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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恭贺萧致一十八岁诞辰!”


    余韵很久才平息。


    谌冰模模糊糊睡觉中,早晨被闹钟吵醒,无意看到日历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萧致的生日快到了。


    谌冰轻轻晃醒他,说:“看看日历。”


    萧致半睡半醒,瞥了瞥随即闭上眼,说:“晦气。”


    “……”谌冰莫名,“怎么了?”


    萧致安静了一会儿,懒得说:“正好在一诊考试前一天。”


    谌冰低头查看手机。


    还真是。


    谌冰笑了:“那还挺惨的。”


    “随便吧。”萧致对自己生日没什么大的感觉。


    谌冰其实也不太注重这些仪式感的东西,但毕竟是18岁。他回头,萧致侧头靠在枕中,眼底染着层层的倦恹,薄唇轻抿,眉眼凛冽的线条被困意简单收敛。


    ……还是萧致的18岁。


    谌冰手指点点他:“要不要过生日?”


    萧致想了一会儿,牵住谌冰的手腕:“随便,不过可能没什么时间。”


    “那行,”谌冰好笑,“我早上给你买个煮鸡蛋打发一整天算了。”


    “……”萧致脸拢在阴影里,唇角莫名挑了点弧度。


    他勾着谌冰手腕往下,轻轻拽进怀里,靠他耳边说话:“我这么便宜?一个煮鸡蛋就打发了。”


    谌冰觉得他可真难伺候:“你不是说不过吗?”


    “嗯。”萧致想想,开始打补丁,“我的意思是,不要闹太厉害,但你得给我准备精心的小礼物。”


    谌冰:“我还得给你准备精心的礼物啊?”


    “当然。”萧致说得挺有底气。


    谌冰静了一会儿。


    他抵在萧致胸口,能闻到清晨少年身体躁烈的味道,眼前喉结滑动,锁骨的形状瘦而性感。谌冰用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下颌,说:“那你想要什么?”


    萧致垂眼,搂得谌冰更紧一分,说:“没有这么问的。”


    “……”


    按理说,确实没有主动要礼物的说法。


    谌冰沉默了会儿:“我俩之间能不玩儿这些虚的吗?”


    “……”


    萧致安静了下。


    谌冰没什么耐心:“我想不到,你有想要的直说,正好节约彼此的时间。”


    无情。


    不愧是你。


    萧致指尖捋过谌冰的头发,短暂沉默,似乎在思索:“我没什么想要的……”


    半晌,他冷不丁开口,嗓音散漫:“能不能为我穿一次女装?”


    谌冰:“…………”


    我操。


    谌冰舔了舔唇,靠在他耳侧,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为你披麻戴孝、再唱《小寡妇上坟》行不行?”


    就硬怼。


    萧致没生气,倒是笑了,垂眼亲了他好一会儿:“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看,你又急了。”


    “……”


    谌冰不想理他。


    身畔安静了会儿。


    萧致似乎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嗓音很低,气息拂过耳侧:“我的要求可能有点儿多。”


    谌冰言简意赅:“说。”


    “我要你凌晨十二点对我说生日快乐,不能快一秒,也不能慢一秒。”


    “……”


    虽然严格,但也不是不行。


    谌冰说:“嗯。”


    “早餐再给我买个煮鸡蛋。”


    “嗯。”


    “中午要点我喜欢的菜。”


    “好。”


    “下午出校门花十分钟给我买个小蛋糕,”萧致想了会儿,“回寝室,一口一口喂我吃。”


    “……”


    谌冰胸口微堵,忍耐地道:“你是不是当寝室其他人都死了?”


    “……”


    萧致轻轻啊了一声。


    明显才考虑到这个因素。


    半晌,他选择了一个折中调和的方案:“那换成,你给我唱生日歌。”


    “……”


    虽然谌冰唱歌不太好听,平时几乎不唱,但这个提议相较于萧致的狗和骚气,真的相当……友好了。


    谌冰仰头看看他:“还有吗?”


    萧致安静了一会儿:“没有了。”


    这些要求,提得真普通。哪怕不过生日,一整天按这样过下来也没有问题。


    谌冰反而索然无味:“真的没有了?”


    萧致:“嗯?”


    “你不趁着过生日,多提一点儿要求?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说到这里,谌冰心里微微动了动。不确定说的没机会,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陪萧致过生日。


    耳边的轻笑拉回了他的思绪。


    萧致声音意味深长,尾调上扬:“我是想多提要求——”


    他短暂地停顿,“但考虑到你不会同意,提了也是白提。”


    谌冰隐约有了预感,抿唇,觉得很无聊:“你又要干什么?”


    萧致:“你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


    萧致平静地嗯了一声:“那我不说了,反正你也不同意。”


    “……”


    谌冰虽然猜到,但也没完全猜到。


    他觉得,应该跟性方面有关。


    但不确定,萧致到底想要什么礼物。


    他现在克制礼貌地不说,谌冰连考虑都不能,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过了会儿,谌冰拉着他手腕,面无表情:“萧致。”


    耳边气息拂过,低低的,“在呢。”


    “你说说……你的过分要求。我考虑考虑。”


    他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阵轻笑,等偏头看向他,萧致果然神情愉快,漆黑的眸子不加掩饰地品味他。


    “……”谌冰烦死了。


    萧致没急着说,靠近了一些,声音压到像两个人的耳语——但说他知羞耻也完全不是,话里非常的自然随性。


    “我俩到哪一步了?”


    他等着谌冰开口。


    但谌冰刚听到这句话,耳缘泛起一层薄红,莫名不说话了,就抵着额头蜷在他怀里。


    ……像是不好意思。


    确实会不好意思。


    萧致垂眼,细长的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缕,拂露出白净的耳垂。不知道怎么,看见谌冰无意识的躲避,他刚才升起的逗他的心思全没了。


    自己是个畜生,但谌冰一直都挺乖的,不能看着他听话就总欺负他。


    萧致轻捏耳垂改为揉他头发,亲了亲,说:“到时候主动亲我一下,行不行?”


    “……”


    谌冰抬起视线。


    他本来感觉会听到比较露骨的愿望,心里还忐忑来着,但没想到萧致突然玩儿这么纯。


    谌冰直视他:“就这?”


    ……就这。


    还就这?


    为他考虑,得到的回复就这?


    萧致忍了一会儿,说出他的另一个愿望:“不然?你选择给我口?”


    谌冰:“…………”


    谌冰眼尾霎时浮出红晕,直勾勾看着他,好像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喉头压紧,咽了咽,半晌没有说话。


    他惊慌失措又极力压制,装作若无其事,但眼尾的红晕慢慢烧到了脸颊。


    萧致捧着他脸用力亲了亲:“吓坏了?”


    “……”谌冰被他亲得微眯上眼,还是没说话。


    萧致的吻滚烫,落下来,带着极为安心的温度。


    接着,谌冰听到他喉间的低笑:“看把孩子吓得。你还知道就这?”


    “……”


    萧致开始戏谑。


    谌冰听着,却相当的不满意,毕竟这个要求属实尺度大。


    谌冰闷声道:“是你要求过分了。”


    “嗯,我也觉得过分。”萧致抵着他额头亲了亲,“就当没听到吧。等再长大一些,我们再做。”


    “……”


    这句话的安慰效果并没好到哪儿去。


    谌冰想起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之前已经对我做了……”


    萧致侧头想了几秒,随即,坦然地承认下来:“舒不舒服?”


    谌冰:“……”


    交流到这种话题,谌冰心缩得很小,感觉有些不自在,无意识地往萧致怀里蹭。


    萧致配合地降低了声。


    很小,很低,沉到微哑。


    听起来像遥远到梦里的话,温热的气息却直抵入耳膜,让人头晕目眩。


    “舒服吗?”像融化的热气。


    “……”


    谌冰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回答是短短的一个音节。


    萧致含入他白皙的耳垂,气息渡送:“……记得我怎么做的吗?”


    “……”


    谌冰自然记得。


    耳边气息像团团的火焰,慢慢散开,又收拢。


    声音几乎蛊惑似的,萧致指尖轻轻蹭过他唇瓣,笑道:“对,你以后就要那么做。”


    “……”-


    回到学校,开始了忙碌的考试生活。


    高三以后开始周考,何况现在十一月份了,时间抓得非常紧。


    冬天将至,空气慢慢被寒气填充,丝丝缕缕的凉意漂浮其中。逐渐阴天多,晴天少,天空时常堆砌着乌云。


    萧致生日越来越近。他自从过了求偶期后,就特别讨厌别人围着他打转儿,但他本来又是能引起广泛关注的,所以每次过生日都要不断地打招呼“别烦我啊”“别给我过生日”“别买礼物”“别碰我!”


    虽然他话这么说了,但碍不住大家的热情。


    文伟早就在思索给他买礼物,下课,以有事请教为由拉着谌冰去了操场转圈:“小冰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也不知道为什么,文伟现在对谌冰的敬畏之心是越来越转为了姨母关爱。


    称呼略感恶心,谌冰懒得理他:“给他买了件衣服。”


    文伟:“?”


    文伟:“这么朴实?”


    文伟:“你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为茶米油盐奔波的地步了吗?”


    谌冰买这些是有理由的。他实在想不到一个高中生有什么好缺的,而数理化题集萧致又不爱。当时跟萧致商量着商量着,觉得萧致实在骚得没眼看,说:“你他妈穿件衣服吧。”


    然后,谌冰就来了灵感。


    到购物平台找了好久,咨询萧致意见,最后买了件冬天的大衣,既可以御寒,又可以阻碍骚气。


    不知道怎么跟文伟解释,谌冰说:“买衣服挺好的,别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寝室也放不下。”


    文伟哦了一声,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你说得对。”


    他又说,“那我好像知道应该买什么了。”


    生日当天才提醒买的衣服消息收到。


    谌冰到校门口的快递站拿,文伟跟他一起:“我中午花半小时在饰品店挑选,给萧哥买了条围巾,到时候你先看看。”


    谌冰嗯了声。


    萧致这会儿被管坤拉到操场跑步去了,傅航一起,都是到校门口拎礼物的。


    谌冰找到了他买的衣服,包装挺严实。等他出来到十字路口等,见文伟拎着围巾来了。


    “您先过目,绝对好看!”


    等谌冰看到袋子里那条深红色针织围巾,红得像冬天里的一把火,他怔了怔,转头看文伟。


    文伟:“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好看吗?”


    “……”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谌冰伸手捡起:“你把吊牌拆了?”


    “嗯哼,送礼物肯定不能有吊牌。”


    文伟还挺讲究。


    “……”谌冰自言自语,“那就不能退了。”


    文伟:“……”


    谌冰说:“你拿回去给你妈戴,挺合适的。”


    文伟感觉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边走边说:“不对啊,这个颜色我觉得很适合萧哥。”


    谌冰无奈:“怎么说?”


    任何情况下,给一个大男人买深红色的围巾,都不太合适吧?


    文伟想了想,他之前为了礼物殚精竭虑,后来为了毛巾的颜色殚精竭虑,其实不是没有适合男生的颜色,但他却一眼就看中了这一条。


    因为。


    文伟说:“你不觉得这骚气的颜色跟萧哥很搭么?”


    “……”


    谌冰发凉的手揣进了校服兜里,直笑:“那还真是。”


    天际彤云密布。


    谌冰先回寝室放下了快递,拆出来用盒子装上,往里面塞了张前几天偷偷写的卡片。回教室时萧致已经先到了,坐在椅子里看着他,唇角止不住的笑意。


    他转着笔,垂眼:“唉。”


    谌冰走近:“哎哎哎,你哎什么哎?”


    “你们买的礼物我都知道了,”他扯了扯唇,百无聊赖,“我应该装成不知道,等明天惊喜?”


    谌冰:“随便你。”


    萧致轻轻叹了声气:“好尴尬。”


    “……”


    谌冰没忍住笑。


    晚自习前二十分钟练习听力,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谌冰手机放在桌子里,震了一声。


    陶梦走出教室,谌冰拿出来粗略瞟了一眼。


    订的蛋糕店问是不是现在送,晚自习十点后可以到。


    谌冰想了想,回复:[好的,谢谢。]


    萧致侧头:“蛋糕到了?”


    “……”谌冰熄灭手机转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过生日就这几个流程。”


    萧致在ABCD选项中划了个勾,说:“我现在应该开始演了?”


    谌冰用笔敲敲他眉心:“赶紧演。”


    萧致低头笑了:“好的,已经失忆。”


    晚自习下课是跟文伟一起去拿的蛋糕。走到楼层底下,发现萧致被管坤堵住不让上楼,问就是:“稍等,我们布置一下你的寝室,请你暂时不要上来。”


    萧致看见了谌冰手里拎的蛋糕。


    “……”文伟一把抓过去,若无其事道,“这是我的,并不是什么蛋糕。”


    “……”


    萧致有点儿耐心耗尽:“兄弟们搞快点,我要回去背单词。”


    管坤快拦不住他了,文伟只好抬手,抵着谌冰的肩膀一推,直接给他推到了萧致的怀抱里。


    谌冰抓着他衣服才站稳,侧头:“……”


    文伟拼命使眼色:“冰爷,现在是发挥你美色作用的时间了,拦拦萧哥。”


    萧致都打算上去了,扶着谌冰站好,配合地表示:“好的。已经被诱惑到了。决定晚点上去。”


    什么都没干的谌冰:“……”


    文伟拎着蛋糕冲回寝室。


    秋天,楼道口子风有点儿凉,谌冰跟萧致面对面站了好几分钟,没忍住:“我们还要等这群傻逼多久?”


    萧致瞟了眼手机,正在背单词:“不是惊喜么?等等算了。”


    “……”想到文伟那条花儿为什么那样红的围巾,与其说是生日惊喜,不如说适合挂电风扇上勾着脖子当厉鬼。


    谌冰:“你还是别期待惊喜了。”


    “?”


    又等了十几分钟,文伟满头大汗地下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可以进来了。”


    萧致收起手机,推了推谌冰。谌冰刚准备走,突然被文伟拉到了萧致背后,说:“你让萧哥走前面。”


    话里有话。


    明显有东西等着。


    谌冰退到他背后。


    萧致侧头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随即被推着肩头,跟探鬼屋似的往前走。


    宿舍门紧闭着,文伟吼了声:“来了!”


    萧致脚踏进去。


    “砰砰砰!”礼花连发三声,接着是劈头盖脸的几分和彩带,伴随着一声欢呼:“萧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啊啊啊啊啊啊啊!!!!!!!”


    “……”


    萧致抬手,平静地用指腹蹭了蹭眼尾糊状的金粉,抬头,对上寝室里的鲜红色横幅——


    “恭贺萧致同学一十八周岁诞辰!”


    “祝愿萧致同学生日快乐!”


    “学业进步!”


    “事业有成!”


    “家庭幸福!”


    “伉俪情深!”


    墙面上贴满五彩缤纷的气球,寝室灯关着,挂了歪歪扭扭的彩灯,发出闪烁刺眼的光芒。


    萧致眉眼被阴影涂抹,站在门口,安静了半晌。


    然后,他启唇还没说话,又一冲礼花喷到了脸上。


    “……”


    萧致:“哇。”


    文伟狂奔上来抱他,喊声震天:“萧哥,你十八岁了!!!!你长大了!!!!”


    其他人全冲上来拥抱他,一个挨个一个,非常像临走时轮流瞻仰仪容,只不过气氛热闹得多。


    路过寝室的同学纷纷侧目。


    “……”


    萧致被撞的后退几步,回抱住他的兄弟们往寝室回推,以免引起更大骚动:“我谢谢你们啊,好兄弟。”


    谌冰看得好笑,下一秒,被萧致拉住了手腕:“你也进去。”


    “……”


    萧致将门锁紧,转身:“以后有事我们关上门说,别吓到其他同学。”


    大家成心损他呢,故意问:“萧哥,这惊喜满分十分你打几分?”


    萧致配合道:“十分。”


    “喜不喜欢?”


    “喜欢。”


    “兄弟们对你好不好?”


    萧致磨了磨牙,承认“好”之后停顿片刻,轻描淡写道:“我不是针对谁,在座各位,下次过生日记得告诉我。”


    “……”


    寝室爆笑,闹完纷纷开始嚷着切蛋糕。


    “搞快点儿吧,明天还得一诊考试,咱们吃完散伙,不耽误各自回寝室临时抱佛脚。”


    “行行行,萧哥,许愿!”


    草莓蛋糕,上面插好了十八的生日蜡烛。


    找了个打火机点燃,烛火摇曳。


    虽然但是,萧致垂眼看着蛋糕,过了一秒说:“许好了。”


    文伟说:“这么快?”


    “嗯,”


    萧致吹灭了蜡烛,平静地道,“许来许去,也就那么几个愿望。”


    希望爱的人都平安,都能得偿所愿。


    大家开始唱生日歌。


    那歌喉,称得上五音不全,参差不齐,稀稀拉拉起伏不定。萧致听的眉头紧锁,唱完第一遍还要唱第二遍。


    萧致忍着没说话,抿了一下唇。


    总算弄完,傅航胆大心细,开始给每个人切蛋糕分蛋糕。这时候纷纷开始生日献礼。文伟取出他的红围巾,萧致瞥了眼:“这他妈是给我上吊的?”


    文伟:“……?”


    萧致看了看接过去,说:“算了,颜色也不是不好看,给王姨拆了织条秋裤。”


    文伟噎着:“你——”


    管坤一把拉开他,送上了自己的礼物:“给你。”


    萧致打开,从里面捞出一把捶背捶腰捶肩膀的小锤头。


    “……”


    管坤觉得礼物不在有钱,实用就好:“你最近学习忙碌,久坐弯腰,用这个养护一下身体。”


    萧致塞回袋子里:“看不起谁呢?我腰没问题谢谢。”


    傅航送上了自己的礼物:“《伊藤润二》恐怖漫画全集,托人代购的,半夜看直接吓死你!”


    “刺激,”萧致指尖抵着页面,翻了两翻,“谢了。”


    傅航沾沾自喜:“看吧,还是兄弟我懂你!”


