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落羽躺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


    他几乎每次都这样,好像灵魂出窍,等着灵魂一点点回归。


    月荷看着想笑,她摸着他的脸,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


    Omega的唇瓣柔软馨甜, 像吻到初晨阳光中的玫瑰花瓣。


    甘甜从皮肤渗入血液, 传至心脏,心田便像绽放千千万万花朵, 绚烂盛大。


    这就够了,这样就很满足。


    只要和他呆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已经很美好。


    她对这个世界的戾气, 怨言,不耐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有落羽在她身边,像天气好的日子,躺在广阔的草地上,晒了一下午很舒服的太阳。


    天朗气清,风也温柔。


    身边的人缓慢挪动,月荷回过神:“怎么了?”


    落羽坐在她旁边, 面若桃花,眼波清凌, 七分含情三分含羞,欲语还休。


    月荷心弦狠狠一动。真好看, 想搞。


    她面无波澜,内心平静自我唾弃。


    果然柏拉图恋爱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美好愿景。


    他表面看起来再冷淡, 灵魂也不会对他无动于衷。


    想要把对方用力揉进灵魂,彼此合二为一的强烈感情,只是通过柏拉图怎么实现呢。


    只有最激烈的拥抱,最深入的吻,在理智被感官撕裂迷离混乱的瞬间,才会短暂感受到两道灵魂碰撞,分离的孤岛重逢相聚。


    吃荤的人装不了素食者,戴上面具,贪欲也会从别的地方跑出来。


    她晃神的空挡, omega的手伸过来掀她衣服,月荷按住:“干什么。”


    落羽红着脸:“你一直在帮我,你不是还没有……”


    月荷秒了解,他认为她没有解决,想帮她?


    她复杂的目光落在落羽红痕斑斑的颈上,咬痕、吮痕无可计数,怕是不好找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情况,真认为是他尽得好处,她全程苦苦忍耐,无偿奉献吗?


    月荷薄唇微抿,还没来得及开口,落羽另一只手又伸来,打了月荷个措手不及。


    衣摆骤然被掀起,月荷没拦截成功。


    她本来想在黑夜中安静平复的,就这么让他看到了。


    月荷&落羽:“……”


    落羽面色爆红,瞳孔震荡,视线乱飘,倒像是她非礼了他。


    月荷无奈叹气:“我去洗个澡吧。”


    谁知手腕被落羽一把抓住,细弱但清晰的声音传来:“我帮你吧,我可以帮月荷。”


    说着,落羽一只手笨拙地继续拉她衣服,月荷拦住他。


    “不用,”月荷沉声,“我又不是不弄就活不下去了。”


    落羽僵住,露出些微的不可置信。


    月荷体谅他的好心,但他现在的情况……她还没不顾场合到这种地步。


    她最近神经太紧绷,怕控制不好理智,对他无法克制。


    她拉拉落羽手指:“真的,我没事。”


    月荷盖上被子,遮住让彼此都不太自在的证据。


    “你刚才说要去洗,”落羽小声说,“不就是……”


    “不洗也不要紧,快点睡吧。”月荷拍拍他肩膀。


    关了灯,两人并肩躺着,落羽拉着她的手,轻浅的呼吸洒在她的锁骨上,就在月荷以为他睡着时。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荷最近压力很大吧,有很多烦心事。”


    月荷嗯了一声,说了句还好。


    “你压力大的时候,以前喜欢找我……”落羽低落道,“最近你都……都没找我。”


    “刚才不是弄了吗。”月荷睁开眼,偏头看向落羽。


    视线很不清晰,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躺着的人咬了咬唇,“可是你刚刚是帮我,”落羽意有所指,“你还没有解决呀。”


    “没关系。”她说。


    然而月荷的回答没能让omega安心睡觉,他还是纠结于她没有纠结。


    月荷发现落羽最近话变得有点多,给他弄疼了要说,爽过了要说,现在她爽不爽他也要说上几句。


    孕期的omega好像有变更娇贵一些。她不禁想。


    落羽戳着她手心,又一次细声问:“月荷,不要我帮你嘛。”


    月荷钳着他手腕,忍无可忍:“裴落羽,你话这么多,是不是被槽槽才舒服。”


    空气陷入沉默。


    月荷转瞬懊悔。怕是又要把omega说哭了,正准备安抚。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牵走。


    “轻一点,没关系的。”落羽声音低浅,不稳的声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月荷:“……”


    他是胆子变大了还是脑子迟钝了,要是以前大概会敏感得觉得她在凶他,偷偷哭鼻子,闷着一言不发吧。


    落羽这么主动,月荷很怀疑刚才她没有做到位,他还没有满足。


    孕期本来就会有一定需求,而且邢思彤也说过,拟态人的小孩各方面反应出现比普通人更强烈的情况,属于正常现象。


    月荷很自然理解为落羽还有需要,坐起来打算继续帮他。


    落羽推开她的手,响起闷闷的低泣声。


    “月荷,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落羽眼眶发红,委屈至极,“以前你不开心,明明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


    “现在又用不到我了?”他说。


    突如其来的指责,月荷很认真解释是顾及他身体才克制。


    一般而言,她说了这种话,落羽会先无言,再羞答答地道谢,依赖地贴到她身边闭眼安睡。


    但他没有,落羽带着哭腔质疑,“你到底是体贴,还是不想碰我?”


    月荷懵在当场。


    她还没得及说话,落羽下一句跟着过来:“你什么都不说,但我感觉得出来,你最近压力很大是不是?”


    落羽咬着唇,脸色涨红,“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杏欲会比平时还大。”


    “我又不是让你和我……”他欲言又止,“但是你这一个月,都没有碰过我。又不是不能……你干嘛忍着呢。”


    落羽逻辑之顺畅,句子之密集。月荷一来还没理出思路,二来插不上话。


    alpha困惑的表情略显呆滞,在此时情绪化的落羽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被说中心事。


    “你是有人了吗?”猜测又有新的延伸,落羽眼泪都快滚下来,人却凶巴巴的,“你现在知道处理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啦,就算有人,我也是不知道的。”


    好家伙,在她没说得上话的三十秒,落羽的剧本已经发展到她出轨。


    “我怀孕了呀,月荷,你这样做不对,不可以这样。”


    他眨眨眼,晶莹的眼泪滚下来。


    她好声好气:“明明是你自己乱想,我照顾你身体也是错了。”


    “你到底是照顾我,还是另有隐情,你自己清楚。”落羽鼻尖发红,哭得梨花带雨,犯倔的脸又有股劲劲的可怜。


    不知怎么,月荷莫名觉得有几分演的成分。


    被他冤枉得磨牙,又没骨气地心疼:“那非要我槽你一顿,你才安生是吧。”


    落羽瞪直了眼睛:“我就知道,遇到问题你就会用这种办法让我屈服。”


    月荷:“……”咬牙,“那我该怎么做?”


    落羽扁扁嘴:“月荷你好凶。要吓到宝宝了。”


    他后怕般想起什么,拉过被子,讪讪:“我困了,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拉上被子,美美闭眼。睫毛还泛着潮湿,面上却一片安然。


    月荷:? ? ?


    弄她一肚子火,自己倒心安理得睡觉。


    越想越气,她伸手拉他手:“你好意思睡?你不是哭着要帮我,就嘴上说说?贷款做慈善我可不同意。”


    落羽吓一跳,他本来见月荷有生气的趋势,打算见好就收。


    他是想帮她解决,但是局限于温和的方式。


    如果是在她发疯的状态下,那有待商榷。


    见月荷果然要发疯,落羽怕了。


    脚踝被月荷紧紧攥着,他没法抽回来,视线被肚子遮着,根本看不到她想做什么。


    “不要——”


    “轻、轻点。”


    “月荷你弄疼我了。”


    其实就是握着他手腕用了劲而已。


    落羽却受不住般,眼尾又湿红几分,吸吸鼻子:“你弄疼我了。”


    得到报复性的刺激,落羽头皮发麻,眼泪瞬间飚出来:“月荷你这个大坏蛋,我帮你,你恩将仇报,我不要帮你了。”


    月荷满头黑线,光听他这话还以为他被强./了呢。脚后跟又死命勾她腿弯。


    不知道谁在强迫谁。


    她也是自虐,还不如自己去浴室。


    月荷无奈叹气:“乖,别再说话了,我理智快到极限了。”


    “呜呜呜,还不准我说话,我就是工具人。”


    好吧。


    好吧好吧。


    她俯身亲亲落羽汗湿的额头,温声道:“刚才逗你玩呢,你想说多少说多少,我喜欢听你说话。”


    “尤其是我弄你一下,你声音一哽,简直就是天籁。”她的手摸着他的喉咙,神色幽暗,“宝贝就像……”


    她在落羽耳畔说了几个字, omega脸色爆红。


    后面月荷再怎么逗他说话,他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


    一整晚月荷说的那几个字都萦绕在落羽耳边,每当他被欺负地想哭出来,记起她恶劣的调侃,又生生忍下来。


    ……


    月荷正在洗手间,落羽钻在被子里,旁边床单湿淋淋一片,他不想多看一眼。


    女人吐息温热,言犹在耳。


    宝贝就像发晴的小公猫。


    耳朵直接熟透。


    罪魁祸首慢悠悠走来,还没有半点歉意。


    “床单还要换呢。”凶巴巴地,用眼神表示谴责:是你把床单弄脏的。


    但刚被收拾过,月荷的余威还在,很显得色厉内荏。


    月荷毫无所觉落羽不满了,只觉得他红着脸瞪人很是可爱,伸手撸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好脾气道:“我现在就换。”


    第82章


    第八星区。


    帝星的动荡传了过来, 不少人知道了月荷在帝星处境不好。


    之前被她镇压的势力蠢蠢欲动,林家的名头并不能再引起忌惮。


    多事之秋,有时候月荷也不能第一时间照顾到这边的情况。


    各区之间流动检查加强,官方给的理由是为了治安安定。


    物资流通越发迟缓,整个第八星区物资比从前更加匮乏。


    日子比以前更加难过。


    落尘联系不上他哥, 都不知道落羽是死是活, 许玲枝说他哥没事。


    他脑子想不深太复杂的东西, 许玲枝说没事,他就相信没事。


    仅有的工作也做不了, 老板开不出工资。


    大家生活几乎停摆,等待帝星的解禁,或是新风暴。


    落尘已经连续喝了一周的营养液,嘴巴索然无味, 走路都能听到肚子里的水声。


    他甚至开始怀念烂菜叶子的味道。


    夜晚降临,落尘靠着墙,模糊看到对面路边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死了。


    他挪着步子走过去,喊对方。


    下一秒,脖子上了一把刀,男人让他交出吃食。


    落尘全身上下只剩一剂营养液。


    他没什么力气,只能在心里鬼哭狼嚎,看着男人狼吞虎咽喝营养液。


    男人恢复体力,他恐怕就要成对方盘中餐了。


    落尘默默流泪, 他想回家。


    路上没人,整个街道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忽然, 男人全身僵直,轰然倒地, 营养剂滚到地上,发出玲玲的风吹风铃的声音。


    落尘仰起头,许玲枝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冰冷的目光凝视着男人喷泉般汩汩涌出血液的脖颈。


    她朝他伸手:“我那里有蛋糕,要吃吗?”


    一年前落尘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一个蛋糕把自己卖了。


    许玲枝纵然不该拿整个蛋糕蛊惑他,但他为了吃更多蛋糕坐到她腿上,也不是有骨气的行为。


    他不淡泊名利,他能为了吃的腰折成九十度。


    他快被许玲枝弄死了。


    落尘跪趴在床沿,手抓着粗布床单,娇贵的皮肤被藤席磨得泛红。


    任何疼痛不适感都能令他羞愤大哭。


    “许玲枝,你慢点,慢点……啊!”


    落尘两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他潜意识双手双腿并用往前爬,却被轻易抓住脚踝用力拖了回去。


    嘴里呜呜大骂,骂一句就被恶意报复,却还是不饶人。


    一口咬在许玲枝手背上,叼着她手背的肉,咬出两道血红的齿痕。


    许玲枝实在受不了这男人一副被强/.的样子,松开他:“不想做就走吧,我又没逼你。”


    落尘趴在床上,肩胛骨抖着,簌簌流泪,哑着嗓子:“混蛋,我才第一次。”


    两小时后。


    落尘瘫在床上,身体被掏空。


    他吃的那点热量不仅全部被消耗了,还倒欠几千焦。


    清醒过来,不禁懊悔自己饥不择食,怎么会爬许玲枝的床。


    根本不会在她身上讨得到便宜嘛。


    但是回想起许玲枝压抑着的疯狂,他心里某处,又感到隐秘的自得。


    其实那时候她很想标记他吧。


    他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高扬着头颅,像只高傲的布偶猫。


    许玲枝淡淡道:“我没想标记你。”


    在他羞怒的脸色中,她反问:“而且你也不想我标记你吧。”


    “是呢,我就是担心你标记我,我才不要被贫民区的alpha标记。”落尘怒道。


    许玲枝应了声:“正好,我也没想过未来伴侣是来自贵族区的小少爷。”


    小少爷。


    落尘愤愤扭过脸,眼睛悄悄红了。鬼知道他多久没听过有人喊他小少爷。尽管是出于揶揄。


    早就没人记得他曾是上将之子,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连母亲也劝说他,不要再对那段日子恋恋不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个咬紧牙关的日子,他都是想着过去的美好记忆才一日日熬过来。


    他怎么做得到不留恋。 -


    月荷选择罗家同西蒙家订婚的日子,主导了对罗树的讨伐。


    订婚仪式上,出现罗树同西蒙的密谋视频,二人打算在两家联姻后,未来共同分割拟态研究所带来的利益。


    而拟态研究所需要的孕体,他们言谈间亦有涉及,虽然只说了三言两语,但是视频对其进行了详细讲解。


    经过解说,背后的利益牵扯之强大,获取手段骇人听闻,引起众人惶恐。


    为了培育优秀拟态人,罗树曾将实验孕体的目光投向贵族区。


    二十多年的贵族omega失踪案,或可破解。


    江酒、小丫以及更多和拟态研究所相关的受害者都被月荷秘密带来现场。


    现场无数媒体向民众直播。


    为了维护帝星权力核心的颜面,女王下令直接屏蔽了订婚宴会的信号。


    宴会一片混乱,罗树调动了私人军队。


    两方势力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硝烟。


    “罗树上将,帝星有法律规定,上将所有的私人武装力量,都需要有明面上的记录,你养的这些人,面孔都很生啊。”月荷挑衅道。


    “难不成罗树上将早就想过这天,把反对你的人统统武力镇压。”


    “或者是不是用这些人,去给你寻找优秀的孕体?看上了,秘密绑回研究所。”


    事实摆在眼前,罗树辩无可辩,一切的辩解都是徒劳。


    未来迎接他的,只有审讯科的问讯。


    尤安穿过人群,他身上穿着订婚的礼服,形容狼狈,没有一点喜庆的样子。


    月荷很官方地道歉,说打扰了他的婚礼。


    尤安摇头,说没有。


    “我不知道,父亲和罗家谋划这些,”尤安解释,“我以为只是两家联姻……”


