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班里原本的人数已经饱和, 白兰被安排到了教室的边角。刚刚坐下,这家伙就托着下巴哼起了意味不明的歌,藤本沉浸在自己的国文讲解中, 全然没发现班里一半女生的注意力都转走了。
我们几个开始扔纸条。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要毁灭并盛的话会被云雀咬杀吧?]
[啧!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十代目,等下课之后就由我去交涉吧!]
[说起来藤本的假发被风吹起来一角了诶。]
[!是真的!他的地中海越来越严重了哈哈哈哈哈!]
[不是说我们学末有一次修学旅行吗?听说因为时间对不上, 所以被安排到下个学期, 藤本为了这事焦头烂额啊。]
[他的保温杯里泡的是枸杞。好养生。我也要泡。]
[我老爸会在杯子里泡红枣^_^我偷偷喝了一口感觉很甜。]
[可以拜托妈妈给我们煮糖水……莲子糖水很好喝!]
[太好了, 放学我们就去蹭饭(划掉)做客吧!]
[棒球笨蛋!别那么理直气壮啊!对奈奈大人尊重一点!]
[哈哈哈哈哈隼人你太紧绷了!这样子怎么做阿纲的左右手嘛!]
[就是就是]
[就是就是](与上相同字迹+1)
[你们这两个混蛋——!!!!]
[等等!不要在纸上打起来啊!……好幼稚!!!]
[……]
[zZZ]
白兰本来还是话题中心, 聊着聊着就被我们抛到了脑后。暖洋洋的天气, 藤本的声音作为背景音, 我们写了整整四大张纸,最后一人一张分了。
下课之后,学生们纷纷离开座位, 围到了白兰身边。对于新学生的好奇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吱吱喳喳:“白兰同学!你是外国人吗?欧洲那种?”
“咦——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是意大利人。”
“好厉害!!!意大利的风景好吗?会不会经常下雨?”
“风景……没在意过。反正也无聊透顶。雨经常下。太阳总是不出。”
“这样吗, 那白兰同学转学来日本是为了太阳吗?我们这里的太阳光照很足噢!”
白兰托着下巴, 拉长声音, 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对着学生的询问。
“转学来日本啊……确实是为了太阳。久不了光辉的人对发光的光源可是向往得不得了噢?”
意大利虽然毗邻地中海,气候湿润,西西里却是以日光出名的意大利明珠,常年不缺光照。哪里会说有人为了太阳而从那样的胜地转来日本啊?
偏偏学生们被白兰绕得团团转, 纷纷对意大利表示谴责,然后自告奋勇地提出愿意陪新学生参观校园。
“白兰同学!我对学校超级熟悉、知道每一条小道, 要我陪你介绍一下吗?”
打着团结友爱的名号,女生有些扭捏地说。
出乎意料……不对, 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白兰弯着眼睛说:“不。谢谢你, 但我希望请别人陪我参观校园……啊,真希望她能答应呢。”
我感觉有些不妙, 往教室外走。
那边,白兰在女生急切地追问中,笑意盈盈地将手一指:“嗯,那位正在往教室外走的女生。”
我:“……”
他把手按到了胸口上,用吟咏调的语气说:“不瞒大家。我走进教室,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就一见钟情了呢。”
“……”
我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山本武他们:当初我们为什么没把他打死来着?
山本武对我摇头:就算真的把他打死了,那也是十年后的事。十年前的他还好好地活着。
沢田纲吉没拉住狱寺隼人,后者一脚踹翻了白兰的桌子:“你这混蛋在说什么鬼话?!”
在女生们的惊呼中,白兰站到一边抱起手臂,摆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控制不住我的心……”
我要作呕了。
山本武笑眯眯地说:“我的棒球棍呢?”
班里闹哄哄的,白兰成功引领话题风潮,同时在全班同学心里树立了形象:对同班同学一见钟情的大情种。
……什么鬼形象!
好在课间的时间并不算长,等到老师夹着作业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勉勉强强地压下了火气,坐回了位置上。
岌岌可危的平衡到了午休时间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刚刚下课,白兰就离开座位,径直向我走来。他颇有意大利人的浪漫细胞,谦谦有礼地问:“请问,可以麻烦你带我参观一下学校吗?”
“当然没问题!我们这就走吧?哈哈哈哈哈!”
“哈!你最好做好准备,混蛋!”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一左一右地出现挟住了白兰:“走吧,新、同、学!”
白兰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动。两个人的手臂像铁一样死死焊在他的肩膀上。他想了想,扯嗓子:“救命啊——有人霸凌新同学啊——”
我站了起来,黑老大一样狞笑着扭了扭拳头。
“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霸凌?这叫做友爱啊!
沢田纲吉站在我旁边伪装小弟,虽然霸凌什么的让人心虚,但这可是白兰。他挺直了腰,清了清嗓子,还挺有礼貌:“白兰,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兰:“来上学。”
“你去哪里不能上学?至于来这小地方求学?”
白兰:“来晒太阳。”
“发疯了,这人发疯了。”我把手贴上白兰的额头,反手拍了拍他的脸,一声令下,“呔,来人,把他压回精神病院!”
“是!长官!”
山本武配合地应了一声,和狱寺隼人拖着白兰往外走,我满意地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看到了吗?别想背叛我的帮会,否则你也是这种下场。”
“入戏太深了啊……!”沢田纲吉小声嘟囔,被我瞪了一眼后速速立正,“知道了!我不会背叛月见同学的!”
现在只差金链子和纹身和墨镜。我们就可以去演黑/帮了。
等等……彭格列本来就是黑手党吧?
·
白兰·杰索看似来者不善,我们观察了几天,却发现他很安分——字面意义上的安分。如此,我们慢慢放松了警惕。
已经没有了毁灭世界条件的大Boss也没有了威胁性。很快我就学会了无视他的存在,哪怕他就站在我旁边,我也能面不改色:“说起来,今天是六月二十号?”
“嗯,快要放暑假了呢。”
蝉鸣声透过玻璃闯进教室,燥热的、明亮的、纷闹的夏天已经到来。
山本武后仰在椅背上:“好吵……到时候我们去抓知了怎么样?”
我没抓过知了,兴趣顿时转移了:“抓知了好玩吗?”
“好玩!”沢田纲吉兴致冲冲地说,“知了们都呆呆的,有次我一个网抓了四只知了!”
我打了个响指:“提案を受け入れる!”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的脑子又绕了回来,“我想说的是,我生日快到了耶。”
关于生日,我没有多少具体的概念,当然,我也没有要隆重地过生日的想法。但我之前和云雀恭弥说过了这事、总觉得如果不和他们说一声,会很奇怪……?
出乎意料的是,这群家伙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彼此对视了会儿,气氛很尴尬。
发生了什么?我有些纳闷。
站在旁边、被我们当成背景板的白兰反而很应景地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四——
“六月二十四,”沢田纲吉说,“本来以为月见同学会忘记,没想到居然记得吗?”
我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真的忘掉自己的生日?”
“因为阿临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山本武说,“本来还以为能彻底瞒到那天。”
狱寺隼人也“嘁”了一声:“正常来说,提前四天才说自己的生日,根本就没给人准备的时间吧!”
我反应过来了:“你们都知道了吗?”
“当时阿临说的时候就记住了噢,”山本武无奈道,“本来还以为你会一直迟钝到四天后……”
他们这几天确实会在放学后神秘失踪。我们走到了学校门口就会分道扬镳。我当时以为这群家伙终于有了青春期男生的秘密,没想到是为了我吗?
我好奇地问:“你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棕发少年无奈地捂住了上半张脸:“惊喜这种东西、怎么会提前说出来啊!”
“提前说也没关系嘛,”我善解人意地说,“我听了之后就会忘记的。”
“不行不行,这可是我们准备了很久的惊喜,阿临还是满心期待吧!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山本武双手合十地拜托我。
狱寺隼人也说,生日惊喜这种东西是不该提前告诉当事人的。
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这家伙就不能四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吗!”
那我还真是抱歉啊,但我真没发现你们在准备生日惊喜。我默默地望天:“真的不能提前说吗?”
“真的不能!”他们异口同声。
只有白兰唱反调:“我建议你们提前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如果你们说出来,就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白兰一直都是这么个欠揍性格对吧?!
几人对他怒目而视,好不容易保持了几个小时的和平马上荡然无存,大家跑到教室外的空地上,轰轰烈烈地打了起来。
一刻钟后,云雀恭弥姗姗来迟,“咬杀!”
这是血脉……校园压制吗?所有人都脚底抹油好像屁股被咬一样了。云雀恭弥,恐怖如斯。
今天也是很咬杀的一天呢。
·
到了我生日的前一天,我的手机逐渐变身某A5,响个不停,机背发烫。
话外一提。我的旧手机回到十年后又能用了,里面通讯录加了很多新的号码,经常一打开就会有消息堵在屏幕上,非得用一键清除才能处理掉。
今天更加离谱,我点开的时候,屏幕卡顿了大概三秒,之后陆续不断的消息往上滑,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谁把我的号码投到了同性恋网站?