    萧致抬了抬眉,话里不着痕迹:“看见了?这就是有对象和没对象的男生之间的差别。”


    被内涵的文伟和管坤:“……”


    萧致翻开漫画看了没几页,袋子被谌冰拎过,丢到了书桌。


    谌冰眼底没什么情绪,平静道:“放假了再看。”


    “……”


    文伟顿时乐了,抽出刚才萧致翻的那本:“哎!对了!这就是有对象和没对象的男生的区别!我不爱看漫画,但我现在就看,我随便看,哎就是玩儿。”


    “……”萧致直接被他损乐了,抬着大长腿踹过去:“再损?劈你的雷正在路上。”


    吃完蛋糕收工,差不多十一点。


    萧致赶着尾巴去淋浴间洗澡,捋干净头发里的彩带和金粉,半小时后推门进来,神色暴躁。


    谌冰坐椅子旁转着笔,拧开了台灯,笑道:“好了?”


    萧致懒洋洋的:“好了。”


    谌冰说:“今晚不熬夜了,早点休息,明天考试。”


    萧致没意见,随口道:“行啊。”


    谌冰回床,走了几步意识到萧致还在身后站着,垂眼看着自己。


    他转身:“怎么了?”


    萧致逆着灯光的眉眼看不分明,声音挺低的:“今天过得好快。”


    谌冰意识到话里的空缺:“你还想干什么?”


    萧致靠近,刚洗完澡的气息拂过鼻尖:“我想和你一起睡。”


    “……”


    也不是不行。


    但是……


    担心影响室友几个字没说出来,文伟直接做出“我理解”的手势:“没事的没事的,一起睡多正常?你们只是在考试前一天晚上传功罢了。”


    “……”


    为了避免这俩尴尬,文伟连借口都替萧致找好了:“我懂我懂!萧哥只是想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争取明天多考几分。”


    “……”


    “你们睡你们睡。不用管我和小放。我跟他睡起来都和尸体没区别。”


    旁边,周放抱着枕头友好地笑了笑,往耳朵里塞上降噪耳机:“你们睡,你们睡!千万别把我当人!”


    “……”


    这几句话说的。


    他俩不一起睡,简直就是不给面子。


    第92章 “673。”


    谌冰莫名好笑:“我还没干嘛呢。”


    文伟一脸不要多说我什么都懂:“我懂的,我懂的,我懂的。”


    谌冰好笑,就差上去踹他一脚了:“你懂你妈呢你懂。”


    “……”


    “睡了睡了,”文伟躺床,声音浮现出焦虑,“明天还得上战场呢。”


    “也是。”


    谌冰直接坐回萧致床上,侧头看着他:“睡了。”


    “来了。”萧致跟着上了床。


    床铺狭窄,熄灯以后视野漆黑,不过能察觉到身畔轻微的呼吸。窗外夜色寂静,不同于平时入睡后的沉稳,萧致似乎并没有完全睡着。


    漆黑里,响起周放打呼噜的声音。


    谌冰气息拂过萧致的颈侧:“你还没睡着?”


    萧致轻声:“嗯。”


    “想什么呢?”


    萧致安静了会儿:“想明天的考试。”


    萧致现在学习比以前拼命了,除了每天固定跟谌冰出去打球放松,大部分时间都在刷题,错题集积累起来厚厚几沓,知识没完全掌握总给他一种焦虑感。


    老毛病在改,新问题在出。


    这几天忙着复习,越忙越混乱,昨天押了几道题还没看。


    谌冰小臂抵在他腹部,说:“别想了,睡吧。”


    萧致说:“嗯。”


    又过了几分钟。


    萧致始终放心不下,按着他腰轻声道:“你先睡,我去阳台看看这几道题,看完就回来。”


    谌冰:“……”


    为了不影响到谌冰睡觉,萧致轻手轻脚下床,拿着打印纸和手机轻声开门,拧开锁口去了阳台。


    门外只有深夜那种空旷的寂静。


    窗玻璃底层漏出来的淡淡的白光


    谌冰眯了会儿,随即起床,掀开被窝时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


    他穿上拖鞋,轻手轻脚走到门外,萧致坐着平时文伟浇花那个小凳子,正握笔在草稿纸算题。


    谌冰走近,蹲身。


    萧致侧头:“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一起。”


    谌冰有点儿困,轻轻靠着萧致的腿。


    “不用,你回去睡。”


    谌冰摇了摇头。


    被手机光线照着,他鼻梁高挺,眼睫深卷,夜色中消去了平时的冷淡,侧头搭着他膝盖。


    “……”萧致忍不住揉他细软的头发。


    谌冰安安静静的,但又很坚持。


    意思明显。


    他就想陪萧致一起。


    萧致叹一声气,目光重新落到试卷的纸面。


    落笔刷刷的声音。


    半晌,萧致无意摸到谌冰变凉的手,校服底下体温降低的身体,找了件外套来让他披着。


    谌冰双手交叠轻轻趴在他膝盖,枕着下颌,好像一只等待主人的猫猫。


    半晌。


    “……”萧致放下手里的笔,说,“进去吧。你躺着,我在床上看。”


    谌冰嗯了声。


    随即,他被萧致搂着腰抱起身,下一秒,唇瓣被他轻轻贴了贴。


    温热的气息充斥其中。


    谌冰回床盖好被子。


    萧致调亮灯光看试卷的题,因为下笔动静太大,他放弃书写只是整理思路。


    夜晚消去了所有活力,只有万物的沉睡,隔壁床高低起伏的轻鼾声。


    谌冰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指尖无意识地扒拉着萧致的睡衣一角,随时等候他的动向。


    很黏人。


    ……题目的白纸黑字,有点儿看不进去了。


    萧致垂眼,指腹轻轻蹭过少年的眼尾。


    高三开学后萧致学习跟学疯了似的,一睁眼就开始背单词,刷牙时脑子都不能闲着,还得背古诗词;上课全神贯注听课,脑力消耗后,累到下课只想趴着睡觉;连三四节课刷题、刷题。刷题、刷题,刷到头晕脑胀,有时候甚至想呕吐。


    全部时间,全部思绪都被学习填满。


    很累。


    而身旁,却始终有一个陪着他的谌冰。


    哪怕是这样的黑夜。


    甚至以后还会度过的,无数的黑夜。


    只要和他在一块儿,总觉得再枯燥深沉的岁月,都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萧致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算完题后叠好试卷放在床头挂袋,躺下。谌冰总算感觉到他挤进被窝,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萧致亲他侧脸:“睡了。”


    “……嗯。”


    谌冰声音很低,阖拢眼皮,好像得到了归宿似的,安心地睡了过去。


    萧致没忍住,几次三番亲他揉乱的头发。


    对自己来说,最无法排解的就是一个人时的孤独。


    唯独谌冰,每次都若无其事站在他背后。


    萧致轻轻扣住他的手,抵入十指,闻到谌冰洗完澡后皮肤和发缕的清香……


    简直,让他迷醉,不知生死-


    听到闹钟,萧致睁眼从床上起身。


    他现在作息比以前规律,睡眠时间减少,但精神头一直挺不错。


    到盥洗台洗漱,萧致叼着牙刷,脑子里空白一片,莫名其妙来了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文伟拍打着脸:“萧哥,大清早好雅兴啊?”


    “不是,”萧致鞠了捧冷水冲脸,说,“昨晚做诗歌鉴赏,有这两句。”


    “……”


    萧致继续洗脸,这句诗慢慢变成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ρ = m / V D = ρ1/ρ2 = (M1/M2)”“洛仑兹力f=qVBsinθ”“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几句话就莫名其妙在脑子里疯狂打转。


    “……”


    操。


    萧致收拾完,谌冰拿了文具袋和一本笔记在门口:“走了?”


    “走吧。”


    成市高三第一次诊断性考试。不仅是全市,全省拉通排名,共用一套试卷。


    考场座位按照成绩排号,所以萧致理所应当在谌冰身后。而他背后,是1班同学杨清风,正拿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泡了茶叶,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他打个招呼:“萧同学,谌同学。”


    萧致坐在凳子上,微仰身的姿势不太正经,看了他一眼。


    杨清风满脸笑容:“你们一定复习得很好吧?”


    萧致:“……”


    杨清风:“啧啧啧,提前恭喜你们包揽一二名了。”


    “……”


    他坐下,风轻云淡地等待考试。


    第一堂是语文。


    一诊考试,多少有些让人紧张。不过发下试卷整体扫了一圈题目,却发现并不是太难。


    萧致心里有了底,垂眼,攥紧手里的黑色签字笔。


    第一考场秩序较好,安安静静的,只有落笔的簌簌声。


    萧致写前面的题速度都比较快,最后腾出来一个多小时,开始写作文。


    写作文对他来说真的难。即使积累了素材,也只能非常机械地东拼西凑,写出一篇平平无奇的任务驱动型作文。


    “……”


    萧致审题和构思了快20分钟,抬起视线,无聊地盯着眼前的背影。


    谌冰坐姿笔挺,蓝白校服底下的腰身笔直清峋,肩膀周正。他一直在动笔,时不时停一停,短暂地思索后落笔。


    ……作文真特么难写。


    眼看时间快不够了,萧致才回忆起几个题材,生拉硬扯,觉得不太合适也只能放进去硬扯。


    最后十分钟,教室里呈现出紧张的白热化状态。


    萧致急着给作文收尾,无意抬头,谌冰已经放下了笔。


    ……终于,考试结束。


    走出教室,为了防止为人流冲散萧致拉着谌冰的校服袖口,出去了才说:“我作文怕是又要凉凉。”


    谌冰往楼梯边过去:“怎么?”


    “偏题说不上,但议论太垃圾。”


    谌冰不知道怎么说,静了静:“多看点儿满分作文。”


    萧致岔开话题,不想聊这个了:“中午吃什么?”


    “校门外吃点儿好的?”


    萧致没意见:“走吧。”


    校门口正好遇到文伟和管坤,这两个人吧,又在对答案,因为某道题的胜负吵得不可开交。打到谌冰面前:“谌哥,你就说,成语那道题选A还是选C?”


    文伟先说了:“我是A。”


    管坤:“我是C。”


    萧致瞟了他俩一眼。


    谌冰叹一声气:“选B。”


    “……”


    “……”


    文伟露出痛苦的表情。


    管坤没忍住,调头锤了锤他肩膀,随后用力抱住了他,表示安慰和互相疗伤。


    到校门外吃完了饭。


    下午考数学。昨晚萧致熬夜看了几道题,还剩几道,午休前全解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入睡。


    没想到下午试卷发下来,竟然押中了两道相似的题型。


    考试界每年都会有创新题,昨晚的那几道题正好是一中流传出来的,没想到一诊真就考了。


    萧致写得轻松,考完自我感觉不错。


    第二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那一瞬间,所有考生如释重负,骂骂咧咧地出了考场,往自己的教室回去。


    正好考完放小半天假,免去了晚自习。


    文伟吹了声口哨,兴致盎然:“兄弟们,干饭了干饭了!”


    萧致到寝室拿出手机,垂眼,边拨电话边走向了阳台。


    谌冰换好衣服等着跟他一块儿吃饭,没想到萧致进门,说:“我得回趟王姨家,前两天我生日不是上课?所以她今天给我过,饭菜都做好了。”


    谌冰点头:“那你去。”


    “你也一起?”萧致叫住他。


    谌冰不太愿意去王姨家里,对她没意见,但不太适应她的丈夫:“我不去了。”


    萧致短暂地想了一下:“行吧。”


    他拎着文伟送的红围巾,校门口分路,往十字路底下过去了。


    文伟打了个呵欠:“考完难得放松,要不要去搓顿好的?”


    “那必须啊。”管坤说。


    “行吧,冲冲冲。”文伟看美团找了家附离这儿不远的广场,“谌哥哥,冰哥哥,去吃海底捞可还行?”


    “……”他浪得谌冰直皱眉,“走吧。”


    去的时候还早,店里生意兴隆,等待后再排上座已经比较晚了。谌冰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指,手机屏幕亮了亮。


    提示有新消息。


    谌冰点开。


    萧致发了张图片,鸡汤,麻辣鱼,五花肉,炒龙虾等等满满一桌子,美味几乎隔着屏幕溢出来。


    萧致:[后不后悔?]


    谌冰:“……”


    谌冰好笑,等自己这边菜上齐了,也给他发了一张。


    萧致:[背着我吃好的?]


    谌冰:[你吃的也不错。]


    萧致:[?]


    萧致:[气死我了。]


    谌冰没忍住笑了笑,被对坐的文伟尽收眼底,他顿时调侃:“啧啧啧,真是难分难舍。”


    “……”


    旁边服务员问要不要点饮料,谌冰等着他们先点,没想到都点过了全等着自己,文伟又调侃:“劳烦您尊目从手机上挪开成么?就耽误您一秒聊天时间,先说喝什么。”


    服务员小姐姐笑看着他。


    “……”谌冰被调侃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柠檬茶就行。”


    他们吃饭。


    谌冰手机扣在桌面,等萧致的消息。


    这边也在胡吃海塞,谈天说地。


    消息有一会儿没来,估计萧致认真吃饭,跟王姨在聊天。


    谌冰也只好认真吃饭。


    快要结束,屏幕再次亮起。


    谌冰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萧致:[萧若出国了。]


    萧致:[王姨说的。]


    谌冰看着消息,像被重物击中,短暂地失神了几秒。


    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把孩子送到国外培养,认为国外教育更好,曾经谌重华也考虑初中送谌冰去美国,但许蓉舍不得,同时谌冰也不愿意。


    国外某些地方几乎是富二代和官二代的天堂,有些孩子很小被送出去,过着浮夸疯狂、奢侈糜烂、纸醉金迷的生活。


    萧若现在才十四岁。


    为什么送到国外?一方面可能想采用国外的教育方式,另一方面……


    ——应该是想疏远她和萧致的兄妹感情。


    生日那天的蛋糕萧致特意多留了一块,放在桌上,是给萧若的,虽然她吃不到,但还留着这份。


    但是现在,不再见就是不再见,连偷偷去看她的可能性都被隔绝。


    谌冰吃不下碗里的东西,只觉得心口很凉。


    他起身,背后文伟问:“怎么了?”


    谌冰丢下句话:“我先走了,回来转账给你们。”


    他到路边打车,到学校后沿着街道往王月秋超市的方向走。


    九点过,空气中结着薄霜般的寒气,透过手腕传到衣衫底。路灯被冷意凝结得光线氤氲。


    谌冰边走边想着这件事,目光掠过路旁的每一条身影。


    直走到巷弄的尽头,枝叶间的灯泡熄灭了半只,灯光明明暗暗。


    谌冰停下脚步,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身影。


    萧致一个人,低着头,似乎没注意到路人,走路速度非常快。


    到谌冰身旁,擦肩而过。


    他继续走,直到谌冰叫住他:“萧致。”


    背影停下脚步,萧致转过来:“我没看见你。”


    谌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应声,“我知道。”


    “……我刚才走的太快。”


    “嗯——”


    谌冰叹一声气,手揣到他外套的衣兜里,牵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蹭动。


    无声无息的动作,分外的柔软。


    萧致眉眼沾染着深秋的凉意,似乎有些潮湿,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只觉得分外的深沉。他两三步走近,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谌冰。


    谌冰拍拍他背:“没事儿。”


    萧致身体轻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冷。


    谌冰手掌抚摸到他颈后,再传入发缕间,手臂轻轻地环住他:“没事儿了。”


    路旁有车辆驶过,但这狭窄昏暗的小巷,现在几乎无人经行。


    谌冰在他唇角亲了下,继续摸他的头发。


    ——手法跟撸猫撸狗没有太大的差别。


    半晌,萧致后退一步,站到了能让他看清晰的光影里。


    谌冰从头问起:“她已经去了吗?”


    萧致眉眼沉默,半晌后承认:“去了。”


    “不知道谁照顾她,”谌冰想了想说,“你妈应该不会过去,她要忙公司的事,到时候是萧若自生自灭吗?”


    萧致和他一起往学校走:“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确定萧若现在的生活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不会缺钱。


    谌冰说:“没事儿,有钱就好解决。应该会雇专人照顾她。”


    萧致暂时没有说话。


    他目光平视前方,眼底情绪有些放空,似乎在走神儿。


    萧若只是个喜欢吃、追电视剧,有些自闭甚至害羞的小姑娘,想象不到送她到国外会怎么生活。


    而且,她过得是好是坏,他再也没有干预的能力了。从现在起,那条岌岌可危的联系,被生生拗断。


    真就各顾东西,各自风雨兼程。


    夜风中裹挟着凉意,远处传来车流混着和烧烤摊的吵闹声,如此生机盎然。


    萧致转向谌冰,说:“没事儿了。”


    萧若喜欢看一部动漫。


    里面说,希望我们离别那天,能笑着说再见。


    把不舍和牵绊放在心里,转化为前行的勇气,庇佑你我路途中的风雨。


    只为了那一天。


    我们能再次相遇-


    出一诊成绩在三天后的晚自习。


    正好周五晚上,朱晓被陆为民叫到办公室统计分数。一诊考卷会统一扫描收入系统,分配给某批老师进行阅卷,而非本校的老师。


    阅卷后机器统计分数,到时间点了再统一下放到学校。


    教室里吵吵嚷嚷,课代表在黑板写出了各科试卷的标准答案,让同学们对照修改。


    谌冰大概扫了眼黑板,对照后,背后文伟直接震惊:“谌哥哥,你一道题都没错?”


    他卷面上全是红笔打的“×”。


    谌冰不算意外,说:“一诊题目普遍简单,要给学生建立自信;二诊偏难,免得学生放松警惕;三诊才是正常高考题目的难度。这次一诊真的不难。”


    “……”文伟继续在卷子上划线,痛彻心扉,“我们不一样。”


    耳边“啪”地拍下笔。


    萧致对完了答案,说:“语文分数不确定,我感觉我作文最多30。”


    “……”


    门外,朱晓慌慌张张地进来,说:“成绩出来了。”


    教室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阵阵急不可耐地哀嚎:“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朱晓抬手指了指:“谌冰第一,考了740。理综和数学满分,英语149,语文141。”


    谌冰:“?”