    “审讯科会按照帝国法律,公正处置。”


    对于尤安是否参与,月荷很无所谓的样子。


    尤安握紧拳头,固执地再次重申:“上将,不管你信不信,开始我只是单纯答应两家联姻。”


    “我这种omega ,总归要结婚。如果我知道西蒙家让父亲参与到拟态研究所上来,我绝对不会同意。”


    他看得出来,月荷不信,或者说不管他到底怎么想,她都无所谓。


    比起不相信,无所谓更令尤安无法接受。


    他们曾经有共同的理想,是目标一致的战友。


    他宁愿月荷对他失望、愤怒,只要不是风轻云淡的态度。


    一个念头悄悄冒出来。


    答应和罗家联姻,是不是也抱着一丝月荷对他生气的幼稚期待呢。


    “尤安先生,我只看结果。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说完,月荷转身离去。他只是她众多事情之一。


    尤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坐在地板上。周围的鼎沸人声,都被隔开好远。


    他刚到月荷身边不久,就参与到小队作战中。


    犯人劫持了拟态人,月荷组织召开商讨会议。


    大部分成员的意见是拟态人不具备法律承认的独立人格,他们主要目标应为击杀犯人。


    只有尤安提出应当将拟态人当做普通人类来看,尽最大努力避免悲剧。


    最终月荷坚持从雨林绕行,在保住人质性命的前提下,逮捕犯人。


    尤安是新兵又是omega,体能比不上老兵,爬坡脚底打滑。


    是月荷伸手拉住他,跟他说,“尤安先生,不要跟丢了。” -


    月荷近期经过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无数,这一次彻底动了罗树的根基,杀手格外猖獗,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面对枪林弹雨,杀手纹丝不动,在倒下前,朝月荷发起致命一击。


    月荷腰侧中了弹,事实如果她慢一秒躲开,她的脑袋可能就会被轰碎。


    在去医院的路上,月荷记起她白天和落羽报过平安,还说了最近没时间回去。


    她真是有自知之明。月荷安心地闭上眼-


    落羽第三次起夜。


    今晚他睡得格外不安稳,宝宝闹他,他自己睡一会也会惊厥。


    昨天月荷才给他咬过标记,信息素肯定够。


    他轻轻摸着肚子,柔声说:“宝宝是不是想妈妈了,我们明天打电话给她可以吗。”


    “我现在每天都可以打电话给她,”落羽温柔哄着,“宝宝明天就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宝宝听懂他的话般,安静下来。落羽心却更空了。


    有点冷,落羽裹紧被子。房间内深海的味道还很浓郁,被子更甚。


    湿咸的味道充斥鼻腔,落羽才缓缓入睡。


    吃完早饭,落羽就问管家他能不能给月荷打电话。


    管家推辞:“上将正忙的时间。”


    到了中午,落羽再问。


    “上将在吃午饭。”管家说。


    到了下午,落羽得到的还是拒绝。


    “她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管家耷拉着眼皮,看着地板:“上将今天比较忙。”


    落羽静静看着门外。


    太阳当空,花园郁郁葱葱,树木吸足了盛夏的颜色,浓翠欲滴。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出去,外面的景色对他来说就是玻璃隔出的景观空间。


    只能看,不能闻不能碰,熟悉又陌生。


    周围的警戒又加重了很多,虽然明面上还是只有门口的两个警卫员。


    但落羽就是知道,或许是源于omega天性的警觉。


    小白摇着尾巴趴到落羽的脚背上,落羽敷衍地摸了两把,让它自己去玩。


    他看着自己指尖发呆,沉沉叹了口气。


    “总是这样,”像喃喃自语,又像说给管家听,“在她身边好像永远不会有公平可言。”


    “让我相信她,让我对她直白,都是对我单方面的要求。”


    “她自己呢,什么都要瞒着我,替我做主,替我选我要不要知道,要不要担心,要不要被她像洋娃娃一样保护。”


    落羽垂着眼,手背一片潮湿。他用拇指抹匀成湿亮的水痕。


    管家深深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第83章


    落羽一周都没有见到月荷, 只得到她的语音和短信。


    她说被派遣去荒星主持扶贫,当地信号不好,还很忙,没有时间联系他。


    你看, 撒谎也是她的特权。


    他撒谎就不行, 是会被立即拆穿, 会被抓去体罚的。


    “那你早点回来。”落羽说。


    月荷的备用信息素送到他手上, 落羽打完后,吐了很久,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


    落羽怀孕以来妊娠反应从来没这么强烈。


    管家递过纸巾,老脸满是担忧。


    “不要告诉月荷。”他擦干净脸。


    管家总是会事无巨细向月荷汇报他的情况,他不知道这次自己的交代有没有用,反正以前没管用过。


    晚上月荷电话打过来,问他怎么吃少了。


    落羽瞄了管家一眼, 垂下眼睛,乖乖回:“天气热了胃口不好。”


    “家里不是恒温吗?”


    落羽:“……”


    他舔舔唇:“有点想你呢,吃不下。”


    月荷:“……”


    “你想我吗?”落羽问。


    “我……”落羽等了一会,对面才回:“嗯,想你。”


    月荷略显难为情的神色,全部落到齐梦的眼中。


    她就是来汇报工作,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


    月荷挂断电话,脸颊浮着可疑的红色。


    齐梦将汇报的资料递过去。


    “近期对于罗树上将的审判声音虽然很多,但是也引起各个星区对于帝星管理制度的不满。”


    齐梦停顿片刻,犹疑:“上将如今是上将委员会里最具权威的将军,无形中却也成为众矢之的。”


    “许多人因罗树上将,怀疑您权力的合理性。”


    月荷翻着近期汇报,面色淡然:“嗯,这些我知道,他们还想让帝星更改法律,对上将们的权力加以限制嘛。”


    “是这样没错。”齐梦忧虑的点正在于此。


    由于罗树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不仅将手伸向普通民众,连贵族区的居民都免不了遭他荼毒。


    面对比贵族区拥有更高权力的四上将,三区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在网上呼吁,到街上、将军们的住宅前游行表示抗议,要求更改帝国法律,出台更多政策规范上将们的权力。


    月荷一家独大的局面,更加剧了众人对未来的恐慌。


    毕竟她不仅身居高位,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军功。


    比起罗树,她有更多罔顾法律的资本和能力。


    如果不趁她声势未起时对上将们的权力加以限制,帝国未来只怕更加黑暗。


    如今月荷在明面,声音大部分朝她而来。


    齐梦不愤的是,是月荷出面揭露了罗树的真面目,到头来她竟要和犯错的人一起承担众人的声讨。


    “上将,针对众议,我们应该提前准备预案防范,保护上将的合法权力。”齐梦说。


    月荷老神在在:“不急,看看大家怎么说吧。”


    “他们无非是想让上将的权力受到限制,真那样岂不是如了罗树的愿。”齐梦握紧拳头,“罗树在审讯科伺机反扑,如今的场面他肯定乐于见到。 ”


    月荷扬唇:“先让他高兴高兴。”


    她看向腰间的绷带:“医生说我到底还多久才能完全恢复,再不回家,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好几次和落羽通话,月荷都觉得快瞒不住了,但聊到最后,他又没有别的表示。


    只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早点回去,似乎真接受了她去荒星扶贫。


    再说几句想她,说宝宝也想妈妈,说做了好几种果汁点心,很想和她分享让她品鉴。


    又说虽然见不到面,幸好至少可以通话。


    软绵绵毫不设防的嗓音,撩得她心痒。


    虽然清楚不让他知道外界的信息是为了他好,但听到他的感激,又感到愧疚。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很想落羽,她想回去看看。


    齐梦说还要再恢复一周。


    她伤的比较重,对方使用了特殊武器,市场上的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品都不是很适用。


    月荷养伤跟平常的速度差不多。


    闻言,月荷一脸的生无可恋-


    落羽让管家给他找了一沓彩纸,闲着没事时,坐在窗前折星星和纸鹤。


    这段时间,宝宝似乎也体谅爸爸身体状态不好,胎动的时候都很少,就算有也是特别温和,过冬的小熊般懒懒挪一下。


    本该过去的孕反似卷土重来,吃的东西吐出大半,吐够了再面无表情继续吃。


    有时候他根本尝不出食物味道,只是机械往肚子里塞,给身体补充足够能量罢了。


    小白倒一天比一天壮实,胖墩墩圆滚滚的身体在落羽脚下绕老半天,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伸手摸摸小白,小狗呼噜噜叫几声,不知道是表达不满还是舒服,也许两者都有。


    管家在旁边陪落羽唠嗑。


    “上将本来没想这时候养狗。”


    “欸?”


    “她说裴先生怀孕了,养宠物时机不对,但又怕你在家不开心。”管家在落羽的膝盖放上一条毯子,“上将说,''他要是不开心,我也不好继续留他在苏山别墅。''”


    落羽折着纸鹤的手停下来:“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呢。”管家说去沏茶。


    随着胎儿的发育,月荷给落羽制的茶成分和味道也有所改变。


    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反正喝起来不错。


    为了宝宝他被迫戒了很多甜饮,还好有茶临时顶替。


    落羽回想着他被月荷抓回来后的记忆,他有表现出特别的不悦吗?


    那时候明明更多是惶恐吧,怕月荷为了联姻赶走他,也怕她强制他流产,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给他。


    后来他确定她没打算伤害他和宝宝,是他误解了她后,他有对月荷表达出不满吗?


    或者换句话说,月荷不太会是在意他细微小情绪的人。


    他就算真生月荷的气,也不会持续多久。月荷不该为此感到忧心才对。


    盯着小白出神。


    怕他不开心。


    怕他不开心哦。


    落羽弯弯眼睛,摊开纸,用签字笔在彩纸背面写下一排力透纸背的黑色字迹: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一升大的玻璃瓶装满了纸鹤和星星时,月荷终于在一个傍晚回来了。


    她还给落羽带了特产——一块琥珀,琥珀里有一片白色的羽毛,据说是千年的老古董。


    “这几天胃口都不好吗?”月荷早就从管家那得知了他每天的食量。


    落羽盯着月荷看,热切的目光,竭力确认她的平安。


    月荷让他看的有几分不自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回来,我胃口就好了。”落羽笑道。


    “你……”月荷明显被他噎住,哑口无言的表情。


    落羽笑得更开怀,他抱着月荷的肩膀:“我昨天腌了百香果柠檬茶,今天正好可以泡水喝。”


    “还有管家帮我炖了蹄花汤,你正好尝一尝。”


    月荷跟着他的脚步:“不是让你不要做这些。”


    “有人帮的,没有多辛苦。而且我整天坐着也不好吧。” -


    月荷回家后,发现落羽心情不错,就是脸色有些憔悴。


    他说是宝宝闹他的原因。


    “邢博士说这正好说明宝宝很活泼健康,”落羽轻巧带过话题,“我去盛汤,吃晚饭吧。”


    “我去。”月荷拦住他。


    落羽跟在她身边,声音很轻快:“今天早上吃完饭,听管家说你要回来,我就想着要炖汤。


    “你说你吃的不好,都是喝稀粥嘛,”落羽说,“炖汤我们两人都能吃。”


    事实。月荷躺床上的前四天,只能喝稀粥,顶多吃点咸菜,其他的食物因为油腻生冷各种原因,医生碰都不让她碰。


    落羽慢吞吞泡果茶,弯眸笑道:“可以喝着解腻。”


    “其实应该饭后或者饭前喝,但太想让你尝尝味道了,”落羽不好意思说,“我做了创新的。”


    月荷摆好饭菜,晚饭准备了六菜一汤,比他们平时吃的量都多。很像接风宴。


    落羽举杯,以茶代酒,祝她平安顺遂。


    月荷笑道:“不应该祝我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吗。”


    落羽喝完一杯果汁,看着桌面:“我还是更希望月荷平安。”


    夜晚。室内漆黑无光。


    月荷侧身搂着落羽, omega的肚子比她离开前隆起更高了些。


    她轻抚着,温声说:“宝宝最近不乖,在闹爸爸吗。”


    “爸爸很辛苦,等你出来再闹好不好。”她说。


    手心下的肚皮突然踢了她一脚,似乎在表达抗议。


    月荷:……乖乖,你还没出生呢,脾气就这么大呀。


    落羽盖着她的手,小声说:“没、关系,我不难受。”


    月荷无言地看着黑暗里的人,落羽的身影同他的柔情一样和黑暗融为一体,无处不在。


    “别太溺爱小孩子。”


    “不会的,宝宝很乖。”落羽说。


    她无奈,不过也清楚大约不会有什么用。


    月荷给落羽解衣服,他的衣襟湿漉漉一片,她鼻子灵敏地捕捉到淡淡的奶香。


    一片墨色中,她眼前硬是被晃了一下。


    “你怎么都没问我在荒星的见闻啊。”


    滋滋的吮吸声响起。


    “有、什么好问的。”


    落羽抓着床单的手被月荷扯到手里攥着,她抬起头:“怎么没有好问的,不担心我有没有认识别的omega ?”


    “以前你总爱在这上胡思乱想呢。”她小声咕哝。


    落羽沉默好久,月荷齿间轻微用力。


    “疼,”落羽轻轻推她一下,“我相信你,相信你没有。”


    月荷没说话,落羽又说:“你不是……去搞扶贫吗,是没有吧?”


    三分犹疑的语气,月荷勾勾唇,轻哼:“当然没有啦,你一天一个电话,都知道我结婚了,谁还敢对我目的不纯呢。”


    “嗯,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伤心的。”


    月荷愉悦地哼了一声,尾巴和耳朵不知不觉冒了出来,尾巴尖贴着落羽的肚皮扫啊扫。


    第84章


    由于帝星的上将内斗事件牵扯出的各星区常年的不公正待遇,帝星为显宽仁和安抚,各星区间管制减弱。


    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第八星区,特派的巡检员一同前往,进行抚恤工作。


    不过星区之间向来凭实力说话, 第八星区的人总是不买帝星的账。


    巡检员找到许玲枝和林婧, 借助她们在贫民区的威望开展后续工作。


    许玲枝每天高强度工作十多个小时, 每天到家倒头就睡, 难得的假期,也是呆在家里, 门都不出。


    受益最大的当属落尘,许玲枝每次回来总能给他带好吃的。


    苹果、桃子、烤鸭、炸鸡……


    以前只能喝营养液,现在简直是神仙日子。


    休假日,许玲枝睡到中午还不起。


    落尘烧好饭去喊她, 许玲枝躺在床上不睁眼, 喊他别闹。


    “你从昨晚回来就在睡,都睡十几个小时了。”


    “我做了清蒸鲈鱼,冷了会很腥呢,你起来吃完再睡。”落尘晃她。


    许玲枝缓缓掀开眼皮:“你好烦。”


    落尘僵住,眼眶唰地红了:“是你说想吃我才做,做好你又不起床。”


    “还说我烦。”他补充。


    许玲枝睡得脑袋发懵,她坐了会, 穿鞋去洗脸刷牙。


    落尘气得不轻,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你一点看不到别人辛苦, 每天心安理得等吃饭,做好了也不醒。”


    许玲枝刷完牙, 吐掉漱口水:“我昨天很累,你做好自己先吃就行了。”


    “我不是做给你吃的吗?”落尘冷下脸, “再说哪有自己先吃饭的,不应该一起吃。”


    许玲枝眨眨眼:“我以前都是自己吃。”


    她转过头,好心情地亲了下落尘的侧脸:“好吧,我的问题,下次注意。”


    落尘脸上一红,嘟囔说她好烦。


    许玲枝吃了口鱼,夸道:“比之前有进步。”她努力想了几个形容,“肉质鲜香,皮薄内嫩。”


    落尘得意道:“你以前料理课成绩很好好吗,要不是食材和调味品太少了,我还能做更好吃。”


    “需要什么调味品?我看下次能不能带回来。”


    “很多,我一会写给你。”


    “你干嘛只吃鱼尾巴?”许玲枝夹了一大片鱼肉给落尘,“不是早就想吃肉了,才几天吃腻了?”