给我发消息的却都是熟悉的号码。而且,每条号码的内容都还不同。和以前我打开手机、空荡荡地没有半只蚊子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反比。我随手点开一条,斯库瓦罗的,“Voi!你明天生日,为什么不早说?!”
其他消息都围绕着“生日”进行。我简直要以为我是天下第一偶像了。哪来那么多粉丝啊?
眼不见为净,我默默把手机扔进抽屉,“咚”一声响,自己则趴倒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
“醒醒、醒醒、下课了。”
肩膀被小幅度地推动,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围在我身边,如果我是个社恐我一定会吓死的。我若无其事地问:“准备好明天让我感动的惊喜了吗?”
“……压力一下子就变得很大……”沢田纲吉小声地说。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信心!”山本武鼓着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到甲子园上了。
我们依旧是走到学校门口就分开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很奇妙:哇,心知肚明他们是要去为我准备礼物和惊喜。这算得上是人生提前告知吗?
糖果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白兰出现在我身边,他嘴里嚼着棉花糖,说话时甜腻得让人不忍直视:“是在感动吗?”
我偏过头看他,实在搞不分明他出现在并盛的动机和理由,开玩笑地问:“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看我现在的表情吧?”
“唔……我更希望这样的表情是为了我而出现。”他歪着头说。
十年后的白兰,在八兆亿世界的精神灌注进他一人的脑细胞中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他体验了当年我的感受,唯一不同的是,他不需要杀死自己,我解除了术式后,他缓了一天,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落败的事实,和彭格列签订了合同。
他轻描淡写地说:“那种把自己从八兆亿世界中剥离出来的感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和太阳也不遑多让的……”
命运的光辉照耀着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
他笑眯眯地道:“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同样感受过八兆亿同等的世界。这算是独一无二的羁绊吗?”
这也算羁绊?那我和街口卖豆饼的老板娘也有独一无二的羁绊。我冷酷无情地说:“不算。”
“已经猜到了。你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他不以为意地说,突然靠过来,离我更近。在我狐疑地看他时,他将一根发带递了过来:“礼物。”
“这礼也太轻了。”
“礼轻情意重嘛。如果阿临喜欢的话,我愿意送给你戒指~”
“那倒也不必。”我对戒指仍然有敬畏之心。
我把发带塞进了口袋里,随意向他挥手告别:“再见。”
他在我身后跟我挥手,走着走着,余晖就吞没了我们两个彼此的影子。
·
我的窗子好像在响。
嗒嗒嗒、嗒嗒嗒。
敲击的声音很有规律,越来越大,是虫子在敲窗吗?还是叶子、树枝之类的?总不能是人吧?这可是高楼层、外面也没有阳台。
我放下笔,离开了书桌,推开窗时被彩带喷了一脸:“呜哇!月见同学!”
“怦怦!”
我向后仰头,彩带噗啦啦地向下掉,挂在我头发上,显得我像一棵圣诞树。我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彩带,眼带杀气地看向面前的几人。
心知闯了祸,他们几个纷纷把肩膀缩了起来,Reborn跳在沢田纲吉的头上,不客气地敲打弟子:“搞砸了开头啊。蠢纲!”
“对不起……没想到彩带里面还有闪粉、”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抹了一把脸,把他的头发当成抹布擦手,同时加重了语气:“哦——让我猜猜,这就是你们的惊喜?嗯?”
山本武一手攀着窗,一只手举着蛋糕,苦哈哈地说:“那个,能进去了吗?蛋糕快撑不住了!是冰淇淋的啊!”
什么!冰淇淋蛋糕!不早说。我把窗子拉开一些让他们进来,结果,不只有他们几个,库洛姆、京子、小春、一平……大家都来了!
大家咚咚咚地跳进来,一个接一个,简直像是没有了尽头。终于,最后的蓝波嘴里啃着一块波板糖跳了进来,我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到底是庆祝生日还是入侵民宅啊?而且你们这么多人爬在外面,就不怕谁脚一滑掉下去?
“好可怕……好刺激!为了月见同学,小春愿意再爬一次高楼哦!”小春激动地说。京子附和她。
可恶。居然一点都不怕!
“是我们希望月见同学一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我们……这样算是惊喜吧?”沢田纲吉挠着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想不到吓…让月见同学大吃一惊的方法。”
他说得有道理。拜Reborn所赐,我已经对并盛町了如指掌,不管他在哪里突兀出现,我都会习惯如常。杀手倒是颇有意大利人风范,没有入侵过我的卧室,因此,从我的窗子处入手算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
我不善地看向他们:“这就是你们闯入女生闺房的理由吗?犯流氓罪,鞭三十,流放极寒之地,不得归!”
“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都怪我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沢田纲吉垂头丧气地说。
狱寺隼人急切地道:“这不是您的错!十代目,就当这个主意是我提出的!”
大家开始呼啦呼啦地道起歉来,完全没考虑到他们这么多张嘴,我该先听谁的呢?
“谁让你顶罪了,”我把狱寺隼人的脑袋往下捶,对这群神经大条的家伙彻底无奈,“说起来这真的是惊喜吗?算惊吓吧?你们想了几天,就只想到大晚上来爬我窗子?”
“当然不止了!”山本武兴致冲冲地说,“现在是……嗯!五十九分!”
他们又把我拉回了窗边。面向并盛中学的夜空平静无波,我看了一会儿,正要疑惑地转过头,几个少年人却把我簇拥着,高高兴兴地倒数:“十——九——八——”
“三——二——”
“一!”
他们大声地对我说:“生日快乐!”
“咻——”
拖着长长光尾的烟花从地上拔升而起,与身后追随着的光条一起划破黑暗的天空,在到达天的尽头时,光点怦然碎裂,化成漫天不断的飞花。
我的瞳孔中倒映着这片烟花。在这振声的明亮中,曾经苍白色的人造光变成了多彩的明丽,我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的余烬在夜空中发白地落下,仍然温热着这片天地。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大家的声音盈沸可爱:“快快快!这回真的要融化了啊!冰淇淋蛋糕!”
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点蜡烛,一根两根三根,最后,蛋糕被捧到了我的面前,大家期待的脸在烛光中模糊,却在我的心里逐渐明晰。
“许个愿吧!今天的幸运星!”
我有些笨拙地想了想,才想起来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里许愿。
许个什么愿好呢?
许愿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哪怕是放在自述啊、传记啊之类的书里,也有泄露之后失灵的风险。我可不能轻易说出来。
我只是在许愿之前又掀开眼环顾了大家一圈。
我许愿——
“■■■■■,■■■■■■■■■。”
我睁开眼,吹灭了蜡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愿望,所以,我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好喔!!请收下这份礼物!”
“啧!这是给你的!”
“蓝波大人可以把珍藏已久的波板糖留给你……”
你确定这块糖不是刚刚才从你的嘴里拿出来吗?
大家把礼物一份又一份地递上来,沢田纲吉送的是一个录着特定音乐的八音盒;山本武送了一只燕子样式的木雕,雕工有些笨拙;狱寺隼人的是一大本《不可思议命案》的合集;Reborn扔给我一把轻而锋利的小刀;小春和京子送我一盒散发甜味的泡芙,里面配着一张手写的、详细到能让我顺利通过家政课的泡芙制作方法;库洛姆满脸通红地递给我一对花色的耳夹,一平的是她手作的饺子挂件,蓝波的是没吃过的波板糖,还有……
大家的礼物把我桌上的杂物都挤到了一边,正中间的冰淇淋蛋糕有融化的趋势。我举起蛋糕刀开始分配,大家都围在我身边看着我的动作。
“好吃!”
我把蛋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咀嚼时,我听到自己在说,谢谢。
在人群簇拥中度过的生日。
——没有太多的意外,仅仅是推窗后见到你们的笑容,就够一场天大的惊喜诞生。
第72章 Chapter 72
第二天, 手机的卡顿仍然很严重,无线电波另一头的人说会给我礼物,而我也从这天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同的送件。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生日的?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给我送来了祝福, 有种花团锦簇之感。
伏黑甚尔给我做的长寿面。印象里这种面条得要从头吃到尾,可我没耐烦慢吞吞吃完所有的面条, 干脆一气把它们全部倒进了喉咙里。
伏黑甚尔看着我的饕餮样:“……我平时没给你饭吃吗?”