    教室里直接爆发出一阵“卧草?”


    “真的有考试上740的神人?”


    谌冰不以为意扯了扯唇,冷静地道:“这次阅卷太松了,没意思。”


    文伟看着他,欲言又止:“谌哥,咱不装逼行吗?”


    “……”


    朱晓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看向萧致的位置,舔了舔唇说:“萧哥考了673。”


    萧致:“?”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更加狂躁的“卧草?”


    “真的假的??!!!”


    毕竟萧致是他们亲眼看见,从全0分战绩,逐步飞升起来的!


    “语文119,数学满分,英语134,理综270。”


    听到分数,萧致第一反应也是:“老师给分好松。”


    文伟:“……”


    你们两口子考高分都这么气人吗?!


    啊?!


    朱晓满脸喜色,搓着手:“这次我们班都考得好好,平均分比以前高好多!陆老师高兴惨了!”


    “真的假的?”


    “我又自信起来了。”


    教室同学全蜂拥上去看成绩。


    半晌,文伟艰难地挤出来,脸色十分尴尬:“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是300分?”


    “……”


    第93章 “本来不痛,让你亲痛了。”


    教室里情绪相当振奋,傅航展开成绩单看了几次:“我又觉得我可以读大学了。”


    “我也。”


    “要不努把力考本科?以后懒得再专升本。”


    傅航笑嘻嘻转过来,对萧致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座位上,萧致转着笔看自己的成绩单,半晌,将笔放了下来,神色夹在轻佻,语气有点儿轻慢:“这就是考670的感觉么?”


    傅航问:“你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整天起早摸黑背书,熬夜刷题,连刷牙都在背公式?”


    “……”萧致淡淡一声,“笑话。”


    他指尖在卷面轻轻掸了掸,语气漫不经心:“就随便考,根本没学。没办法,就是这么天生丽质难自弃。”


    傅航:“……”


    文伟看他,闷着笑了笑:“让我萧哥装,毕竟下次能不能考到670还两说呢。”


    萧致抬腿朝他凳子踹了一脚,简单地道:“爬开。”


    他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而且不许谁打扰他的快乐。


    谌冰好笑,拿过试卷查看错的地方,丢回去:“你自己先改改,能不能改出来。”


    萧致应声,往前拉了一拉凳子靠近桌面,垂眼看着刚才的错题:“这道题我不用错的,我会。”


    “嗯?”


    “这道题也不用错的,当时计算麻烦,耽误了时间。”


    “……”


    “这道题我也——”


    谌冰听他扯淡,好笑,低头看自己的试卷。


    旁边傅航被折辱还没过去呢,看着萧致,笑眯眯说:“少爷好久没笑这么开心了。”


    “是啊,自从7岁脑膜炎烧坏了脑子,一直都闷闷不乐,很少见他笑过。”


    “看来学习对少爷来说,确实有独特的魔力呢。”


    他跟文伟,在旁边一唱一和。


    “……操你大爷。”萧致起身,踩着桌面撑身跳下去,揪紧傅航衣领,拉拉扯扯往教室门外走。


    傅航心知必死,又哭又笑的,只好找许蔚:“老婆,救命。”


    “……”


    走廊打闹成一团。


    谌冰瞟了眼窗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圆珠笔,拿纸巾擦了萧致桌面的灰尘,随后再次取过他的试卷。


    这次考试真不难,错的题也还行,基础都没问题了,但高精尖的地方还差点儿东西。


    门开合,萧致揍完傻逼又回来,懒洋洋走到谌冰面前。阴影垂落,他话里拽得五万八万的:“走,晚上请吃炸鸡,庆祝我这过人的分数。”


    谌冰无聊地扯了下唇:“阅卷松,题目简单,你别膨胀了。”


    “没膨胀,”萧致想也没想,说,“这就是我的实力。”


    “……”


    谌冰心说你爱咋咋吧。


    萧致到座位坐下,谌冰说:“你不会的我给你改好了。”


    萧致却没看,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谌冰。


    谌冰被他看得有点儿毛。


    果不其然。


    下一秒,五指被他轻轻放到掌心捏着,萧致说:“我厉不厉害?”


    “……”又开始了是吗?


    谌冰嗤一声笑出来,声音懒散:“厉害。”


    “多厉害。”


    “厉害到你可以直接上天。”


    “……”


    萧致叹一声气,苦恼似的,“看吧,像我这样注定不平凡的人,只要肯努力,什么都能办到。”


    又演戏演上来了。


    谌冰表面赞成:“是的。”


    说完,他转向萧致,抬了抬眉,“所以?”


    萧致秒懂他的暗示:“还会继续努力。”


    谌冰满意了,心说飘就飘吧,谁还没飘过?


    萧致将校服搭在桌面,搭着侧脸,牵着谌冰的手不肯松。他说:“好高兴。”


    谌冰:“嗯?”


    “不是670分,而是,”萧致攥紧他的手指,“向你证明了我能行。”


    谌冰动作顿了顿,接着,继续写日记。


    萧致眼底漆黑,直直看着他:“你开心吗?”


    “开心。”


    萧致轻轻笑了声,说:“哎,我怎么这么棒呢?”


    谌冰唇角的笑意扩大,往下写了一捺,尾调拖长:“是啊,你怎么这么棒呢?”


    “……”


    他俩就有一搭没一搭闲扯。


    萧致抬了抬眉,意味深长:“找了个好男人吧?”


    “……”谌冰差点没笑出声,控制着表情,平静道,“嗯,长得帅,学习还好。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萧致拉他手背亲了亲:“没有,还是你最好。”


    “……”


    教室后门陆为民乐颠颠儿地进门。


    谌冰托他额头时发缕薅散了几分,但总算让萧致坐起身来:“一会儿跟你扯,先上晚自习。”


    萧致瞥了眼陆为民,懒散地撑起肩骨坐直,随便拿了张试卷翻阅。


    陆为民相当喜悦,走到萧致面前,肉乎乎的脸正对他:“知道我要干嘛吗?”


    萧致若无其事嗯了声:“行了,别夸了。听着腻。”


    知道萧致这年轻人就这德行,陆为民拍拍他肩膀,话不多说:“继续加油。”


    又看看谌冰:“你也是。”


    他转向教室里的大家:“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为你们骄傲!希望继续保持,直到高考那一天!那才是战争决胜的时候!”


    大家纷纷“咳咳还行吧”“也不至于夸到这个份上”“嗐,也就普普通通,普普通通……”


    确实,成绩不能算相当好——但进步了谁不开心!?


    陆为民直接飘到让今晚晚自习看电影,说:“犒劳大家,都放松放松。”


    只要不学习,教室氛围顿时闹腾了一倍。多媒体放着最近很火的电影,灯光黯淡下来,教室里寂静,大部分同学都乖乖地看着荧幕。


    陆为民欣慰地走来走去,看着地里这群的小倭瓜。不过,旁边有两个倭瓜,似乎不太听话。


    萧致的背影高挑,半趴在桌子,轻声跟谌冰说话:“我有奖励吗?”


    谌冰:“?”


    萧致认为理所当然:“陆老师奖励我们看电影,你奖励我什么?”


    “……”谌冰推开他拉紧的手。


    从陆为民的视角来看,两个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什么随即陷入安静,似乎进行到了僵持阶段。


    就凭陆为民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估计这俩憋着坏水呢。


    萧致看了会儿多媒体的爱情片,说:“就这?”


    谌冰懒得理他,转着笔,目光无意看向别的位置。


    耳畔轻轻的,萧致的声音靠近:“要不要去电影院看?”


    谌冰:“怎么看?”


    “逃两节晚自习,很简单。”


    “……”


    萧致这话说的,逃课跟吃饭呼吸没区别。


    谌冰虽然不是很想动,但确实感觉在教室里看电影没什么意思。随即,他肩膀被拍了拍,萧致踢开凳子站起身。


    陆为民正好看着他。


    萧致说:“去个厕所。”


    “……”陆为民说,“你去。”


    萧致抬手,指了指谌冰:“他也要去。”


    “……”


    周围被吸引注意力的同学轻轻笑出声。


    一起去厕所?


    什么骚操作?


    谌冰本来不很有兴趣,被他拉扯,只好站起身。


    陆为民暴怒:“去去去!”


    萧致不慌不忙整理着校服的领口,装作出门去卫生间的平常模样,随即,拉着谌冰的袖子走出教室。


    教学楼外相当的僻静。


    谌冰回头看了教室门口:“又翻、墙?”


    萧致笑了声:“不不不,不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直接往校门口走:“就这么过去吧。”


    “你开请假条了?”


    “没开,你别急。”


    “……”


    谌冰心说我能不急吗!


    校门口现在禁止出校,守门的保安看见他俩过来:“干嘛的?”


    “他肚子痛,”萧致指了指谌冰,“出去拿药。现在校医务室关门了。”


    谌冰:“……”


    谌冰抿了一下唇,不怎么配合地抬手按住小腹。


    保安看他一眼,伸出条胳膊捞了捞:“假条我看看。”


    “老师,事情是这样的,”


    萧致走到屋檐的阴影里,单手扒着玻璃窗户,有条不紊地道,“我们班主任没在学校签不了,让我先在你这儿登记班级姓名,一会儿回来补给你。”


    倒也不是不行,有这种例外。


    保安丢出套本子:“你登记吧。”


    萧致接过纸和笔,刷刷写完几个字,递回去。


    “记得早点回来。”


    “谢谢老师。”


    萧致拽了拽谌冰的袖口,推推搡搡,就这么出了校门。


    谌冰回头看了眼门卫室。


    那本子上,白纸黑字登记着两个名字“文伟”“傅航”。


    “…………”


    谌冰简直了:“你特么损不损啊?!”


    萧致搭着唇轻轻“嘘”了声,防止被听见:“放心,没多大事儿,保安隔天就忘了,不用真的去补假条。”


    谌冰:“……”


    真的太骚了。


    太骚了。


    这是补不补假条的问题吗?


    萧致这会儿已经躁动起来,牵他袖口的动作改为了拉手腕,快步奔跑:“冲冲冲,公交来了。”


    最近的电影院在广场附近。


    搭车过去只要十来分钟。车上没几个人,上车时萧致抱了抱谌冰,随即松开,暖洋洋的体温渡送:“啊,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


    谌冰被他拽得站不稳,感觉到热度的离开,转头看车窗外的灯火。


    上课时间,附近人相当少。


    电影是时下的一部动漫,进去买票时姐姐看了看他们的校服:“你们不用上课吗?”


    萧致若无其事地道:“不是学生,刚从漫展下来,穿的cos服。”


    谌冰:“……”


    又他妈扯淡。


    说实话,就萧致和谌冰188和186的身高,穿的校服在领口松开,露出清瘦的锁骨,除了脸有少年气,确实不太像什么规规矩矩的学生。


    售票员递过票根:“好的,您的票。”


    萧致到旁边买可乐和爆米花。


    不是周末,看电影的人比较少,场子里稀稀拉拉坐了几对情侣。他俩的位置偏后,左右没人。


    萧致单手枕着后脑仰在椅子里,另一手举着冰可乐喝两口,侧头:“啊。”


    谌冰:“啊什么啊?”


    “啊啊啊,爆米花。”


    萧致示意中间的桶。


    “……”谌冰指间夹了枚,伺候这位大爷。本想好好递到他嘴里,中途改变想法,变成抛过去。


    萧致眼疾手快,还真接住了。


    不过他齿尖“蹦蹦蹦”地咬碎爆米花,转向谌冰,脸色不怎么好看。


    谌冰好笑,又拿了枚:“来,啊。”


    萧致:“你当喂狗呢?”


    “对,不就是喂狗?”谌冰指间辗转着,“那你还要不要?”


    “……”


    短暂的安静。


    萧致垂眼盯着他,半晌,懒洋洋说:“汪。”


    谌冰直接笑了,往他嘴里送爆米花。每进一枚,萧致就轻轻汪一声。


    “……”


    前排坐的情侣转过来,看了他俩一眼,欲言又止。


    虽然不确定这俩的关系,但会玩儿是真会玩儿。


    以为打扰到别人了,谌冰抬手,轻轻按住萧致的唇角,说:“小声点儿。”


    电影荧幕还在继续。


    谌冰准备放下手,却觉得指尖让什么东西咬住,接着,被湿软地轻轻舔了舔。


    “……”谌冰心跳漏了半拍,侧头,萧致抓着他手腕,目光有些惑人,不紧不慢舔着指尖。


    操。


    谌冰抽出手,耳后发热,和他目光相对:“你干什么?”


    萧致的气息重,声音平静客观,散漫地道:“我不是狗吗?”


    谌冰一时语结。


    说不出话,半晌,找湿巾纸擦拭白净的指尖。


    看完快十点,萧致问:“回寝室了?”


    谌冰想想:“饿了,去吃点儿东西?”


    “走。”


    话里没有一分的犹豫。


    他俩去肯德基吃炸鸡,中途萧致想起来:“不然给文伟和傅航也带一份?”


    谌冰无所谓:“随便你吧。”他想起来,“是不是补偿今晚写他俩的名字?”


    “……”萧致笑而不语。


    打车回学校,特意到傅航家的店门前找他。


    傅航拿着条帕子,惊讶道:“你俩今天去哪儿了?晚自习都没在?陆为民找你俩半天呢。”


    “出去看电影,顺便吃了点儿东西。”萧致递过炸鸡,“这是给你的。”


    “我靠,萧哥对我真好!”傅航感动到泪目,“我们简直是亲兄弟!”


    “嗯,亲兄弟。”萧致拍拍他肩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了。”


    谌冰都没眼看他的骚操作。


    到寝室将炸鸡递给文伟,文伟也怔了下:“我靠,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对我这么好。”


    他掰下一只鸡翅撒上孜然粉,咬了两口警觉道:“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萧致淡淡道:“那必然是没有。”


    文伟咽下鸡肉:“那我就放心了。啊,真香。”


    “……”谌冰看不下去,找衣服去淋浴间洗澡。


    冬天冷,洗澡的同学没夏天那么频繁了,何况现在快到断热水时间,里面就快没几个人。


    谌冰拧开热水后感受到液体的流动,空间内热气氤氲,半晌,外面响起脚步声:“冰冰。”


    萧致的声音。


    谌冰:“啊?”


    萧致漫不经心道:“哪间呢?”


    “……”


    谌冰心说你他妈别来烦我啊!


    热水淅沥沥,听不清帘子外的动静,下一秒,眼前豁然开朗。谌冰刚想骂一句“操”,萧致进来后立刻放下了帘子。


    他细长的手指搭着T恤衣摆往上勾,脱完衣服脱裤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


    还没在洗澡时遇到过这种阵仗,谌冰后退一步,喉头滚了滚:“……你干嘛。”


    “蹭蹭热水。”萧致说完,探手勾着他后脑的头发,抓到眼前,偏头用力咬住了谌冰的唇。


    热水淋漓,混合着轻咽和吮吸的声音。


    说好蹭热水,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开始得太快,谌冰抓着他手腕推开,揽腰被搂进了怀里,萧致的力气比他大,紧贴的肌肤摩擦出蒸发的热气。


    谌冰低声骂:“……操。”


    萧致亲够了,指尖抚着谌冰的唇,轻轻松开他。


    湿漉漉的,谌冰眼睫下垂,眼尾被热气洇出轻红,唇瓣几乎被吮肿。


    谌冰看他一眼,唇瓣微动:“烦死了。”


    萧致好笑,拧开水阀,指节穿进他发缕顺着水波揉了揉。


    他俩一起出了淋浴间。


    文伟洗了盘水果,见谌冰垂头没什么精神,递过去:“谌哥哥,吃李子。”


    谌冰:“不吃。谢了。”


    他回到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他就穿了件单薄的白T恤,没换睡衣,宽松的衣料下肩背偏瘦,微微支棱出蝶骨。他低头翻了翻试卷,明显又没看进去内容。


    萧致握着门把,紧紧关上门。


    文伟继续递水果盘:“萧哥哥,吃李子。”


    萧致本来只拿了一个,想想又拿一个:“谢了。”


    文伟注意到他脸和颈侧偏深的红:“今晚热水温度这么高?”


    “……”萧致说,“是啊。”


    说完,萧致到谌冰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他刚靠近,谌冰就往另一头挪了挪。


    ——但凡长了眼睛,就能看出这俩貌似又吵架了。文伟干脆转身,端着水果找周放聊天去。


    只穿一件T恤,何况刚洗完澡出来,其实有些冷。谌冰指尖冻的通红,一会儿背上多搭了件外套。


    萧致重新递过李子:“吃吗?”


    “……”


    谌冰懒得理他。


    他抿了抿唇,随即察觉到轻微的刺痛,唇上破了一块,刚才不知怎么被咬出来的。


    萧致说:“怎么又不理我了?”


    问你自己。


    谌冰心里回答。


    他还是懒得开口。


    萧致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半晌注意到了唇上的异样,说:“弄伤了,那一块有点儿肿。”


    “……”


    谌冰转向另一头,更加不想说话。


    “疼不疼?”


    谌冰瞥他一眼:“不疼。”


    萧致立刻明白了错误:“不疼不疼,来,我亲亲。”


    别他妈耍流氓了!


    谌冰攥紧他T恤领口往前推,力道较小,萧致丝毫不受影响,长腿抵着椅脚叉入他的区域,双手捧着谌冰的脸,密不透风的吻直让谌冰闭眼往旁躲——


    他碰着谌冰的鼻尖,气息拂过,舔了舔受伤的唇缝。


    谌冰握他的手脱了力,无可奈何:“……你干什么?”