    落尘把鱼肉戳碎拌在饭里,弯眉笑道:“我是看你比较辛苦嘛。”


    “过几天就好了,这阵子月荷也自顾不暇,”许玲枝说,“等过了这段时间……”


    她没继续说下去,不过落尘知道她大概想说什么。


    左不过是说,过段时间日子就好过了。


    “现在也很好呀,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落尘难得很知足,鱼肉放在嘴里,想到是许玲枝给他夹的鱼,吃起来都甜津津的。


    许玲枝瞥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吃完饭,许玲枝正在洗碗,落尘从身后搂过来。


    许玲枝正在洗碗的手一抖:“别乱摸。”


    她侧头,一只脑袋从肩后伸出来,像趴在肩膀的猫猫头。


    “许玲枝,你说这周会好好陪我。”落尘啃着她的肩膀,哼哼唧唧。


    最近许玲枝忙得不得了,回家就睡,没睡几小时就起床。


    落尘刚开荤,正是新鲜劲的时候,有机会就缠着许玲枝。


    晚上和他闹腾,第二天就要起晚,次数多了,许玲枝真有点招架不住。


    答应落尘每周休假陪他。


    “你都睡过去半天了。”落尘嘀咕。


    许玲枝啧了一声,冲掉碗上的泡沫:“你等会最好别求我。”


    落尘才不吃她这激将法:“哼,你管我,现在我说的话,不能代表后来的我。”


    他咬她肩膀,手又不老实。


    许玲枝放好碗,伸手捞过人按在洗手台,落尘目光灼灼,明如焰火。


    “你能不能消停会,我先把厨房收拾完。”许玲枝咬牙。


    落尘抬腿勾着她的腰,媚眼如丝:“晚点收拾嘛,”他趴在她肩膀,咬咬唇,“我昨晚就想……要不是你睡了。”


    “许玲枝你是不是不行,故意躲我?”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鞋,脚丫子不老实蹭她。


    许玲枝眯了眯眼,湿淋淋的手按着落尘脖子,任后者吱哇乱叫,不为所动。


    “你可真会没苦硬吃。”


    她按着落尘凶狠接吻,落尘呜呜说着什么,许玲枝也没心思去听。


    布料撕裂声。


    她抓着他的膝盖往两边按,落尘两脚乱蹬。


    很快他不动了,双腿无力地垂着。仅有犬齿无力地咬着许玲枝的肩,发出似无助又似爽过头的呜咽声。


    许玲枝扶着他,把人按在墙上, omega两腮绯红,魂不附体,像展柜里被抽去灵魂的妖冶的蝴蝶标本。


    须臾,落尘回过神,又是哭又是不清不楚怨人。


    落尘是经典的嘴巴上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口嗨一时爽。


    往往招惹完许玲枝,才一回合就扯着嗓子喊停。


    哭得鬼哭狼嚎,嗓子沙哑,搞的许玲枝每次怀疑自己在犯罪。


    许玲枝皱皱眉:“你把鬼哭的力气省下来,也不见得没一会就喊饶。”


    落尘哭得直喘,气道:“你之前说累是不是骗我啊,就等着这天呢吧。”


    “没见过你这种,滚床单还玩心眼。”说完把鼻涕眼泪都抹许玲枝衣服上。


    许玲枝对他贼喊捉贼的行为回以脏话,落尘也不客气,气焰高涨,和平时的住人屋檐下的唯唯诺诺很不同。


    许玲枝更想虐他。


    她把人丢到床上,落尘在那喊,在厨房衣服都弄脏了。


    明明他靠着的墙面才清洁过,简直洁癖地厉害。


    “那就不要穿了。”许玲枝说。


    “呜呜呜,我没有衣服了。”


    “明天去买。”


    “平时都不说给我买衣服,睡的时候又想起来。”


    又颠倒黑白。许玲枝皱皱眉,按着落尘的手腕,“真是欠槽。”


    第二天中午,落尘还趴在床上,许玲枝已经出门了。


    好在他休息两天,明天才去上班。


    腰都快断了。


    这会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没事找事,惹许玲枝干嘛。


    觉得她发疯好玩,死命去撩,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还说他浪,说不着调的话羞辱他。


    气死了,好像他多饥渴一样。


    她这个女人,搞半抱琵琶半遮面、欲擒故纵那套她欣赏得了?


    她有那种格调也不会在厨房就弄人。


    气死了,他刚洗干净的衬衣,不仅脏了还碎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叠钱。


    虽然知道是给他买衣服的钱,但这时候出现,真的很像……嫖资。


    气死了-


    落尘最近的工作就是分拣物资,第八星区开通了一条商道。


    每天都有打量的物资运过来,工人分拣后,再卖出去。


    有少部分是公益捐赠,他们分拣后按照捐赠要求分发出去,没有要求的则根据相应条款进行分发。


    落尘在这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孙佳,来自帝星的商人bea。


    她每周会运送货物来第八星区一两次,暂住在贸易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孙佳这次过来,给落尘带了一包咖啡豆。


    “好香啊。”落尘闻了闻。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禁笑出来。


    孙佳问他怎么了。


    “不久前我也得到一把咖啡豆,但我们没有咖啡机,用棍子碾了半天,还把碗弄碎了一只。”


    是许玲枝和别人打赌赢来的一小把咖啡豆,拿到手发现豆子不香不说,还有点霉味。


    他嫌弃得不得了,许玲枝非说是他要的东西,让他喝光。


    两人打打闹闹,又送走一只杯子。


    孙佳问:“你们?是你的伴侣吗?”


    落尘收起笑容:“是……室友吧。”


    严格来说,其实室友都算不上,他就是许玲枝的保姆吧。


    但他又想,哪有保姆还要管私生活的。应该比保姆更多点。


    “不是情侣?”


    落尘摇摇头。


    有记者过来采访。


    最近帝星为了显示其开明,安抚上下,陆续通过了一些法案,比如在星区间建立贸易区,再比如放宽人口流动的高压管制等。


    记者出入在各区之间,向全帝国报道改变后的现状。


    落尘和孙佳去了人少的地方,不过声音还是很吵。


    “上次你问我从贫民区搬出去的事,我帮你打听了。”


    孙佳骤然说起,落尘顿了一下,才记起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和许玲枝正吵得凶,她竟然说他是为了寻庇护才和她上床。


    就这么想他。他才不缺会庇护他的人,如果只是为了庇护,他是多犯贱才上赶着从许玲枝那找气受。


    他想出的报复计划就是回贵族区或者去平民区,总之只要有一项比许玲枝强,他就可以证明他不是因为她的庇护才在她身边。


    如果他能回到以前的地位,许玲枝或许就会看得起他。


    只是偶尔一闪而过的念头,一次次打击他这心思差不多歇了。


    “迁移户口需要有家属在当地或者做出杰出贡献,通过当地审核才可以。”孙佳说。


    落尘挠挠头:“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时有记者过来采访,听到他们话题,便问起他们对帝星迁移政策的看法。


    孙佳说:“户口可以随家属一起牵走,无疑是个人性的改变,以前是就低不就高的政策,各区之间的人口流动很低。”


    记者:“你们是打算迁户口的恋人吗?”


    孙佳顿了顿:“可能有这个打算。”


    记者连着又问了几个问题,两人看起来就像两区的优良结合。


    落尘站在一旁略显无措,记者将他们当成了恋人。


    采访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就是撒谎,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记者走后,落尘跟孙佳说,不该这么说。


    虽然帝星有新政策,希望得到群众的正向反馈,但他们没有义务配合他们演出。


    孙佳温雅一笑:“其实我刚才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结婚迁去贵族区。”


    “啊?”


    “第二条比较难实现吧,结婚比较便捷。”


    落尘宕机,这是求婚,还是什么?


    他脸上飞红。他不是没接受过别人的表白,求婚却是第一次,乍一听真是不好意思。


    落尘扯扯耳朵:“我觉得……”


    “我需要一段婚姻,”孙佳说,“我们正好互利互惠。”


    落尘看向孙佳。


    “孙小姐,我有喜欢的人。”


    “你那位室友?”


    喜欢许玲枝?怎么可能。


    落尘眼睛乱嫖,下意识否认,又收住。


    不对,孙佳又不知道他室友是谁,承认下来,给他们俩都有个台阶。


    他脸上更红了,默认。


    闻言,孙佳笑容深了些:“你和你室友不是恋爱的关系吧?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回贵族区。


    这个条件无疑很令他心动。


    如果放在去年,他可能会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但放在眼前,落尘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帮他?


    孙佳对他应该是有些好感,但这点好感,足够她向他求婚吗?


    贫民区的日子让他明白,任何事看起来不劳而获,必然会在别的地方找回。


    在这里只有许玲枝和林婧才值得完全信任。


    如果不是谨记着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落尘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孙佳邀请落尘看电影。


    电影院是第八星区唯一的影院,主要客户群体就是前来贸易的商人和掌握第八星区大部分资源的群体。


    落尘自从过来就没有去影院看过电影,尽管在贵族区时,这是他每周必备的活动之一。


    落尘拒绝了,娇羞:“我今天已经有约了,就是我那个室友,非要我陪她看电影。”


    下午落尘调了假,提前回家。


    今天是他生日,许玲枝说会早点回来给他庆祝。


    菜都是许玲枝昨天带来的,鸡鸭海鲜蔬菜,都是在第八星区难得吃到的食材。


    许玲枝不挑食,落尘完全可以用自己喜欢的吃法去做。


    准备自己喜欢的饭菜,做饭便多了很多乐趣。


    许玲枝还说会带回一个写着他名字的蛋糕。


    落尘忙碌的手更加轻快-


    同事分享了视频在群里,大家在讨论最近帝星的新政策。


    许玲枝点开链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落尘和另一个陌生的女bea站在一起接受采访,谈论的是结婚迁移的话题-


    落尘最后一道菜快烧好了,许玲枝打电话过来,说要晚些回来。


    问多晚,对面说可能要过凌晨。


    落尘气得险些当场发飙,但许玲枝的声音沙哑疲惫不堪,从前她的声音总是轻灵顽劣,就算说严肃的话题都带着轻微的玩世不恭。


    他心里又是一疼,忍住:“我知道了,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眼泪滚下两大颗,他胡乱擦了一把,直接决堤。


    “许玲枝,混蛋,你说了要陪我过生日的啊。”


    “你不回来还好了,这些东西只用我自己吃。”


    “一点也不要给你留。”


    落尘一边哭,一边吃。


    果然是按照他自己口味做的,每一样都好吃到想吃掉舌头。


    不禁哭得更厉害,一半是对许玲枝的怨念,一半是被自己厨艺感动。


    吃到一半,落尘想起来:“我的蛋糕还没给我呢。”放在嘴里的大虾多了咸味。


    有人敲门,门外,一个小女孩递给他蛋糕,嗓音软糯,祝他生日快乐。


    蛋糕上写了落尘的名字,还有愿他顺遂无忧的祝词。


    落尘盯了一会,又哭起来。


    晚十一点,许玲枝终于回家了。


    她的精神不大好,不过见到落尘时,还是勉力笑起来,祝他生日快乐。


    落尘又心疼又气,把差使许玲枝的猫猫狗狗问候了一遍。


    “他们就不能多带点人过来?都让你们忙。”


    “贵族区那帮人就是这样,没有好处的公务,他们各种敷衍推辞。”


    “尸位素餐的家伙,不能干不如下来,让别人上。”


    许玲枝觑了他一眼,忍不住笑。


    落尘瞪她:“你笑什么。”


    她挑眉,眉梢尽是懒散和愉悦:“不像你会说的话。”


    落尘羞愤:“那是你对我偏见太多,我父亲——”


    他记起裴源现在的身份,止声。


    “裴上将怎么了?”


    落尘松口气:“我父亲以前也很看不惯这种行为,在家里说过。我又不是没有基本的是非观。”


    “你的是非观……”许玲枝沉吟片刻,“是以是否于自己和自己人有利判断的吗?”


    “是啊,人心有所偏颇亲疏有别不很正常吗,”落尘倒没掩饰,“哈,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够博爱,不能一视同仁啦。”


    许玲枝没回答,看向桌子:“你还给我留了饭啊。”


    落尘还纠结于前一个话题:“我思想觉悟没你高,但也不算是小人好不好。”


    许玲枝转过头:“我没说你是小人,你是很聪明的人,比任何人都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眼睛沉黑而冷,明明算是夸他的话,落尘却莫名感到丝缕的寒意。


    许玲枝又说:“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今天是你生日,蛋糕你还没吃,也没许愿吧。”


    她打开蛋糕,在上面插上蜡烛,给落尘戴上生日帽,关上灯唱生日歌,催促落尘许愿。


    烛火闪动,落尘闭上眼睛。


    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三个愿望他全部许了同一个。实现的概率会更大吧。


    落尘睁开眼,许玲枝在跃动的烛火后,几乎和黑暗相融,唯有眼睛璀璨明亮。


    他瞬间记起除夕夜晚,烟花下,也是这样一个她。


    落尘的二十二岁生日,许下了和除夕一样的愿望。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身边的人永远在他身边。


    除夕的落尘还没有勇气吻她,二十二岁的落尘却已经可以向她要更多-


    因为生日,就算不是节假日,也可以和许玲枝贴贴。


    落尘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长记性地撩拨许玲枝。


    不过这次没能成功,他怎么撩,许玲枝还是按部就班,该干嘛干嘛,没有一点失控的趋势。


    落尘往常的手段都失效,他自己反而先被许玲枝整得破防大哭。


    许玲枝靠在床头,幽幽看向趴在被子里的人:“我这次没弄疼你吧,怎么还哭成这样。”


    “我就想哭,要你管。”落尘翻身,扯动身体不适的位置,龇牙咧嘴。


    他生殖腔都打开了,许玲枝竟然能忍住不标记他。


    她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君子吧?


    还用他主动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真不想对他负责。


    明知如此,他为什么还一次次地想要完全标记,试图借她的责任心把人留住。


    他是个小人。他只对自己承认。


    没有得到想要的完全标记,第二天落尘怨念特别大。


    打扫卫生搞得噼里啪啦,整个屋子像在炸爆米花。


    在无声的炮火中,许玲枝端出早餐喊落尘吃饭。


    就是昨晚的剩菜热了一下,再煎两个鸡蛋。


    通讯器提醒群聊消息,众人还在议论新的流动政策,顺带讨论昨天的采访视频。


    消息一条条刷上去:


    岂不是找个好对象就能一步登天。


    那也要有手段嘛,难道还靠真爱?