“有的。但这是长寿面。”
“长寿面也不是这样吃的。”
“说得好像你以前老老实实吃过了似的。”
“根本说不过你。大小姐。随你的便吧。”
“长寿面的话当然随便了。以后继续给我做便当才是人生大事。”
“……知道了。”
从配送员手中接过最后一封信件时, 夏天已如动车般轰轰烈烈地穿过铁轨, 撞进了我们的生活。学期到了尾声, 老师的致辞一贯无聊, 唯一能够让我们打起精神的关于修学旅行的相关——
“同学们, 你们即将会开展人生中第二次难忘的修学旅行活动,在这个明媚的夏天里,请同学们挥洒青春, 感受生活的美好吧!”
我和旁边的山本武咬耳朵:“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小学的时候也会有一次修学旅行。不过我当时发了高烧, 全程躺在床上, 只能看着别人到处参观风景, 真够倒霉诶。”
黑发少年脸上看不出半点儿沮丧的神色,兴冲冲地说:“说起来阿纲也是。当时他躺在我旁边的床上。那时候好像是流感?大家都好惨……”
因为都没有真正意义地参加过修学旅行,我们对台上叭叭叭呱呱呱的校长多了几分耐心。大片的无聊官话之后,我们挤出了一点儿干货信息:
修学旅行的最终点被定在山梨县的一个小村庄里。山梨县的工业不发达, 因地形优势而大力发展旅游业,产出的葡萄、桃子、李子品质都是日本之首。冬暖夏凉, 风景优美,实在是修学旅行的好去处。
“但是, 为什么定在一个小村庄里?”
“好像是和村长定向签了合同。那里的村民经营民宿、餐馆之类的产业赚钱, 我们算是待宰的肥羊?”
我们漫话了几句,对未来的修学旅行极尽期待。只不过, 这时候的我们没有预见到,平静的村庄后掩藏的黑暗即将被我们揭开。
·
我往行李箱里扔玩偶和衣服和各种各样的挂坠。
玩偶和挂坠都是别人送给我的。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些闪亮的或毛茸茸的东西颇为偏爱——仔细想一想,我偏爱列恩身上的鳞片也算早见端倪——现在能把它们带上我就会尽量带上。
伏黑甚尔蹲在我旁边,帮忙把本来就叠好的衣服压得更实好塞进箱子里,同时不间断地帮我“多余”的忙。
“这个不用放进去吧,叮铃哐啷的,”他揪出一个戴着兜帽的小人挂坠,“啧,还挺丑。”
玛蒙会把你的梦送进地狱的。
……不对,这混蛋好像不做梦。
我一把将挂坠抢回来放进箱子里。这混蛋马上又把另一个抓了出来,这次的口吻更加不客气:“谁挑的这个?也太丑了吧。”
我平静地说:“我挑的。”
“……”
放学后逛街的时候,我在橱窗里看到的毛绒球。颜色各异、摸上去的手感很柔软,当时在我身边的沢田纲吉他们人人有份,我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如果不是没处挂着,它大概会被我随身携带。
伏黑甚尔僵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把毛绒球放回了我手里:“还挺可爱的。”
“滚。”
我一巴掌把他挥开。他耷拉着头发和手脚,蹲在旁边看了会儿,没事干,只好去喂金鱼。喂得咬牙切齿:“吃多点,撑死了活该。”
所以他到底怎么养活了半个月金鱼的?
金鱼在水里甩尾巴,不会做梦的鱼睁着泡儿眼,看着会做梦的人。
东西全部塞进去了。合上卡扣的时候,箱子的两侧鼓了起来,让人胆战心惊它会不会半路爆炸。没准儿我拖着它走过门阀,就会有人拦着我出示证件:“艾服必唉!有人举报你的箱子里有炸弹!”
不对不对。日本哪来的FBI。你跑错柯学片场了啊!
但我的箱子确实重得过头了。哪怕没有炸弹,好像也能装下人民币或者人民碎片。
……好冷的笑话。
我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我们说好了在学校门口集合。拉开门的时候,伏黑甚尔正在鱼缸边抱着手臂,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我要走了似的。金鱼什么时候这么得他的眼缘了?
我准备走了。突然,我听到他发闷的声音:“再见?”
短暂的离开是该说再见。我恍然大悟,也说,“再见”。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垂下的头发却好像有了些精神,又往上翘了起来。
“咔哒,”我关上了门。
·
修学旅行的住宿由学校安排,男女分开,但同班同学之间可以自由组合。一个并列通铺的房间可以住下六个人,我被京子和小春夹在左右表示要进行“女子夜话谈”。
女子夜话谈?
不对不对。重点是小春不是我们学校的啊。你从哪里溜进来的!
“因为是并盛所有的中学一起进行修学旅行嘛!小春和另一个女生换了位置哟!”
这样会给管理人员带来困扰吧。
没关系,我不是管理人员:“被发现了怎么办?会被通报批评吗?”
“不被发现就好啦!我相信临临酱一定会帮小春做掩护的~”小春说着说着就钻出了自己的铺位,跑到了我的位置上,高高兴兴地抱住了我。
女生,可爱的女生、柔软的、但又坚韧无比的女生。很喜欢……我的脸有点红。不是。等下。我是同性恋吗。拜托。
而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我有些出神地抓住她抱着我的手臂。她对我毫无防备、脖颈露在我随时就能碰到的地方,如果我心怀不轨的话……
她误会了我的意思:“贴贴!”
然后头挨头和我一起蹭了蹭。还拉上了一旁的京子。后者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但加入我们的时候完全没有勉强的意思。不如说她也很开心。
我和她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吗?
说实话,我和京子、小春的往来都不算很多——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我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对我展露善意,在未来送给她们咒灵也只是随手为之,可她们甚至在那天夜晚爬上了我的窗户。
“果然忘记了吗?但那次被野猫追的时候是临临酱救了小春!小春还记得呢!”
小春攥着拳头举到身前,眼睛里好像有小星星在闪:“临临酱从墙角走出来的时候好帅气!那个时候小春就在想,小春也要成为这样勇敢的人!哪怕是面对小混混的时候也要勇敢起来!”
野猫、小混混……
她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
但那不是野猫啊,是刀疤。我当时好像被一群小混混有眼无珠地围住了?刀疤就在旁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叫了很多野猫过来。等我把人捶进墙里走出来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女生正对着群聚的野猫束手无措、不敢抬脚。
我走过去,问她要去哪里?我可以送她。
她有些惊讶地捧住了脸,兴冲冲地答应了。一路上她都和我搭话,包括我在小巷子里做什么之类的……我如实回答之后,她更高兴了,像只嗡嗡嗡的小蜜蜂一样绕着我飞。
当时,我本意只是想解决刀疤的遗留问题。现在回忆起来,那个女生似乎就是小春。
发现我回忆起来后,小春抱着我蹭了蹭:“临临酱身边总是有很多很多事件发生!像青春少女漫主角一样。小春可以做配角吗?”
“为什么不做自己的主角呢?”
她狡黠地说:“小春当然也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过小春也想做临临酱身边的配角。”
在我身边吗……。这又不是好差:彭格列们不畏惧风风雨雨,他们迟早也要进入里世界的,和他们往来我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但小春和京子她们是普通的女生,如果因为我她们受到了伤害,我微薄的良心多少也会发痛。
我不得不委婉地说:“我身边很危险。”
在一旁有些安静的、看着我们聊天的京子突然出声:“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危险呀。”
我有些愕然地转头。被称为并盛中学校花的女生往常表现出符合日本人审美的大和抚子笑容,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们几个人,她脸上的笑容中那种生机勃勃的劲头完全无法掩盖:“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阿临并肩冒险。”
这种明亮的生命力简直让我头晕目眩。该说不愧是并盛校花吗。我是同性恋吧。
我被京子和小春的联合拳打得晕头转向。最后,我默认了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明明是三人的床位,我们却像抱抱熊一样挤在一起。
话说该回到正题了。
女子夜话谈一般会聊些什么内容来着?我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并盛有什么位置最适合观测四周,在哪里架枪可以控制整条街道,割手掌哪里的痛觉最轻和最重,刑讯的话我也很拿手……
终于,在两人的目光中,我满怀期待地张嘴:“说起来那个刀——”
她们两个两句话就把我打败了。
京子说:“嗯。说起来,阿临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捂着嘴笑。
小春问:“我猜没有。但是,有很多人喜欢临临酱啊!”
我好像被她们勒得出现了幻觉……真的假的?
第73章 Chapter 73
“很多人喜欢我吗,”我镇定地说,“喜欢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像我这样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实在不多了。”
京子“噗”地捂住嘴笑了, 没看懂,她在笑什么。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 然后就像一只猫一样被挼了:“嗯嗯, 喜欢阿临是正常的。”
看来她也认可我通晓人情世故的事实了。我心中略微得意, 但不能表现出来。一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怎么能这么显露自己的心情呢?我得内敛、沉稳、让人信任, 而不是被别人照顾。
京子:“所以, 阿临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也好解答:“喜欢京子。”
小春在旁边虎视眈眈。我赶紧找补:“也喜欢小春。”
“太狡猾了!临临酱!不是这种友情一样的喜欢——是那个啦!那个!”
