒灵止一想也是,这又不是变戏法,哪能有这么简单,只是身上这衣服太大,存在感也太强,细嗅之下有一股薰衣草的香味,是他们师门统一用的洗衣液的气味。


    “师叔,你是不是能看见路?”庒灵止问道,不然竟承怎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他的位置,走路也没有踢到任何东西。


    “嗯。”竟承应声。


    看来师叔确实看得到,那还不如让师叔走在前面带路,庒灵止想着,不知怎么又想起竟承刚才说的那句“不成体统”,该不会是也看见他光膀子的样子了吧?


    不过那也没什么,刚到青霄观时,还是夏天,观里又没通电,他和清正两个人总是喜欢在外面光着上身冲凉,师姐在的时候才会加一件背心,那时候竟承也没有发表意见么。


    庒灵止和竟承商量了一番,让竟承走在前面,而庒灵止则走在后面。


    手电筒似乎被刚才的雷给劈坏了,在两人再度出发时,闪了两下后彻底罢工,庒灵止怕两人走散,不得已提议要扯着竟承的衣摆走。


    竟承刚开始是没有拒绝的,但他的外套太宽松,走着走着总是会被庒灵止拽得往下滑,他又扯着自己的领子拽回去,没一会又被庒灵止扯下来,最后他不耐烦地一把圈住庒灵止的手腕,带离了他的衣摆。


    灼热的温度从手腕处传来,似乎一瞬间都将庒灵止身边的阴气驱散。庒灵止以前和竟承直接接触得少,现在才发现,在这股灼热之下,竟然还让他有种触摸到刚才“五雷符”一般的触感,有点酥酥麻麻的。


    “师叔,你怎么还带电!”庒灵止惊道。


    “……闭嘴。”竟承不想和他解释这件事,却也没有松开手,手下比自己温度更低的肌肤,让他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好吧。”庒灵止并不在意,过了会又问道:“师叔,刚才说的怨魂回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竟承走路很稳,即便庒灵止不注意,脚下也不会踩到什么东西。


    他牵着庒灵止转了个弯,说道:“不清楚,外人不可能学得会。”


    即便学会了,也不可能连他都能蒙过去。


    “外人学不会,那就是我们青霄观里人做的?”庒灵止匆匆跟上竟承的步伐,仔细着不踩到竟承的鞋跟,“难道我还有流落在外的师兄师姐?”


    “没有。”竟承斩钉截铁,“这个更不可能。”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庒灵止碎碎念道:“那就只能找出幕后凶手才能知道答……唔!”


    庒灵止闷哼一声,刚才光顾着说话,没注意竟承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竟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竟承的后背肌肉坚实,他估摸再重一点可能都要流鼻血了。


    “师叔?”


    第36章 阵法 “庒灵止!别去,过来!”……


    庒灵止越过竟承, 用手电筒照向前方。


    又是一扇破旧得像是上个世纪产物一般的门,造型和刚才被庒灵止踹掉的那扇一模一样,庒灵止又凑近了些, 细细看过这扇门, 发现上面的锈迹都和刚才的一样。


    没多思考, 庒灵止这次直接踹开了门,径直往刚才发现腐尸的地方走去。


    他记忆力不错,在距离腐尸大约两三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再用手电筒照去,地上果然是那保安的尸体。


    奇怪, 师叔带路也会遇上鬼打墙吗?那这得是个多厉害的鬼?庒灵止心中惊骇。


    但转念一想, 也不一定是鬼, 在下来之前元辰就说过, 负三层阵法繁多,防不胜防, 能让竟承兜圈子的鬼不多见, 但阵法就不一定了。


    但凡阵法都讲究一个无声无息, 和符纸不同,阵法大多都只有在发现不对劲之后, 特意去找寻, 才会发现法阵的痕迹,不知不觉死在阵法中的人不在少数。


    “先解决它。”竟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但庒灵止却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美妙。


    “哦。”


    有了之前的经验, 庒灵止如法炮制,在腐尸还没有起身之前,便引雷将其消灭, 避免了竟承这件衬衣也被弄脏。


    腐尸在雷光下化为一层黑灰,庒灵止往后躲了一步,以免飘到自己身上。


    “知道这里有什么阵法吗?”竟承问。


    “不知道。”庒灵止说着,转头看向竟承。


    此时雷光还未完全消失,淡蓝色的光晕打在竟承身上,让他有种不似真人的美感。


    竟承五官原本就立体,此时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在阴影之后,让他的脸比以往看起来更加凌厉,让庒灵止不由自主把视线往下移。


    男人身上只套了件黑色西装外套,没有扣上,敞开的胸膛被蓝光照得肌肉轮廓更为清晰,庒灵止记得自己身上这件衬衣穿在竟承身上时,是有点微微紧绷的状态,当时还在想都没见师叔锻炼,怎么会拥有这样的胸肌。


    “……”庒灵止默默移开视线,怎么就忘了竟承上半身就穿了一件西服外套呢?