    这个omega看起来就很会上位。


    那种脸懂的都懂。


    ……


    两个男alpha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将落尘描述成靠下作手段攀附权贵的omega 。


    有几个女bea说公道话,皆因发言太文明被怼回去。


    许玲枝把那两个空造谣的男alpha艾特出来一个个骂。


    “许玲枝,你吃完饭就在这里躺着上网哦,就不能陪陪我吗。”


    落尘的脸在眼前放大。


    “等会。”


    落尘的手盖在许玲枝通讯器上:“你跟朋友怎么就这么有话说,跟我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说着他心里都发酸,两人就算住在一起,其实见不到几面,有时候他在休息,许玲枝才回来。


    他要出去工作,许玲枝却在家。


    两人要么时间错开,要么就是睡觉。


    难得两人都空闲的时候,许玲枝还是低头跟别人聊天。


    落尘从昨晚就持续的怨念再次升级:“我为什么要和你过这种日子呢。”


    “什么都没有。”名分没有责任没有情绪价值也没有。


    现在他又看不到许玲枝对他的一丁点好,觉得她只有坏,让他难受又伤心的。


    “我是你免费男保姆还是小奴隶,是不是在你眼里特不值钱。”


    “我才不想和你过这种日子!”他生气地说。


    许玲枝关掉通讯器:“哪样的日子?”


    她思考的神情很认真:“确实,我的家也不够大,饭不够好吃,床也不够软。”


    她说的这些都是落尘抱怨过的话。


    落尘窘迫,扁扁嘴:“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不能对我专心点吗……”


    许玲枝:“你不是认识帝星来的人,说多久带你回去。”


    落尘脸色变了变。


    “嗯?”许玲枝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只要结婚不就可以迁回帝星了,你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


    落尘脸色发白:“你希望我回去?”


    许玲枝:“你有权选择你想过的生活。”


    落尘咬牙,气急败坏:“对呢,我差点忘了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离开贫民区。”


    “我很快就能走了,去过我的好日子。”他说。


    一整天,落尘上班都心不在焉。


    他本来就记仇又小气,遇到许玲枝更是一天天快被气死。


    同事都看出他不高兴,开玩笑问谁惹他了,快气成河豚了。许玲枝还要一本正经问他走的时候需不需要她送。


    她故意的吧。


    她肯定是故意的。


    许玲枝才没那么好心会送他呢。


    落尘化气愤为力量,拣货速度更快了。


    孙佳来找他,他又是气昏头时会迁怒旁人的性子。


    认为他和许玲枝吵架有孙佳的原因,面上连笑都没了。


    孙佳和他说迁去贵族区的事,似乎是来真的。


    落尘问:“你的条件,仅仅是想得到一门亲事吗?”


    孙佳:“我只有一个要求,去了贵族区,我希望你能改掉名字,和过去断了往来。对于你来说,也算开始新生,你说是吗?” -


    这几天过得太混乱了,落尘也不知道他和许玲枝之间,怎么就变成了他必须要回贵族区的地步。


    也许是话赶话,也许是他想证明许玲枝对他有不舍。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高高架起,骑虎难下。


    他只有选择回贵族区,过回他人上人的生活,才算没有失败地彻底。


    落尘磨磨蹭蹭收拾东西。


    这阵子许玲枝给他添的东西不少,乱七八糟的小饰品、衣服、玩偶还有水培植物……


    只收拾了卧室,许玲枝的房间就空荡很多,和他刚来时没差。


    没人和她挤着,该高兴得睡不着了吧。


    落尘越想越气不过。


    窗台的一排娃娃他不仅没带走,还放到显眼的位置。诅咒许玲枝会睹物思人!


    落尘拎着行李箱:“我要先去酒店,和孙小姐会面,然后再一起去报备离开贫民区,去了贵族区才能登记结婚呢。”


    他挺直脊背,高昂着头颅,像高傲的孔雀。


    许玲枝拿着钥匙,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去。”


    落尘盯着她后脑勺,恨不能戳个洞出来。


    他站在楼梯口:“我拎不动。”


    许玲枝便返回来帮他拿箱子,很轻松拎了起来,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下楼。


    落尘跟上去,不满:“你走这么快干嘛,又不用赶车。”


    “我怕耽误你跟你相好约会时间。”许玲枝难得阴阳怪气。


    见她没有伤感,落尘红了眼眶。


    终于送走他,她开心还来不及吧。


    落尘坐在小三轮后座,夏天的热风吹得他头脑发昏,浑身像发面一样胀气、冒酸泡泡。


    怨该死的天气,前几天热得人要中暑,偏偏今天是阴天。


    怨该死的小三轮,吱吱呀呀破破烂烂,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他怨天怨地怨空气,最该怨的那个却都不敢多看几眼,不敢多想几分。


    只怕看了想了,他连走进酒店的力气都没有。


    许玲枝停下车:“去吧。”


    落尘拉着行李,满脸无处安放的怨念:“不再送送我?”


    许玲枝沉默,落尘握紧行李箱:“许玲枝,本来我打算拒绝她,是你把我推走,是你推走我的。”


    他咬咬牙,很没底气地:“以后不会有人给你做饭,也不会有人给你暖场,你不要后悔。”


    似乎能报复到谁。


    说完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


    许玲枝不知道那个蠢货又在演什么戏,配合他表演的自己智商也堪忧。


    也许是想看她渣女苦候,跪地挽留,最好是能边哭边追,喊着“裴落尘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么。


    能怎么活,就跟以前一样呗。


    今天看落尘哭哭啼啼收拾行李,明知道他在演,然而随着卧室东西越来越少,心里竟然一阵空落。


    也是奇怪。


    本应该送完他去酒店转身就走,不陪戏精继续表演,却在酒店外坐将近四小时的自己也很奇怪。


    她的配合到此为止了,再多需要专业演员。


    许玲枝撑着下巴,无聊地看椅子底下蚂蚁搬家。


    夜幕降临,天上星光闪烁。


    蚂蚁们汇成一条直线,搬对于它们来说很远的一块面包屑。


    许玲枝想要是落尘看到肯定会捡起一片面包屑放在蚂蚁经过的路上。


    她也这么做了。


    她想起上次落尘这么做时兴冲冲说:“你不觉得我们很像上帝之手吗。”


    “对于它们来说,那么远需要一群同类出动的距离,我们动动胳膊就能拿给他们,跟天上掉馅饼一样吧。”


    “花很少的力气,却能给它们带来巨大的幸福,真的很有成就感。”


    由此许玲枝很简单推出,落尘的善良总是裹着高高在上的个人英雄主义。


    他虚张声势,大言不惭,但往深处看看,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和他的喜欢一样,吵闹,口是心非,严于律人,竖起一身刺,正准备防备时,他又露出毫无防备的柔软肚皮。


    许玲枝快睡过去,不知道落尘是不是打算在酒店过夜。


    她回去等也一样,他总归会回家。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


    一道阴影罩着她。


    落尘拎着箱子站在她面前,眼睛都哭肿了,嗓子沙哑:


    “孙佳昨天就走了。”


    “我早就拒绝了,我没有答应她要搬去贵族区。”


    “你为什么不留我呀。”


    “你就不能留留我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还有点烦我,但我起码还有点用处吧,我做饭很好吃不是吗,你也很喜欢我吻你。”


    许玲枝把哭得发抖的人搂在怀里,她还是没办法完全应付落尘巨大的情绪起伏,事实上从第一次相见她就不会应付。


    以前借机欺负他倒得心应手,现在又不能总欺负。


    半夜,许玲枝骑着小三轮车带落尘回家。


    落尘想到什么,兴奋地叽叽喳喳。


    “你一直没走,是不是在等我哦。”


    “等我和孙佳出来,你们大打出手,你带我跑路对不对?”


    “我就知道你会拦我不准我走,所以我才不得不拒绝了孙小姐,免得给她添麻烦呢。”这么说着,嘴角却快翘到天上。


    第85章


    月荷这阵子都在家, 用她的话说是因为太忙了,休息休息。


    得到落羽“哦”的回答,也不多问。


    Omega躺在落地窗前的椅子里,眯着眼半睡不醒。


    夏天的太阳很烈, 月荷让管家在窗外装了防晒棚后, 落羽更喜欢在这里。


    躺没一会,喊着肩膀疼,月荷过去给他揉肩。


    落羽半掀眼皮,嘟嘟囔囔说:“月荷你都没有工作。以前你在家休息, 都还会处理公务。”


    “最近没事。”月荷说。


    实际她是受舆论影响,被限制了军权在家,有点像禁足。


    手头的公务也暂时交给了别人。


    她正想着落羽会继续追问,他睁开眼,目光清明,只说想吃李子。


    月荷给他拿过来:“少吃点。”


    他伸出食指,笑说:“我再吃一个,这会的李子很新鲜。”


    落羽拿着李子慢慢啃,把果肉咬得稀碎,吃酸甜的汁。


    又问她吃不吃,月荷摇头,李子很酸, 她吃不下。


    方才的对话没头没尾结束了。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她闲很久。


    落羽最近总这样,预感他要说什么,她都准备好了答案,他又突然不问。


    昨晚就是。


    月荷很注意避开他了,没想到还是让他摸到腰侧没完全消除的疤。


    以为落羽会问缘由, 他问的却是疼不疼。


    月荷说早就不疼了,本来心虚地想着怎么把原因搪塞过去。


    落羽摸着她的腰,话题突然中止般的沉默,和今天差不多。


    不继续问明明很好,她不自在什么嘛。 -


    午饭后,落羽抱着一盘莲子剥,小白在他脚边跑来跑去,落羽丢莲子壳逗它。


    小白趴在地上不受骗后,他就丢个牛肉粒,等小白巴巴凑上去,他得逞地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奇怪?”月荷小声和管家蛐蛐。


    管家:“哪奇怪?”


    “就是……”月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私以为这是很微小的差别。


    比如落羽逗小白,白梅的味道就偏清新,信息素传递的信息就很轻快。


    但和她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冷沉香,像有心事。


    或许唯有足够亲近的人才能察觉。


    管家哪懂呢,管家都老了。于是月荷不再说了。


    月荷翘起的唇角落在管家眼中,管家心道,还乐呢,看来还不知道前阵子把人弄得偷偷哭。


    管家摘了一束荷花,装在花瓶里,落羽揪掉一片荷花瓣,手指摸着上面的纹理问月荷,他能不能去院子里玩。


    他大半个孕期都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跟个瓷娃娃一样养着。


    “明天出去吧,今天天快黑了。”


    月荷这话说得怪,只是去院子里,天色黑点哪有影响。


    落羽却无异议,笑笑:“那你明天要记得哦。”


    为了补偿他似的,晚上月荷主动让落羽和落尘通话。


    兄弟两人很久没联系,落尘所有的消息都来源于许玲枝和大部分胡思乱想。


    他从网上看到月荷和郑凌云联姻的新闻,去找月荷问,对方只让他不要相信网络,还说他哥在养胎。


    他都联系不上落羽,哪能真正相信落羽在养胎。


    今天被告知有机会和落羽通话,但是通话前,却被许玲枝交代,让他不要说漏嘴。


    落尘很奇怪,他不说,难道落羽不自己上网,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接通,两人话了一会家常。


    落羽只是问了他和母亲近期情况,又说自己很好。


    对话正常,听起来没有一点问题。


    谁也没主动提断联的两个多月以及月荷欲联姻又取消的风波。


    正常的相当异常。


    挂断电话,落尘惴惴不安:“我哥……是不是被控制了呀?不会是被当成生孩子工具之类的吧,等宝宝降生,去父留子……”


    他继续揣测:“比如郑小姐不愿意生育,我哥又是S级omega ,有更大几率给上将孕育出强大的后代。难保不会打他主意。”


    许玲枝无语:“你想多了,事实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月荷不想让落羽受外界影响,而且这时期,他在外面也不安全。”


    “那就把我哥关起来?”落尘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还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哥有这么脆弱?


    落尘自觉了解落羽,他哥看起来温温柔柔,但其实可不是柔善好欺的omega。


    千里送他大巴掌还自学机械师打败一堆alpha的O,哪就是要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以前父亲和母亲还说哥哥是最像将军之子的孩子,夸完哥哥转而批评他太过娇气呢。


    落尘越想越感到魔幻,许玲枝显然也无法理解他:“我也觉得裴先生挺需要保护啊,他毕竟怀孕了。”


    许玲枝说:“外界风云变化,很容易影响孕夫心情。过度受刺激流产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落尘瞪她,哼道:“你又心疼上了。”


    许玲枝:“……”算了我还是吃饭吧-


    和落尘打完电话,落羽长舒了一口气:“落尘比以前好像有成熟一些。”


    他想了想,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很幼稚,当着许小姐的面,抱怨许小姐有的没的。”


    说许玲枝多吃了他小饼干,约电影爽约,害他摔了一跤……


    他本来想替落尘跟许玲枝道歉感谢她体谅弟弟,但除了最开始许玲枝接电话,直到通话结束他都没再跟许玲枝说上话。


    月荷:“没关系,许玲枝不在意这个。”


    落羽叹口气:“也就许小姐大度,能受得了落尘的脾气。”


    月荷略显得意:“那是当然,也不看她是谁的朋友。”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


    月荷眯眼:“难道我不大度?”


    落羽顾盼左右,试图转移话题保命,被月荷抓住追问。


    “我不大度吗?”她又问。


    落羽眨眨眼,心说你大度吗?你是我见过最小心眼子的人。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月荷好像读懂了他眼神。


    美丽的五官扭曲,再次印证了落羽的见解-


    在帝国正在整治内部时,敌星拟态实验室的消息流传出来。


    有小道消息称,他们团队投入大半年研究的成果,却培养出一堆畸形胚胎,实验几次,都是还未发育都胎死腹中。


    勉强发育成形的,也是怪物,不久后孕体也流产夭折。


    几次实验后,国内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而且由于帝国已公开表示不会再启动拟态研究所,此态度更是被敌星的反对派拿去做论据。


    敌星的反对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内部也并不平静。


    闫欣被秘密逮捕,罪名是泄露国家机密。


    他被抓的那天,什么都不配合交代,只说要见月荷。


    月荷被特允前去探望。


    玻璃窗后,闫欣满目不甘:“你是为了她报复我,故意设计我!你给我错误的信息,利用我给你递消息给敌星,你还害我。”


    月荷冷冷道:“你本来就不该递,我说了那是我误给你的消息。”


    如果不是闫欣贪心,想借助帝国和敌星的对立,从中捞好处,他也不会被抓。


    自始至终,林婧都是最了解他的人。


    有闫欣递的关于拟态实验的间谍信息,果然让敌星的拟态研究加快了进程,也让他们被摧毁的更快。


    这次他们耗资巨大,实验却从根本上出现了误差。


    他们未来只有两条路选,要么放弃,要么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发现他们走的就是死胡同。


    闫欣气道:“是你,是你们陷害我!”