小春左右手的食指合起来碰了碰, 一脸促狭地看着我。我认真地辨认这个手势,这不是意大利的,因为我对那边的黑话很熟练, 而这个我不认识;或者可以根据表面意思来推断——根本不用推断啊!
小春完全就是女生们聊天时谈到某者的恋情后起哄的表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她下一秒就会抱上来摇晃我, 问我是不是隐瞒了她们真实情况。
果不其然。她俩一左一右地扯着我的手臂开始摇晃:“是异性之间的那种……有没有?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我被转得头晕转向, 给出的答案却很敷衍:“没有喜欢的男生。”
小春半点都不失望地打了个响指:“哼哼!小春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一骨碌钻回自己的被褥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叠卡片。我看到最上面那张手写着的名字,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哼哼!情感侦查器!堂堂登场!噔噔噔噔噔!”小春口动配音,高高举起了所谓的侦查器:一叠上面写着不同名字的卡片。
“请根据卡片上的名字给出第一印象和最末印象!”
“不能用‘一般’‘普通’‘不记得了’之类的评语敷衍过去噢!小春会生气的!”女生插着腰严肃地说明规则, 在发现我表情不明后立刻滑跪,“拜托了临临酱!!!如果得不到答案的话小春不会生气, 但绝对会枯萎的!”
“……先放开我。”
“不要!”
“把手松开一点也可以把?”
“不要!”
她抱着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
“拿你没办法……。来吧。先说好, 我可能会骗人。”杀手骗人是应该的。
小春从我腰间抬起头来, 狡猾地评价:“如果动用了骗人的手段,那这个人一定在临临酱心里有些分量吧?”
“当然了。比如说我现在就会说我不喜欢小春。”
“不行不行!一定要喜欢小春!”
闹了半天, 终于到了正场环节。小春魔术师一样把扑克牌…不是,卡牌洗了又洗,京子在旁边当判官记录分数。第一张出现的名字是——
云雀恭弥。
小春紧紧盯着我:“初印象是?”
初印象。抢了天台的地痞恶霸算吗?我当时可是睡得好好的就被抽走了啊!
小春却又补充:“是第一眼、第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时,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哦。”
谁会记得那么久远之前的事啊?
一般来说,人不会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太多细节。因为那个时候,你并不会想到此后对方与自己的交集有多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两条平行线呢?短暂相交后,谁会念念不忘?
我正想说“不记得了”应付过去。却又忽然回醒,不对,我是记得的。
我记得他站在阴影里,像一片浮在空中的流云,抓不住也捧不住,比水还要不定。
凤眼忽而转向我,投下一片目光。淡漠的、讶然的、漂亮的。
“……”我静默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
小春失望:“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毕竟第一眼的时候很匆匆。没有想过很久之后还会被小春问初印象,”我点女生的额头,“真是无理取闹。”
“嘿嘿,”小春抱着额头笑了,还会狡辩,“才不是无理取闹呢!小春可是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临临酱时候的感受!”
眼看着她的注意力被我成功牵走,我松了一口气。但她很快反应回来:“那最末印象呢?”
“……”
最末印象应该是他在我午睡的时候递给了我礼物。放在我脑袋旁边,我刚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礼盒——我当时腹诽这个配色,觉得飞机头们的眼光实在一般,后来知道这是他选的颜色——他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我多久。我睁开眼时他挪开了视线:“醒了?”
“醒了,”我打着哈欠爬起来,“这是什么?”
他的嘴角往下撇了三个像素点:“今天是什么日子?”
场景调换一下,从“今天是你的生日”转换成“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面前的冷脸少年换成幽怨妻子。——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嘛!
“我的生日,”我从善如流地说,不再逗他,很诚恳地跟他道谢。
又问:“可以拆开吗?”
“随便你,”他说。但意思分明就是等着我拆开。
礼盒有些大,捧着却很有些轻飘飘。一件精致繁美的羽织,浅蓝的领口向下延伸,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在衣摆处靛蓝的沉色中点绣着星彩,如同一片幽静的夜空中浮着明亮的北极星。
大概是考虑到我的出行需求,常见羽织的宽大袖口被进行了一定的窄改,更加方便行动。我将袖口翻过来,发现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衔枝向下,遥遥对应着衣摆上的璀璨明星。
我很喜欢,因此直接将它穿到了身上:“有镜子吗?”
“这里是办公室。”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了。
我只好在他不远处站定,让他也别动,看着我。
“做什么?”他说。真的没动了,微微偏着头看我的时候,午后风吹起他的额发,快要下雨,潮湿黏腻的空气中,少年的瞳孔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把他的眼睛当成镜子,把有些乱的衣领整理好。他发现我的意图后嗤笑了一声,但居然没有挪开眼睛。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在他的眼睛里也转了一圈。
半晌,他抱起手臂,评价:“挺漂亮。”
“只是‘挺?’?你真没眼光。”
“哇哦。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打架吗?”这人两句话就暴露了本质,我难得来了兴致,于是就着羽织和他打了一场。他进步很快,飞快地向我逼近,我向后仰倒的时候,他的追逐仍然不停。
“砰。”
一声很轻的爆破声,我出现在他身后,有些得意地说:“想要追上我,你还不够格。”
他“呵”了一声,向我而来的影子保持着恒定的速度,几若短暂的静止。
——浮云比流水还要不定,比不定的线还要难以捉摸,不过。倘若他愿意短暂停下,这双眼睛里也会有人的影子。
“……”
回忆结束。我做出评价:“傲娇大小姐,算吗?”
“呼呼呼呼、居然是这样的评价吗……”
小春和京子抱在一起发出了奇怪的笑声。我被她们的目光刺得如芒在背,催促:“下一个呢?下一个。”
京子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我很有道德,我没有偷看,小春举起第二张卡牌。
山本武。
说起来,最开始和我搭话的人就是他。那时我没有和任何人相交的欲望、本身入学也是一个蛮无聊的决定:中学生都挺无聊吧?包括小范围的吃醋和明争暗斗什么的,都在我眼里透彻得无趣。
我在一片灰色中闭上眼睛,没有感受到旁人的色彩。接着,山本武把我推醒了。
“我是山本武。很高兴认识你喔!”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来熟?可是不自来熟的人是不会和我有任何交集的。山本武简直是硬生生地挤进了我的生活里,我行我素,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明亮少年气。
我把枕头抱在怀里,摸着下巴:“自说自话。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不愧是校草。大概就是这些。”
“那,最末印象?”
白天的时候我们才在学校门口集合。他背着一个有些儿重的包,还不忘带上棒球棍,好像我们不是去修学旅行,而是要去野外大冒险。
“阿临吃早饭了吗?”他问我。
我说吃了。
他手掌一翻,变出了一颗糖塞到我手上,很神秘地凑到我耳边说:“等会儿要坐车,而且是很久……为了防止晕车,要不要吃颗糖呢?”
我把糖扔进嘴里。……偷袭!好酸!我的脸皱成了一团,他哈哈大笑起来,在我的瞪视中快速讨饶。
我把他拎起来抖了抖,又抖出两颗酸糖,剥开糖纸扔进他嘴里:“下次还敢吗?”
“下次还……下次不敢了!”他苦着脸说。眼里却闪着笑意。
——关于山本武,大多数都是诸如此类的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界可是一块大到不行的图画喔?把三维推翻到二维,全世界都在拥挤的画面上行走,大事件就够把所有人的目光夺走了,何况这些随时就会被扔掉的小故事?
但所有的色彩却都由像素组成,一点一点,一滴一滴。
诸如此类的小事,早就填满了画面,形成人所说的两个字,“生活”。
“已经熟悉到了无法评价的程度,”我淡定地说,“感觉无处不在……所以没有最末印象。”
山本武之后,小春举起了下一个名字。
“沢田纲吉。”
关于沢田纲吉的初印象和最末印象。
——该从何处说起?
第74章 Chapter 74
关于沢田纲吉。
最初的印象是:“怎么会有这么低存在感的人?”
第一眼时都没有将他记住。
路边被忽略的种子。灰扑扑的、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注。或尔有人将目光投向他, 也不过是为了嘲讽、耻笑、欺凌。沢田纲吉给我的初印象,就是一个能够被随意捉弄的可怜小孩。
按照日本的成人规律,这孩子会按部就班地上完国中、高中, 直接进入社会、又或者侥幸地考上了大学,如此苟延残喘地将自己的青春拖长四年。
期间, 他一直垂着眼睛、蔫着头发, 没有向世界投回哪怕一束光线。
长大之后也是普通又可怜的社畜。上学时被同学欺负着帮忙值日, 上班的时候也会被同事笑着要求帮忙加班, 不敢反抗, 不愿意反抗, 就这样慢慢地走向生命的尽头。作为一颗恒星,在诞生之初就燃尽了所有光辉,此后的人生仅仅是在挥霍着余晖, 实质上已经是一捧灰烬。
也会被惊吓到, 然后竖起耳朵。但这样的反应就像虚假的人生反馈一样, 没有任何意义。
“是要实行偷窃吗?”