    竟承轻瞥了他一眼,道:“你仔细看看。”


    “啊?”庒灵止惊讶抬头,不是吧,怎么还要让他仔细看看?就一个胸肌腹肌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又不是没有。


    竟承两手按在庒灵止肩上,轻松将人转了个圈,“看不出来名堂出去就不用说是青霄观的人。”


    “……哦。”庒灵止觉得根本都没几个人知道青霄观的名头,但他不敢直接跟竟承说。


    负三层的房间里太黑,不仅是没有光线的问题,空气中的潮湿和霉味被腐臭掩盖,连通风口都没有,也不知道空气从哪来的。


    地面上除了一些装修垃圾外,还随意散落着碎石和灰尘,庒灵止一寸一寸观察,刚才没注意,现在却觉得这些碎石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给拖拽成了某种眼熟的图案。


    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表面尘土,露出下面更为复杂的线条,那些线条并不是被人画上去的。


    原本负三层地板是铺了一层水泥的,而现在有一部分水泥以复杂线条状被更深处的东西腐蚀掉,以一种微妙的规律排列。


    “滴答。”有动静从墙角传来。


    “什么声音?”庒灵止起身,循声走去。


    庒灵止用手电照过去,灯光穿透黑暗,打在角落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旁边还长着一些青苔,似乎这里漏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顺着水痕往天花板看去,那些水渍和地面水泥裂痕对应却又不同,更像是模仿着天空中的星辰排列。


    即便庒灵止还没来得及从竟还那里学到完整的青霄观阵法,但单从这些细枝末节的线索,就已经能确定,这阵法又是出自青霄观。


    这个阵法的复杂程度远超他预期,大部分细节他都能认出来,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就不太明白了,总而言之,竟还没教。


    “师叔,这个阵法也是我们青霄观的吗?”庒灵止问。


    竟承点头,“嗯,有人不想让人再往前走。”


    前面有什么?


    庒灵止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元辰口中那个,想吸收h市气运的幕后黑手,说不定他就藏在那后面,或者说他吸收气运的阵法就在那后面。


    吸收整个市的气运需要什么阵法?庒灵止回想了一番,这样的阵法要求极为苛刻,布置起来绝对不简单,而且是什么样的阵法竟然会让h市内恶鬼横生?


    不,不对,如果是他想要偷取h市气运,绝对会要多小心有多小心,闹这么大动静的阵法他是绝对不会用的。


    难怪他之前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谁家偷东西还搞得人尽皆知啊?


    “想偷取气运的人和布置阵法的不是同一个人!”庒灵止说着,又道:“或者说幕后的人想偷的不一定是h市的气运,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他也被阵法拦住,想借我们的手破开阵法!”


    那提议要一起过来的元辰道长很可疑啊……庒灵止回忆他当时的表情,单看面相来说,元辰绝对不是这样的小人,但玄门中人遮掩面相的手段数不胜数,庒灵止知道的就不下二十种。


    不过元辰上次是和赵昊一起来的,赵昊也有嫌疑。他一张脸还半遮半掩地,只让人看得见一双眼睛。


    竟承露出一副还不算太笨的表情,“我也想知道,这阵法后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庒灵止思忖了一会,不解道:“不过师叔,我还是不太明白,布置阵法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用的是青霄观的手段?”


    “你看地上的阵纹。”竟承半蹲下身,指腹在纹路上描摹。


    他微微弯着腰,腹部竟也没有被挤出赘肉,依旧紧实,肌肉线条流畅没入裤腰。


    庒灵止开始有些羡慕起来,“阵纹怎么了?”


    竟承睨了他一眼,说道:“阵纹不是刻在地板上,而是从土里透出来的,说明法阵在大厦建成之前就存在。天花板上的水纹也是一样,都是被阵纹吸引汇聚而成,这个阵在很久以前就存在。”


    越久远的东西,价值就越高,这样一想,连庒灵止也有些心动起来。


    庒灵止说:“也就是说,可能是师祖,或者师祖的师祖画的?”


    竟承皱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下面该不会是古墓吧?”庒灵止猜测。


    “……出去之后找竟还,让他好好教你阵法。”竟承说完站起身,又道:“墓地有墓地的阵纹,这种阵纹刻在墓地上,是想要克得墓主魂飞魄散吗?”


    庒灵止心想我又不认识这阵纹,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师门的祖宗用阵法护着。


    “师叔,这阵法你能破吗?”庒灵止又问。


    “有点麻烦,但不难。只是现在……”竟承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只道:“罢了,先走吧,跟着我。”


    “哦。”庒灵止和人说话从不刨根问底,别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给他听。


    这次竟承依旧抓着他的手腕走,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没有再遇上那扇门,只是越往前越黑,庒灵止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最后连手电筒的光线都被吞噬殆尽,周围彻底被黑暗笼罩。


    可竟承走得很稳,庒灵止脚下都没绊到东西。


    眼睛一旦看不到之后,耳朵就会变得格外灵敏,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庒灵止还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等等,怎么还有别人的呼吸声!


    庒灵止猛的停下脚步,带得竟承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铃铛声,随着铃铛声一起的,还有一阵清脆女声。


    “赵昊,我的虫子说前面有人,你走慢点,你撞到人被打了我不好跟林瑜交代。”


    庒灵止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他记得当时他和阿颜还有赵昊是按两个相反的方向走的,没想到这也能撞上。


    “他会在意这个?”赵昊冷漠道:“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阿颜笑嘻嘻道:“哎哟,林瑜有钱的嘛,肯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赵昊不接她的话,问道:“前面是谁?”


    “熟人。”阿颜说着,放大了声音叫道:“庒小道长,听得到吗?”


    庒灵止自然听得到,“阿颜,你们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负三层看来很是空旷,庒灵止的声音在这回荡了好久,才传来阿颜的声音,“是哦,我们明明是往相反方向走的,竟然还能碰上诶,这不会就是缘分吧!”


    “……应该也是阵法的原因。”庒灵止说道。


    “原来还是因为阵法……”阿颜说道,“刚才赵昊就这样说,不过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不高,我们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我们先汇合,一起商量商量。”


    庒灵止没多犹豫,点了点头,又想起现在除了竟承大家都看不到,出声道:“好,我们过来。”


    那边阿颜应了一声,他还没抬步,便听见左后方传来师叔的声音:“庒灵止!别去,过来!”