    萧致浑身热意灼人:“看看伤口。”


    谌冰往后躲,无处可逃,只好轻声说:“本来不痛,让你亲痛了。”


    “……”


    萧致直直看着他,目光里关怀备至,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他顺着谌冰所有的话:“那我真的好坏。”


    谌冰:“……”


    这俩腻腻歪歪,那边文伟寻思自己刚吃了炸鸡,拿人手短,也就尽量削弱了自己的存在感。


    短暂打闹之后,想起来该学习了。


    寝室正好断电,谌冰打算睡觉,萧致拧开台灯说:“你们睡,我看会儿书。”


    谌冰的作息一直规律到十一点半,不过萧致在慢慢往后延,争取每天尽量多学点儿。


    谌冰说:“行。”担心他冷,又说,“你到床上学也一样。”


    “好。”萧致应声,不想灯光刺到谌冰的眼睛,去了床上。


    谌冰在他隔壁,对着看不见他,躺下后过了遍今天的事情,慢慢睡着。


    因为冷,谌冰拉着被子遮住了鼻尖,半夜似乎有些热,又睁开了眼。


    寝室里很安静。


    拿手机看表,凌晨两点。


    谌冰下意识起床想看看萧致,却发现对面灯光还亮着。


    以为萧致还没睡,谌冰有些烦躁,走近才发现他左手里搭着本书,右手放松地垂在一旁,凛冽而野性的眉眼被阴影涂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


    书上有新的草稿和笔记,估计是看着忘了时间,困了就睡着了。


    谌冰到他床旁收拾好书本,动作触醒了萧致。


    “该睡了。”谌冰说。


    萧致嗓音低沉:“几点?”


    “两点多了。”


    “……嗯。”


    他应声,指间拉着被子掀开,躺床睡下。


    谌冰准备走,手腕被他握住,动作很轻,似乎还有什么要求。


    “……”


    谌冰弯腰靠近,凉凉地在他唇角亲了亲。


    “晚安。”


    果然。


    萧致松开了手。


    这时候都不忘要晚安吻的男人。


    谌冰去了趟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只穿着睡衣,感觉寒意几乎浸入骨髓。


    冬天不知不觉就来了。


    以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天一天,那点点滴滴的涓流突然就汇成了河海,一去不返。


    第二天到学校,上早自习时,萧致似乎有点儿打瞌睡。


    谌冰完全不同情:“昨晚没睡好?”


    “不是,”萧致说,“作息乱了一下,我能行。”


    谌冰过去找朱晓借了风油精,不知道哪儿来的土方子,说:“你闻一闻。”


    萧致刚闻了下,皱眉。


    谌冰:“还困不困?”


    “困是不困,”萧致说,“头疼。”


    “……”


    聊着,门外陆为民突然走了进来,直接招手:“谌冰,萧致,你俩来趟办公室。”


    对视了片刻,谌冰莫名想起了昨晚签文伟和傅航名字出校门的事。


    果不其然。


    陆为民指节敲着桌面,问:“昨晚是你俩出校门的吧?”


    “……”说实话,萧致完全没想到这事儿能被逮住,就点头,“你看见了?”


    陆为民说:“我没看见。”


    萧致刚想撇清关系,陆为民调出监控:“摄像头看见了。”


    “……”


    就他俩在校门口签字的背影。


    陆为民呵呵两声:“还敢写文伟和傅航,胆子真大!你俩这背影,化成灰我都认识!”


    萧致索性认错:“陆老师对不起,昨晚看了成绩我有点儿飘,想着出去庆祝一下,就硬拉着谌冰一起出去了。你要罚就罚我吧。”


    私自出校门不算多大的事儿。陆为民皱着眉摆了摆手:“我不想跟你们说这个,我就想问问昨晚你俩出去,有没有看见张自鸣?”


    听见名字,谌冰下意识抬起目光。


    陆为民:“谌冰你看见了?”


    谌冰:“没有。”


    陆为民气得要死:“你俩写同学名字出校,张自鸣更厉害,自己造假弄了张请假条出校门!今早家里人给我打电话,说人一晚上没回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俩昨晚出门直接去看电影,压根儿没管其他人。


    萧致说:“真不知道。”


    “那算了,你俩回去上自习吧。”


    陆为民收拾着皮包往外走,“顺便招呼下纪律,跟数学老师说我第一节 课上不了让她上。我现在要出去找人。”


    一起回了教室。


    谌冰坐下翻书,始终背不进去。


    萧致倒完全没当回事儿,低头忙着看自己的书,完全把这件事当成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的确是小插曲。


    两天后陆为民总算把张自鸣揪回来了,人家旷课两天跟一群社会人待在一块儿,醉生梦死。


    陆为民领他回学校,他就简单三个字:“不读了。”


    高中不在九年义务制教育内,他不读,爱读不读,劝了几天没办法,就算了。


    教室里空了一个位置,在饮水机旁。


    谌冰每次端着热水杯走过,就能看见空荡荡的桌椅。


    之前那么防范和忌惮的一个人,就这么简单地消失在了视野之内,还是彻彻底底地消失。


    ……谌冰端着热水,回到座位坐下。


    萧致接过他的杯子,太热,往自己杯子里掺了一半。


    谌冰因为前几天半夜去了趟厕所,被冷风冻的感冒,最近一直头晕。萧致用盖子倒了半杯水,桌肚里翻出药袋,拆开递给他:“吃药。”


    谌冰喝着温水,仰头吃药,模模糊糊地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一切障碍扫清,在向着好的方向进发。


    转眼,迎来了新的月考。


    第94章 “佛珠。”


    进考场前,谌冰先说:“你好好考,细心点儿。”


    “知道。”萧致拎着半瓶矿泉水,往里走时揭开瓶盖灌了灌,喉头滚动。


    谌冰准备进去,被萧致拉着手腕。他抵着门,抬了抬眉:“这次要我考多少分?”


    “……”谌冰看他膨胀的,只好说,“你能保持670就行。”


    萧致轻轻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


    “……”


    虽然他这段时间心情比较飘,但确实势头比以前还猛,经常晚上刷题,第二早遇到不会的问谌冰。他非要膨胀,谌冰实在懒得说:“行,你冲就完了。”


    前排准备发卷,教室内禁止闲聊,谌冰没再转身,拉着椅子有一搭没一搭转指间的笔。


    卷子发下来,谌冰扫了一眼卷面的题,心里有数了。


    比一诊难。


    考完下来,交卷出考场,瞟了眼身旁的萧致:“感觉怎么样?”


    中途谌冰起身去卫生间,无意路过萧致的桌子,看见他咬着笔尖面色思索,甚至有一些焦躁,就知道他现在情绪好不到哪儿去。


    果然。


    萧致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别说了。”


    谌冰不觉莞尔,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下午考完数学又问了问:“怎么样?”


    萧致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吃过晚饭后,他孤身坐在教室翻了一晚明上午要考的理综知识卷,回到寝室还熬夜到了凌晨一点。


    班上有群喜欢考完即对答案的同学,以朱晓为首,刚考完英语他就不知道从办公室哪位老师处翻来了答案,激动地念道:“AABCD!DDBAC!”


    萧致走在前面,听见这两句话走路速度都变快了。


    谌冰跟随背后,问:“总体怎么样?”


    萧致:“不怎么样。”


    寝室里正在开黑,文伟,周放和管坤拿着手机,口头疯狂叫嚣,但实际情况是被对面捶得亲妈都不认识。文伟看见萧致仿佛见了救命恩人,疯狂拉住他衣袖:“萧哥救命!”


    萧致接过手机,垂眼看着他李白0-8-7的战绩。


    没说什么,站在边儿上花了半分钟打野发育,在草丛蹲到了第一个射手人头。萧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屏幕,剑光中对面射手香消玉损,萧致平静地道:“这一剑叫寂寞。”


    文伟:“……”


    谌冰:“……”


    萧致指尖滑动,打团找机会切完射手法师再补肉坦,凭借完美的操作五杀后,说:“这一剑叫孤独。”


    文伟:“……”


    谌冰:“……”


    文伟轻轻拉了拉谌冰的袖口,觉得诡异,问:“萧哥这是怎么了?”


    谌冰:“月考不理想吧。”


    文伟琢磨后说:“那让他发泄会儿。”


    谌冰找了件衣服准备换上,不知道磕到什么,突然听到“砰砰砰”几声脆响,手腕蓦然一松,之前在古镇买的崖柏手串无故断裂,珠子掉了一地。


    崖柏手串保平安,未必有用,只不过因为是萧致给自己买的,谌冰一直戴着。


    谌冰捡起地上的珠子,萧致看过来:“怎么了?”


    “没事儿。”谌冰重新查看线索,没多想:“估计绳子老化吧,断了。”他将捡起的珠子放到书桌柜子,走近,萧致已经帮文伟推到对面高地。


    砍掉对面水晶最后一滴血,萧致轻轻掸了掸指尖:“这一剑叫绝望。”


    “……”


    够了。谌冰心说。


    那边打完游戏,准备出校门吃饭,谌冰问萧致:“走吗?”


    萧致回椅子里瘟着:“不想动。”


    文伟想喊什么,管坤拉着他:“走吧,那我们先走了。”


    文伟也回过神:“对,我们先去吃饭。”


    几个人吆五喝六地离开。


    谌冰走到萧致身旁,双臂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俯瞰他:“考得不好?”


    考得好不好一般自己有感觉,哪怕还没看到答案。萧致说:“不好。”


    谌冰深呼吸了一下:“上次不是跟你说了?这次没考好,那下次继续,反正又不是高考。”


    萧致扒拉支笔,指间非常灵动,看着笔尖转了挺久:“道理我都懂。”


    道理他都懂。但老实说考试成绩要是跟坐过山车似的时高时低,属实搞人心态。


    尤其是当他感觉自己特别努力了,坚持了,以为会越考越好时突然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比如今天看见那试卷,萧致都烦,为什么学了这么久还是那么多不会的东西?


    谌冰想着怎么安慰他。


    半晌,倒是萧致先伸出双臂,搂着谌冰的腰后轻轻贴着他。


    谌冰揉他脑袋:“哥啊,别丧了。”


    “我丧一下怎么了?”


    谌冰垂眼,平静道:“就,看着烦。”


    “……”


    萧致无视他话里的恶意。


    他继续贴着谌冰的腰,慢慢挪到胸口,隔着校服摸他清瘦的脊背。


    他话里相当迷茫:“哎,宝宝。”


    “嗯?”


    每次萧致喊出这个称呼,言辞柔软,就知道他被抵住了软肋。


    萧致声音模糊:“我是不是不太聪明?”


    “……”


    谌冰以为自己没听清:“嗯?”


    萧致重复了一遍:“我是不是很笨?”


    “……”


    谌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且不确定萧致是不是来真的。


    全省七八十万考生,640左右可以稳上985,何况萧致当时有一年叛逆期,压根没认真学。补到这个程度,没到高考决胜期还有很大进步空间,怎么能算不聪明?


    他是想重新定义“笨”?


    谌冰好笑:“你能问出这个问题,确实不太聪明。”


    “……”


    萧致叹一声气。


    谌冰指尖穿入他发缕轻轻拨了拨,平静地道:“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也太急躁了。”


    萧致不再说话。


    他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


    他用力地抱着谌冰。


    谌冰身上有股很淡的青草味儿,皮肤白净通透,透着股冷冷的香气,撩得人头晕目眩。


    萧致本来只想单纯地抱抱,没忍住,拉开他T恤,贴着腰腹亲了一口。


    亲得比较色情,探舌尖轻轻画了个圈,慢慢填满。


    “操?”


    谌冰没来得及躲,下摆遮住的臀部还被捏了捏。


    谌冰真服:“你又行了是不是?”


    萧致笑着摇头:“还不太行,让我再吸几口。”


    “滚吧你,”谌冰拉着衣服下襟往寝室外走,说,“我要去吃饭了。”


    萧致懒洋洋地跟上来:“今天吃什么?”


    “老几样,炒菜,干锅,鸡公煲还是面条抄手米粉儿?”


    萧致听着烦:“厌食了快。”


    “放假了再改善伙食。那家套餐店还不错。”


    到的时候,文伟他们在街道旁摆了好几张桌子,正在等候着上菜。


    傍晚灯火黯淡,店里特别拉出了几颗大灯,被寒风吹得微微摇晃。


    “萧哥,来了?”文伟喊。


    萧致走近,拉开凳子坐姿像个爷,屈尊纡贵地道:“来了。”


    文伟好笑:“还丧?考得不好又如何,我每次都考不好,但我很快乐。”


    萧致没否认他,嗯了声:“是的,但你每次都只能自我疗伤。”


    “……”文伟怔了半晌,无法反驳他,只能跟周放卖惨,“这有对象的人,说话真难听。”


    萧致找服务员多添了两个菜。


    这才看向文伟,淡淡道:“你以后也会有,期待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损,很有意思的。”


    文伟:“……”


    上菜后文伟吃了两口,咂舌:“今晚菜好辣。”


    萧致询问谌冰的意见:“辣?”


    是比平时辣点儿,不过这店本来就是小作坊,四十岁阿姨每天颠大勺,偶尔菜咸了淡了几乎成为日常吐槽的话。


    谌冰扒拉出一片辣椒:“辣。”


    谌冰吃不了多辣,萧致起身:“想喝什么?我过去给你买杯奶茶。”


    谌冰说:“随便,要热的奶绿。”


    文伟笑了两声:“萧哥,我们有没有?”


    萧致一脚踹他凳子上,直踹得他坐立不安站起身:“走,一起。”


    “来了。”知道萧致不会伺候自己,文伟问遍大家想喝的饮料,跟萧致往街对面的奶茶店过去。


    路上文伟拉着他扯淡:“真没考好?”


    萧致嗯了声:“不好,肯定没有670。”


    文伟挺关怀的:“多少?应该不会很差吧。”


    “估计……只有650了吧。”萧致话里漫不经心。


    文伟:“……”


    操。


    就不该问。


    这不是犯贱呢么?


    他俩站在奶茶店门口等奶茶,风有点儿冷,文伟不停打哆嗦。


    萧致瞥他:“你看你虚的。”


    “……”文伟暴走,“你就穿一件T恤我看你抖不抖!”


    萧致嗤了声,否定这种无效的命题:“我不可能大冬天只穿一件T恤。”


    文伟听不懂,但是不想说话。


    萧致垂眼,特别点醒他:“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文伟也不想思考。


    安静了一会儿。


    萧致唇角挑了点儿笑意:“因为我老婆不让,他心疼。”


    文伟:“………………”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没办法,”萧致转头看店里,懒洋洋地伸直了长腿,随意道,“有对象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文伟快给他跪下了:“求你别骚了,穿件衣服吧!”


    萧致嗯了声,没再说话,看向了谌冰坐着吃饭的街道对面。


    灯火隐隐绰绰,树林下,谌冰清瘦的身影有些黯淡。


    现在正好是傍晚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店里忙着进货,一辆面包车倒车往过道上开,轨道呈现出僵硬的直角,明显被学生和桌椅挡住了路道。


    文伟看服务员准备齐全了,说:“萧哥,该拎奶茶了。”


    “……”


    不知道为什么,文伟的话没有了回应。


    萧致看着街道对面,目光有些僵硬。


    他没戴眼镜,视野模糊,只能看见那辆面包车无声无息地后退,车窗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似乎往后在看有没有人。


    那是个视野的死角。


    下一秒,车辆迅速往后退!


    顷刻之间,谌冰跟周放坐的那一桌,直接被后车撞翻,鸡飞狗跳,跟着响起一阵阵混乱的尖叫。


    萧致只感觉血液汇集到头顶,几乎从头顶窜出来,喉头干涩叫了声“操。”


    他几乎听不见了,穿过街道狂奔过去,拨开周围混乱的人群。


    “让开!”


    场面一片狼藉,桌椅被撞翻,周放的位置不太好,衣服被菜和汤泼了一身,他满脸狂躁和莫名其妙:“我他妈操你大爷!会不会开车!后面全是人看不见你他妈是不是瞎了!”


    谌冰的位置比较特别。


    他背对车尾巴坐着,正好被拦腰撞倒,地面桌椅断裂了一地,谌冰单手撑着地面微微蜷缩,垂头一句话都没说。


    “谌……冰……?”


    萧致嗓音颤抖,心好像冰冻到要碎裂,刚抱起他,谌冰抬头时唇色苍白,眼底混乱,腹部的校服清楚了鲜红的血,旁边是一截裂口沾血的椅子腿。


    “谌冰!”


    萧致呼吸几乎窒息,脑子里的空白恢复后,转向文伟:“打120!”


    街道边混乱成一团。


    老板狂奔出来,都快哭了,学生在他店门口出事,捅出去他店一辈子都别想再开:“这位同学怎么样了?大家别围着,赶紧报警!”


    “都散开!去找你们老师!”


    “……”


    周围混乱一片。


    “我、操、你、妈!”有学生直接揪出了司机,脸红脖子粗,“没看见有人吗?没看见有人吗?”


    “你他妈催命是不是!这里全是人,不撞他,就是撞我们!”


    “你跑不掉,车牌号我们都记住了!”


    司机手里还夹着半截烟,刚才倒车时点的,到现在燃到尽头,完全忘了丢掉。


    他面如死灰,也没顾得上去看看被撞学生的伤势,就木偶似的站着。


    ……萧致抱着谌冰,膝盖抵着冰凉的地砖,他喉头有一种灼烧似的痛楚,但又硬生生地憋着,没发出声音。


    他抱着谌冰,谌冰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但明显有意识,只是疼得说不了话了,转眸看他一眼。


    谌冰动了动唇,发着气音:“没……没……”


    萧致抱着他,手捂在他流血的腹部。


    他脑子里全是乱的,长这么大,他经历过父母离婚,经历了深夜十二点走在街道无家可归,经历过醉生梦死,但从来没经历过这么直接又残忍的冲撞,危急生命,一瞬间将刚才活生生的人弄成现在几乎呼吸都困难。


    谌冰没有什么疼痛的神色。


    他怔了一会儿。


    他想起来了,为什么那串珠子会断裂。


    “……”


    他沾血的指骨微微颤动,抓紧了萧致的手。


    谌冰目光开始转动,似乎想多看萧致几眼。


    萧致不确定他目光的含意。


    只觉得像早已明白了诀别,正在进行最后的铭记。


    他抱着谌冰的肩膀,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住地道:“医生马上来了,谌冰。”


    “没事的。”


    “不会有事的。”


    “……”


    “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夹杂着寒风里彻骨的寒意。


    萧致贴着谌冰的颈窝,一字一句地说话,不停抚摸他汗湿的头发。


    地砖冰冷,连他指骨都冻僵,不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灯光五颜六色,晃着眼睛。


    穿白大褂的医生穿过人群,严肃道:“都让开!无关人员都让开!”