“什什什么——没有!”
他大吃一惊, 缩起了肩膀,畏缩地看向我。
我最不屑于与这样的人相交。兔子这种动物是挺可爱的。但太容易死了。我没想过之后和他有多么深重的交集。
我慢吞吞地走出教室,将他甩到身后,略过了他身上迸发出的鲜活的生命力。我当时以为这是错觉。
——不是错觉。
最末印象中, 少年身上明亮的气息已越过恒星,凌空架于一片鲜妍锦簇的故事之上。
他是我认识的人中变化最大的。从懦弱、自卑、底层的小孩, 到合格的、无可置疑的、唯一的首领。不可思议吧?如果放在其他故事里,现在就该寻找神奇教师了——这家教也太值了嘛!
但也许从来不是谁将什么东西赋予到了他身上。而是他本身, 就拥有着这样珍贵的、值得所有人喜爱的特质。
仅仅是将他身上的尘埃洗去而已。仅仅是给他一束光线而已。他自己就成长到了现在的地步。
世界明媚地涂上油彩, 沢田纲吉的角色从角落移到了舞台中央。如果没有我,他没准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大概。
未来战, 白兰发动最后一击时短暂地封锁了我的路线,而沢田纲吉从一片灰暗的世界中迸放而出火焰,耀眼地撕碎了所有be结局,呈现出来的是一条绝对光明的前路。
“月见同学?月见同学?”
他在树上推醒了昏昏欲睡的我,那个时候,西西里的雨停下。
“……”
我歪着头,在小春和京子期待的目光中给出批文:“此子大器晚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都是什么什么啊,小春听不懂!”小春眼睛里冒出了蚊香圈。
“就是,一开始很不显眼。之后会变得很厉害、在人群里也会成为中心的意思。”
“好偏爱的评价,”京子捂着嘴笑了,“阿临也一样呢。一开始很冷漠……现在很可爱。”
她的手掌覆盖了我的,柔软、温和、包容:“太好了。阿临要幸福噢。”
我鬼迷心窍地抱住了她:“和京子在一起我绝对会幸福一辈子的。”
京子:“……”
我被她和小春一起制裁了。可恶。
卡牌有厚厚一叠,沢田纲吉之后的名字是狱寺隼人。
但说到他,我便有些犯难。因为,和他初见面并不是在并盛町,而是——意大利。
我和六道骸毁灭了艾斯托拉涅欧后分道扬镳。六道骸的行踪漂移不定,我则有段时间游荡在西西里的老街上,那里的人对我陌生又熟悉:熟悉在于两年前有些人识得我,陌生却是,很多人以为我消失的那两年里已经死了。
小孩不该混黑/帮。
真正的黑手党残酷、血腥、没有容错的余地,可不是什么儿童过家家游戏。在西西里的地下世界,小孩不会被爱护,更可能被当成诱饵、耗材、发泄的对象。
游荡在老街上的小孩,有两个比较出名。一个是过去的我,一个也是我重回老街后新出现的狱寺隼人。我们都活得还算像个人。
第一次见到狱寺隼人,他倔强、固执、咬紧牙关,用自制的简陋的炸药将眼前阻拦的人打倒:“滚开!再拦着就弄死你们!”
“小子!口气倒是挺大啊?!有本事就打啊?打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大汉将他团团围住,凭着体型优势逼近,高大的影子笼罩了小孩。他脸上有恼火、愤怒、冷酷,却半点畏缩都没有:“那你们就全部给我去死!”
彼时他制作炸弹的水平实在简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小孩的脸上和指间挂着模糊的红色,血腥味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却丝毫不觉,盯着敌人的眼神像一匹小狼。
我看着他一个人炸跑了所有人。接着也不处理伤口,只拖着小小的影子到处游荡。最后,他不知怎得跑到了我呆着的墙角下,抬起脸来看我。
他好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意大利盛产血柑,橘子却不够入流,酸得我心脏发皱。我把剩下那个橘子——八成也是酸的——扔下去给他,“喏,小孩。”
给你了。
他接住了橘子,抿着嘴,别扭地看着我。我想问他,不处理处理伤口么?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没有方向也不爱护的家伙就这样死掉好了,我冷酷地想。
他含糊不清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回答了。内容已经记不分明,我和他的交集太过短暂,只有这么一点儿,哪里值得我记那么久?
我只记得他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倔强到尖锐的地步,不给人任何接近的可能。把自己生命放逐的人,也许很快就会死去,如一阵虚无缥缈的风般路过后不知所踪。
关于最初印象。
——“感觉随时都会把世界和自己一起炸上天。”我说。
因为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更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当时的他根本让人想不到以后这个桀骜的小子会变成忠犬型人物。
如今的狱寺隼人为了十代目鞍前马后,热情得好像被夺舍,今天中午在车上应付午饭的时候,他那个包跟叮当猫的口袋一样:
“十代目,要吃些蛋糕吗?我准备了蛋糕!”
“汉堡肉!是您最喜欢的汉堡肉!您要吃一口吗?”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接着食物,堆积的面包、蛋糕在他腿上堆成了小山。敏锐的左右手犹然不觉,从包里又翻出更多。
“喂!还有你!你不会没吃饭吧?这个就当送你了!”然后扔过来一个便当盒。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我多次反馈后最合我口味的饭菜。
还不等我道谢。他又和山本武打了起来,因为后者开玩笑说他有心机。
狱寺隼人勃然大怒:“棒球混蛋!你以为我是你吗?!为十代目鞠躬尽瘁是我应该的!”
“哈哈哈哈哈哈,理解完全歪到了另一个次元,”山本武挠着脑袋大笑,“不愧是隼人啊!”
狱寺隼人智商回到高位,马上听出他的意思,不顾我们还在车上,咚咚咚地打了起来,车辆疯狂震动,同学们目瞪口呆,坐在中间的沢田纲吉崩溃的制止声在车里回响,我戳了戳肩膀,让他附耳过来:“彭格列,你太仁慈了。”
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睛看我。
“想要及时制止风波可不能靠嘴皮子。你的拳头得够硬才行。”
“等等……”
我的手臂真够长的。足够我隔着座位伸过去分别揪住两个人的衣领子:“好哇。胆敢忤逆十代目,我这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威严。”
说吧“咚咚”给了他们两拳头。两人捂着头敢怒不敢言,沢田纲吉目瞪口呆:“是不是有点……”
我危险地看向他:“你也想尝尝我的拳头?”
“不,不敢……”他退却了。狱寺隼人站起来了!
“混蛋女人!居然敢对十代目不敬!”
他闹腾起来,扭过身想和我打架。感谢他的十代目拼命抱住了他的腰吧,不然他可能被我打成八段锦:“十代目!您快放开我,我要给她点教训!”
太嚣张了,太不识天高地厚了。
思及此,我给出了最末印象:“欠打。”
小春没听清:“什么什么什么——?”
“要是狠狠打他一顿没准会哭出来,”我恶狠狠地说,“让他给我擦干眼睛等着。”
“……”
小春和京子想了一下校霸被打哭的场面,冷冷地打了个寒战。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地又被问了几个人的印象。我有的如实回答,有的则含糊地敷衍过去。和她们聊得很晚,月亮都斜到了窗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除了我,她们两个都顶着黑眼圈。
“怎么会……!一点黑眼圈都没有!好神奇!”
顶级杀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被熬夜打败?不可能的。我打了个响指,“嗒、嗒”两声,小春和京子惊讶地发现彼此脸上的黑眼圈都不见了。看上去精神勃发。
幻术,居家必备好助手。赞!
山梨本就在东京圈以内,行程并不算远,不用多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次修学旅行的重点在于山梨本地的修行鉴赏,因此,学生们根据意愿被分配到了不同的村民家中的民宿。
因为产业发展畸形,当地村民大多就以经营民宿、餐饮、纪念品为生。不同于收拾俨然的宾馆旅舍,民宿规模更小,却也更适合游客切实地感受当地生活。
我和小春京子住进了一个民宿,旁边的村民院子更大一些,住下了彭格列的男生们。我们只隔着一道墙,爬到墙上就能看到彼此在做什么。
我坐到墙上的时候,本想和院子里的棕发少年打招呼。他却迟疑地耸了耸鼻子:“月见同学……你有没有奇怪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感到异样。
我嗅到了空气中很轻、很轻的味道。
“啊。”
我说,“有人快死了。”
“要去救人吗?”真奇怪。我这样地主动说。
第75章 Chapter 75
山梨盛产水果。因为果木清香, 村中的居民们都在院中栽种几棵果树,夏日听蝉鸣与树风,是极美的可以营销的卖点。
同时, 也是很好的遮盖气味的方法:血腥味浮在空气中,极淡极轻, 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只会惊呼树梢上盛开的花鲜妍美丽。
“到底是哪里不对?”