    “啊?”庒灵止立刻停下脚步,往师叔那边转去。


    才转过身便察觉到不好,师叔的声音是从左后方传来的,那抓着他右手腕的人是谁?可惜来不及反应,脑中一片晕眩,身体控制不住的瘫软倒下,模糊中感觉到竟承灼热的手掌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庒灵止!”


    第37章 阵纹 “你人都是我养大的,跟我闹哪门……


    “灵止, 庒灵止!”模糊间,庒灵止听见有人在叫他。


    这声音好耳熟,好像是师叔……


    庒灵止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张放大的脸, 两人离得太近, 导致庒灵止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面前这人竟然是竟承。


    “……师叔。”庒灵止想问竟承离他这么近干什么,还有他们刚才不是在双极大厦黑黢黢的负三层么,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亮了?


    但还没来得及将剩下的话说出口,竟承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那掌心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便打了个激灵, 竟承手心竟是微凉的温度, 都没有往日一半灼热, 庒灵止瞬间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竟承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只微微蹙眉,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种时候还敢发呆, 不要命了是吗?”


    挡在面前的脸骤然离开, 庒灵止才得以看清更多,这不看不知道, 师叔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件黑色广袖长袍穿在身上。


    那长袍极其精致, 其上用金线绣着一些符文,庒灵止说不上来用的什么技法,但比他从竟还床底下翻出来的那件紫色法衣看起来要贵重得多。


    不对, 不只是衣服!


    庒灵止眼睛都睁大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竟承,师叔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竟承一头及腰黑发用一根同色发带束在脑后,只留额前几缕碎发在被风吹起, 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庒灵止,仔细看去,庒灵止竟觉得面前这个竟承要比师叔年轻些许!


    庒灵止正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道光晃了眼睛,原本安静的四周响起几声凄厉的尖啸。


    “来了。”竟承沉声道。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庒灵止手腕一痛,他被竟承猛地拉了过去,险些趔趄摔倒。


    竟承扯着他的手腕极速后退,同时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把长剑,挥出道瞬间不知和什么东西碰撞出像是划拉黑板的声音。


    身后似乎有个异常凶猛的阴物,在即将被追上的时候,庒灵止被一只大手按着头压进了竟承怀里。


    “砰”的一声,耳边发出气球爆破般的声响,一股强大的气浪打在两人身上,虽没能让竟承后退半步,却推着庒灵止前进,将两人的距离压得更紧。


    隐约间,庒灵止似乎听到竟承发出了一声轻笑,胸腔震动引得他耳朵有些痒。


    “起来吧,它死了。”竟承的声音从庒灵止头顶传来。


    庒灵止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更觉得面前这人不可能是自己师叔,但他目前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暂时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看面前这人有什么目的。


    他习惯性地将手往口袋伸,想要拿出手机,却没成想,手探了半天也没找到口袋,反倒引得竟承侧目。


    “你做什么?”竟承问道,说着便想要拉他的手看看是怎么个事。


    庒灵止反射性把手往后缩了缩,视线下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穿了一身黑色长袍。


    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和竟承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绣着的金色符文不同,而他胸前,竟也飘着一缕长发。


    庒灵止摸了摸自己的头,不是假发!


    不知是不是他此时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面前的竟承好一会没有说话,半晌才略显强硬地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摊平。


    “手里什么也没有。”竟承说,“那你躲我做什么?”


    “我没有躲你。”庒灵止心怦怦跳,一手被不知真假的竟承捏着,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掐诀,做好和面前人死战的准备。


    “哼。”竟承轻哼了一声,听语气似是不太在意,接着松开他的手,说道:“从你拜师后,竟还没有管过你一天,我教你整整十年,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错了。庒灵止在心里默默想,他明明拜师才一年,而且平日里都是竟还教的他们,竟承连露面都很少,话也没这么多。


    竟承见他不吭声,又说道:“你人都是我养大的,跟我闹哪门子脾气?”


    此时的竟承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这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庒灵止几乎已经确定面前这人不是他师叔,只等这人什么时候暴露目的。


    “好了。”竟承揉了揉他的头顶,“事情还没办完,搞快点。”


    “什……”庒灵止打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四处打量起来。


    这里看着像是一块空旷荒芜的岛屿,不是很大,只有一千平左右,四周被湖水包围,再往远处的岸边隐约能看见有人影在岸上走动。


    这座小岛像是和外界隔绝了一般,上空盘旋着一股阴气,偶尔有阴魂从上方坠落,又被岛上的阵法消灭。只是岛上阵法似乎还未能完善,有极少数的阴魂会意外从漏洞处穿过阵法,而后被竟承击杀。


    再看那个假竟承,已经离他十丈远,一袭黑色长袍随风飘扬,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手中正握着那把长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而剑尖在竟承的控制下,缓缓在地面划过,留下深深刻痕。


    这个过程很漫长,长到庒灵止过了许久才发现,竟承剑下刻出的痕迹,竟然就是双极大厦负三层地面的阵纹!