    “我本可以不做,你们诱惑我,害我犯法!”


    事到如今,闫欣后知后觉明白所有。


    原本他靠从月荷这得到的无关痛痒的消息,赚些钱。


    直到月荷将拟态研究所的秘密透露给他,太诱人了。


    只要他倒卖给敌星的实验室,不仅能从中大赚一笔,还能获得在帝星不易得到的地位和荣誉。


    这是双赢的合作。


    他想往上爬,自他从贫民区离开,他脑子里最强烈的就是这个念头。


    只有够高,够远,月荷才能看到他,那些曾经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才会对他仰望。


    如今这一切都遥不可及,甚至还是月荷亲手推他入深渊。


    闫欣对于月荷说他本可以不选的理论很不赞成。


    “别说那么好听,什么让我选,你分明是给我下套!给你放最想要的东西,你能忍住?”


    月荷懒得和他多说,她今天过来另有目的。


    “你帮闫峰把锅都背了,确定他救得了你?”


    闫欣浑身一僵:“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月荷皮笑肉不笑:“闫欣,审讯期间,你最好仔细想想,你从小到大,闫峰借你的手给他自己牟了多少好处。”


    “用你自己保他值得吗。”-


    月荷带落羽去花园散步,花园的花新换了一茬,都是落羽喜欢的种类。


    落羽走动不方便,就坐在凉亭里,周围好几个保镖。


    石桌上还放着各种各样刚摘的花,落羽摆弄了一会,看向池塘碧叶连天的荷花:“要是能下去摘莲蓬就好了。”


    月荷满头黑线:“你摘的这些花还没整理完。”


    明明是刚才他吵着要亲自去花园里摘,月荷本来只想和落羽一起赏花。


    摘到了,他又看上别的,还想下水?


    落羽笑眯眯道:“上次管家摘的莲蓬很好吃,还想再吃些。”笃定他能得到似的。


    月荷臭着脸:“我让保镖去摘,你别下去了。”


    落羽笑容甜蜜,乖乖点头。


    他的信息素变得清甜,像刚开口的莲子。


    荷塘上,保镖不熟练地划着小木船,歪七扭八地穿梭在荷花间。


    落羽咯咯直笑,叮嘱他们多加小心。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落羽,暖融融,金灿灿,像块琥珀色的蜂蜜糖糕。


    月荷盯着落羽看了会,又移开目。


    要永远借助外力,才能让他笑得这么畅怀吗。


    第86章


    月荷半夜醒了,就有些睡不着,坐在阳台看天空。


    夏夜静谧,繁星闪烁。


    罗树的丑闻被曝光,犯罪铁证如山, 他再挣扎都是徒劳。


    受各方压力,他的上将职权都停了。月荷不会让他有机会反扑。


    拟态研究所重启计划彻底无望,不仅如此,民间有人在为拟态人争取人权,推动拟态人相应管理法案完善。


    针对管理阶层权力过大、阶层固化严重等问题, 帝星正在积极给出相应的解决措施。


    不久的将来,上将们的特权想必会大大受限,而且贵族们一贯的官职世袭,也会渐渐被更为公平的选拔方式取代。


    尘埃落定,一切朝着月荷希望的方向发展。


    多年来压在她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取而代之的,压来另一块石头。


    为什么越来越不满,不合意?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军务还是她的——想象中的家。


    落羽又乖又听话,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把落羽抓回来后,起初他还不识趣地屡次惹她生气。


    跟个小猫一样,时不时亮出爪子挠她两下,过会又来讨好地舔她掌心。


    气闷, 但也习惯面对那样的落羽。


    从什么时候起落羽变了?


    不再吵闹,不再别扭, 说话温声温气,她回来就准备好饭菜等她, 她不回来也不多问。


    落落大方招待她表面的联姻对象,甚至还和郑凌云聊得“很愉快”。


    她受伤, 他发现异样了吧,不是摸到她的疤了吗,却装作没看见,问都没问。


    以前明明她划个小刀口,他都会抱着她手臂哭。


    明明别人对她表示好感,他都能吃闷醋,脑子里演八百回大戏。


    是这样的敏感、不安、小心翼翼喜欢她的裴落羽。


    月荷刻意忽略的异样,在今夜彻底撕开裂口,一茬茬冒出尖。


    思绪开了阀,覆水难收。


    现在的落羽,懂事又温顺,让他吃就吃,让睡就睡,没有违逆她的时候。


    偶尔撒娇卖嗔,都不会超过她的底线。疯狂试探她底线的记忆越来越遥远。


    像……


    像被拔了爪子的猫。


    是了,是这样。


    他乖顺,不再有攻击力,不再龇牙咧嘴,不再满心满眼追随她。


    她限制落羽,给他编织牢笼,将他困在精心打造的金丝笼中。


    留下他,也困住了她自己。


    在今夜,月荷看清楚自己,她没有满足。


    就算他们有了孩子,落羽温顺听话,她还是不满足。


    强占的,和落羽主动给的,不一样。


    她是不是把他的喜欢弄丢了。


    月荷体会到了什么是反噬。


    夜空中有流星划过,月荷几乎没有犹豫地闭眼。


    没人不知道流星是空间物质燃烧的结果,和古老传说中能够实现心愿的神迹无关。


    月荷却在这一刻成为忠实信徒。如果愿望真能够实现。


    “月荷,你在这里干嘛,” omega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委屈,“你怎么不睡觉,你在这里干嘛。”


    转过身, omega步子蹒跚朝她走来。


    月荷上前,落羽丢下手里的小熊玩偶,眼睫潮湿,趴到她怀里,怨她:“我做噩梦了,醒了你都不在我身边。我起床差点摔跤。”


    月荷吓一跳,要给他检查,落羽抱着她不撒手,说没有摔到。小声呜呜哭,追问她为什么半夜跑出来不陪他。


    “我睡不着,坐一坐。”月荷抚着他的后背,温声哄人。


    落羽任月荷扶着,慢吞吞往卧室走。


    这会情绪稳下来,落羽不禁絮叨:“难怪我做噩梦呢,原来是你跑出去了,你不在,我睡得特别不安稳,梦也好吓人。”


    月荷问他做了什么梦,他说不记得了。月荷就说不记得也好,反正是梦。


    “你半夜睡觉,不要突然不见了好不好,我醒来真的很害怕,”落羽眼眶发红,“黑乎乎的身边还空,很吓人呢。”


    落羽最近粘人的厉害,月荷离开他视线久了,他就要喊人,睡觉要月荷陪着,一睁眼就要看到她。


    月荷动动唇,很想问他,以前她不在他一个人睡不是很好吗。


    还是忍了下来。也许是她把落羽关得太久导致他病态依赖不自知呢。


    躺在床上,落羽紧紧拉着月荷的手,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月荷,你不要再不见了哦。”


    月荷掀开他的刘海,亲了亲他额头:“不会了,睡吧。”


    落羽精力不济,没一会睡着了。 -


    感到亏欠潜意识就会想要补偿,月荷没有察觉自己越来越纵容落羽。


    当然也没有记起有个词叫恃宠而骄,落羽的任何要求,她都有合理的解释——孕期激素不稳定、性子娇惯、被关太久了等等。


    大晚上,落羽说想闻荷花的味道。


    月荷想起客厅有一束,下楼拿了过来。


    落羽抱在怀里闻了闻:“放久了,不新鲜了呢。”


    月荷:“昨天管家才插上,你看这朵苞都没开,你再闻闻,和新鲜荷花不一样的吗?”


    落羽凑上去又闻一次,皱眉扭开头:“不好闻呢。”


    “我想闻新鲜的荷花,”他揪着手指,仰起头,眼眸明亮,“月荷你去给我摘好不好?”


    月荷沉默片刻:“这和新鲜的荷花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不跟你说这是昨天摘的荷花,你不见得能闻出来。”


    落羽盯着脚尖,固执道:“就是有些不一样,没有清新的香味。”


    月荷略无语,刚要说什么,又记起来,其实落羽就是这样的人。


    是个冬天不开恒温,愿意受冻,美其名曰“感受季节是不错体验”的小矫情。


    怀孕后,那股骨子里的矫情劲受孕激素滋养,更是生长壮大。


    月荷叹口气:“我去给你摘。”


    晚上十点半。


    月荷换上衣服,荷塘离主宅差不多一公里,路程加摘荷花,来回都要半个多小时。


    落羽通常十一点入睡。


    “你困的话就先睡,不用等我。”


    落羽笑嘻嘻道:“我不困呢。”


    刚说完,困意涌来,他趁月荷转身时,偷偷打了个哈欠。


    空气闷热,银河横跨夜空,一路上虫鸣不断。


    到了荷塘,月荷后背起了层薄汗。


    她穿着短裤短袖,摘完荷花,身上被叮了好几个包。


    捧着花闻,似乎确实和昨天摘的那捧有些不同,花蕊上还有刚凝结的露珠,也给人香味清新的心理暗示。


    月荷想,她是不是也变得和落羽一样矫情了。


    回去的路上,月荷心情不错。


    落羽见到肯定会开心,大概会红着脸娇羞跟她道谢,再说“月荷你真好”之类肉麻兮兮的话。


    月荷的笑容更浓。


    管家睡前看到客厅的主灯亮着,过来查看,正好撞见抱着荷花回来的月荷。


    最主要的是,月荷脸上还挂着……有点傻气的笑容。


    管家傻眼,仿佛他撞破不该知晓的秘密,有被灭口的风险。


    他正要替自己开脱,解释自己不合时宜出现在这的原因。


    月荷笑呵呵和他寒暄:“你摘的荷花不新鲜,我又去摘了一捧。”


    说完,潇洒朝楼上走去,还没忘叮嘱管家关灯。


    管家原地凌乱。


    他摘的花不新鲜?花束更换标准卷到一天一换,怎么没人通知他?


    月荷在卧室门口就喊落羽,没得到回应。


    “落羽……”


    她走进去,就看到omega躺在床上,睡得很香。被子盖了一半,手里还捏着荷花瓣。


    月荷:……


    床上的人睡颜恬静,月荷暗暗磨牙。


    她把花放在床头,给落羽盖上被子,又去洗了澡才睡。


    第二天落羽看到床头的荷花,局促跟月荷解释。


    “我昨晚只想眯一下等你回来,没想到睡着了,你不会怪我吧?”


    月荷懒懒掀起眼皮,手里拿着面包:“要花生酱还是草莓酱?”


    落羽甜甜一笑:“要花生酱,”比了个手势,“放三片生菜。”


    月荷手停顿,抬眼看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最多再吃两片生菜。”


    平时是营养师和管家照顾落羽的饮食,月荷偶尔管。


    他还以为她不清楚数量。


    落羽小声嘀咕:“多放一片又不会怎么样。”


    月荷涂好酱,铺好番茄鸡蛋,放上三片生菜。


    落羽笑弯眼睛,在管家过来时,凑到月荷耳边小声说“月荷你真好。”


    月荷摸了摸他脸颊-


    月荷停职在家后,很少与外界来往,不过本身她在风头上,别人躲都来不及,更不敢往月荷身边凑。


    郑凌云是第一个客人。


    在月荷失势时,两人趁机对外宣称联姻解除,郑凌云虽不免被人龋齿,却得到其父郑言的大力支持。


    借和月荷联合,郑凌云在郑家的地位日益牢固,渐渐无人能顶替。


    这次她出差,带了当地的特产,便过来看望月荷。


    郑凌云过来时,月荷和落羽正在捣鼓毛线。


    落羽说小宝宝预产期在秋天,正好需要厚实的衣服。


    两人对着视频研究半天袜子开头织法,还没弄出个所以然。


    郑凌云说她会,落羽便如见到救星,把毛线递给她。


    “小时候跟我妈妈学过,”郑凌云笑道,“我妈妈的手很巧,我五岁前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


    乱成一团的毛线在郑凌云手里很快变得分明有序,她手指轻松地驾驭两根钩针,不一会织出一片小圆。


    落羽看得出神,月荷偷偷瞅了他一眼,心里酸溜溜冒泡泡。


    “郑小姐你好厉害。”落羽夸赞。


    酸泡泡冒更多了。


    月荷重新盯着看,她也能学会。


    管家端着水果过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幕,两人一狗,全神贯注地看郑凌云织毛线。


    气氛严肃,宛如教学现场。


    只听月荷说她知道怎么织了,接过郑凌云手里的钩针,指尖飞快动起来。


    得到落羽的称赞,月荷的表情变得神采飞扬,上扬的唇角都压不住。


    郑凌云偶尔指导一两句。


    小白狂摆着尾巴,也加入落羽的彩虹屁里。


    真像幼儿园老师带娃现场……管家板了板脸色,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太外显。


    管家放下水果,落羽小朋友立刻拿了块梨放进月荷小朋友嘴里,两人相视一笑,是幼儿园里感情最好的朋友。


    管家跟着笑起来,弯下腰,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比平时更慈爱:“大约半小时就可以吃中饭了。”


    落羽缠着月荷去给他摘莲蓬。


    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不少,月荷见怪不怪。


    交代管家饭做好了就让落羽和郑凌云先吃,不用等她。


    郑凌云笑道:“上将比办公的时候轻松许多呢。”


    落羽:“她办公会更严肃,对待工作很认真。”


    “如果能选,谁不想放松一些,”郑凌云摆弄着手里的线团,“只是怕松了气,就被反扑。”


    “上将如今的处境,这么艰难吗?”落羽喃喃。


    郑凌云打哈哈:“不难不难,我是说我自己。”


    经过上次,郑凌云长了记性,谨记不和落羽谈工作。


    如果不小心再说了不该说的,她下次恐怕别想过来了。


    落羽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郑凌云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说多了。


    “裴先生,上将现在的处境已经好多了。”她宽慰。


    “那以前是不好咯?”落羽问。


    郑凌云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啊啊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月荷摘莲蓬回来时,落羽和郑凌云的话题已经换了好几个。


    郑凌云注意每个话题都不再越界,不管落羽怎么拐弯抹角打听,她都能避则避,能混则混,后来落羽也不再问了。


    这次郑凌云来,给月荷带来了好消息。


    在女王的推动下,帝星打算重审裴源案。


    “敌星怀疑是实验报告出了问题,他们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但是他们为实验室投入的大量资源,还有对他们国内造成的重大的负面新闻,这些都已经无可挽回。”郑凌云说。


    月荷:“裴上将完成了他的任务,女王会找理由为他们家平反。”


    郑凌云点点头:“快的话今年,慢的话明年。”


    “应该在今年。”月荷说。


    “我也这么想。”


    两人对视一眼,便懂了对方的想法。


    女王和裴家的关系不简单,这个时候,她应当很需要一位能坚定支持王室的上将。


    现在的上将中,罗树在审讯,月荷和郑言一派,西蒙家受罗树牵连大受打击。


    女王急需一股能和月荷相抗衡的势力。


    郑凌云笑了笑:“那可是你的公公欸。”


    “难道等裴上将出来,你也打算瞒着裴先生?”郑凌云问。


    “我还没想好。”月荷很少给出这个答案。但她确实,还没想好。


    裴源会为了女王跟她对立,还是会看在落羽的份上,和她统一战线。


    到时候落羽又怎样自处-


    月荷最近读到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受害人在被加害的过程中,对加害人产生好感的心理疾病。


    邢思彤来给落羽做检查,她特别交代邢思彤给落羽排查下心理方面的疾病。


    “裴先生最近有异常吗?”邢思彤问。


    “没有,”月荷思考,“但是没有是不是也算一种异常?”