“我去那边看看……”
几个人分头寻找, 绕了院子一圈, 忽然, 山本武发出了一声难听得变形的惊呼。
半晌后,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阿纲,你们快来,这里有个地下室的窗口。”
如果是普通的地下室入口, 他肯定已经在兴致勃勃地发动我们参加冒险行动了。
但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慢他一步走出来的狱寺隼人面色难看地道:“等等, 十代目, 您先别过来——”
他没有说完, 但从表情来推演,面前的一幕绝对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Smoking bomb,八岁混迹在西西里的地下世界的人物,什么没见过呢?然而, 现在他几乎有呕吐的冲动。
沢田纲吉不顾他的阻拦,等他站到那扇称之为铁窗——实则只是个狗洞, 上面加了两根铁条——的地方前时,少年的脸色猝而苍白了:“怎么会……”
他稳住了没有向后退, 像狱寺阻拦他一样试图将我拦住。可惜这时候的我比他高一些, 一眼就能看到地面的景象。
窗口中伸出来两只手掌,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血液, 伤口处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蚊蝇虎视眈眈着温暖的血肉,而血肉的主人却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似的,发出孱弱的呼声,仅仅是为了一口食物。
“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齐平于地面的铁窗中,人的眼睛像是蚂蚁一样,涂着一层黑黝黝的颜色,却没有半点儿光亮。她们的呼喊来源于生存的本能,理智上他们却没有半点反应。哪怕面前就站着能够被她们呼救的人,她们也没有这个概念,只是渴求着一口食物:“拜托了……食物……”
因为我们几个站在院子里,班上附近的几个学生也围了过来:“怎么了?”
听到了山本武的讲述之后,他们登时来了兴趣,催促着一起过去看看。但原本的“看个热闹”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死寂。
“……喂。”
“………………”
已经说过了吧,山梨产业发展畸形、工业极度落后,现代化进展一般。村民们凭着土生土长的资源过日子,生活节奏偏慢,思想也较为落后。
在落后的乡村中,什么事情发生都是有可能的——比如,因为偏见而将某些存在视为“妖怪”“异端”,囚禁、虐待、杀死,并不以此为耻,而以此为荣:他们杀死了异端,维护了自己的利益,这有何不值得沾沾自喜?
被囚禁在暗室中的两个孩子,看到我们一群人黑压压地过来,反而失去了哀求的呻吟,抱在一起,瑟缩地将彼此藏进了黑暗之中。
她们颤抖着,仿佛察觉到了某种阴影,试图将彼此变成透明人,叫她们被世界略过。
世界此前一定是在虐待她们。
“……她们是谁?”
“为什么会被锁起来?是村民自己家的小孩吗?因为犯错了所以惩罚什么的?”
“你傻吗?怎么可能这样惩罚自己的孩子啊!”
“这根本就是虐待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学生们的声音骤然变大起来:“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这样对待啊!就算有错也应该交给法庭,怎么能私下做这种事?!”
“啊啊啊,她们手上的是什么?好恶心!她们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学生的声音太大,引来了不远处买菜归来的村民。一看到我们围在此处,他的脸色就变了:心虚、恼怒、愤恨,最后在我们转向他时,此人脸上的表情已是一派正值大人的笑容:“你们几个小娃围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日头太晒,快进屋去,大叔给你们切西瓜吃!”
他穿着一副农人的粗布衣裳,脸上淳厚的沟壑极有欺骗性。几个学生不明所以,吱吱喳喳道:“大叔,这里有个地洞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面还有人!两个小孩子哇!你们在搞什么?!”
村民憨厚笑道:“你们学生仔管这些做什么?不是说修学旅行吗?明天打球的比你们去看果园怎么样?走走走,西瓜……”
他的反应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在地下室中可怜的孩子,可能学生还真会乖乖跟他走。但大伙儿并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三岁小孩,一个女生拉住了有些犹豫、准备跟上村民脚步的同伴,摇了摇头:“别走。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同伴也反应过来:“对啊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
院子里十来个学生围在一起,同仇敌忾。如果是落单在这里,手无寸铁,普通人决计不敢这样和一个看上去就武孔有力的中年人杠上。
可大家都刚好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刚好大家都在一起。于是得不到结果就不罢休,得不到公道就不罢休。
眼看着这事敷衍不过去了,村民的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把火气压了下去,他陪着笑道:“真是没想到让你们到了这里。其实这里一般我们也是不过来的,因为这里面锁着两个怪物……”
“怪物?”
“没错。怪物,胎里带鬼的怪物!”村民脸上闪过厌恶与恐惧,“我们只是将她们关起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是别人,早就把她们打死了!”
学生们骚动起来:“就凭这样的理由就把人关起来虐待?!”
“疯了吧!现在可是法治时代!天皇都成摆设了,居然还有人信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事件!”
……抱歉啊,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灵异事件。我摸了摸鼻子。
学生们义愤填膺,听到村民这种荒谬的理由之后,沢田纲吉几人更是半点犹豫也没有,狱寺隼人抽出炸弹:“躲后一点!”
阴影里的姐妹们有些茫然地向角落里挪。
山本武制止了他:“等等!你这样太莽撞了。”
“哈?你没看到她们……”狱寺隼人不耐烦地抬头,正想说什么,山本武已弯着眼睛,抽出了棒球棒,挥动之间,冷光一闪而过:“我来。”
“嗤嗤”几声,铁条被直接削开,沢田纲吉不作声,闷着头徒手掰开了几根茬露在外的铁条。
“……”两姐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要……出来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
学生们也纷纷凑了上来。又顾及着可能让女孩感到害怕,都在两三米外停住脚步,努力露出亲和的微笑。
几个女生开始抹眼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自狱寺隼人抽出炸弹就开始目瞪口呆的村民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和善的面具再也维持不住,他怒喝道:“你们在做什么?!那两个怪物被放出来了怎么办?!”
院子外,因骚动而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闲居家中的村民也赶了过来,一看到我们围在这里,他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氛围变得微妙,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都极为难看,眼神中更是隐隐闪着凶光。
最后,村长出现了。
和蔼的看人,撑着拐杖,会对路过的学生说“要不要吃老头子家的井水?还有桃子,甜的嘞”,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极为严肃:“同学们……啊呀,真是闹出了不得了的风波。依老头子的意见,暂且把这事放下吧?不要为了这两个怪物,坏了你们的好心情。”
有学生隐在人群中,义愤填膺道:“什么怪物?!你们才是怪物!”
“没错!你们凭什么这样虐待小孩!”
“够了!同学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了!哪怕叫你们的带队老师过来,也没有人会对这事有任何质疑!”
村长重重下压拐杖,中气十足:“怪物就是怪物!你们这么年轻,懂什么呢?你们大好的人生,何必掺和这样的事!”
“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
“读书读傻了!什么都不懂,那可是怪物啊!怪物!会吃人的怪物!”
学生的呼声仿佛是压不过成年人的权威的。学生们被这样大声的呵斥镇得静了一会儿,原本有些踌躇的、向少年们挪动的孩子僵住了身体,她们抱住彼此,连呼吸都不敢重一点儿。
村长略微满意道:“这就对了,为什么我们不去休……”
“你凭什么说她是怪物!凭什么操控她们的人生?!凭什么——这样对她们!”
有些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他老得腐朽的声音。
幽子——那拥有着微量的咒力、足够她预判某个人的未来的巫女,眼中含着泪水,大声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就这样扼杀她们的未来!”
以她为首,少年们振臂高呼,绝无妥协之意。身在这样的氛围里,就会被同化成这样的少年。我织出幻境,女孩们的踌躇终于灰飞烟灭,她们挪动着步子,彭格列们低下身子,在大家示威一样的呼喊中,将她们抱出了昏无天日的地下室。
女生们都没有在乎她们身上的污秽,团团将她们抱住。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村长眼看着镇不住场子,恨恨道:“放下她们!你们怎么敢管我们村子的事?!你们的带队老师呢?叫他来,我亲自和他说!”
村民们拥簇在他身边,想用成年人的体格和力量压倒我们。
学生们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没有人退缩的。
“哇哦……囚禁幼小,你们都想被咬杀,对不对?”
带队老师?划掉!
风纪委员长,堂堂登场!