    随着剑尖的移动,地面上的尘土被轻轻扬起,形成了一道道细微的尘埃轨迹,那长剑在竟承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尖在地面勾勒出的阵纹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贴近双极大厦地下的那个法阵。


    “还愣着?”竟承抽空抬头看他一眼,漆黑的眼眸反射着一点剑芒,看起来格外吸睛,他下巴朝庒灵止左后方抬了抬,“把你的剑捡起来,早点把诛邪镇弄完。”


    庒灵止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地上果然躺着一柄和竟承手中长剑差不多的剑,剑身上沾了不少灰尘。


    剑被庒灵止捡起来后,只是轻轻抖了两下,剑身上的灰尘便尽数散去,银色剑身亮得能清晰地照出他的脸。


    庒灵止眨了眨眼睛,怎么感觉他自己也变年轻了?


    来不及多想,那头竟承已经布置下任务:“这边的你接着画,我去补另外一边。”


    庒灵止握着长剑,心如擂鼓,他又不会画阵纹!


    显然面前这个假竟承觉得他是会画的,庒灵止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暴露,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他只能回忆着在双极大厦看到的阵纹,硬着头皮往下画。


    虽然他对阵法不太熟悉,但也知道一个阵纹不会经由两人之手,竟承这样自然的让他去接着画,那“他”和假竟承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或许“他”真的是由这个假竟承养大的也说不定。


    不过这个假竟承把他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庒灵止一边思考,一边斟酌着怎么下手。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顺利,才沿着竟承留下的阵纹续上一键,这具身体便像是有肌肉记忆一般,将剩下的一点画完。


    “还行,有长进,比你师兄师姐画得好。”竟承说道。


    庒灵止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道:“师叔,在这里画这个阵干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冒险,很可能他这具身体本身就知道这个阵法的缘由,但庒灵止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试探试探。


    果然竟承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面前这人被阴魂上身的可能性,但盯了几秒,却没有察觉出端倪,好像庒灵止就真的是他带大的那个“庒灵止”。


    “你师祖不是说过么?”竟承说着,手上长剑也没有停,“岛上有仙丹,吃了能长生不老,所以吸引各种妖魔鬼怪,自然需要诛邪阵。”


    “仙丹!?”庒灵止都不知道自己要先惊讶这世上真的有仙丹,还是要先惊讶仙丹真的能长生不老。


    他并不怀疑竟承话里的真实性,毕竟能吸引这么多阴魂,那仙丹即便不能长生不老,也一定会有其它很重要的作用。


    而且如果这里就是双极大厦建立之前的样子,地下藏了个仙丹,那么就能够解释幕后黑手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要找人破解阵法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假竟承的表情也要比师叔丰富许多,此时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我们方仙道一脉,炼点仙丹很奇怪吗?”


    “师叔,我……”庒灵止发现自己即便知道面前这个竟承是假的,但对这他这张脸,也很难编出借口来,除了那些细枝末节和师叔不一样之外,面前这人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师叔本人。


    他还想再问为什么要把仙丹放在这岛上,但看竟承的脸色,没敢再做声。


    “罢了罢了,赶紧弄完回去。”竟承说着,加快了速度。


    随着最后一个阵纹的完成,竟承猛地将长剑插入地面,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整个法阵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阵纹之间的光芒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法阵。


    他缓缓地站直身体,长剑依然插在地面上,剑柄上的光芒与阵纹相呼应,但发出一种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好了,我们回去吧。”竟承说道,朝庒灵止伸出手,“灵止,过来。”


    庒灵止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回去是回哪?


    第38章 糖糕 竟承一挑眉,说道:“我们当然睡……


    竟承见他不进反退, 也有点恼火了起来,站直了身体,眉头微蹙, 气势很是吓人。


    就在庒灵止以为他要扭头就走时, 忽然感觉到自己后衣领被什么东西捏住, 他蹭地回头,看见一扇黑亮的羽翅在自己头顶扇动。


    是师叔的那只鸟!


    那鸟翅膀完全展开后足有一米长,一边抓着庒灵止的衣领,一边往竟承那边飞,力气大得吓人。


    而竟承则满脸不愉地等着他被鸟拉过来后, 拽着他的手腕往小岛边缘走。隔着薄薄的衣料, 庒灵止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手指的温度。


    “师叔, 师叔!”庒灵止挣扎了两下, “我可以自己走!”


    “庒灵止。”


    竟承直接将庒灵止手中的长剑夺过来,而后虚虚一划, 小岛上的阵法破开一个能容纳两人出入的小洞, 岛外迷蒙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那只黑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竟承的手还圈在庒灵止手腕上,他慢悠悠地说:“照你这个走一步退三步的走法, 天黑都出不了岛, 上船。”


    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竟承口中的船静静停靠在湖边。


    这艘小木船的船身已经有些斑驳, 木质的纹在阴气的侵蚀下显得格外粗糙。船头微微翘起,上面挂着一张破旧渔网,网眼间还夹杂着几片干枯的水草。


    看样子应该是临时找人借的船。


    上船还是不上船?


    庒灵止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身处某种能够改变人感知的阵法, 却不知道布阵人设下的陷阱在哪里,得到的线索太少,导致他完全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不如放手一搏,先跟着这个假竟承走,到时候再找破绽。


    庒灵止深吸了一口气,往船那边走去,竟承已经松开手,站在一旁等他上船。


    这船太小了,人一踏上去便控制不住地往两边摇晃,庒灵止没坐过这样的船,好不容易稳住了船,还没喘口气,竟承又踩了上来。


    船又开始晃,而庒灵止也跟着晃。


    “师叔!”庒灵止差点要摔下去,一手扯着竟承的衣袖。


    “坐下。”竟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一旁。


    庒灵止只觉得肩上一重,竟承拿着长剑的手搭在他肩上。剑体冷硬,而此时天气炎热,他身上的长袍轻薄,抵在身上着实不舒服。


    他正想将竟承的手拿开,还没等他动作,竟承便自己松了手,长剑剑柄顺势下滑进庒灵止怀中。


    竟承道:“把剑拿好。”