    邢思彤:?


    “他太正常了,正常的有些不正常。”月荷解释。


    邢思彤:更听不懂了。


    邢思彤推了推老花眼镜:“你是不是想排查下裴先生是否有产前抑郁?”


    抑郁症是在受孕群体中比较常见的心理疾病。


    落羽又是首次受孕,几率会更大些。


    “对,这个也可以排查一下,”月荷支支吾吾,“当然还有别的。”


    “比如?”


    月荷不好明说,就让邢思彤根据自己经验判断。


    邢思彤察觉到月荷的不对劲,便说:“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就是对照顾受孕体的经验多,心理方面,如果你有怀疑,最好找专业的心理医生。”


    犹豫几瞬,邢思彤说:“不要讳疾忌医,耽误病情。”


    月荷点头-


    邢思彤给落羽例行检查。


    她用微型探查仪器给落羽展示胎儿近况,给他指小孩子的各个部位。


    落羽稀奇地摸着屏幕,问这问那,很多都是上一次会诊问过的问题,他好像忘了。


    邢思彤体谅他初为人父的喜悦,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落羽照常打印了胎儿的三维影像照片,贴在他为宝宝制作的成长记录的册子里。


    邢思彤照例表扬了落羽,她记得月荷所托,给他做了产前抑郁的测试。


    “我怎么可能有产前抑郁呀。”落羽笑道。


    月荷摸摸他的头:“检查了放心。”


    落羽垂下头,摸摸肚子:“月荷,那你出去好不好。”他抬头弯眼睛,“月荷在这里,可能会影响我回答呢。”


    “哦,好,我去外面等你们。”


    目送月荷离开,落羽眼眸渐深,他回头看向邢思彤时,笑容又变得温柔无害。


    邢思彤原本认为落羽不会有产前抑郁,如今却要打个问号。


    书房。


    邢思彤擦干净眼镜,戴上,语气有些沉重:“病人在意识到是进行抑郁测试时,由于患病羞耻或者其他原因,为了隐瞒病情他们会尽量伪装成正常人。”


    “裴先生就是这种情况,他想掩盖病情,但是他不知道,测试题本身有防范措施,他有些答案前后矛盾。”


    月荷神色凝重:“所以他确实有产前抑郁?”


    “测试结果是轻度抑郁,不过我建议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复诊一遍。”


    月荷想了很久,落羽怎么会有轻度抑郁。


    他平时也看不出异常,饮食起居都很正常,有点嗜睡,中午都要睡上一个多小时,孕夫不都这样?


    至于情绪起伏大,是比怀孕前有脾气了,但那不是撒娇?


    大多时候温温柔柔,笑容和煦,不合心意了哭哭啼啼,眼睛红通通,鲜活得不得了。竟然还成了抑郁的表现?


    月荷严重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她急需补课。


    落羽拉了拉她衣服:“月荷,睡觉啦。”


    他红着脸,软乎乎要求:“今晚可不可以抱抱我呀,”脚趾抓着她的小腿,眼底一汪清澈的笑,“月荷,你都不主动,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呀,你没有感觉。”


    心脏莫名被刺了一下。


    月荷把落羽搂在怀里,抓着他的手放在胸口,亲他冰凉的额头:“上次去体检,医生让我少靠近你。”


    “啊?怎么了。”落羽要抬头,月荷把她按在怀里。


    “因为我一靠近你,心跳频率异常,对心脏不好呢。”


    落羽担心的脸,红成熟过头的苹果。


    黑暗里,月荷推了推落羽膝盖:“打开点。”


    “呜呜呜,不要,不要了。”


    人影骤然停下,落羽被不上不下地吊在半路。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给他擦了擦脸。


    落羽往她手心蹭了蹭,小声哼哼。


    “你哭好凶,疼吗?要不睡吧。”月荷说。


    落羽拉住她,“不要,”他打了个哭嗝,软声抱怨,“太幸福也会想哭嘛。”


    他潮湿的手掌握着她的指尖,羞耻难言:“我还不想睡,晚点再睡好吧。”


    他扯扯月荷的衣袖,声音低如蚊呐:“月荷。”


    月荷感觉自己对落羽的直觉判断正在失灵,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


    比如刚才她直觉落羽口是心非,他有时就是这样,嘴上一个说法,心里实际想要的又是另一个。


    别的事上说不准,月荷自觉在床上她的判断还是很准的。


    但是落羽说不要时,她犹豫了,自我怀疑,怕真是他不想,继续是勉强他。


    结果嘛,果然是她想错了。


    对落羽的情绪感知出错,意味着她不能察觉到他的哭他的笑真正含义。


    感觉很糟糕-


    早餐,落羽喝完牛奶,给月荷展示空杯,餐盘里的饭也都□□光,讨表扬的得意表情。


    月荷毫不吝啬地夸奖,接着说给他预约了下周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落羽奇怪,“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看医生呢。”


    “是邢博士的测试吗?”他忽地想起来,低头揪衣摆,“我拜托她不要跟你说的。”


    不过落羽明白邢思彤到底是替谁办事,就是难免郁闷。


    落羽垂着眼睛:“只是抑郁情绪,又不是抑郁症,没关系。”


    “孕期情绪有波动,不是很正常吗,我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月荷:“听听医生说什么,比较放心。”


    “我的话你就不信吗?”落羽急道,“我真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为什么?”


    月荷锐利的视线几乎看透他,他心虚地瞥开眼:“就是不喜欢面对医生嘛。我现在挺好,你不用担心。”


    他越是这么说,月荷越没有办法相信他的话。


    她打定了主意,落羽见无力改变,嘀嘀咕咕埋怨:“什么都要听你的呢。”


    说完,托着肚子站起来,跑沙发找小白玩,试图发动闷气让月荷改变主意。 -


    随着见医生的日子越来越近,落羽是真有点急了。


    那天他和月荷因为郑凌云吵完架,误会她真要和他离婚另娶,却在口袋里摸到她送的戒指。


    ——我觉得喜欢不应该是把喜欢的人推出去,甚至愿意和别人分享,你说对吗?


    ——你不要再这样做了,我会觉得有点生气,还有点受伤呢。


    ——在你眼里我就是朝三暮四,游戏人间,擅长玩弄感情。是一边和别人领证,一边还会和前夫不清不楚,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人是吗?


    ——只有你的感情高贵纯洁,忠贞不渝。配我真够糟践的。


    ——只是我和落羽在乎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月荷在乎的……她在乎的是什么?


    后来落羽摸着那枚戒指,想明白了月荷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月荷想要的,是他对她坚定不移的信任。


    月荷是裴落羽唯一的选择,裴落羽又何尝不是月荷的唯一选择呢。


    但他的心上人又很口是心非,明明没有拿婚姻做交易的打算,故意拿话气他。


    让他钻进牛角尖,怀疑她不爱,怀疑她随时会放手。


    刚怀孕又听到她要联姻,他才方寸大乱。


    逃跑、抗拒,他潜意识已经预设了月荷是他生命中唯一且强大的反派。


    没有信任。


    他无意中害她伤心了。


    明明月荷最想要他的信任,他最该相信的也应该是月荷。


    他却弄得一团乱。


    所以落羽想,如果月荷觉得爱是无条件的信任,他愿意给她。


    他想做好。


    他不再想着逃跑,也不再对肚子里的宝宝安全担惊受怕,他知道月荷会保护好他们,也会很爱他们的宝宝。


    不用操心孕期饮食,月荷早已交代好了管家和家里的佣人们。


    家里人人都进行过育儿扫盲,随便一个人找过来问,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当他接受月荷在乎他,喜欢他,甚至于还有他认为奢侈的爱,享受月荷的感情不是难事。


    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过去奢望的,无数次在生日新年流星划过时许愿的东西。


    他终于被垂怜。


    落羽不再患得患失,不再草木皆兵,郑凌云过来拜访,他相信她和月荷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就算月荷很久不回家不联系他,他也不会认为月荷是觅到什么新欢,流连忘返。


    他分明过得很舒心很知足。


    只不过偶尔为月荷的境况担忧,担心她遇到难以处理的不测罢了,怎么就诊出了轻度抑郁。


    一定是出错了吧。


    落羽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白,小白扭头舔他手指。


    落羽喃喃自语:“小白,难道我真有病?”


    小白没回答他,还是一个劲舔他。


    落羽叹口气,任小白从沙发上跑下去,盯着前方的水墨画发呆。


    他不得不挫败地承认,他还是没做好。


    他的信任不过是表面。


    月荷不希望他为她担忧,所以隔绝他和外界的消息。


    他也想往她希望的方向努力,但怎样能真正做到呢?


    怎样能完全不为她忧心,不为她辗转反侧,不为她流泪哭泣。


    不动心才能做到完全漠然。


    动心且漠然,是永远的伪命题。


    第87章


    罗斯家。


    “姐, 我们真要去找落羽啊,”铂西跟上索丽,“苏山别墅看守严密,罗树的人想进去都没有办法。”


    “我们可能连门口都靠近不了。”铂西皱着眉。


    “嗯, 他在家里我们没机会接近, 但落羽出来就不一样了。”


    前几天,索丽得到消息,听说月荷要带着落羽出门。


    这是落羽被关三个多月,索丽第一次明确得到消息落羽会出来。


    铂西努嘴:“不会又是烟雾弹吧, 上一次就听说他会出来,结果根本不是那天。”


    索丽沉思:“这次应该不会,之前月荷故意隐瞒落羽行踪,是因为罗树的人同时也在盯着落羽。”


    “他们以为能抓到落羽威胁月荷, 现在罗树的案子基本尘埃落定, 没有可能翻身,落羽对于他们来说也失去了价值。”


    铂西的神色坚定:“这次我一定要把落羽救出来,他被限制自由这么久,都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索丽抿抿唇,眉宇凌厉,大步往前走。


    “我们不找哥哥一起吗?多个人,多份力量。”


    “不用, 我们两人就够了。”索丽冷冷道。


    索丽没说的是,此行不成事的概率很大。


    如果月荷执意不放人, 他们再多人去也没用。


    但若就此放弃,任落羽在那种深渊地狱, 她可能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事到如今,她没法再劝说自己她是恰好错过, 是没赶上。


    如果当时她更坚定、更勇敢点……


    哪怕不是为了她对落羽似是而非的感情,只是为了他们一起从小长大的情谊,她都应该对落羽伸出援手。


    为愧疚或为弥补,为什么都好,她想试一次拉他出来。 -


    月荷帮落羽换衣服,给他扣扣子。


    落羽还在做最后挣扎:“月荷,可以不去吗……我感觉没有不好。”他抓着月荷的衣摆扯啊扯,轻车熟路地撒娇。


    “都预约了,具体情况还是看看。”月荷不为所动。


    落羽泄气。


    他倒也不是讳疾忌医,而是他对自己身体情况清楚。


    也许真如邢思彤所说,有轻度抑郁,但应该只是抑郁情绪,不至于就得抑郁症了。


    可是月荷很可能把这点小事放大,从她坚持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就能看出来。


    还专门找的帝国知名心理医生,多少有点夸张。


    直到上了车,落羽心如死灰,不再挣扎。


    盯着窗外,眼眶酸溜溜,吧嗒吧嗒就要哭。


    忽然想起来邢思彤说抑郁症就会莫名其妙想哭,又忍住。


    月荷无奈:“就去看下医生,有这么排斥嘛?”


    落羽瞅了月荷一眼,又扭回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不想跟你说话呢。”


    月荷便不烦他。


    才车走了半路,终是落羽没忍住,转过身,戳戳闭目养神的月荷:“那看完医生,可以在外面逛会吗。”


    月荷睁开眼,表情幽幽,神色难辨:“看情况。”


    见她如此,落羽表面淡定,内心哀嚎。


    看吧,看吧,她又深沉了,又不高兴了。


    八成已经认定他有产前抑郁,且造成的原因在她。


    邢思彤说抑郁症病人会对外人伪装情绪,表面欢喜内心荒凉。


    她会纠结他没信任她,不拿她当最亲近的人,所以才会思虑成疾,才会对她伪装。


    明明不是这样。


    本来这阵子好好的,他很听月荷的话,她让他干嘛就干嘛,乖乖听她安排。


    不怀疑她,不忤逆她,全心全意只相信她就好了。


    月荷哪次不高高兴兴的模样,显然他押对了。


    但她让他屏蔽外界的消息,让他不为她担心,这点他确实做不到。


    他小小作弊了一下,根据管家和月荷的反应,大概推测出月荷的情况很凶险。


    包括前阵子月荷受了很重的伤在医院养着,瞒着他说去出差,他都猜到了。


    虽然收不到外界消息,他心里却都有数。


    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是不想让她再为他分心,也是不想让她以为他又不够相信她,不够相信她的能力。


    哪想到就让诊出疑似抑郁症了。


    那在月荷面前暴.露他的小心思岂不成迟早的事。


    到时候她会不会分心担忧他?或者自责,或者暗自神伤,以为他是不够信任她,给的爱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那种状况简直不能再糟糕啦。


    情绪不禁有些抑郁。


    怀孕会变得更敏感,神经抵抗力会下降吗,落羽想不通。


    想着想着,落羽又想哭了。


    他赶紧擦擦眼睛。


    不,他才不想哭-


    到了医生办公室,落羽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进去。


    月荷搂着他的腰:“你耗着也没用,医生今天没有别的问诊。”


    落羽心思看戳穿,嘴硬:“我才没有想耗着呢。”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大步朝办公室走去。


    一个小时后。


    落羽才结束面诊,向来好脾气的人带了轻微的烦躁,跟月荷抱怨:“还问了我好多邢博士没有提到的奇怪问题。”


    “问我觉得你有没有加害我,”落羽皱起眉头,想起医生提起月荷时怀疑她是罪犯一样的语气,浑身不舒服,“医生有点不专业。”他小声蛐蛐。


    月荷笑了笑,摸摸落羽的头。


    两人都被医生请去了办公室。


    屏幕上,播放着落羽和医生交流的过程。


    落羽顿时绷直身体。


    医生找关键节点和他们分析,接着他听到医生说:“林小姐,你选择的是陪护模式,我和裴先生的对话你在隔壁诊室应该都听到了吧。”


    落羽瞪大眼睛。他面诊时,月荷都看到了?