    陆为民从办公室狂奔过来,后背汗水湿透,喘着粗气面对这一切。


    “谌冰呢?谌冰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你是班主任吗?请尽快通知家长,现在请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好,好……”陆为民看到谌冰丧失意识,怔怔地躺在萧致怀里,眼泪下来了。他呜咽两声,跑到司机面前,用力拽着他衣领推了两把,“谌冰要是出事了,你特么负得起责任吗!?”


    他骂完,回头协助医生送谌冰上救护车。


    萧致跟在后面。


    看到他的紧张医生有些动容,但还是公事公办道:“无关人士请暂时回避,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萧致没有坚持:“好。”


    他没上去,只是询问了医院的名字,到路边打车。


    文伟脸都白了,他哪里见过这些:“萧哥,我跟你一起。”


    周放除了浑身的脏秽,倒是没受伤,但仍然选择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萧致上车坐下。


    文伟一直安慰他:“萧哥别紧张,别紧张,一定没事的,不会有问题。谌哥福大命大。”


    萧致脑子里一片混乱。半晌,他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他拿出手机,深呼吸了一下,随即拨通了对面的电话:“许姨。”


    另一头,许蓉正端着骨瓷茶杯,养尊处优地抿了一口:“嗯?小致啊?”


    萧致声音断续:“谌冰……谌冰出事了……”


    “咔嚓。”


    茶杯咣当坠地。


    周围声音仿佛寂灭。


    手机里响起一阵呜咽,随即是起身往楼下跑的动静,许蓉问:“怎么会出车祸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致拿着手机,说不出话。


    文伟接过,帮他解释:“阿姨,这些慢慢说。谌冰现在在我们学校最近那个九中红桥医院,你先过来。”


    “伤得重不重……?”许蓉声音哽咽颤抖,呼呼喘着气,好像已经在开门了。


    “不确定,你先过来,我们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好,好,好……”许蓉声音混乱,“我先给他爸打个电话。”


    挂断。


    耳边恢复安静。


    萧致心里却人声鼎沸,好像被烈火灼烧。


    他按下车窗,寒风刮进来,眼底的潮意很快被风干。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当时谌冰失去意识,却突然向他流露出那种表情。


    分不清是释然,不舍,还是静水底下的深流。


    是不是想告诉他什么。


    ……为什么?


    萧致来不及想这些,车辆到了医院。陆为民在前台办理住院手续,谌冰已经被医生推进手术室,进行最紧急的处理。


    萧致跑到楼上,手术室门已经关了。


    他在旁边坐下,陆为民忙完一切跑上来,气喘吁吁:“进去了?”


    “进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致说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辆车,边抽烟边操纵方向盘的司机,抱着侥幸心理挤入人群,最后因为视野死角往后加速,拦腰从背后撞翻谌冰和他坐的桌子。


    陆为民浑身冷汗:“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


    这是生活中一个极小概率的意外。


    但是居然让谌冰碰到了。


    怪司机,但是,怪他有什么用?能让谌冰恢复如常吗?


    陆为民准备打电话:“谌冰爸妈的手机号,我忘了,在我办公室桌面——”


    萧致打断他:“我已经打了。”


    陆为民抬头。


    萧致眉眼被灯光染了层薄薄的阴影,唇角紧抿,说完转向了旁边雪白的墙面,直勾勾盯着,眼神似乎要将墙面烧出个洞。


    警察和司机陆陆续续到来。


    “警察同志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司机也快哭了,露出一口被烟久渍过的牙。


    他刚说话,萧致转身朝他走过去,陆为民意识到不对喊了声“萧致!”,跟着,司机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警察当场炸了:“这位小同志,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有话好好说!”


    萧致置若罔闻,只想再补两脚,他眼底阴骘,眉眼遮掩不住的乖戾,直到陆为民从背后紧紧给他抱回来。


    陆为民声音高到变质:“萧致!”


    萧致短暂停下动作。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陆为民一顿输出,“你现在宣泄你的暴力有什么用!我们都很担心,担心谌冰的安危,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添乱!”


    “我……”


    萧致转过去,校服领口敞开下的锁骨微微起伏非常强硬倔强的少年音。


    “我……”他重复了一遍,尾音收敛,隐隐藏着痛楚。


    我只是太担心谌冰了,我恨这个人伤害他。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仅仅是最后一个字的失陷和崩溃,就让警察和陆为民都动容。


    萧致背过身,背影高挑,直直看着手术室冰冷的灯光。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许蓉和谌重华的到来。


    他来的路上赶得太急,差点造成另外一场车祸,夫妻双方风尘仆仆,平时西装革履的谌重华领带都系反了,看到这群人的一瞬间,皱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要付出代价。”


    许蓉没有他想的那些,对着手术室稀里哗啦地掉眼泪。


    谌重华听他们讲来龙去脉,面无表情,只是接了个电话:“市里最好的医院,我刚联系了床位,马上带谌冰过去。”


    他手指轻度痉挛,青筋暴跳。


    “至于你们的事,等送了谌冰去那边,我再来好好跟你们谈。”


    不知道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开。医生问:“病人家属是哪位?”


    “医生,我,我是他妈妈。”


    许蓉跟谌重华跟着过去。


    萧致站在旁边,远远地看了谌冰一眼。


    他肤色一直偏白,消去了平时的血色,安静地靠在雪白的枕头里,似乎睡着了。


    医生带他去监护室。


    陆为民在背后看着,说:“打了麻药,谌冰现在没有意识。”


    萧致低头站着,没什么动静。


    陆为民拉了拉他,知道他俩关系好,只能劝:“先过去吧,问问医生能不能见谌冰。”


    “好。”半晌,萧致才说。


    陆为民边走,边有些伤感似的:“谌冰才十几岁,学习还好,世事真是难料。”


    萧致跟在他身旁,突然停了下来:“他不会有事的。”


    陆为民转向他:“是的,不会有事。”他想着,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等着这些可爱的少年慢慢长大,慢慢体验。


    萧致重复了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


    萧致心按在胸口,感觉到了一阵空洞。等他来到监护室,医生跟谌重华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交接的医生从电梯过来。


    九中附近的医生太普通,现在转谌冰去市里最好的医院。


    许蓉一直流眼泪,什么都看不出来,对萧致难得地笑了笑。但谌重华脸色不太好,可能觉得谌冰不来九中就不会出事,对萧致没什么好脸色——他对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


    临走前,给陆为民丢下一句:“你们班主任也有责任,学校也有责任,到时候我来追问,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得陆为民微微讪脸,讷讷地退回来。


    不知不觉,眼前就已经空了。


    陆为民叫他:“萧致。”


    萧致想去问刚才的医生,但找不到人。


    “该回学校了,改天等谌冰好一点儿再去看他,好不好?”陆为民安心劝他。


    萧致站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疲惫地点头:“好。”


    “不要难受,一切都会好的。”陆为民搂着他肩膀。


    担心他受到惊吓,陆为民让他先回寝室休息。


    萧致进门,坐在寝室,给许蓉发了几条消息询问情况,但对面应该在忙,都没有回复。


    萧致躺上了谌冰的床。


    旁边文伟说:“萧哥,不要想太多。”


    萧致没说话。


    文伟小心翼翼看了他会儿,说:“我去隔壁,你自己待会儿吧。”


    随后,门轻轻被掩上。


    萧致躺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里挣扎似的,说不清的疼痛。


    好像又陷入了前段时间宿醉后醒来的感觉,迷茫,乏力,浑身感觉到疼痛。这不是谌冰希望看见他的样子。


    萧致起身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想写题。


    他修长的手指发抖,想写字,字歪歪扭扭地拉到了哐外。经过了刚才的惊吓,他现在浑身聚不起力气。


    萧致开始看题,就看着,背背单词。


    但脑子里想的全是谌冰,想到,自己只是过街给他买一杯奶茶,现在变成这样,中途跟做梦似的。


    他抬起视线,唇角平直冷峻,看到了一颗滚出来的珠子。


    ……萧致探手,拿起一枚。


    想起这是下午无故崩裂、保佑平安的手串。


    有些事情,他不相信,但又觉得冥冥之中或许有些定义,哪怕只是巧合,只是寄托而已。


    萧致取了颈上戴的玉佛,红线分明,慢慢将珠子重新穿起来。


    他低着头,眉眼认真,如此虔诚。


    他多希望,像这串珠子重归于完整,他的谌冰就好起来。


    第95章 “疼痛。”


    深夜,室友都回来了。


    文伟给他带了蛋糕和烧烤:“吃点儿吧,晚饭到一半就走了。”


    萧致说:“谢谢。”拎过他递来的吃的。


    没怎么吃,逼着吃下去觉得有些胃疼。


    “睡了,萧哥,别老想着,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文伟一直照顾他的情绪,“不要总是想那些负面的事情。”


    萧致放下手里的书上床。


    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三四岁的时候,他牵着谌冰一起到公园铲沙子。萧致埋头给他建城堡,刚修好,抬头谌冰不见了。


    他弄丢了谌冰,在梦里到处寻找,但是找不到,最后只能绝望地站在原地。


    萧致醒过来了。


    ……周围很安静,他额头全是冷汗,呼吸微微有些窒息。


    喘不上气的感觉。


    曾经被拒绝后,萧致只想离谌冰越远越好,现在是第一次强烈地想着立刻去到他身旁。他等着天亮、等着楼下铁门打开,感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此漫长。


    终于到六点开寝室门,萧致起身穿衣服穿鞋,惊醒了平时睡得比死猪还沉的文伟。文伟揉着眼睛:“萧哥你去哪儿呢?”


    萧致说:“我去医院。”


    “不是。”文伟讷讷道,“这么早啊。”


    萧致临走前又拿上了一本练习册。


    文伟下床,靠在门边看他:“跟陆老头请假了?”


    “没请。”萧致声音干脆。


    文伟直着眼睛:“那……”


    “请假他肯定不允许,我先逃课,他问起来你照实说就行。”萧致指尖勾着衣领拽了一拽,顺手拿起桌面昨晚修好的手串,“谢了。”


    “……”


    文伟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追到走廊。


    萧致到路边打车。


    一想到昨天的梦,脑子里几乎被阴郁的情绪填满,不过再想到谌冰,他掏出了手机开始背单词。


    早晨的公交车上除了学生,还有不少去超市购物的老年人,日光凉薄,透过车窗照在座位垂着眼皮默念单词的少年身上。


    萧致穿了件牛仔外套,修长的腿,踩着椅后的白色运动鞋,看起来就像是出入学校的男生,干净又沉默。


    萧致控制不住地回忆谌冰。


    昨下午吃饭,他看见那辆车在眼皮子底下,直直撞到谌冰身上,触目惊心。


    ……会有多疼呢?


    到医院萧致站在楼底,突然不敢上去了。


    聊天框里许蓉回复了谌冰的病床房号,最后决定过来接他,远远走来问:“吃早饭了吗?”


    萧致看她憔悴的模样,明显一夜未睡:“吃了。”


    “走吧,”许蓉转头,“谌冰在ICU,刚醒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了。”


    萧致唇角抿成一道直线,眉眼结着冰雪:“……严重吗?”


    短暂的安静。


    许蓉声音缓慢:“医生说不是危及生命的严重,但需要复杂的调理。小冰他——说是内脏挫伤,肾脏破损失血,还有腰侧大面积的伤口。”


    萧致停住了脚步。


    他手指轻轻颤抖,看着许蓉,眼底流露出崩溃:“许姨对不起。”


    许蓉看着他:“不是你的错。”


    “是我,”萧致声音极低,“我没有好好照看他。”


    许蓉拉着他的手,重复说:“不是你的错。”


    萧致咬着牙关,啮出铁锈似的血腥味儿,喉头开始灼烧似的刺痛。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无能为力。


    许蓉叹了口气。她知道萧致的情况,不懂这个少年,只比谌冰大了几个月,为什么比谌冰经历那么多生活的磨炼。


    许蓉说:“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有时候不是你的错,而是造化弄人。”


    他们一起走到ICU的门外,医生刚出来,看了萧致一眼。


    “这是小冰的朋友,能不能进去看看?”许蓉问。


    医生诚恳地道:“病人现在身体机能不稳定,需要静养,建议不要有人打扰。”


    许蓉只好转过来:“那我们下次再看,好不好?”


    萧致应声,隔着厚重的墙壁,似乎能看见后面被医疗仪器环绕的谌冰。


    里面响起低低的闷哼。


    医生擦着汗,说:“麻药失效,伤口开始疼了。”


    许蓉不知怎么,擦了擦眼眶:“腰侧有一块伤口,被凳子腿捅伤了,缝好了,但是疼。”


    萧致能够感同身受。


    他以前打架受伤过,知道血肉被挫伤的感觉,仿佛万千针扎,剧痛无比。


    萧致从衣兜里摸出带来的崖柏手串,递给许蓉:“这是小冰的。”


    许蓉接过,感慨到一半:“你这么年轻……”


    言外之意,像个老年人,居然信这些。


    萧致没回应这句话。


    许蓉想起来问:“你今天不上学吗?”


    “我请假了。”萧致撒谎。


    “那怎么行,耽误你学习了。”许蓉叹气。


    萧致说:“没事儿,不耽误,也就半天。”


    他们一起在医院的等候区坐下,闲聊了一会儿。许蓉接到了亲戚的电话,去留下接人:“谌冰外婆来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脚刚走,萧致坐着感觉脱力了似的,耳畔响起其他的声音。


    谌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身旁还站了个女人,高挑挺拔,穿着件浅色的大衣,头发柔顺地梳在耳后,手里拎着相当考究的皮包,气质清雅芳馨。


    萧致看见谌重华,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女人。


    估计是谌重华外面的小老婆。萧致没什么话好说,喊的声音也敷衍:“叔叔。”


    谌重华久经社会,念着当年邻居的情谊,不至于直接翻脸。但回应的声音轻到没有,理着西装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轻声问:“怎么样了?”


    谌重华:“要不要看看?”


    女人说:“我就不进去了,知道孩子没事就好。”


    “这孩子,真是胡闹。”


    “你别太担心,”女人无名指有戒指,搭着他肩膀,“医生是最专业的团队,现在情况复杂,咱们不要添乱,先治好孩子的病再说。”


    女人询问了医生几句,仔细听着,随后转向谌重华:“有事找人商量,不要着急,也不要为难他们。”


    她说完,拎着包准备离开,中途侧头看了看坐椅子上的萧致。


    目光相对,萧致当没看到,侧头转过视线。


    她进电梯,很快走了。


    萧致坐到中午,期间大部分时间谌冰都很疼,声音不算低,因为无意识也没有力气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萧致隔着门,覆在墙上的五指渐渐收紧,心头冰凉。


    中午许蓉叫他吃饭,再次强调他的学业:“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吧,不要耽误学习。”


    萧致没什么反驳的道理,只能离开:“好。”


    回学校陆为民瞪他好几眼:“早上干嘛去了?”


    萧致眉眼阴沉,没什么精神道:“医院。”


    “……”陆为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恨铁不成钢,“回教室写你的作业!下次再不经允许出校,别怪我惩罚你!”


    萧致唇角轻轻动了动,低声道:“嗯。”


    他回了教室。


    文伟满脸担忧,戳他:“萧哥,我们冰冰没事儿吧?”


    萧致不想说话,细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似乎昏昏欲睡。


    英语课陶梦注意他的状态,清了清嗓子开始针对:“有些同学不想学就出去,别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影响我讲课的心情。”


    出乎意料,萧致没说什么骚话忽悠陶梦,而是拿起资料书,去了走廊罚站。


    他撑着额头,边站,边写一套英语阅读题的试卷。


    ——下来发现,五道题错了四道。


    萧致指尖抵着眉心揉了揉,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谌冰的时候,但是忍不住思绪总飘到医院,似乎听到谌冰疼得叫出来的声音。


    ……好烦。


    总想着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难受。


    只要想到谌冰一个人在病房,独自承受着病痛,萧致心口就一阵火烧似的刺痛,好想过去陪他,想办法消减他的痛楚。


    萧致站到下课,回到教室拉开了凳子。


    陶梦只是上课比较凶,下课脾气很好,过来问他:“谌冰怎么样了?”


    文伟在旁边,岔开话题:“老师,萧致应该也不太清楚具体病情。”


    陶梦点头,有些难受,走时丢下句:“你怎么魂儿都掉了。”


    魂儿都掉了。


    萧致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怎么过的,每天唯一的注意力就在晚上十点许蓉发来的消息,汇报谌冰身体情况。


    周末前一天,许蓉说:“小冰从监护室转出来了,你可以过来看他。”


    萧致打车过去,到谌冰病房,他躺着输液,苍白的手指探出被角。


    萧致刚进去,许蓉就拉着谌重华要走:“再跟医生聊聊,问还要住院多久,会不会耽误谌冰的学习,好不好?”


    谌重华不想走:“过会儿问,医生忙。”


    “走了。”


    许蓉厌烦起来,“你让两个孩子待会儿,说说话,行吗?”


    从谌冰生病后许蓉变得暴躁,谌重华有些应付不来,他脸色难看,沉着眼走了出去。


    房间只有两个人了。


    谌冰闭眼睡觉,手臂缠着很多的细管,旁边是心跳和脉搏记录表。


    萧致还是出事后头一次看见他,坐下,轻轻拉着他的手。


    手指很冷。


    萧致看着他,轻声喊:“谌冰。”


    没动静。萧致再喊了两声,决定让他继续睡下去时,谌冰却醒过来了。


    谌冰侧头,看见他,唇角牵起很轻的弧度。


    他笑的有些吃力。


    萧致喉头发紧,轻声说:“我来了。”


    谌冰平常地“嗯”了一声。


    萧致看他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说:“怎么弄成这样了?”


    谌冰没怎么答话。


    萧致想掀被子看他的伤口,动作顿住,只是放在他受伤的位置:“痛不痛?”