    庒灵止说:“哦。”


    竟承在他对面坐下,那只黑色的鸟不知道又从哪里飞了出来,蹲在船头,湖面没有风,小木船却自己往岸边飘起来。


    庒灵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吹了一声口哨,那鸟闻声就从船头飞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按照惯例,口哨之后,就该喂它吃的了,可庒灵止手里什么也没有。


    “别逗它。”竟承挥了挥手,那鸟又飞了回去,叹气道:“本来脑子就不好。”也不知道在说谁。


    随着距离岸边越来越近,庒灵止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岸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是,商贩们都穿着粗布麻衣的古代装扮,有的头上还戴着斗笠,肩上挑着扁担,扁担两端挂着各式各样的货物。


    在看到自己和竟承身上的衣着时,庒灵止就对这里的时代有过猜想,但真正看到这一幕,他还是震惊居多。


    直到船靠岸,竟承都没有开过口,庒灵止也暂时没有挑起话题的兴趣。


    岸边有许多小商贩,有的挑着新鲜的蔬菜和不知品种的果子,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有的商贩则挑着一串串鱼干,食物的味道和阳光的暖意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


    肚子叫了两声,庒灵止才注意到自己胃里空荡荡的,像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一般,明明他进入负三层之前才吃过的。


    竟承从袖袋里拿出拿出几枚铜币递给庒灵止,他习惯性地想要抛起算一卦,却听竟承说:“拿去买两个糖糕吃,等到了客栈再吃饭。”


    “……”


    庒灵止也不亏待自己,卖糖糕的铺子在卖鱼干的人旁边,两文钱一块,竟承给了他四文,正好买两块。


    那卖糖糕的老板正低着头做事,见庒灵止来了,忙扬起笑容,“道长回来啦!要买糖糕么?这炉才刚出,还是热的!”


    庒灵止愣了下,没想到糖糕老板会认得他,不过他平时确实比较喜欢吃甜食,难道他这具身体也一样,经常来糖糕摊子上买吃的?


    老板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长筷子轻轻翻动糖糕,让它们均匀地受热,散发出更加诱人的香气。


    “我这糖糕啊,是用上好的糯米粉和糖做的,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甜而不腻!”老板热情地介绍着,他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说得庒灵止确实有些心动。


    旁边买鱼干的人忍不住插嘴道:“道长吃过那么多回,哪能不知道?老王那张嘴就是闲不住。”


    庒灵止笑了笑,道:“那麻烦给我包两块。”


    老板听到庒灵止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立刻拿起一块干净的油纸,熟练地夹起两块糖糕,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递给庒灵止,“道长,给。”


    庒灵止接过糖糕,身后一道阴影投来,遮住了头顶的太阳,竟承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怎么还没好?”


    “刚包好。”庒灵止说着,将手中的油纸往上举举,给竟承看。


    竟承点点头,将目光移向糖糕摊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换新桌子了?”


    那老板一愣,笑到:“是啊道长,官府不是发了告示,说下月初国师要来我们镇上巡视,所有摊贩必须整洁干净,所有街坊大路小路也一点菜叶都不能有,就连泔水都不能放太久,怕气味冲撞了贵人。”


    国师?


    庒灵止不清楚国师在这里面有没有起什么重要作用,只能去看竟承的反应。


    男人表情不多,只微微皱了皱眉,像是遇见了什么想不通的事,却也没有多纠结。


    两人和老板告别之后,庒灵止跟着竟承来到了一间半旧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们回来,也热情得很,连忙迎了上来,吩咐小二去上菜。


    庒灵止见竟承并没有拒绝,便猜测应该是早就定好的菜色,只等两人回来就可以直接吃。


    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咬了一口糖糕,还是热的,只微微甜,又软又糯,虽比不上现代精致糕点,但也很不错。


    吃到一半,庒灵止想起这钱还是竟承给的,自己一个人吃独食也不好,便用筷子将自己吃过的夹出来,另一块递给竟承:“师叔,你要吃吗?”


    竟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嘲道:“哟,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方,竟然舍得给我分一块。”


    庒灵止呼吸一滞,心说你能不能不要顶着师叔的脸说情绪这么丰富的话,这很割裂啊!


    “那你要吗?”庒灵止问。


    竟承眼里含着一点笑意,脸上表情不变,半晌道:“你自己吃吧。”


    这么一会功夫,小二已经把菜给上齐了,打眼一看,全是庒灵止爱吃的,这不禁让他怀疑假竟承是不是能读人记忆,可要是能读到他的记忆,怎么还能把师叔演出这么多破绽来。


    “快吃,吃了洗漱休息,明天还要去岛上。”竟承率先拿起碗筷。


    庒灵止夹了一筷子菜,问道:“还要去?”


    “那阵纹才画了多大点地方,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一两个月。”竟承说。


    他吃饭速度很快,庒灵止才吃了没多少,竟承便已经放下碗筷,掏出三枚铜币,在桌上晃了个圈,铜币向四周散开。


    那三枚铜币一共被竟承掷了十六次,庒灵止偷瞄了几眼,次次都是凶卦,也不知道竟承在算什么。


    到后面竟承不耐烦了,等庒灵止吃完饭,又把铜币塞进他手里,“你来。”


    庒灵止不明所以,“来什么?”