    医生看了眼落羽的反应,眉头微皱,立时明白月荷没有告知落羽。


    医生不客气道:“林小姐,恕我直言,你的控制欲很强,会给伴侣带来压力。”


    落羽抢着帮月荷解释:“没有医生,这是我们的相处方式。我妻子她能自己拿主意的事情,不用特别问我,我们的想法一致。”


    说完,落羽脸都红了。


    医生复杂难言地看了眼落羽,继续说:“根据评估,裴先生没有明显的躯体化特征,只是轻微的产前抑郁情绪。平时多关注下孕夫的身心状况,夫妻间注意多交流沟通。 ”


    医生又说了些方便操作的缓解情绪的方法,多陪伴啦,散步啦,注意饮食啦之类。


    落羽悄悄松了口气。


    “还有林小姐咨询的第二个问题,裴先生是否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评估结果……”


    听到奇怪的词汇,落羽疑惑地抬头。


    “裴先生不存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倾向,孕期受激素和信息素等多种原因影响, omega对其完全标记的alpha出现过度依恋情结,属于优良现象。”


    “说明omega无论在身体本能还是心理上,都非常信任依赖alpha,认为alpha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 omega在面临生育大关,心理状态会比平时更敏感更动荡不安,极易受周围环境尤其是伴侣影响,这也是造成产前和产后抑郁的一大原因。”


    “感到安定和信赖,他们的心态会更平和,待产状态会更好。裴先生的待产状态在合格分数之上。”医生指着表格里的测试分数,口吻肯定。


    不知怎么,落羽从医生平静无波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情不愿。


    不过他无暇思考医生的想法,也没有细想月荷为什么咨询医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问题,他高兴于医生的解读。


    虽然经别人口里说出来他对月荷的依赖怪害羞的,但她肯定喜欢听到这些话吧。


    正好省了他跟月荷特别解释了。


    待他们走后,医生翻着给落羽评估的各项显示优的数据表格。


    强制完全标记、限制自由、被切断和外界联系、人/机监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诱因条件几乎全部点满,她更换问题问法至少三遍,落羽最终的评估结果还是无明显倾向。


    医生默默在心里吐槽,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这种娇夫治好了也会流口水= =-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落羽心情很不错,完全没有他去时垂头丧气的模样。


    娇声问月荷他可不可以出去玩,又说如果不能出去玩就算了,他们就回家。


    这么说,视线却快粘在外边了。


    月荷便答应陪他去附近的公园逛逛。


    落羽心情爆炸好。


    不只是因为月荷答应他能在外面玩,更重要的是这背后暗示的信息。


    月荷既然同意陪他在外面逛,那就说明他们周围的危险至少暂时解除了。


    她不用整天让他呆在家里,被森严的安保保护。


    本来这几天月荷呆在家,他还以为她的处境更加糟糕了……


    目前看来相反。


    落羽坐在奶茶店等奶茶。


    他过来时看到一家的糕点很好吃,当时犹豫,现在又想吃,便求着月荷给去给他买。


    很久没有出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店里还有膝盖高的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舔着有她脸一半大的冰淇淋。


    落羽弯起眼睛,他和月荷的宝宝也会这么可爱吗。


    “落羽,你怀孕了?”


    落羽转过头,铂西惊讶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铂西,”落羽惊喜道,“没想到你也在这,太巧了吧。”


    他们至少有半年没见面,上次和铂西联系,还是他从苏山别墅跑走,让铂西帮找车。


    他拜托月荷再帮自己跟铂西解释,也不知道她说清楚没有。


    落羽打算自己再解释一遍,话说到一半,铂西拉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先跟我走吧。”


    “我和姐姐会带你从魔窟离开。”


    服务员喊到落羽的排队号。


    落羽举起手:“我在这里,”他对铂西说,“我的奶茶。”


    铂西无语,都这时候还惦记着奶茶,他快速去帮落羽拿奶茶,返回。


    落羽接过来:“我不能跑的。”


    铂西懊恼:“我知道你身体不方便……我不知道你竟然怀孕了,她把消息瞒的太严实了。”


    现在对月荷,铂西只用“她”来代指。


    上流圈子的烂瓜,他吃过不少,落羽的情况,铂西立刻有了不好的联想。


    月荷和郑家的声称的联姻虽说已经解除,但谁不知道那是因为月荷被限权在家,两家为利益切割罢了。


    照眼下的情况,月荷有极大可能复起。


    到时候落羽又怎么办?他不仅无权无势,还背负着家族的耻辱。


    被有权人豢养,甚至生下没名没分的孩子,一辈子都会像宠物一样。


    亏他还以为月荷是值得托付的人。


    铂西懊悔不已。


    “我是说我不能走,”落羽说,“月荷去给我买点心了,我没有通讯器,我得等她回来。”


    “你还等她做什么,她来了你就跑不掉了!”


    铂西情绪激动,引来周围人的注目。


    铂西明显误会了什么,羽拉过铂西,让他坐在旁边,小声解释。


    “你说你自愿不和我们联系,自愿被关在家里,你自己听听可信吗?”铂西震惊,他都怀疑月荷给落羽用药控制了落羽的精神。


    落羽捂上他的嘴:“铂西,小声点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人绑架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呀!”落羽急道,“还有其他原因,但我现在不好跟你说。等事情过去,我再和你说清楚好吧。”


    落羽捏捏自己脸颊,又展示自己带着肉感的小臂:“你看我像被虐待了吗。”


    “她兴许给你用药控制……”


    “我怀孕了,用什么药呀。我真是在养胎。”落羽强调。


    铂西将信将疑:“那你知不知道她和郑家……”


    落羽利落道:“我知道。”


    “这你能忍?”铂西差点破音,落羽及时捂上他的嘴,铂西嗡声说完,“你知不知道她和郑家搭上线,可能会一脚踹开你。”


    “不会的。”


    “你不知道他们这种人为了争权夺利,干出什么都不意外吗,”铂西看向落羽的肚子,“你现在还有孩子,她如果要对付你,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


    落羽抬眼,坚定道:“月荷不会,我相信她不会。”


    “她不会什么,她不会放弃你,会坚定选择你?”索丽从门口走来,“她不是去给你买点心了,怎么还没回来?”


    索丽坐到落羽对面,眸色锐利:“她是太放心你一个人呆这么久,还是有意纵容你和我们一起走。”


    从奶茶店到糕点店来回不到五分钟,店里人不多也不用排队。


    最多十分钟,都够回来。


    落羽一直和铂西说话,没注意时间。他等了至少二十多分钟。


    “对哦,月荷怎么还没回来。”落羽往门口张望。他不敢乱走,怕和月荷联系不上。


    索丽:“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带的人就乔装在周围。”


    铂西惊:“啊?那我们岂不是暴/.露了。姐,我们要不要先走啊。”


    索丽看向落羽。


    落羽垂着眼,盯手里的奶茶,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奶茶的包装。


    月荷许久没有回来,周围的警卫却没有撤走,意思再明确不过。


    她看到铂西他们了,故意没过来。兴许她还清楚铂西找他的原因。


    “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索丽再次问。


    落羽毫不犹豫回答:“我不要走,我等月荷回来。”


    索丽很想说月荷兴许不回来了,就等着她和铂西带走他呢。


    但看到落羽倔强的脸,又忍下来。


    他大约也已经猜到,只是不相信月荷抛弃了他。


    “那我和铂西陪你等她回来。”


    四十分钟后,铂西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买糕点的地方很远吗?要不我去找找……”


    “不远,就在这附近,”索丽说,“这个公园的商圈,就算去最远的店,现在也能回来了。”


    落羽低着头,没有接话,手里的奶茶都凉掉了,他一口都没喝。


    铂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虽然他巴不得月荷不回来,别发现他们。


    但当他意识到月荷是故意不回,目的是让他们带走落羽。


    铂西又气愤又为落羽不值。


    第88章


    一个小时后。


    奶茶店人来人往, 却没有月荷的身影。


    落羽弯起眼睛,对铂西说:“今天能见到你们很高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改天我方便了约你们出来吃饭。”


    “不用担心我, 反正周围有月荷的暗线, 我不会有事。”他笑笑, 笑容有几分强作的淡然。


    铂西还想说什么,顿了顿,最终没有多说:“那好吧,有需要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谢谢你铂西,还有索丽小姐。”


    临走前,索丽很不放心,叮嘱落羽可以随时联系他们,还留下备用的通讯器。


    落羽坚决不收,表示如果他有需要,可以向店员求助。


    索丽无奈他的固执,没再坚持。


    姐弟俩走后,落羽又坐了会,才终于等到一直在等的人。


    落羽眼眶一下就酸了,死死盯着月荷。


    泪水迅速模糊视线。


    月荷手里拎着点心,走过来,摸了摸落羽手里的奶茶:“都凉了,要不要再买一杯?”


    落羽咬着唇,长睫颤了颤,垂下眼睛看地面,没有回应。


    月荷牵着他重新买了奶茶,给他打开,塞在他手里。


    落羽不打算接的,月荷一点点掰开他手指,他没办法再收紧攥起来。


    回去的路上,落羽抱着奶茶无声流泪,肚子上洇出小片水渍,他拉紧衣服盖住。


    奶茶袋子都让他手指戳破了,杯子毫发无损。


    月荷把他抱在怀里,顺着他的头发,说对不起。


    落羽头抵着她的肩,声泪俱下,嗡声:“我讨厌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想哭,两者不能兼具,只好先哭。


    到了家,落羽才稍稍平息,下了车就往房子里走。


    平时是小碎步走得慢,这次硬是靠憋着的一口气,走在月荷前面,还和她拉开一大截距离。


    管家便看到落羽眼睛通红进门,气得不轻的模样。落羽以眼神和他示意打招呼,眨眼的瞬间,长睫滚下两颗小珍珠。


    月荷面色凝重,紧随其后。


    这是怎么了?管家纳闷,上午出门还黏黏糊糊。


    不过裴先生向来好脾气,可能,也许,大约是上将的原因吧。管家妄下定论地想。


    落羽噔噔噔上楼,月荷看着他的背影,跟管家交代:“今天晚一小时吃晚饭。”


    管家应下。


    月荷上楼时,给落羽拿了一杯柠檬水。


    落羽哭了半天,嘴巴都干了,接过水,咕噜咕噜喝掉大半杯。


    他舔舔嘴巴,还是不和月荷说话。


    月荷就坐他一旁,也没做事,靠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事情还是睡觉。


    还是落羽先忍不住:“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至少等了你一个小时。买点心有那么远?”


    月荷睁开眼,目光冷沉。


    根本不需要她解释,彼此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落羽吸吸鼻子,鼻尖红通通:“你是想让我走吗?”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跟铂西走。”落羽肯定说。


    月荷看着地面,逃避的神态已经证实了落羽的话。


    落羽深吸口气,想着月荷等着他跟铂西离开的时间里,大约也不好过,不禁又气又难受。


    “不都是你想要的,你怪我对你防备,怪我误解你会伤害我,怪我总担心你会抛下我,我不是有在改变了?”


    “你让我呆在家里不出去,不和外界联系,孕期不因你的事影响心情,相信你可以把事情处理好不会为了联姻赶我走,会保护我和宝宝,我没有做到?”


    落羽擦擦眼睛:“你不就是想要全心全意、深信不疑的感情,我没有给月荷吗?”


    月荷微露惊讶。


    “很意外么?你的心思又没那么难懂。”落羽用很轻松的口吻。


    其实脸颊悄悄在发烫了。


    落羽在弄懂月荷的想法上走过不少弯路,这一刻,比起那个无须怀疑的肯定答案,又觉得都不重要。


    “你很喜欢玩选择游戏,把你和别的什么放在一起让我选,”落羽直视着月荷,他这阵子琢磨月荷的成果都在逐一验证,“让我选你还是宝宝,是跟铂西走还是等你回来,还有……更早之前你一定要在索丽面前证明,我对待你更特别……”


    “你或无或有意识地,屡次向我试探你比起其他更重要。月荷为什么要这么做?”落羽眸中还闪着泪花,但目光灼灼凌厉。


    “我……”月荷仓促逃开目光,她所有牌已明牌,但落羽的牌面她一时无法看清。


    心虚、愧疚让她漏洞百出,马脚毕露。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只有那一个原因。


    落羽等了一会,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眸中闪过一丝伤感。


    他微不可闻地叹气:“月荷不是上将吗,却这么胆小,连喜欢都不敢说呢。”


    月荷哑然。


    落羽弯弯唇,帮她找补:“月荷不好意思说就算啦,你不说,我也明白。”


    “好像都没有和月荷正正经经表过白,”落羽捏着手指,“我给暴雪设计了一套新的动力系统,本来想一起送给你的时候再说。”


    “不过现在说也没什么。”


    落羽深吸一口气,因着接下来的话,脸色涨红。


    极其害羞地,但还是勇敢说了出来:


    “我从见到月荷起,就没有停止过喜欢你,没和你结婚前,我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感情。”


    “我以为只是情窦初开,心血来潮,只是远观而不靠近,离开时能做到放下释怀。”


    “后来才发现不是……我腺体成熟期快到了,身体进入生育期,家人催促我找合适的伴侣。”


    “我答应母亲相亲,去见过一位alpha小姐。”


    “对方很稳重温柔,但我完全无法和她相处下去。只要一想到未来妻子是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饭都吃不好,人也变得很失礼。”


    落羽长长舒了口气,苦笑:“但如果我说,我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又很生气?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当时我想过的,如果没能和你在一起,那不结婚就好了。”


    月荷冷不丁出声:“不结婚你身体怎么办?”