    谌冰小幅度地摇头。


    “……”


    一瞬间,萧致隔好几天总算笑了,抓着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不痛?我之前来,一直听到你叫,痛的都哭了。”


    谌冰虽然虚弱,但还有力气嘲讽:“扯淡。”


    就这还能倔。


    刚才萧致以为他变成了瓷人,碰都不敢碰,现在发现谌冰还是那个谌冰。


    他拉着手,贴到唇边亲了亲手背。


    谌冰:“你……”


    萧致起身,俯身看着谌冰气色褪尽的脸,问:“我能不能亲你?会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谌冰懒得说话。


    萧致侧头,唇瓣贴着他微凉的唇蹭了片刻,没有深入的吻,又亲他薄薄的眼睑,声音极尽缱绻:“乖乖。”


    谌冰接受他的轻吻。


    萧致气息滚烫:“是不是很难受?乖乖,我现在心疼死了。”


    谌冰没什么劲儿,听见这话懒懒笑了一下。


    好像取笑,又好像得到关心却漫不经心,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萧致的心疼,而且肆意挥霍。


    萧致拉开外套的拉链,牵着谌冰的手往胸口贴:“有没有摸到破碎的心?”


    “……”


    谌冰被他逗得,唇角弧度加深。


    萧致还是这么不当人。


    一切都好正常。


    好像他的车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


    谌冰手指脱力,被轻轻地握着,萧致完全不会弄疼他。


    萧致垂眼,眼底夹杂着更复杂隽永的情绪。他看着谌冰的笑,轻轻叹一声气:“你还笑得出来?心真大。”


    谌冰懒洋洋的,就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看见萧致,好像疼都不疼了。


    萧致指尖拂过他眼尾:“你是不知疼的傻子?”


    谌冰脸沉下来,直勾勾的:“滚。”


    “……”


    还有力气凶。


    萧致唇角笑意加深,起身,闲得没事儿看了圈病房里的情况。他拿起旁边柜子的小瓶子。谌冰现在进食困难,辅助器有点儿像个奶瓶。


    萧致指尖掸了掸瓶身,故意问:“喝奶的?”


    “……”


    谌冰安静了一会儿。


    他动身的动作有些吃力,说:“萧致。”


    萧致到病床旁,靠近他唇畔洗耳恭听:“嗯?”


    谌冰:“你别气我。”


    顿了顿,又说,“气多了,疼。”


    “……”


    谌冰声音软绵绵的,好像支撑的骨架全散了,气息轻轻拂过鼻尖。


    萧致心口微怔,说:“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靠近谌冰的身旁。


    视线重新变成了对待瓷人时的谨慎,舔舔谌冰的唇尖,不遗余力地打量他,半晌说:“我们冰冰受苦了。”


    谌冰半侧头,似乎想躲避他话里的温柔,眼底却失神,却乎想起了这几天的疼痛。


    萧致亲他的动作缓慢,字句缱绻,好像能拂到他心底最坚硬的地方,慢慢撬开。


    “疼不疼?这几天我一直想你,想陪着你,心里特别难受。”


    “你一直在疼,都没办法说出来,是不是非常难过?”


    “……”


    谌冰没说话,垂着眼皮,刚才的对抗气息缓和下来。


    他安静时,表示坦然自己的伤口,也接受萧致的舔舐。


    这几天的疼痛几乎让他回到曾经,害怕面对但不得不面对,遭受病痛成为无力抵抗的噩梦……唯独萧致的温和让他能鼓起勇气,积极面对接下来的治疗,而不是无力地承受。


    萧致亲亲他:“我等你康复,成吗?”


    谌冰:“嗯。”


    “没事儿的,很快就好了。”萧致笑声低低的,“等好了。我们换个地方撸猫,有空再出去玩儿。”


    谌冰冰碴似的眸子看着他:“不高考了?”


    “考,考跟玩儿也不耽误。”萧致捏捏他下颌,“带你放烟花,那几款里我觉得还是基础的仙女棒最好玩,其他的放起来太傻逼了。”


    说起烟花,谌冰想起了去年的那个夜晚。


    萧致走到广场人烟稀少的地方,应他要求买来烟花,谌冰说点哪根点哪根,他言听计从。点完以后,从烟花星星点点的亮色后,他凌冽分明的眉眼安静垂视自己。


    谌冰在看烟花。


    萧致在看谌冰。


    两个人都得偿所愿


    思及此,谌冰嗯了声:“好。”


    得到回答,萧致短促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和谌冰轻扣,说:“我好喜欢你现在乖乖的样子。”


    谌冰:“?”


    “很听话,说什么就应什么,没力气反驳我。”


    “……”


    萧致顿了顿,说:“但我想让你好起来。”


    他喜欢谌冰舒适地和自己相处,谌冰怎样最舒服,他就开心。


    听这半晌的絮絮叨叨,谌冰闭了闭眼,觉得他真是可爱:“萧哥,萧诗人。”


    萧致:“嗯?”


    “抒情抒多久了?”


    “……”


    “还没够?”


    “……”


    萧致下颌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明显被这句话噎得有点儿说不出话,将他的手揣到被子底下,撇清关系:“那没事了。”


    谌冰笑意不减:“再亲下。”


    萧致:“我不亲,亲多了长针眼。”


    谌冰不耐烦:“叫你亲就亲。”


    “……你求我的?”萧致说完,俯身贴着他唇瓣,齿尖从轻咬逐渐加重力道,直到谌冰气息变乱才松开:“疼吗?”


    有点儿疼,但是止步于情趣那种疼。


    谌冰抿唇,和他对视的目光微凉。


    萧致不带什么感情,冷淡地道:“记住这种痛楚,等身体好了,加倍咬回来。”


    “……”


    短短一句话,谌冰又给气笑了。


    他妈的。


    迟早被这狗东西骚死。


    萧致上一句还拿捏着气势,下一句,又俯身亲亲他耳侧,不停地轻声唤宝宝,是不是真的弄疼了。


    谌冰:“……”


    ——总之就是复杂多层次的少年感情、汹涌澎湃难以克制就行了。


    他俩腻了没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许蓉从外面进来,招呼萧致:“走,先吃晚饭,吃了再回来找谌冰。”


    萧致放周假来的,就没打算回学校:“好。”


    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谌冰吃晚饭了吗?”


    “我们先吃,他爸爸在等着了,”许蓉说,“吃完回来再喂谌冰吃东西。”


    萧致应了一声,神色思索,转向谌冰问:“饿不饿?”


    谌冰有一点儿空腹感,但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饿着,无所谓道:“你们先吃。”


    萧致想了会儿,客客气气地说:“那行,我先过去拿粥回来喂谌冰,喂完我再吃饭。”


    许蓉看他会儿,忧虑道:“谌冰就这一顿,饿不着。”


    萧致笑了一声,没当回事儿:“我也就这一顿,饿不着。”


    店里煮的粥混了不少高营养物,口味清淡,煮成了半流质状。萧致将白粥倒在碗里,拿勺子过渡到谌冰的唇边,轻轻蹭蹭他的唇瓣:“乖乖,吃饭了。”


    “……”


    谌冰目光微动,想说什么却没说,慢慢将唇启开一道缝。


    萧致垂着眼皮,专注应付这半碗粥的冷热程度,他眉眼生的深刻利落,现在却相当的儿女情长,动作也不能算很娴熟。


    谌冰看着他,不觉想起了重生前生病的时候。后期,他的厌食情绪相当严重,喝粥喝到呕吐,拒绝进食以后,只能靠鼻饲进食或者打葡萄糖。


    那时候,吃饭成了一种折磨。许蓉喂他东西手脚轻得要命,生怕一个无意的动作,会对谌冰油尽灯枯的身体造成致命损伤。


    ……


    那时候是折磨,现在呢?


    萧致停止了喂谌冰的动作,自顾自尝了口粥,抬了抬眉:“味道还不错。”


    谌冰收回思绪,没什么兴趣,“你天天喝试试?”


    “感觉有点儿甜。”萧致确认味道似的,再喝了两勺。


    “……”


    他喝着喝着,直接忘掉了眼巴巴看着他的病某人。


    谌冰忍不住:“……你怎么连我的饭都抢?”


    要不要脸啊。


    萧致笑了,不在意地掠低视线看他,吊儿郎当:“不是看你懒得吃吗?”


    “……”被他这么一说,谌冰虽然觉得很傻逼但硬是被激出了胜负欲,坚持起来:“我要吃。”


    萧致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指间夹着勺子换了个方向,调转为面向谌冰,重新舀起白粥:“来。”


    谌冰一口一口,慢慢地下咽。腹部的肌肉被微微牵扯,顾及疼痛,谌冰吃得相当缓慢。


    萧致耐心喂着,时不时拿湿巾纸蹭过他的唇角。


    ……明明在以前,萧致还是耐心不甚足的暴躁老哥,即使面对小朋友谌冰,教玩游戏超过三次不会都是踹翻走人。现在呢,眉眼全没以前的乖戾不驯,耐心地对待他,像哄什么小宝宝。


    喂到一半。


    “碗里的好像凉了。”


    萧致指尖扣着碗沿,看旁边的保温杯,“换一份。”


    谌冰觉得白粥的味道好寡淡,吃得兴致缺缺。


    萧致换热的粥,注意到什么,说:“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块煮烂的小南瓜,可以当菜的代餐了。”


    谌冰:“……”


    “知道你不想吃,但是没办法。”萧致舀起白粥,里面只有一点点南瓜的黄壤,递到谌冰面前,“快吃,有好东西。”


    谌冰:“……”


    谌冰垂眼看着。


    好卑微。


    生病了只能吃这种东西。


    碍不住萧致把这块小南瓜当个宝,谌冰忍辱负重,轻轻咬到嘴里。


    萧致:“有别的味道吗?”


    谌冰:“没有。”


    萧致啧了声,叹气:“可惜。”


    “……”


    喂粥的过程中不断闲聊,萧致想起什么,指尖搭着勺身敲了敲:“什么时候能吃别的?”


    谌冰觉得这话题索然无味:“早着呢。”


    “那也不着急,好起来了什么都能吃。”萧致侧头,眼皮低垂想着,“我一会儿出去吃什么?”


    他拿起手机,许蓉拍的照片发过来,满桌的鸡鸭鱼肉、螃蟹大虾,酱香十分诱人。萧致朝向谌冰晃了晃手腕,道:“赶快好起来,什么都能吃了。不过我一会儿先去帮你品鉴品鉴。”


    “……”


    谌冰泄愤似的,每次碰到勺子,就用牙齿轻轻咬一咬。


    萧致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取勺子,对他的不满行为视若无睹,完了侧头舔他唇角漏出的白粥。


    舔得仔细又周到,谌冰想躲,耳朵变得通红。


    倒是萧致没事人似的,垂眼看他,懒洋洋地笑了笑。


    “这么甜,为什么不喜欢?”-


    一顿饭吃得相当艰难。


    谌冰身体太虚弱,亲都不能怎么亲,会有些喘不上气。萧致边拥抱他,边贴着他后背细心地撑着,亲着他耳侧白净的肌肤。


    弄了半晌,谌冰总算填饱了肚子。


    但是他刚躺下,意识到了腹部一阵莫名的异痛。这几天总是这样,断断续续地痛,时隐时现地痛,有时候动一动就他妈开始痛。


    谌冰皱眉,心说:操。


    跟着,那阵伤口的刺疼就涟漪似的,层层渡送,几乎在五脏内绞动。


    萧致意识到谌冰神色的异常,问:“怎么了?”


    谌冰脸色苍白,声音却很冷静:“没事儿,只是又开始了。”


    作为一个全程经历过癌症的人,他能预感到这些疼痛的进程,心理相当理智,但身体一再重复……痛得仿若刀绞,却充满不确定性。


    萧致靠近,胸口气息滚烫,呼吸开始紧张:“疼吗?”


    “……”


    谌冰不想分出力气说话。


    “我去叫医生?”


    镇痛药物使用过多会成瘾,即使叫来医生,他可能也是建议生理熬过这阵痛楚。


    果不其然。


    萧致看着医生离开,准备起身,手腕却轻轻被握住。


    谌冰颈后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肌肤潮湿,却苍白到了暗淡的程度。他鼻梁犀挺,眼底带着凉意,只是拉着萧致的手慢慢缩紧。


    “……”萧致坐到他身旁,“很疼?”


    谌冰脱力似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呼吸相当的紊乱。


    他痛到甚至想抓挠伤口,但僵硬的手指被萧致握在掌心,轻轻地抵扣。


    萧致扶着肩膀,轻轻搂着他:“不痛,不痛。”


    谌冰听着这些无用的话,伤口缝合处的刺痛却毫无衰减,像是被针似的,疼楚填充意识,几乎无处可逃。


    谌冰额头全是冷汗,大颗地往下掉。


    喉头滚动,先还忍着,直咬到褪尽血色的唇瓣重新显出血渍。


    跟以前那么多次一样,他因为痛到呼吸困难,喉间滑出难以控制的急促呼吸。


    慢慢,声音有些变质。


    谌冰用力抵着萧致结实的肩膀,半晌,字音隐约带了些颤音。


    “痛……”


    谌冰看一眼萧致:“哥……”


    他慢慢地,诉说似的,字句破碎:“痛……”


    痛到他快分不清楚,现在是重生之前,还是此时此刻。


    谌冰咬着枕头,视野模糊,感觉这具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成了只有“痛”字的精神体。


    恍惚之中,谌冰能感觉到,以前那么多白昼孤寂黑夜如焚的病痛时辰,许蓉不能一直陪他,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无声无息地渡过,有时候晕厥过去,再稀里糊涂地醒来,感受着失明、失聪和失语后的前所未有的寂灭。


    ……但是现在。


    身旁有一个灼热的温暖体,掌心滚烫,字音沉缱,永日永夜,似乎绝无退散,只是守候在他身旁。


    抱着他,似乎心疼得快要破碎。


    第96章 “是不是很想我?”


    谌冰痛感褪去是夜深。


    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卧在被子里的谌冰冷汗涔涔,濡湿的头发拢着耳尖,身旁,双手被紧紧地握在掌心。


    萧致一直在这里,抱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重复一句又一句无用的话“不痛了”“不痛了”。而谌冰本来疼痛异常,魔力似的,逐渐在他的声音中变得安静。


    生理性的眼泪泛出,谌冰脸上没什么情绪,眼角却沾着潮意,轻轻将额头抵在萧致的颈窝,蹭了蹭脸颊。他呼吸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极容易被摧折。


    光一个动作,萧致眼尾压低,声音几乎无意识:“操。要心疼死我。”


    但凡想到重生前自己怎么过的,谌冰没有精力再伪装坚强,反而更想看见萧致现在围着他打转儿,不停地说安慰他那些温暖的话。


    谌冰默了半晌,就一个字:“疼。”


    他声音软软的,跟平时完全不同,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对萧致的依赖有多深。跟小孩儿似的,遇到信赖的人,开始蛮不讲理地要着关爱。


    萧致呼吸靠近:“哪儿疼?”


    谌冰又不说。


    这种感觉真能把人磨死。虽然吧萧致早知道谌冰磨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时候打架打不过开始委屈“那你打死我叭反正你也不心疼”就能看出端倪,现在采用的还是相同的战术。


    就知道你心疼我。


    我就要你主动哄。


    萧致拿湿巾纸擦他一脸的汗,亲了亲:“哪儿疼?”


    谌冰:“就疼。”


    萧致声音很低:“现在还疼?”


    谌冰又安静。


    ——但不是那种无言以对的安静,而是默默委屈的安静。


    我疼,我不说,要你猜,哎就是玩儿。


    “……”萧致真受不了他这样,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他,凑近亲他的眉眼都不敢用力,只能将五指扣紧了又松开,亲他亲得没完没了。


    谌冰跟个被撸的猫似的,翻开肚皮扬起爪爪,偶尔被他亲狠了轻喘两声,总体是懒洋洋半眯着眼,乐在其中。


    他说:“喝水。”


    萧致拿瓶子插上吸管,确认水温后递到谌冰身前,看他小幅度抿了几口。


    喝完谌冰说:“不舒服。”


    萧致:“你哪儿不舒服?”


    谌冰没给出具体的答案:“就,躺着不舒服。”


    “……”


    豌豆公主属性又发作了。


    萧致调试着床铺的高低,找到床底的金属支架旋转上升,再一会儿给他兑奶粉,擦身体,忙得脚都快上来了。


    而谌冰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很愉悦。


    “……”萧致抬了抬眉,话里情绪收敛,“你就想看我围着你转,是吧?”


    这话说的。


    谌冰唇角浅浅地弯了弯:“真不是。”


    还真不是。


    跟小时候哭着就要哥哥抱着哄有什么区别?


    萧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想要的,一次性提出来。”


    谌冰没客气,真就仔细地想起来,过了会儿说:“想吃辣的,嘴里没味道。”


    “……”


    别的要求萧致没话说,但医生要求忌口,谌冰现在不适合吃刺激性东西。萧致拒绝:“这个不行。”


    “不行是吗?”闻言,谌冰没多说什么,只是无言地侧头看向另一端。


    ……就,不知道还以为他被自己折辱了,心如死灰,懒得跟自己说话。


    萧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妥协,拉开椅子在病床旁坐下,一条长腿压在另一条的膝上,摇给他补充营养的瓶装奶粉。谌冰一直没动静,甚至试图翻身,无言地背对着自己。


    “……”


    这是什么羞辱人的动作?


    尤其他动作不方便,这么努力,就是想视野里能回避自己。


    萧致服了,单腿踩在病床的底架,引起他注意:“我现在下去买行吗?”


    谌冰侧头,不置可否。


    萧致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我给你买,但你不能吃。闻闻味儿解馋可以。”


    谌冰:“……”


    萧致调头出了病房。


    他没吃晚饭,被许蓉拉到饭店时吃饭速度也特别快,随即回到街道试图寻找一家烧烤店。有倒是有,在靠近路口那家专卖店。萧致烤了几串肉和鸡翅,叮嘱多放调料,拎着回医院时看到了旁边的便利店。


    萧致进去,逛了几圈翻出两盒口味不同的糖,往医院走。


    因为医生禁止谌冰吃辛辣食物,萧致途经过道时有点儿心虚,顺手给烧烤藏到了拎糖的袋子里。进去,没想到许蓉他们已经到了。


    “……”萧致不动声色将袋子往后挪了挪。


    许蓉笑道:“吃完饭了?”