    竟承垂眸看着他手中几枚铜币,黑长的睫毛遮住眸中情绪,说道:“算算那个国师。”


    他一不知道国师长相,二不知道国师八字,仅凭国师这两个字就让他算,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前这个竟承太过相信他这具身体本身。


    但看竟承的态度,庒灵止也不好拒绝,只好拿起铜币往桌上扔,心里想着国师下个月要来镇上的事。


    他共掷了三次,第一次两正一反,第二次都是反面,第三次两正一反,为“水、雷屯”卦。


    “屯”卦象征万物出生时的艰难与混乱,水在雷上,雷动水涌,困难重重。


    庒灵止眉头紧锁,这意味着国师的到来将伴随着巨大的灾难,可能镇上的人们都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竟承沉声道,他语速不快,声音低沉,让庒灵止一瞬间以为听到了真师叔的声音。


    他知道竟承的意思,在“屯”卦中,也隐藏着一线生机,这生机虽然微弱,但并非毫无办法。


    庒灵止摇摇头,他不该管这些事,他的目的只是找到这里的破绽,然后出去,回到自己的世界。


    “先去休息吧。”竟承其身道。


    庒灵止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房间,想着自己暴露的不对劲的地方已经够多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问道:“师叔,我住哪个房?”


    竟承一挑眉,说道:“我们当然睡一个房。”


    第39章 秋水 庒灵止觉得那油灯还是有效果的,……


    “一个房?”庒灵止噌地站了起来。


    竟承却不再说话, 转身上了楼,庒灵止只好跟在他后面一起上去。


    木质楼梯被两人踩得吱呀吱呀地响,侧边扶手虽然看着摇摇欲坠的破旧模样, 却很干净, 没有一丝灰尘, 看得出来客栈打扫得很勤。


    两人的房间是拐角处的最后一间,这样的房间光线不足容易聚积阴气,气流不畅不利于阳气的流动和阴气的排出,且位置偏僻缺乏人气,并不是个好选择。


    但竟承显然不在意那么一点阴气。


    庒灵止随他推开房门, 房间里放着一张小圆桌, 桌上摆着一碟点心和一叠黄符, 再往里是两张床并排摆放在一起, 中间大约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竟然还有双床房!庒灵止瞬间松了口气。


    离天黑还有一会,竟承端坐在圆桌旁,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支朱笔, 在黄符纸上描画。


    庒灵止瞄了几眼, 有些是竟还教过自己的,有些是没教过的。但他不认识的那些符纸看起来并不像是随意乱画的, 庒灵止小心翼翼地研究了一会, 大概能看出原,但还是有些地方不是很解。


    天色稍暗的时候,竟承点了油灯在桌上, 暖黄的灯光打过去, 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下垂的睫毛将眼瞳遮了个完全。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庒灵止没这么想,顶多觉得面前的竟承看着比平日里要柔和那么一点点。


    也不一定是灯的原因,面前的竟承比庒灵止印象中的师叔要年轻,棱角没有那样锋利,表情没有那么冷漠,有时候会笑,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微微弯起来。


    竟承只是一个人在画符,并没有叫着庒灵止一起画,等到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笔,将画好的符纸拿了出去。


    庒灵止不知道他给了谁,反正回来时手里的符纸已经不见,反而多了一袋子丁零当啷的东西,听动静像是铜币。


    “看什么?师祖只给我们二十文钱。”竟承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是不画符去卖,他们明天就要睡大街去了。


    不过庒灵止想着刚才竟承画的符,应该不止卖这么一袋子铜币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脸上的疑惑太明显,竟承开口道:“这边都是穷苦人家,你收拾好了就去睡觉。”


    庒灵止点点头,又在在桌子旁坐了一会,等竟承选好了自己的床,他才过去另一张床。


    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庒灵止也没想到,自己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一晚上连梦都没有做,第二天还是被竟承叫起来的。


    天才蒙蒙亮,竟承带着他吃过早餐,便往湖中小岛去了,还是和昨天一样,在那画了一整天的阵纹,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


    庒灵止趁机在小岛上逛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等到傍晚时分,两人才乘船回去,还是那只黑色的鸟坐在船头。到了岸边竟承又给了他四文钱去买糖糕,而后天黑之前画一些庒灵止或认识,或不认识的符。


    直到这样过去十多天,庒灵止终于忍不住在竟承画符的时候,请教了他几个符篆的画法,毕竟在这里无所事事这么久,什么也没发现,还不如学点东西呢。


    竟承说道:“这些之前教过你的。”


    庒灵止噎了一下,“……是吗?”


    “拿个凳子过来在旁边看着。”竟承说。


    庒灵止自暴自弃道:“我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你就没怀疑过我的身份?”


    闻言,竟承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教你十年,会认不出你来吗?”


    庒灵止觉得那油灯还是有效果的,灯火映照在竟承眼底,凭空生出无限温柔。


    “……那你再教教我吧,师叔。”庒灵止长叹一口气,坐到竟承身边,专心致志地学起那些竟还还没来得及教的符篆。


    时间一晃而过,庒灵止坐在小船上,没想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快要一个月,别的不说,符篆和阵法方面的知识倒是学了不少。


    岛上那诛邪阵他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除了诛邪阵之外,竟承说还要在其上叠加一些让人迷失方向的阵法和攻击性较强的阵法,最后还放了不少小纸人在上面。


    庒灵止怀疑在双极大厦死去又复活的保安,靠的就是这种小纸人,但应该不是竟承放的这几个,毕竟不管是符篆还是小纸人,上面的灵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黑鸟依旧在船头,即便上当受骗多次,只要庒灵止吹口哨,它依旧会扑腾着翅膀飞过来,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等吃的。


    竟承看到了也当没看到,看着远方,任由黑鸟飞来飞去。


    “师叔,”庒灵止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啊?”