第76章 Chapter 76
云雀恭弥两浮萍拐下去, 几个村民飞起三米远,栽在地上人事不知。
村长大惊失色:“你……你是谁!”
“呔!”我说,“小小NPC, 果然连隔壁地图的大Boss都不认识么?怪不得只是一个村长而已。”
村长大怒:“你又是谁?!未免也太没礼貌了!你们老师就这样教导你们的吗?!”
“这个问题说来就很简单了。”
刀刃微微向下倾斜,倒映出他惊惶睁大的眼睛, 村长脸上的皱纹抖出汗水来, 我微笑着说:“我是全地图大Boss噢。”
“你!你这是想杀人吗?!放开我!放开我!”
众目睽睽之下, 村长尖叫起来, 身体僵硬地挥动着四肢, 村民们也发出了恐慌的低喊:“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你也是怪物!怪物啊!!!”
学生们吃惊道:“他们怎么了?我们还没报警吧?”
“就算报警也不至于是这种反应吧?拜托!这一看就是精神有问题嘛!”
“也许这个村子的人都有精神病遗传……所以什么怪物啊妖精啊, 都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一群精神病人囚禁了正常人?”
“没错!肯定是这样啊!幸好我们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怎么办呢!”
“说起来是山本君先发现的吧?了不起啊,山本!”
“啊哈哈哈哈, 不是我的功劳啦。是阿临和阿纲先觉得不对……这个先不说, 两个孩子怎么办?”
京子和小春心疼地挤过去, 从男生们手上接过两个孩子抱住:“先送她们去医院吧?她们身上都是伤口!”
“至于村民的话……”
癫狂的村民们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嚎叫, 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半个正常人来。云雀恭弥冷哼一声,叫来了飞机头,将村民们纷纷押下去。
“你又是谁、凭什么在我们村撒野——滚!滚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呼声凄厉得让人发悚,然而一看发出痛呼声的是可恶的村民, 又觉得大快人心。
幽子隐晦地看了我一眼,和我对视之后赶紧收回了目光。
幻境的种子根治进人的精神中, 可以直接混淆宿主的精神状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此刻村民们仅仅是以为我在持刀威胁他们、有人在攻击他们,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们会被全世界“虐待”。
这样的虐待不会在他们被法律制裁后终止,而会持续下去, 持续到他们生命的尽头。
被囚禁起来的孩子,没有接受过教育,没有任何的生存技能,年纪小时尚且能够存活,可等她们长大,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结局?
——从一开始,村民安排给她们的结局就只是死亡。
在春天第一场雨落下时死亡,在夏天樱花吹起时死亡,在秋天风打河水时死亡,在冬天雪飞如瀑时死亡。
总之是死亡。
她们存活着,不过是痛苦地延缓了这个进程。
学生们突兀的出现,就像一束天光刺入了黑暗的泥沼。少年施行正义的必然,却成为了女孩们原定悲惨的结局里唯一的转机。
带队老师姗姗来迟,面对这惊呆眼球的一幕,他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了汗,也许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事情的发展都已脱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警笛声“呜呜呜”地闯进了平静的村子。
救护车“滴滴滴”的响声几乎同时出现。
学生们护着两个小孩躺上了救护车,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警察原本想对我们几个进行单独的讯问做笔录。
但大家马上就不满地骚动起来:“等等!警官先生,为什么只问他们,不问我们?”
“做笔录还偷偷摸摸的!不会是想屈打成招吧!”
“对啊对啊!掩嘴之后把这件事压下去、免得影响政绩什么的!太黑暗了吧!日本要完了啊!”
警察看上去就要晕倒了,这群学生真是什么都好说哇:“不是的,不会掩嘴,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真相……”
“不会屈打成招?”
“当然不会了!正义执法,符合程序,怎么会屈打成招呢,同学们。”
旁边还有一群飞机头虎视眈眈!到底是谁对谁屈打成招啊?警察心里叫苦不迭,偏偏是自己摊上了这回事,他明明是今年才转正的片警:“如果大家不相信,我们也可以透明公开整个流程。但这个过程一定要有,否则我们无法立案,整件事无法向上级交代哪,同学们。”
警察态度诚恳,学生们没有为难的理由,只是要求所有的问题都要同时向他们提出,不许单独谈话。
最后,在院子里,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形容:
“我当时跑过来一看,什么都没看到,还是被提醒了才知道低头。地下啊!地下!只有一个小窗口!她们就在那里面看着我们。”
“她们身上都是伤,跟我们要吃的。等我给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吓得缩到角落里去了。她们肯定很久没有吃饭了,这不是虐待是什么?”
“村长他们还说她们是怪物,把她们关起来是应该的。我看村里的人才是怪物!根本就没有人性!”
警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勉强记下大家的话语。作为新转正的片警,他的正义感还没有磨灭。
额头上渗出的汗打湿了帽子,他拿下来擦了擦,整整齐齐地戴回去。警徽闪亮在他的心脏边,初出茅庐的菜鸟收起本子,认真道:“我会把后续反馈给大家的!放心吧!坏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制裁!”
学生们这才算满意地放过了他,但还是对犯人能够得到制裁不抱过大的希望。
法不责众,何况一个村的村民都参与了这场囚禁虐待的惨案之中。在杀人都没有死刑的国度,村民们最多也只是被关个三五年,且只会抓几个典型进去。
学生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关注两个孩子的后续,避免她们的未来遭受其他痛苦。
大家陆陆续续地散去。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修学旅行被中途叫停,校长在电话里满头大汗地和云雀恭弥解释,表示会尽快联络交通会社派出车辆来供给学生返程。
云雀恭弥听完校长的安排,不置可否地挂了电话。冷酷至极、连声“嗯”都没说,校长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再打电话回来。
风纪委员会的势力到底蔓延到了何等地步?这是个好问题。
我和沢田纲吉他们商量了会儿,准备去医院看那两个小孩。
·
山梨的电车专为观光而用,虽然牺牲了速度,但沿途花雨蹁跹,景致如画,随便一拍发到Ins上就能引来热度,大量游客为此而来,GDP增长有很大一部分正依赖于此。
车上的人不多,我们几个就占了半个车厢。太阳尚算明媚,光影不连贯地落在我们的脸上,割出一道道浮空的河流。
原本开拓身心的修学旅行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叹息一声世事无常。我倚在窗边,突然说:“明天就要回去了吧?”
山本武道:“听说接送我们的大巴已经在来的路上。哈哈,校长是恨不得我们今晚就坐车跑掉吧?”
也是,本来是签订了协约的互惠互利的交易,学生们却把整个村子都给端了。校长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怕自己被人爬窗子给捅了哇!
我咂了咂嘴:“那我们的修学旅行就这样结束了?没意思。”
原定还有三天的行程直接告吹,之后这次活动会不会弥补还另说。
沢田纲吉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大片的山脉:“不过,也没有后悔把这件事捅破……那两个小孩,好可怜啊。”
他抿着嘴,期待已久的旅行已经告飞了,他现在只希望两个女孩以后的生活能够归于平静与安宁。
经过医生的准许后,我们进入了病房。看到熟悉的面孔,瑟瑟发抖的女孩们镇定了一些,我们得以问出一些疑问。
“——你们的父母呢?”
“都死了。”
“……还有亲戚吗?”
女孩的眼睛有些呆滞地转了转,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将自己埋进了棉被里。
她的亲戚就是村里那些囚禁虐待她的恶魔。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父亲是村里的原住民,母亲却是一个被总监部通缉的诅咒师。在逃到山梨后,诅咒师和一个普通男子相爱,生下了两姐妹。
男子很爱诅咒师,为此忽略了后者身上的异样之处。一家人的生活不算富裕,却也算温馨和睦,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婴儿时期是幸福的。
但到了她们知事的时候,变故发生了。诅咒师因为女儿的诞生而放松了警惕,被总监部发现后围杀;心爱的妻子突然失踪,男子悲痛欲绝,精神错乱,疑神疑鬼,回忆起了从前奇怪的地方,对女儿展现出的咒术天赋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你们是怪物啊!如果不是你们,惠里怎么会失踪?!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男子开始对着女儿冷言冷语,时哭时笑,神情癫狂。但这是他和爱人的结晶,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她们视而不管。
看到了她们就会痛苦;不看她们也会痛苦。半年之后,男子喝得醉醺醺,一头栽进沟中,摔断了脖子,咽了气,结束了煎熬的生活。
对于村里的人而言,没有了其他直系亲属的姐妹成为了他们的“所有物”。他们早就对诅咒师有极大非议,枷场姐妹展现出咒术天赋后,他们喊着“怪物”,将之囚禁虐待,一开始还能打着正义的旗号,后来则失了控,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发泄自己生活的不如意。
“只需要给点水米就能发泄的东西,太划算了”,大抵如此。
得知了这样沉重的真相,安慰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大家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如坐针毡地离开。
走出大门的时候,我们的手机上都收到了夜晚回程的消息。校长还真是豁出去了,宁可我们冒着危险连夜回程,也不想我们留下来掺和后续。
就这样离开吗?