    落羽无奈,这人关注点怎么是这个,他想含混过去来着。


    他老实说:“去做腺体去除手术。”


    月荷隐隐不悦:“你的寿命都会变短。”


    腺体本来就是人体重要的器官之一,腺体去除手术不是十分成熟。


    更何况落羽这种S级的omega,机体受腺体影响更大。


    落羽无所谓笑笑:“我觉得还好。”


    月荷皱皱眉,憋了一会,说:“幸好你被赐婚给我了。”


    落羽怔了怔,低下头。


    她接着说:“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是很幸运的事。”


    落羽攥紧手指,果然很难跟月荷真正置气。


    她只要透露出一点好感他的倾向,他就会缴械投降。


    而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对他说,如果你想和她持续长久的爱,就不应该再不了了之。


    你必须和她说明你的想法,让她清楚你对她同样的,不可取代的感情。


    落羽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好像很不喜欢我退让的,有保留项的做法,你会生气。”


    “是让你认为我不够坚定,很懦弱吗。”


    “我忍不住……你太遥远,亮眼,就算在我身边,都会感到触不可及。”


    “每当看到你,会无法控制感到自卑,连祈祷你的喜欢都被笼上阴影。”


    月荷怔怔:“我……不知道你是这种想法。”


    在月荷面前,承认自己的阴暗面不是简单的事。


    但落羽已经不再胆怯,不再逃避。


    他知道不管是怎样的他,她都接受。


    落羽弯唇微笑:“我知道的,”他看着手指,“月荷是确定了就会勇往直前的将军,我却总做逃兵。”


    “你总是最耀眼的那个,不管我能不能和你并肩,都不会影响你的耀眼。”


    “你能够自由地选择伴侣,包含在我爱你本身之中。只要你能幸福,就算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不是我,我也可以……祝福你。”


    看到月荷微微不赞成的神色,落羽挠挠头,讪笑补充:“当然这是以前的想法啦。”


    “现在不一样,我按照你的要求改变,你总是要求我抓住你,不管任何时候都只选走向你的那条路。”


    “我变得……非你不可,”落羽耳朵发烫,唇色都深了些,“变得不再有另外一条退路,想到未来你不在我身边,就觉得前路黑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在店里等你的时候我想,如果你一直都不来找我,我会永远被困在那里,灵魂一生都在流浪。”落羽眨眨眼,晶莹的泪水从他熠熠闪光的眸中滑落,胜似繁辰,“心脏很空很疼呢。”


    月荷搂上落羽,亲吻他湿咸的唇,承诺,以后不会了再让你久等了。


    不一会,月荷松开他,面上透着无措,胡乱地给他擦脸。


    落羽摸上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好没用,为什么生气也会哭。大约又很软弱吧。 -


    落羽和月荷的别扭难得持续到第二天。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谁都没和谁说话,空气安静的怪异。


    管家稀奇,这两人是有了隔夜仇?昨天出门还黏黏糊糊来着。


    不久,管家又发现,其实是落羽单方面闹情绪。


    虽然彼此气氛怪异,但早餐后两人都默契地呆在客厅。


    往常落羽可能就去花房找小田聊天,或者回楼上。


    管家就给他们切了点水果,还好心建议落羽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落羽的禁制差不多半解除,月荷没出声阻止,就说明允许管家的提议。


    谁知平时惯喜欢出去的人,脸色微变,气鼓鼓说他不要出去玩了。


    也不知道谁怎么惹了他。管家复杂难言地看向月荷,能惹落羽的人不言而喻。


    月荷浏览着新闻,淡淡说听他的。


    一上午,落羽和月荷都没说几句话,那几句还是月荷主动问他,要不要喝水,吃点心。


    落羽统统说不要,一心陪小白玩。他们吵架了呢,还没有和好。


    小白没享受过如此高强度的玩耍时间,趴在地上兴奋吐舌头。


    管家被吩咐去买了奶茶回来,昨天两人带回来的一口都没喝。


    管家开了封给落羽,家里人都有,落羽没好意思做特殊的那个。


    他喝奶茶,不和小白玩了,小白馋得乱叫。


    管家拿来一瓶鲜牛乳,倒在小白的碗里,喊它去喝。


    落羽坐在沙发上看小白撅着屁股,叽咕叽咕喝奶。


    忽然注意到毯子下的脚,跟管家嘟囔:“我的脚肿了。”


    月荷看过来,落羽低着头,似乎没看到般,自顾自念叨:“昨天还好好的。”


    管家就说孕期是正常情况,问他要不要喊按摩师傅过来。


    落羽没回答,而是动了动脚,笑道:“好像馒头呀。”


    月荷走过来,蹲下,抬起落羽的脚,给他轻轻按小腿。


    她垂着眸,侧面冷丽,沉默着,不怒自威。


    落羽脚轻微一抖,偏头移开视线,双手不自觉抓紧沙发。


    管家悄悄离开,还顺便带走另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白电灯泡。


    晚饭月荷没有在家里吃,她又开始忙了。


    餐桌上只剩落羽,虽然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却没什么胃口。


    他戳着碗里的饭:“又只让我一个人吃。”


    摸着肚子,自我安慰:“等宝宝出生了,就有人陪我吃饭了。”


    落羽挖了一大口饭塞在嘴里。


    深夜月荷才回家,眉梢带喜气。


    管家说落羽没等到她才回去睡了。


    月荷刚进卧室,落羽就醒了,他睡得本来就不沉。


    但没睁眼,还维持着睡觉的姿势。


    月荷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问他睡了没,说有好消息告诉他。


    落羽没吱声,继续装睡。


    心想能有什么好消息呢,他才不要睁眼,好像一直在等她一样。


    月荷去洗澡,浴室关门的声音传来,落羽才掀起一条眼缝去瞧浴室。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月荷留出位置,眯着眼等月荷。


    思绪即将陷入梦境之际,床陷下去,有人掀被子躺在他身边。


    微凉的吻落在他脸颊,温柔的女声和他说晚安。


    落羽心满意足地沉睡-


    翌日清早,在和月荷“冷战”一天,单方面表达了对月荷把他忘在奶茶店行为的不满后,落羽终于给出破冰信号,难得同月荷说了长句:


    “昨晚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很早就睡了,就没有等你呢。”


    月荷点头:“不用等我。”


    落羽换衣服,月荷主动帮他牵着一边,又帮他扣扣子。落羽脸颊微微发烫。


    “今天脚还不舒服吗?”月荷问。


    “没有。”


    月荷从毯子里把落羽的腿捞出来,脚背确实没有昨天肿了。


    她扶着他站起来:“跟你说个喜事。”


    “咦,什么喜事?”落羽提起兴趣,她说第二次了。


    “裴上将的案子翻案了,” 月荷笑道,“不久裴夫人和落尘就会回帝星了。”


    落羽“啊”了声。


    确实是件喜事-


    裴源案存疑,女王公开表示当初的案子会重新启动调查。


    审理途中,裴夫人和落尘被接回帝星,名义上说是保护家人。


    落羽理所应当回家团聚,月荷送他回家时,两人之间还有微妙的别扭,不过掩盖在欢聚的喜悦之下。


    母子间久未相见,月荷便提出让落羽在裴家住几天。


    她因为有公务,却不能陪着,晚上便要回苏山别墅。


    “好嘛,那你先回去吧。”落羽这么说,很是扭扭捏捏。


    月荷便跟他们道了别,干脆利落走了。


    等落羽反应过来,月荷的车都开出了视野。


    落羽盯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发呆:“她怎么就走了呀?”


    裴夫人奇怪:“不是你让她先走的吗?”


    落羽抿唇,生出一股怨气:“我让她走她就走了,平时都没那么听我的。”


    他往回走了几步,停住,自言自语:“我的脚又肿了,走路很不舒服呢。”


    第89章


    帝星对月荷的调查结束。


    在此期间,贵族间为了各自利益互相攻讦,越来越多丑闻爆出,群情激奋,大大小小的贵族几乎都被讨伐。


    为了平息民怨, 权力组织不得不推动法律完善。


    四上将作为权力核心人物,权力更被限制,同时王室的限制也跟着增加。


    部分规定无疑是有公正和限制月荷的考量, 但钳制月荷的同时,其他人的自由度也在损失。


    从他们自己的角度看, 未尝不算是自断一臂的选择。


    被逼到绝境的败兵,断臂何尝不是自保。


    这时无人在意自己的那丁点损失,对他们来说阻止月荷坐大,已经比任何事都重要。


    上层权力机制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奇怪的是,在过去社会舆论的浪潮中,显露头角的平民英雄,在贵族们互相争夺的时间里,悄悄走到原本被贵族垄断的各种岗位。


    当有贵族意识到不对时,盘来盘去,竟然还是自己亲手推得他们上位。


    若非要找个造成权力被分散出去的过失人,追溯至源头,这人竟然还是自己。


    月荷回到办公室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伺机反扑,将贵族们处心积虑为四上将主要是为月荷设计的牢笼打碎。


    她却一派淡然, 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甚至还主动推动平民区和贫民区两区的监督职能部门建设。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 难得空闲才回趟家。


    管家往月荷身后看去:“裴先生没有和上将一起回来吗?”


    “他还在裴家,裴上将回去了,兴许再过不久会复职。他们一家很需要聚一下吧。”


    落羽不在家是很冷清,还好这阵子她够忙,有时候直接住在单位。


    如果每天回来就要面对空荡荡的家,真会不适应。


    管家苍老的眉毛动了动,提示:“裴先生回去半个多月了。”


    “嗯,是啊,算上今天有十九天了。”


    月荷以为管家担心落羽,便说:“我给他打过电话,看着还不错,他回去心情很好。”


    她吃着管家端来的饼干:“这个曲奇烤得很好,落羽应该会喜欢。”


    管家:“这是营养师为裴先生新研制出来的配方。”


    月荷点头说不错,要管家给营养师记奖金。


    管家的老脸几次欲言又止,这次终于道:“上将不去接裴先生回来吗?”


    “嗯?”月荷疑惑,“他玩够了不就回来了。”


    管家:“……”


    月荷:“我说的不对吗?”


    管家没想到他都大把年纪了,还要做小情侣的爱情保卫员。


    “我没记错的话,上将送裴先生回去时,他还和您有点小情绪吧。”


    月荷想想:“是有点,”她笑笑,“不过他不记仇,应该早就不放心上了。”


    管家:“有个词叫回娘家,上将听过吗?” -


    落羽半躺在沙发里打毛线,这阵子他已经给未出生的宝宝织了三件小衣服,两双鞋,两个口水巾,一个玩具。


    现在手里在钩的是新的玩具——一道海浪。


    海浪织了一半,落羽盯着半成品,瞥了瞥嘴。


    他摸了摸肚子,用心声跟宝宝说悄悄话:宝宝,你妈妈是不是不要咱们俩了。


    落尘端着水果,坐到他身边:“哥,你是不是不想呆在家啊。”


    落羽打毛线的手一顿,垂下视线:“我什么时候不想呆在家了。”


    他继续织着花,海浪在他手里变长。


    落羽突发奇想,他织长点,给宝宝做成小围巾算了。浪花上还可以织上白梅,简直太衬了。


    想着想着,不禁弯起眼睛。


    “你总是往门外看,”落尘睨他,“是在看上将有没有来接你吧。”


    落羽手一抖,钩针险些戳到手指,脸色略不自在:“哪有,我就看外面好看。”


    落尘毫不留情拆穿:“我们一年多没回来了,门口光秃秃一片,有什么好看?”


    落羽:“……”


    在家这阵子,落尘没给他惹气,还以为他长大了。


    “因为我也是。”落尘低声说。他抱着小兔玩偶,揪它耳朵。


    “嗯?”落羽没听清,“你刚说什么了。”


    落尘拉长兔耳朵,撇嘴,意有所指:“我说有的人就是故意不想来。”


    落羽轻咳,替月荷解释:“月荷最近很忙才没来接我,而且她也想让我在家和你们多聚聚。”


    “她不是故意不来。”


    旁边的人浑身一僵,过一会,扭过头,气急败坏:“你不就是有老婆吗,有什么好炫耀的,我迟早也会有。”


    抓着小兔气呼呼走了。


    落羽:他又发什么神经。


    没记错的话,落尘之前还嘲笑他热衷参加宴会,整天想结婚呢。


    晚饭后,落羽推开裴源房门。


    裴源自被释放从荒星回来后,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落羽已大约猜出七八分。


    月荷为什么阻止他查父亲的案子,甚至有极大参与到父亲案子中的嫌疑,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是知情者。


    和父亲兴许还是合作者。


    父亲母亲和毫无芥蒂,感情如初。


    母亲给他和落尘的解释是,当年的事已经释怀。


    不过落羽想,如果父亲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设计,那父亲所谓忘不掉的情人为何不能是设计。


    谎言或许可以掩盖事实,但他的眼睛,他的心会看。


    貌合神离的夫妻不是那样。


    看到落羽进来,裴源放下手中的文件。


    落羽撑着腰,在书桌前坐下:“父亲不久后就会恢复任职了吧。”


    对自己亲生儿子,裴源没有过多隐瞒:“还有段时间。”


    裴源对于落羽而言,既慈也严。


    他对家人足够关心体贴。


    但对待国事,只要有一点不方便和家人透露的地方,他一句不会多说。


    有时候上将们共同商议的变动,家里其他人还是从新闻上才得知。


    如果想和他打听内部机密,他会立刻冷脸。


    落羽有些忐忑,不过迟早都会面对的话,他不介意提前表态。


    “父亲会是陛下钳制上将的新势力吗?”落羽攥紧衣服。


    裴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你要回来裴家吗?”


    落羽略窘,又毫不犹豫:“我当然……当然会和上将一边。”


    裴源不意外般,微扬起唇。


    落羽不自在说:“父亲做了十几年上将,从小也跟在奶奶身边出入官场,耳濡目染。”


    “父亲应当很清楚如今帝国阶级固化严重,贵族区以权谋私,挤压其他区生存空间。在保护伞的庇护下,甚至omega都能被自由买卖,长此以往迟早会出问题。”


    “月荷是在努力改变这种现状。”


    裴源笑道:“孩子,原来你不止是向我表态,还想劝服我。”


    “看来你母亲说的没错,你跟月荷感情很不错。”


    落羽脸红,辩解说和感情有什么关系。


    裴源说:“说实话这次计划,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让你以叛国罪之后的身份同月荷结婚……”


    裴源露出微微歉意,目光放空,短暂陷入回忆:“那时候也是料定了以月荷上将的为人,她会同意和你的婚事。”


    落羽垂着眼帘,攥紧手心。


    那时候就料定了。


    那时候就料定月荷不会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料定她有一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热忱柔软的心。


    将她的善良作为令她妥协受牵制的突破口。


    得知裴家的败落是局时,落羽都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此时却真实地为月荷感到心酸和气愤。


    看儿子生气了,裴源慌起来。


    刚回家时,他还想怎么面对两个儿子的愤怒和质问。


    然而事实是,落尘这个从来不爱在政事上多动一点脑子的压根没意识到不对劲,欢喜雀跃一家人能够重聚。


    还说幸好裴源对帝国忠心可鉴,没有真叛国,老天显灵让他们重新过回好日子。


    落羽倒察觉出了猫腻,却没说什么,表示很高兴他这个父亲回家。


    他回来有几天了,好端端的,落羽又怨起他来了?


    裴源不再卖关子,破例提前表明自己态度试图哄孩子:“陛下确实是希望我能和月荷形成对立之势牵制她,但她怎么说都是我儿媳妇,我肯定帮亲不帮理。”


    明显是想开玩笑,但裴源语气一板一眼,听起来反像因公徇私。


    落羽抬眼,眸中薄怒还未散去:“真的?”


    “自然,”裴源不再卖关子,“以前在军校,我和月荷接触过。”


    “那时只觉得她抱负不简单,来到帝星,必然有所图谋。陛下对她的忌惮多于需要,不过帝星确实离不开她。”


    裴源笑笑:“陛下觉得月荷对贵族区是巨大的威胁,目前来看,她的直觉不错。”


    “但我认为,何尝不是贵族区的机遇。”


    裴源微窘:“当然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对陛下我没这样说。你可千万替我保密。”-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


    兄弟俩一左一右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从屋内两人背影看得一清二楚。


    裴夫人无奈:“一个两个成望妻石了,”她看着落尘,“在第八星区天天吵着要回家,回来了又闷闷不乐。”


    裴源视线在两人背影扫过:“落尘什么时候有老婆了,我怎么不知道?”


    又说:“谁不高兴?我看他俩都挺喜欢在家啊,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那俩秋千。”


    裴夫人:“……”


    黑色轿车出现在小路尽头时,落尘蹭地从秋千跳下:“不会是许玲枝来了吧!”


    “她还知道来哦。”落尘努努嘴,欢快朝轿车方向跑。


    落羽缓缓站起来,慢慢往小路上走。


    轿车在门前停下,车门打开,一抹高挑的身影下车。


    落尘紧急刹住脚步,尴尬打招呼:“上将,好久不见。”


    说完他转身撒丫子跑到落羽身边,借扶落羽半边身体藏在亲哥身后。


    没办法,落尘对月荷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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