    在现实世界,庒灵止也问过师叔那只黑鸟叫什么,但师叔说他也不知道,说它没有名字。虽然他现在依旧不认为面前这个竟承是师叔,但还是有些好奇。


    竟承看看黑鸟,说:“小黑。”


    “……小黑?”庒灵止看了眼算得上英武不凡的黑鸟,有点难以置信它竟然叫这么朴素的名字。


    竟承又不慌不忙道:“你小时候非要取的。”


    “……”庒灵止开始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发现如果是在小时候词汇量匮乏的年纪,那确实有可能取这么个名字。


    “……小黑,小黑?”庒灵止试探性地叫了两声,那黑鸟却不他,连头也没抬一下。


    他又转头去看竟承,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压制不住的笑意,才恍然明白竟承是在逗他玩。


    夭寿了,师叔竟然会开玩笑!


    “师叔!”庒灵止气愤地站起身,船只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了几下。


    一个月的相处,让他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小心翼翼,在他发现不管他露出多少破绽,都没有危险发生时,便已经放平心态,准备慢慢等待转机。


    “好了好了。”竟承见快要到岸边,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伸手,那黑鸟便飞回了他手臂上,他轻声说道:“它的名字确实是你想出来的,叫秋水。”


    “秋水?”庒灵止想不出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和这只全黑的鸟一点也不相配。


    小船靠岸,秋水消失不见,竟承率先上岸,庒灵止跟在后面。


    他今天照常去小摊那买两块糖糕,竟承和他一起去的,到了地方却没见到糖糕老板,庒灵止还以为是老板今天没来。


    不想旁边那卖鱼干的却一脸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小声和庒灵止说:“唉,国师大人的仆从今天来了我们这,买了老王几块糖糕,没一会,非说他那糖糕有问题,就带了几个人砸了老王的摊子,还把老王绑走了,这我们也不敢问啊。”


    庒灵止闻言皱起了眉头,明明昨天看见老板的时候,他脸上一点要倒霉的迹象也没有啊。


    “国师已经来了?”竟承问道。


    “今天早上刚到的,比告示上早了好几天,上头几位大人准备不及,可愁坏了。”卖鱼干的说着,旁边又来了客人,便做生意去了。


    庒灵止之前一直没有太关注国师的事,即便有卜算出的那一卦在,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而且也并不觉得这里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但是现在糖糕老板出事,他怎么说也在这吃了一个月的糖糕,有些于心不忍也是正常。


    他拿着买糖糕的铜币在手上抛了好几下,但奇怪的是卦象杂乱无章,看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有时候,看不出来信息,也是一种信息。至少能说明,对方也是玄门中人。


    “想救他?”竟承问。


    庒灵止摇摇头,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陷阱,就算救也是他自己去,没道要拖着别人一起。


    竟承却一揽他的肩膀,把他往和客栈相反的方向带,“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月里,庒灵止每天三点一线,小岛,糖糕小摊和客栈来回走,并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以至于竟承将他带到官府门口的时候,他还愣了半天,想这是个什么地方。


    两人行动并没有偷偷摸摸的,竟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带着他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却没有一个人看见。


    这招也是竟还没有教过他的,庒灵止默默记在心里,想着等回了客栈再详细请教竟承。


    也不知道竟承是怎么对官府那么熟悉的,带着庒灵止轻轻松松就找到了暂时关押糖糕老板的位置。


    老板看着半点事没有,只是精神不太好,头发乱糟糟地坐在牢房里发呆。


    地牢里的光线太暗,庒灵止看不清老板的脸色,也没法从他面相上看出他的情况,正想要出声询问老板的八字,又想起自己是在暗中行事,不由看向竟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庒灵止竟会向相信师叔一样,相信这个假竟承。


    他看到竟承摇了摇头,好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示意两人先出去再说。


    还不等他们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像是闲庭信步一般靠近。


    庒灵止屏住呼吸,正要避让开来,却又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好像是……师叔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往声音处走了一步,身旁的竟承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庒灵止,别去!过来!”


    第40章 漏电 “庒道长!”阿颜眼中放光,“你……


    庒灵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深海里飘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光亮穿透眼皮,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时, 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86床醒了。”一阵女声在他身边响起。


    庒灵止转头看去,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本子在写着什么,见他看过来便放下了手里的动作。


    “86床,咖啡过敏你还喝那么多?”护士皱眉问道。


    庒灵止一愣, “什么过敏?”


    “正常人喝了咖啡都会有提神的功效, 你喝了反犯困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护士说道, “不过像你这样喝到昏过去的, 倒是少见。”


    庒灵止不明所以,见自己身上还盖着被子, 想要把被子掀开了下床, 却发现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怎么回事?刚才他不是还和假竟承在牢房里吗?这是又换场景了?


    “你朋友过来看你了, 等点滴打完就可以办出院手续,有事按呼叫铃。”护士看着很忙, 又嘱咐了几句后, 便匆匆离开。


    庒灵止看向护士提起的朋友,穿连衣长裙,扎侧麻花辫的阿颜。


    看来他应该是回正常世界了。


    “庒道长, 你可算醒了。”阿颜刚才似乎在和谁发消息, 此时收起手机走了过来。


    庒灵止开门见山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


    他以前喝咖啡之后是会有点犯困,但并不严重,更不可能是因为咖啡才昏睡过去。而且醒了之后, 无论是师叔,还是师兄师姐,一个都不在,肯定是有别的问题。


    “是秦安琳送你过来的。”阿颜在床沿处坐下,医院的床比较高,她双脚离地,一晃一晃的。


    “秦安琳?”庒灵止更晕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颜说:“双极大厦是她的产业啊。当时你突然昏了过去,那里又黑,我和赵昊看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只听到你师叔……那个人是你师叔吧?”