就这样结束我们的修学旅行吗?
我说:“现在就回去?”
我们几个彼此望了望。
——于是,我们决定夜爬富士山。
第77章 Chapter 77
位于山梨县内的富士山是日本的代表之一, 正是时节,樱花漫放,富士山每日到访的游客数不胜数。
我们没有按照要求回到村中集合, 而是在手机上查起了上山的路线。碍于安全问题,上山的吊车会在八点之后停渡, 如果我们想要在夜里到山顶, 就不得不徒步向上。
站到山脚下的时候, 简直要觉得这是个艰难无比的任务。
大自然的造物直入云层, 看不到顶, 在朦胧的夜中黑压压似怪物般凝视着我们。山的凝视如影随形, 缭绕的白雾与樱花共舞,沿途的灯不算明朗,我们一个个往上走的时候, 每个人的影子都模糊不清。
随着入夜与高度的拔升, 温度逐渐变低, 呼出的白气在夜色中浮动, 仿佛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我们闷着头向上爬,似乎想要把不久前的郁郁甩到脑后。
“呼、呼、呼……”
萦绕在大家心头的问题随着凌乱的脚步统一,而逐渐被问出来。
“她们会被送到哪里去呢?”
“父母都不在了。村子里的人也虐待她们。大概率会被送到福利院去吧。”
“但她们身上有咒力不是吗?”
沢田纲吉说:“除非她们能够掩饰过去,否则还是会被当成异类。”
在这个社会上, 只要身上有一点儿不同,就容易被当成异类排挤、欺凌。沢田纲吉很能理解这种感觉:正因为他跟不上同龄人的步伐, 他才被叫“废柴纲”好几年。随着老师与伙伴的到来,他已经走出了那段岁月, 可如今看到枷场姐妹, 又不可抑地触类情商。
山本武道:“看上去她们还没有能力掩饰自己,甚至她们连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都不知道。”
狱寺隼人:“送她们进福利院, 还不如把她们扔进老街摸爬滚打。反正她们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我不得不提醒:“不是谁八岁的时候都会用炸弹炸人的。”
他瞪了我一眼,不作声了。
我们继续向上走。像垂眉耷眼的蚂蚁。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说简单——其实我们撒手不管就是了。我们对枷场姐妹没有任何责任,更是施恩于她们,何必要为她们的事情烦心?
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沢田纲吉这个人,哪怕得到了力量、成为了彭格列板上钉钉的未来十代目,他那些不合时宜的温柔、拖泥带水的怜悯,都从来没从他的骨子里抹去。
狱寺隼人、山本武、风太、蓝波、一平……还有更多更多的人物。不都是因为这些而聚集到了他的身边吗?而正是因为首领的精神,他的家人们也被同化了。大家都眉头紧锁地思考对策,没有人说,“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走就好了嘛!别人的苦难都和我们无关!”
大家提出各种设想,又一个个地否决。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逼近了富士山顶,温度已下降到十余度,有些冷。大家不约而同地抱着手臂打了个寒战。
少年们攀着巨石,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提,最后,一起站到了石头上。远眺而去,附近再没有比这处更高的海拔了,俯瞰万物,涂在大地上的是蒙蒙亮的铅灰。
谁能投身富士山,共我刹那?
我们都往后倒,坐到了浮着草屑的土地上。手掌接触到发凉的世界时,我们的心都安定起来。于是,我们说起来闲话。
“修学旅行之后,马上就要国三了啊。”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该发愁高中去哪儿了。”
“听Reborn说,我们也许要去意大利……九代目先生似乎准备退位了。我们要提前熟悉各种事务。”
“啊,我们都去吗?”
“听Reborn的安排是这样啦。那家伙总是这样自说自话,根本没办法拒绝,很讨厌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是为了你着想嘛阿纲。不过,去哪里都没关系,只要大家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山本武开怀笑道。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了我。
“阿临也会去意大利,对不对?”
我的目光心虚地往上移,不答。
狱寺隼人登时大喊:“早就看出来了啊!你这混蛋,一想说谎就会往上看!”
“太没礼貌了蠢隼,”我笑眯眯把他的头往下按,“这叫什么说谎?我可是在很认真地想着说辞来敷衍你们。”
“所以说就是敷衍吧!可恶!放开我!”
他在我手里挣扎,然而无济于事。败犬可没有人权,我把他的头搓成了马蜂窝才松开手。偏过头时,山本武不知看了我多久。
他问:“阿临以后高中不和我们一起吗?”
诶……
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呢。那种谨慎的、试探的、蓄势待发的眼神。这家伙好像拿出了不得了的态度来对待我的答案。再往左边看,棕发少年正咬着嘴唇,满脸纠结地欲言又止,最后把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狱寺隼人语气不善:“你不和我们在一块还想去哪里?金盆洗手?退休?——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这叫什么金盆洗手?”
他这是不是嘲讽?我这年纪怎么了。六七十岁正是拼的年纪,而我这个年纪正是倒头就睡的好时机。
我的语气也同样不善道:“你对我的退休计划有什么不满?”
他嗤笑:“你有什么退休计划?皇帝的计划?”
他说得略有些刻薄。不过也是,我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不管怎么看,我都像是个街溜子一样在并盛町消磨时光,偶尔还会和他们一起打怪拯救世界。如此经历跌宕起伏,哪里来的退休?
也许他忘了。并盛町原本是个平静的小镇:如果没有沢田纲吉、山本武、狱寺隼人、Reborn……等等等等人员,我的生活也该是平静的。我早就该成功退休了。
如今问起此事,我一脸坚毅:“我已经想好了。国中结束后我就入学东京咒术高专。洗两年学历后进入东京大学。之后成为社会上流人士——和你们这群地下世界的黑手党截然不同,我将有一个光明前程。”
沢田纲吉大受打击:“怎么会这样!等等……黑手党的学历可以找什么工作?”
他开始胡言乱语:“我们真的会有学历吗?Reborn会让我们读高中吗?难道我要告诉妈妈我也去南极挖石油了……意大利有没有石油?”
他的想象力真的叹为观止。我拍手道:“其实你可以去当水泥工。”
“为什么?”
“东京湾每晚都需要大量水泥沉人,意大利也不例外…应该。”
“这都什么跟什么,”沢田纲吉表示,“还不如去意大利挖石油……”
“所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叫做子承父业吗?”
“……”
插科打诨一段之后,沢田纲吉正色道:“所以,我们只剩下一年时间了吗?”
“什么一年时间?”
“还有一年时间,我们就会……分开。”
他的嘴唇向下压,在富士山的夜色中,少年的眸子不明亮,洇着午夜的雾气:“月见同学会认识别的,像我们一样的……朋友吗?”
我的肩膀上一重,山本武的手臂搭了上来,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声:“一想到阿临会被抢走,就有了放下一切跟着你跑的冲动。啊,阿纲,我们真的不能一起去那个东京——,”他绞尽脑汁地想那个名字,但还是想错了,“东京咒法高专,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我感觉其他两人正在意动中。
那可不行。正是看中了咒术界的低调性有利于我猫两三年,我才选择了东京咒高。
我是去退休的。这样拖家带口的过去像什么样子?
而且彭格列可没那么低调——作为里世界的王者,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沢田纲吉作为它未来的主人,受到的窥探和目光能把咒术界掀上三回合。
我婉言拒绝:“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和别人有过深的来往的。”
想了想,我加上了这句有些肉麻的话:“毕竟像你们一样的人并不多。”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独特到够我另眼相看的地步了。
“……”
他们好像真的被肉麻倒了。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山本武才率先道:“只是口头说说,很容易的啦!谁知道阿临是不是在骗我们?”
“那你们想怎么样?”
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可以吗,月见同学?”
“当然是约定了!正式的约定,不能反悔那种。”
“喂我只是为了防止你反悔!”
我早就说过了。这群彭格列都是幼稚鬼。多少岁了,还在玩这种过家家游戏。如果真的要毁约,这种约定跟晒了一百年的塑料袋一样脆弱。都不用撕都会碎得灰飞烟灭。
不过是赌彼此的心罢了。
我叹了口气,决定给他们上一针强心剂:“我说的是真的。因为咒高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嘛。”
“……诶?”
“你们不知道吗。咒高里,一个年级往往只有几个人。而且,上课时间不固定,还会出任务,彼此没有多少相处时间。——顺便,我是特级,如果想的话,只用在里面挂个名头就行了。”
趁着他们露出呆滞的表情,我挨个和他们拉了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们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狡黠地向他们笑了笑:“我完全可以在咒高挂名。然后到外国出差……你们觉得呢?”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