    萧致客客气气道:“吃了,许姨。”


    “那好,”许蓉问起最重要的事,“你今晚打算到哪里休息?阿姨在医院外订了酒店,一会儿门牌号发给你,可以过去住,明早再来看谌冰。”


    因为医院的陪床只有一铺,考虑到许蓉可能会待在这儿,萧致又是学生,所以她在外面订了酒店。


    不过,她说完,谌冰唇瓣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


    不用说,萧致都懂。


    萧致想了想,道:“许姨,你陪谌冰在医院快一周了,这么辛苦,不如今晚去酒店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放假,没事儿做,今晚就让我陪谌冰吧。”


    许蓉迟疑了两秒,说:“太麻烦你了。”


    萧致说:“不麻烦。”


    说完,不怎么正经地来了句:“再说,谌冰也不想让我走。”


    谌冰:“……”


    许蓉顿时笑了:“我还没考虑到这一层呢。”她转向谌冰,话里调侃,“是不是不想让小致走啊?”


    谌冰回答堪称冷漠:“都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


    说到这份上,许蓉不再坚持,叹息着点头:“对啊,我都快三天没洗头了,正好今晚过去收拾一下。小致,那小冰就交给你照顾了。”


    许蓉临走时絮叨着注意事项,鼻翼翕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萧致掩饰道:“阿姨,我刚吃了点儿烧烤。”


    “好。”许蓉点头,指了指谌冰,“千万不要给他吃,他现在喝粥喝腻了,想吃别的。我是坚决不给他买,就怕他跟你闹,三两句就让你心软了。”


    ——问题谌冰还没三两句,他就心软了。


    萧致瞟了谌冰一眼,垂眼,面不改色地道,“不可能心软。”


    “……”


    许蓉离开病房前还叮嘱:“那你也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许姨慢走。”


    门关上。


    萧致从购物袋里取出烧烤,还温热,用纸巾托着递到谌冰面前:“来,您的烧烤。”


    “……”谌冰看着鸡翅,感觉这几天死去的嗅觉和味觉终于复活,刚低头,唇瓣张开一道缝,鸡翅被萧致收回去。


    萧致声音干脆:“不能吃。”


    谌冰安静半晌。


    他故技重施,准备转向另一头。


    萧致看他抗拒的身体姿态,直接气笑了:“谌冰,这招不行了。”


    谌冰停下动作,静静地看他一会儿:“想吃。”


    说这话感觉整个人可惨了,跟朵小白花似的,是个男人都扛不住。萧致喉头压紧,垂眼定定看着他,半晌道:“要不,你看着我吃,解解馋?”


    谌冰:“……”


    这说的是人话吗?


    谌冰:“不。”


    不同于平时的冷硬,谌冰也没有生气,就软绵绵地看着他,说:“就想吃。”


    这根本就是在撒娇!在撒娇好吗!


    萧致眼皮跳了跳,心跟猫儿挠似的,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应付谌冰的拒绝。他烦躁地待了会儿,认真说:“哥哥,你真不能吃。”


    谌冰唇瓣动了动,后续的弧度没弯出来,萧致已经猜到谌冰要……委屈了。


    萧致抓他手腕握紧后扣入五指,赶在他下一步动作前哄:“真不能吃,宝。”


    “……”


    谌冰神色硬生生收住。


    萧致想了会儿,从购物袋拿出刚才买的糖,取出一枚粉色晶莹剔透的:“这个代餐,行吗?”


    退而求其次。


    谌冰看了几秒,有总比没有好,点头:“嗯。”


    萧致剥出糖纸,不太确定谌冰能不能吃,将糖掰成四份后递给谌冰小小的一颗碎粒:“来,含着。”


    谌冰:“……”


    这就是生病人士的痛楚。


    谌冰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咬到唇内卷了卷。


    甜味在舌尖融化,谌冰感觉很憋屈。


    ……这种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换成上辈子癌症晚期,那会儿任人摆弄都觉得没事儿无所谓,现在反倒矜贵起来了,处处觉得不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致在身旁。


    总能助长他性格中骄纵和溺爱的一部分。


    谌冰垂着眼皮,静静地思索。


    耳畔,萧致以为他还是不快乐,靠近贴着他的脸啾了一口,呼吸沉沉。


    “就一次,以后不会这样。”


    萧致安慰猫猫似的,小心地亲他耳侧,音字缱绻。


    “乖了,乖了。”-


    深夜,谌冰手腕有些凉,抵着白净的被褥,侧头看向另一方。


    萧致背影高挑,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床褥铺在陪床,回头:“你困不困?”


    谌冰:“不困。”说完,又补充,“在医院,差不多所有时间都在睡觉。”


    萧致坐下,说:“我有点儿困了。”


    谌冰:“你睡。”


    “不着急。”萧致走近,他穿着一双白色的板鞋,浑身干干净净的,他垂眼打量谌冰覆身的被子。


    谌冰:“怎么了?”


    萧致手指按住被角揭了揭:“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


    谌冰一时安静。


    他当时受伤受得太突然,虽然早做好了这辈子会出事的心理准备,但那天还是太突然了,就像以前出事的每一天从来没有任何预兆。他腹部差点儿被开了个洞,在ICU躺的几天一直维持无菌环境,避免伤口可能大面积感染。


    现在,谌冰看了会儿别处,说:“看吧。”


    萧致掀开被子。


    谌冰穿着一件宽松的病号服,长腿因为冷微微蜷着,被萧致抄着腋窝抱起来靠着床背,一颗一颗解开病号服的扣子。


    房间里有空调,温度不算太低。


    谌冰说:“缠着纱布,你也看不清楚。”


    萧致应声很低:“我想看。”


    扣子全部解开。


    萧致攥着衣襟拉开,眼前是白净的肩颈,锁骨,胸口和腰腹,皮肤像褪去色泽的珍珠。光这几天谌冰就瘦了不少,肋下隐约显出骨纹,微弯的脊梁看似弱不禁风,极易被拗断。


    他腰侧被纱布裹紧,勒出红痕,其中一块稍微突出,明显是伤口的位置。


    萧致半弓着脊梁,垂视他的伤口,伸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谌冰说:“你别按到了,会疼。”


    “好。”


    萧致查看到谌冰身前皮肤一些细碎的血痂和乌青,抚摸他苍白的皮肤。


    “刚才就是这儿疼?”


    谌冰:“嗯。”


    “操。”萧致自言自语似的,声音暴躁,盯着伤口像对待仇人,“不许再弄疼我老婆了,懂?”


    “……”


    迷惑发言。


    谌冰没忍住,嗤一声笑了。


    ——他这个笑可以算是今天最大的动作之一,腰腹随之牵扯,泛起一阵极轻的刺疼。谌冰猛地探手握住萧致的手腕,嘶了声气:“……你别说话。”


    萧致:“?”


    “我不能笑,”谌冰艰难地说,“会疼。”


    “……”


    萧致岔开话题。


    他继续抚摸谌冰,手指游弋到胸口。


    紧贴的触感沾染了别的意味,谌冰没力气,只是又说:“萧致。”


    “嗯?”萧致视线蔓延出温度,声音漫不经心。


    “你别这样摸了。”


    “……”


    被提醒,萧致坦然地松开手,面不改色整理他的衣服:“知道,现在也摸不了。你这个身体情况,做一次应该会直接去世。”


    “……”


    谌冰抿了抿唇,心里第一次这么想让他赶紧滚酒店去住。


    衣襟收拢,扣子再一枚一枚归位。


    萧致小心地抱着他躺好,和谌冰的眼睛对视。他眉眼生的野性利落,眼底却蕴含着说不清的温柔:“睡了。有事情叫我,我睡得浅。”


    谌冰:“嗯。”


    “晚安。”


    谌冰没再说话。


    萧致睡的位置距离谌冰不远,谌冰白天都在睡,今天萧致过来找他,算是过得最热闹最清醒的一天。晚上不怎么睡得着。


    他至今对这场车祸都有点儿懵,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毕竟重生前完全没有这个剧情。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或者证明上辈子的癌症已经过去了?


    谌冰记得检查后自己特意询问过,医生说除了车祸伤,身体各项机能非常健康。这种健康程度即使现在发现早期癌变,也有极大治疗机会。


    谌冰思来想去,有时候感觉挺有希望,有时候又觉得不确定……在矛盾的心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许蓉赶过来时挺晚了,她想着给俩孩子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睡觉没设闹钟,自然到八点醒来吃了早饭,才姗姗而来。


    病房里情况比较不错,萧致坐在谌冰床边,单手举着输液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对谌冰,两个人看得聚精会神。


    许蓉还以为是在看电影或者娱乐,缓解谌冰在医院无聊的心情,没想到下一秒听萧致说:“这道题的四种解法全列出来了,我觉得第二种比较简单好用,正好全是高中知识。”


    谌冰没反对:“嗯,第四种有微积分在里面。”


    许蓉心情复杂,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欣慰,问:“早饭吃过了吗?”


    萧致:“吃了,谌冰也吃了。”


    “嗯,柜子里有漱口水,毛巾在卫生间——”许蓉边说,边发现这些东西萧致早就给谌冰用上,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


    许蓉一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萧致切了视频,扬声器陆陆续续穿出:“我们设这个图形的公式为y等于——”


    谌冰偏过视线,下颌搭在他肩头。两个人默契地看视频听讲解高考题。


    许蓉说:“……我出去办点事。”


    让这俩孩子待着吧。


    到十一点萧致放下手机到楼下买午餐,回来喂谌冰吃完后收拾。谌冰本来垂眼看他写的试卷,抚了抚卷面,问:“你几点走?”


    萧致得回去上晚自习,说:“三点,来得及可以稍晚点儿。”


    他从医院到九中保守坐车两小时。


    不知怎么,谌冰就没说话了。


    萧致合拢习题册走近,到他跟前,偏头直视谌冰平静的神色:“怎么了?”


    谌冰说:“困了。”


    萧致:“那你现在睡觉?”


    谌冰直接闭上了眼。


    萧致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喉头嗯了声,握住谌冰的手:“舍不得我走?”


    谌冰还是躺着。


    萧致放轻了声音:“没事儿啊,下周我再来看你。”


    “你走吧。”谌冰干脆拉着被子挡脸,表示自闭不想说话。


    “……”


    萧致莫名笑了一声。


    他拉扯着被子一角掀开,就看见谌冰头发被揉乱,颈后闷出层薄薄的红絮,眸底静静地看着他。


    萧致心说,完蛋。


    谌冰不想让自己走,医院待着无聊,还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萧致必须回去,现在开始考虑让谌冰舒服的办法:“你现在手脚稍微方便了?”


    “嗯?”谌冰问。


    “能不能玩手机了?”萧致拉着他手,笑道,“我多给你发消息,行不行?”


    谌冰脸上没什么表情,认真思考这项提议。答案其实是不行。不过他垂头,领口袒出清瘦的锁骨,显得侧脸干净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半晌后平静道:“你走吧。”


    现在,情绪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但他腻歪这一会儿,萧致却觉得很可爱。


    谌冰表面的冷淡只是保护色,本身性格挺黏,一般要特殊机遇才能看到。


    比如现在。这句话让萧致心里像是融化了,软得不可思议。


    萧致想着尽量多陪陪他:“那我等你睡午觉,睡了再走。”


    “没必要。”谌冰说完直接闭上眼。


    “……”


    萧致垂眼看了一会儿,转身,轻轻掩上病房的门,同时给许蓉发了消息。


    萧致:[阿姨,我先回学校了。]


    到路旁等公交。


    冬天有点儿冷,天色阴沉,地面堆积着枯黄的叶片。


    萧致手机消息跳动。许蓉去隔壁骨科串门看另一位朋友,现在回到了病房。


    许姨:[小冰不高兴呢。]


    许姨:[因为你回学校了吧。他现在阴着个脸,也不知道冲谁。]


    许姨:[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萧致指尖抚过手机屏幕,有一瞬间特别想回去,但对着天色呼出口白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学习任务很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叫脱不开身。


    萧致刚回教室,理综直接发了张试卷下来考,考完就收上去阅卷。


    文伟面色苍白:“考试,考得我肾都虚了。”


    萧致仰在后座等课代表过来收卷,瞥他一眼:“你虚不是考试的问题。”


    “……”


    他开始开玩笑了,文伟觉得有趣:“冰冰身体没事了?看你的脸色比之前儒雅随和,攻击性也有所削弱。”


    “……”萧致说,“还行。”


    “那就好,早说我们谌冰同学福大命大。”其实文伟还是挺欷歔的,“希望他身体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问题还不少,”课代表过来收卷,萧致压着试卷一角递到桌沿,高大的身影站起,“估计还得住一个多月才能出院。”


    文伟怔住:“那期末他不考了!?”


    “没办法。”萧致将混乱的试卷整合在一起,“身体最重要。”


    “哎,”文伟想了想觉得无所谓,“谌哥就算休学一两个月,考试对其他人也是降维打击,没事。”


    萧致不置可否:“决胜期,时间还是要紧。”


    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走到宿舍楼底下,萧致手机屏幕又亮了。


    许蓉特意在下课给他发的消息。


    许姨:[小冰还生气呢。]


    许姨:[晚饭都不吃。]


    许姨:[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刚断奶差不多?]


    许蓉这话也不是抱怨,就唠嗑,跟他分享谌冰的身体情况。


    萧致好笑。


    他生哪门子气呢?


    真气自己没管他,回学校了?


    萧致往宿舍走,边发消息:“我给您打个视频,和谌冰聊几句。”


    从谌冰意识清醒后都每晚打电话,了解情况。不过今天拨响,对面传来谌冰被凉水润过的嗓音:“我不跟他说话。”


    “……”


    萧致来到阳台。


    正前方是一栋违章建筑,漆黑空旷。寝室门开了,杨飞鸿拎了把吉他进来跟周放切磋,吵闹声喧嚣。


    萧致问:“不跟谁说话?”


    病房内开始安静,谌冰没想到已经拨通了。


    许蓉架上手机后拎了串葡萄:“我去外面洗洗。”


    摄像头出现谌冰的脸。


    他还是那件病号服,手指抓着病床的薄被,干干净净,掠低的眉间泊了层凉意,摆明对他挑鼻子挑眼地不满意。


    萧致莞尔:“怎么不吃饭?”


    谌冰是有一点点少爷脾气在里头的:“你管?”


    萧致耐着性子:“饿不饿?”


    谌冰冷冷道:“不饿。”


    这生气的样子……可爱到萧致隔着屏幕想亲他。


    萧致抬了抬眉,问:“为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谌冰开始安静。


    “是不是——”


    萧致猜测他的意图,“不想我走,想我在医院陪你?”


    谌冰没回答。


    背后先响起弹吉他的鬼哭狼嚎。


    萧致瘦削的手腕撑着栏杆,视线散漫地望向天空,深蓝色夜幕闪烁着几颗淡淡的星辰,隔壁传来杨飞鸿的美妙歌喉。


    “抬头看着星星在唱歌~喔喔~”


    萧致笑了一声。


    对面迟迟没有动静。


    他白色的板鞋在地面碾了碾,低声道:“嗯,问你呢?”


    他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是不是很想我?”


    第97章 给你唱一个夏天的故事。


    谌冰在另一头无意识掐了掐指尖。


    他生来比较抵抗陌生人,重生前萧致离开以后,他就过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很少对任何人产生依赖和期待,也想麻烦别人的感情。


    可现在、此时此刻,他真就特别想萧致全身心都想着自己,挂念自己,关心自己。


    向他索取关心根本不会觉得够。


    以前觉得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错,生病了还是尽量少麻烦别人吧,但这些想法,对萧致通通都没有。


    他找到了这个人,可以敞开全部的心扉。


    扬声器传来学校宿舍的喧嚣。


    谌冰转向屏幕,冷冷地,但是直白:“嗯,想你。”


    对面,萧致不觉笑了声。


    谌冰说这话时言语的直白,和眉眼的别扭,简直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反差萌。


    萧致不逗他了,问重点:“不吃饭营养跟不上,怎么不吃呢?”


    半晌,谌冰说:“吃了饭,会疼。”


    萧致明白:“像昨晚?”


    是像昨晚。虽然不见得每次都会不舒服,但抗拒面临这种疼痛,所以谌冰厌食,不想吃饭。


    萧致安静了会儿,低头蹭着鞋底,说:“多少吃一些,你乖乖的。”


    谌冰又不说话了。


    萧致问:“我走了之后,下午和晚上,有没有哪儿又疼?”


    半晌,谌冰好像拒绝关心似的,说:“没有。”


    萧致松了口气:“没疼就好。”


    对面安静。谌冰不语,眉眼有些冷硬和倔强。


    明显还没消气呢。


    萧致好笑,呼吸着深夜的凉风,又问:“晚上让你吃什么?还是白粥?”


    安静。


    很好。


    只要他不反对,那就是承认。


    萧致若有所思:“那还真挺惨的。”他想了会儿,“下周你身体应该好多了,我来看你,偷偷给你买烧烤,怎么样?”


    谌冰半晌,说出一个字:“呵。”


    被凉风吹着,萧致不觉露出点儿笑意。半晌,说:“不生气了,行吗?”


    背后文伟推开了阳台的门,探头道:“哟呵,光听这语气,就知道你在跟冰冰说话——冰冰?冰冰?Are you OK?”


    谌冰总算出声了:“不想聊天,让他走。”


    “……”


    萧致指尖压着手机屏幕朝下覆盖,顺手拦住了准备跟谌冰视频逼逼赖赖的文伟,说:“你干嘛呢?”


    文伟:“我跟冰冰聊几句。”


    “聊不了。”萧致声音干脆,“冰冰现在洗澡,你确定你要看?”