    “是。”


    阿颜继续说:“你师叔叫了你一声,没过一会我就看见你们那冒出亮光,等到能完全看清楚的时候,你师叔已经拿着一把冒着蓝光的长剑,一剑就劈开了那个破阵法!”


    庒灵止皱眉道:“那也应该是你们把我送到医院啊,怎么会是秦安琳呢?”


    “额,”阿颜尴尬地笑了下,“刚刚不是说了嘛,双极大厦是秦安琳的产业。当时不知道是那个阵法威力太大,还是你师叔那一剑威力太大,反正负三层的天花板直接被劈碎了,掉了好几辆车下来。”


    庒灵止大惊:“没人受伤吧?”


    阿颜说:“万幸没有。而且那时候楼上的人都怀疑是大厦偷工减料导致的停车场塌陷,但谁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庒灵止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庒道长!”阿颜眼中放光,“你师叔会漏电诶!我亲眼看见一阵一阵的电流从他身上穿过,然后整栋楼,包括旁边多福广场的电路都短路了!”


    “漏电?”


    “对啊。”阿颜说,“不过只漏了一会,就自己走了,说先把你交给我们,等你醒了就告诉你,他和你师兄师姐回……回青,青……”


    “青霄观?”


    “对对对,青霄观,我老是忘记。”阿颜笑道:“后来秦安琳就过来了,那得谈谈赔偿的事,我们和元辰道长一合计,这事大家都有责任,就平均分账了,算上误工费之类的,不多,每个人两百万。”


    庒灵止眼前一黑,恨不得再晕过去。好在之前赚得不少,四百万虽然肉疼,但也不是出不起。


    喘了口气,庒灵止又问:“h市恶鬼的事有解决吗?”


    “解决了,也没解决。”阿颜似乎很苦恼要怎么解释这个事情,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事最主要的就不是那几只恶鬼。我听赵昊和元辰说,是有宝物在负三层,有人想利用我们破开负三层的阵法趁机夺取宝物,那些恶鬼以前也是被那宝物吸引过来的,只不过恶鬼意识不深,只凭感觉飘荡,飘过来就被困在阵中不能出去。”


    “然后幕后黑手虽然破不开阵法,却破开了个小角逃出去,那些恶鬼便也趁机逃了出去,才造成h市恶鬼频发的现象。”


    “那,你们有找到那件宝物吗?”庒灵止问,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宝物,他便会想起假竟承跟他说的,岛中央放着的长生不老仙丹。


    阿颜摇头,“我们到阵中心时,宝物已经不见了,只有个空盒子。哦,对了,盒子旁边还有一把长剑,挺漂亮的,和你师叔手里那一把还很像呢!不过不到几分钟就化成了灰烬。还好我手快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听着阿颜的描述,庒灵止心里一惊,点了点头,单手撑着床板坐起来。


    接过阿颜递过来的手机,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负三层里很黑,但当时阵法已经被破,手电筒的光线足够看清楚前面的路。


    阿颜旁边应该是有人用灯照着长剑和剑旁边的盒子,那长剑银白,赫然就是假竟承给他的那一把,而长剑旁边的盒子被人打开,露出白色锦缎中间一点圆润的凹陷,像是曾经放过一枚光彩夺目的珠子,或是丹药。


    庒灵止心里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确定那里面曾经就是一枚丹药,只是盒子里的东西到底是被谁拿走了呢?是幕后黑手,还是他们几人中的一个,或是和长剑一般,早就化为灰烬?


    “行了行了。”阿颜收回手机,“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啊,我还得去找林瑜玩呢,娱乐圈可真是个好地方,好玩,真好玩。”


    “我没事。”庒灵止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正需要清静一会,“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会自己出院就行。”


    秦安琳给他安排的是个单人病房,阿颜出去时给他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的动静。


    庒灵止躺了一会,在枕头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接着先是给秦安琳发了消息,说自己过几天给她把赔偿款转过去。


    秦安琳并没有客气说不用之类的话,只说让他先休息,等有空了再一起吃个饭。


    怕是没空了。庒灵止想着,他准备一出院就回青霄观,竟承知道的事肯定比阿颜要多。


    比如那个出现在他身后的,极其像师叔的声音,和那个假竟承究竟是谁,阿颜提都没提,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又给竟承和师兄师姐,甚至师父发了消息,只有师姐回了他的消息,其他人都如石沉大海。


    烂桃花都走开!:师弟,回来再聊,记得交赔偿款。


    等庒灵止再发消息过去,清源只回了一句:很忙勿扰。


    庒灵止只得暂时先不打扰他们,等回去之后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等点滴的时候,庒灵止也没其他事干,刷了一会微博,看到今日热搜,顺手点了进去,才发现两天前秦安琳和严明就已经离婚了,今天才有人爆出来。


    庒灵止不关心这个,又退了出去,点开自己的相册。


    有段日子没有抓鬼,手机相册里没几只鬼,除了之前要找妹妹的女鬼和几只小鬼以外,还有一只没有被安置的鬼婴。


    地府公职人员还不一定会收鬼婴呢。


    庒灵止正要退出相册时,又看见在最后面多了一张照片,点开之后却发现是一团暖黄光团的图片,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他试探着在屏幕上画了个圈,那光团笨拙地追着他的手指移动,一抖一抖地,似是在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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