    文伟:“…………”


    文伟在为何谌冰洗澡时会和你视频这种想法中沉默了好几秒,随即明白自己太多余,回头说:“那,我走了。”


    他转身回了寝室。


    萧致解决电灯泡完毕,重新掀开手机,发现屏幕吸黑,谌冰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视频。


    “……”


    估计是听到刚才那句“洗澡”。


    萧致唇角挑了点弧度,回头,推开了寝室的门。


    热浪袭来。冬天寝室里的温度比外面高,更何况这群人正在疯狂battle。怎么说呢,只要不学习,让他们在地上学狗爬都行。


    杨飞鸿弹吉他,旁边周放也抄了把搂在怀里,两个人弹的都是抖音快手的热门歌曲,同时演绎深情歌喉。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你的爱像杯太浓的咖啡,让我失眠整夜,好爱这种感觉——”


    “……”


    萧致接了杯温水喝,听着,萌生了一点揪着这俩踹到门外去的想法。


    现在学业紧张,每晚的寝室娱乐活动成为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而这群人呢,向来是不走寻常路,没有正常的羞耻心,凡事都是故意撩闲逗人发笑。


    萧致拉开椅子坐下,旁边文伟招呼:“萧哥,九中情歌小王子?来一首?”


    萧致:“你们玩儿你们玩儿。”


    “来啊,不要抗拒我们的热情,一起happy!”文伟说着就来搂他,萧致被拉扯得站起身,周放已经顺手递来了吉他。


    “萧哥,你会不会?”


    “有什么不会的?”萧致接过,拨了几个音:“现在的男生弹吉他,不是基本操作吗?”


    “哇哦!牛逼。”


    文伟先夸奖了一句,接着明白过来,“所以我现在是不配当男生了是吗?”


    “……”


    有被内涵到。


    萧致不置可否,他是初中小学那会儿学的,后来弹钢琴的手变成了打野和打架的手,也不知道音律还能不能行了,总之拎到座位坐下。


    他说:“你们先唱,我复健,找找感觉。”


    “OK,拿捏了。”


    旁边应声,继续歌王争霸。


    萧致指尖拨弦,起初的触感僵涩,随即慢慢流畅起来。萧致搜了搜热歌的曲谱,慢慢能恢复一些感觉,总之弹一些基础的旋律不成问题。


    萧致开始唱那一瞬间,身旁动静全停下,面面相觑地盯着他。


    萧致嗓音条件好,乱唱要是不挑都能听下去,更何况现在唱的一首温暖的夏季限定小情歌。


    文伟捂着胸口:“不行,不行,不行,要恋爱了。”


    “……”周放笑着哎了声,“听帅哥唱歌,还真是美妙。”


    唱完,响起热烈的掌声。


    “萧哥再来一首?”


    “来来来,用你的深情洗涤我!”


    萧致倒是沉得住气,没事人似的偏头看他一眼:“好听?”


    “好听,牛批,我觉得你可以C位出道。”


    “是吗。”


    对这样的夸奖,萧致反应平淡,而是嗯了声若有所思道:“那我要唱给谌冰听。”


    “……”


    说完,拎着吉他推门去了阳台。


    寝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想一饱耳福呢,没想到这人练半天,唱一首,合着是先放毒实验小白鼠吗?


    文伟愤愤不平,半晌释然:“也是。我们萧哥么,一天不朝老婆展示他的性吸引力,就无法生活。”


    “或许,这就是先爱上的人永远是输家吧。”


    “……”


    他们啧啧几句后,默默蹲到了阳台后,准备蹭蹭听听萧致唱歌。


    萧致架着手机,给谌冰打视频。


    没打通,对面发来冷漠的三个字。


    谌冰:[在洗澡。]


    “……”


    啧。


    很记仇呢,小可爱。


    萧致锲而不舍地再打过去。


    这次总算接通了。但谌冰在那边似乎兴趣很一般,问他:“你想干什么。”


    萧致说:“给你唱歌,解闷儿。”


    谌冰:“……”


    他眉眼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好歹让萧致继续了接下来的活动。阳光灯光昏暗,隐隐绰绰地映出萧致眉眼轮廓和修长的手指。他拨动琴弦,声调轻缓地唱起一首歌。


    充斥着蓝天白云,恋爱和粉色冰淇淋,总觉得像梦幻一样,让身心全部漂浮起来。


    “我承认只有你,让我爱得抓狂,”


    萧致声音放松,低而散漫,仿佛溶于夜色,“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慢慢拉长,连云都是爱你的形状,像棉花糖——”


    一字一句,与其说是歌词,不如说夹杂着他的告白。


    他唱着,背后欢呼声极其兴奋。


    杨飞鸿快笑死了:“情歌王子,名不虚传。”


    文伟感慨:“不说别的,萧哥给我唱,我也愿意和他耍朋友。”


    “陷进去了。”


    “……”


    聊着聊着,听萧致开始唱下一首。


    这人,骚起来还是有点东西的,专门挑情话炽烈的歌曲。


    “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你的微笑总是让我,为你着迷……”


    萧致手腕搭在椅背,脊梁放松地靠着,喉头滑出音调,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视频对面的谌冰。


    起初还能感觉是一首歌,慢慢唱着,其中一字一句,无不炽烈,明显是萧致的情话。


    深冬的夜晚,萧致一直为他唱夏天的故事。


    快十一点。


    萧致唱完,拨了拨泛红的指尖:“怎么样?”


    谌冰微微欠身:“还行。”


    “啊?”萧致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长腿递到水台的瓷砖,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就‘还行’啊?就这?”


    “……”谌冰好笑,“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萧致愿意不说了,毕竟自己要就是没别人主动说那么舒服,他啧了声:“既然还行,我以后天天给你唱,好不好?”


    谌冰没料到他提这个建议:“嗯?”


    “你不是待医院无聊?”萧致眉眼蒙着阴影,指节随意地扣动琴弦,“我每天唱歌给你听,至少没那么无聊。”


    “……”


    短暂的安静。


    不知为何,谌冰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莫名笑了一下:“你爱唱就唱。”


    “嗯。”萧致说,“我给你录两首,明天我去上课你还能自己放着听。”


    谌冰没反对:“好。”


    冬天,外面的风吹得手指冻僵,有些冷。萧致挂断视频后去洗澡活动了下,好一点儿后继续给谌冰录歌。


    寝室里就剩下原住民。


    文伟洗完澡回来,就看见萧致站外面对着风口也不知道怕冷似的,脊梁微弯,垂眼一遍一遍地唱歌。


    ——全是那种羞于启齿的“情”啊“爱”啊,他说得跟呼吸喝水一样随意自然,关键声音好听,特别撩。


    文伟推推周放,示意:“看看,看看。”


    周放扒着床架,感慨:“我萧哥真他妈会。”


    文伟赞成:“满分作文就在面前,学着点儿。”


    他俩叽叽歪歪,萧致录完歌一身寒气从阳台回来了,边还发语音:“宝,你该睡觉了,明早记得给我发吃饭的视频。”


    文伟又:“啧。”


    周放也:“啧。”


    萧致到座位拧开台灯,现在准备学习,边向视频另一头说最后一句话:“晚安,亲亲,啾~”


    文伟满脸微笑。周放嘿嘿嘿地往上铺爬。


    总而言之,学会了学会了。


    文伟看萧致翻开那本复习大书,问:“萧哥,又熬夜学习?”


    “嗯,你睡你的。”


    文伟看那书上全是复习的笔记,什么颜色都有。他知道自己已劝不回一个执意学习的男人,就说:“嗯,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萧致没说话了。


    文伟故意还惹他:“萧哥,兄弟之间就不用说晚安吗?就不能要亲亲吗?”


    “……”


    萧致停下手里的笔,侧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文伟一脸欠揍,甚至偏过了左脸,模仿他的语气:“就要亲亲。”


    萧致:“滚。”


    “……”


    嗯。


    结果比预想的好,至少萧致没打人。


    文伟“啊”了一声,乐滋滋地回了床铺:“好嗨哟!”


    “……”


    这是真的沙雕儿童。


    萧致莫名好笑,低头指间夹着页面翻了翻。他手机屏幕朝上,亮着,显示和谌冰的聊天框。


    发了几个音频,谌冰回了俩字——“收到”。


    不知道他现在听没听。


    萧致转着笔,抽出思绪,注意力集中到题面。


    而另一头的医院。


    谌冰拿起手机,白净的指尖轻轻点开了音频。


    许蓉坐在旁边打呵欠,他调低音量,听到手机传出的低而悦耳的声音。


    “我承认只有你,让我爱得抓狂。”


    随意的音词自然而然地流淌,没有刻意深情,但每一个字都是标准的萧致、标准的他的告白。让一首歌变得更加挠人,像在心口抓着似的。


    “……”


    谌冰指尖触及屏幕,等回过神儿,已经反复听了好几遍。


    许蓉困了,说:“小冰,手机别玩儿太长时间,辐射对身体不好。”


    谌冰嗯了声,在护工的帮助下找到舒适位置,闭上眼。


    他睡着,萧致的声音就在脑子里打转。


    有这么一个人,很喜欢他,为他发狂,为他痴迷,为他偏执。


    对谌冰来说,他的情感,就是自己的存在。


    ……这样想着,谌冰莫名对明天充满了期待,对下次和他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他闭上眼,住院这么多天,第一次没有再胡思乱想,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早晨七点。


    现在萧致对他的管束比较严格,许蓉看见手机消息,笑道:“小致问我你起床了没。”


    谌冰无言,在护工的帮助下收拾起身。


    开始吃饭。


    许蓉特意在旁边拍视频:“多吃点儿,小致要检查。”


    “……”谌冰本来还是恹恹的懒得吃,硬生生装作有兴趣的样子,慢慢下咽。


    许蓉不觉好笑。


    这儿子大了她管不住,不过有了软肋,总有人能管住。


    许蓉拿起别的营养品,每句话都是:“你男朋友要检查,你好好吃。”


    “……”


    谌冰勉强配合吃饭喝药。


    视频全发到了萧致的手机。


    课间,萧致摘掉了眼镜到走廊眺望不远处,听到手机震动,拿出解锁,指尖滑动屏幕看许蓉发给他的视频。


    傅航好奇巴脑探头跟着看:“冰神身体好多了?”


    “嗯。”萧致点开视频。


    许蓉分门别类地标注着:吃饭——


    喝钙粉——


    吃药——


    每一个短视频点开,都是谌冰默默吃东西的样子。


    傅航看笑了:“云养猫呢这是?”


    萧致也笑了笑:“是啊,养猫呢。”


    傅航问:“冰神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下学期了,”萧致算了算时间,“我们不还有大半个月期末考试?”


    傅航愣了下:“这么晚。”


    萧致熄灭手机屏:“没办法。”


    不过傅航却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笑意逐渐内涵了起来:“萧哥,现在没人管你了,要不要去打游戏?”


    “……”


    萧致侧头看他。冬天的缘故他没穿校服,穿了件里侧有绒的深色牛仔外套,双腿笔直,垂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航被他看得毛毛的:“干嘛啊?”


    萧致抬了抬眉,话里意味收敛:“你说呢?”


    “那我不知道啊!”傅航一脸懵逼。


    萧致扯了扯唇,懒散道:“搞了这么久,在你们眼里,我学习就是装样子给谌冰看的?”


    傅航:“……”


    他直勾勾看着萧致,眸子转动,半晌问:“不然呢?”


    “……”


    还,不然呢?


    好理直气壮。


    萧致探手揪他脖颈,“我今天非拔除你狗男人的劣根性。”


    “错了错了,”傅航噗一声直笑:“对不起对不起,萧哥我不知道你玩儿真的。我还说你咋这么能伪装,天天熬到两三点看书,可真牛逼呢哎!”


    萧致收手,按了按眼尾,懒得说他:“就是自己想努力,哪儿来那么多。”


    傅航是真的佩服:“那不错。”


    萧致让眼睛休息了会儿,回座位继续翻开课本。


    高三过了一半,总觉得时间越来越快,之前还有复习计划,现在却感觉有些来不及了。


    谌冰不在学校,萧致有时候复习着就开始不知道干嘛,总觉得作业写完了,题也刷了好几本,该背的也背了,一时有些没头绪。


    但有时候做完一套试卷,又感觉欠的知识点太多,是需要不眠不休重学三年的水平。


    时间在凛冽的寒风中逐渐流走,每晚萧致都在寝室里给谌冰唱歌,几乎传为男寝一大奇观。


    晚自习后进门,萧致顺手丢了试卷,给谌冰打视频:“来,又到了快乐的夜晚。”


    “……”


    谌冰坐在病床,想说什么,不过萧致起身就走了。


    许蓉问:“今天不唱吗?”


    “不是,”谌冰沉默了会儿,“他可能先去洗澡了。”


    “这样。”


    许蓉转头安慰坐在病床边的谌冰外婆:“妈,他一会儿就来唱。这年轻人我不是夸他,唱歌可好听了!天天给小冰唱!你还记得我读高中时经常来我楼底下那个男生吗?这俩差不多帅。”


    外婆脸上皱纹堆积,浮出笑容:“是吗?那男孩我记得,是真体面。”


    她心满意足地坐着,同时牵着谌冰一只瘦削的手腕。


    萧致洗澡回来换了身单薄的T恤,外套了件深色毛衣,接过吉他到阳台的椅子坐下。


    谌冰开口:“萧……”


    没说完,萧致刚在卫生间就开始练习,现在喉头高高低低轻声唱:“有句话我经常对你讲,你是我含在嘴里的一块糖——”


    谌冰:“萧——”


    他手被外婆攥了攥,侧头,外婆一脸严肃地示意他安静:“嘘,不要吵。”


    谌冰觉得不妙:“……”


    萧致对他的安静很满意:“今晚唱什么呢?”就段时间他该唱的歌曲都唱完了,现在内容越来越繁杂。他似笑非笑,“今晚给我最爱的冰冰唱一首热辣情歌,超辣的那种。”


    “…………”


    谌冰心里在喊救命。


    他想说话,但萧致感觉来了阎王都挡不住,细长的手指按压着琴弦,随便一开口就是男明星的样子:“我希望你能陪我走过白天和黑夜,也希望能抱着你回味美梦一整夜……”


    谌冰没听过这首歌,所以他暂时没意识到后面的劲爆和刺激。


    倒是萧致背后探头探脑蹭歌听的吃瓜群众,突然笑着扭头转了过去。


    “要骚了要骚了。”


    “不愧是九中大尺度男人。”


    “……”


    下一秒,萧致音色得天独厚,民谣流行还是说唱都让他唱得撩人散漫又缱绻:“你懂我想要的每一个体会,今晚陪我大家都别想入睡……”


    他嗓音沉落下去,咬字不算清晰,谌冰先还没听懂。


    再下一句:“我想看你身上一丝不挂的模样,想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记号。”


    这句谌冰听懂了。


    操。


    他不知道萧致考虑到他脸皮薄,在关键词还进行了虚化处理,只是听到留记号那句觉得实在太浪,叫住他:“萧致。”


    萧致:“嗯?”


    “别唱了,”谌冰转了手机镜头,“给你介绍一下我外婆。”


    萧致:“…………”


    “哎,这是萧致吗?”外婆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耳背,年轻人的歌曲听不太明白,主要是听个热闹,“经常听小冰妈妈提起你,你唱歌好听的,我很喜欢。”


    萧致直接站起身,顾不得背后文伟的狂笑,整理了一下衣服低着头喊:“……外婆好。”


    外婆坚持地说:“谢谢你天天给小冰唱歌,逗他开心,他在医院很无聊!很孤单!很寂寞!我代表他和他妈妈感谢你!”这话说得像开表彰大会的老干部。


    萧致意味不明地瞟了谌冰一眼,应付外婆:“应该的,应该的,我跟谌冰关系好,逗他开心了我也开心。”


    许蓉也笑了。虽然她听出后半句的觉得这孩子玩儿得挺野,还在心里说服自己时代变了,但现在又忘了这事儿。


    谌冰凉凉地目睹这一切。


    萧致应变能力强,硬生生在几分钟内带过了刚才的尴尬,转为逗老年人开心,貌似不经意地提起:“外婆,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是这样的,”外婆好喜欢这个帅哥,觉得他像自己初恋,“别看我年纪大,我平时非常喜欢听歌!今天过来看小冰他妈妈就告诉我啊,有个男孩子天天给小冰唱,唱得很好听!我这立刻就来兴趣了,怕打扰你、听我在就不敢唱了,特意叫小冰别出声。”


    外婆眯眼笑看他:“外婆好喜欢你。”


    “……”


    萧致冷汗都快下来了,实在没想到每次考验都如此猝不及防,他尽量若无其事地道:“也还行吧,其实,我没有那么好。但我会尽量对谌冰好的,把他交给我没问题。”


    “……哎?”


    这婆孙互相聊上了。


    听他俩有一句没一句,谌冰莫名笑了笑。


    萧致想什么呢?


    外婆又不知道他俩的事儿。


    他们家跟外婆的联系比较淡薄,也就今天上医院聊天正好赶着了,不然哪儿有这种社会性死亡场面?


    但萧致跟外婆说话礼貌尊重中又不失年轻人的朝气,逗得老太婆开怀大笑,好一会儿想起刚才的事:“你还唱歌吗?你继续唱!我不打扰你!”


    “嗯,好的。”


    萧致在椅子里挪了挪身,搓着冻僵的修长手指,拨弦前就随口一问:“外婆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他以为的答案是“没有没有,你就唱你们年轻人的歌,谌冰听得开心就好了。”


    没想到,外婆愣了一下后笑意加深,没想到自己能做出选择:“你问我啊?”她露出回忆的表情,试探道,“《天若有情》《北京的金山上》《烛光里的妈妈》,会不会唱?”


    “……”


    作者有话要说:


    甜歌王子人设不再。


    第98章 “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萧致指尖扣弄着弦:“唱倒是能唱。”


    外婆面色期待。


    不过许蓉能察觉少年人的心思,让他唱几首老歌估计不乐意,正准备解围。


    没想到萧致咳嗽了一声,调整眉眼情绪,长腿野腔无调地往前一伸,低头无所谓道:“外婆既然想听,那我就唱了。”


    他唱得自然平稳,也好听,足以证明经典歌曲传唱的永恒性,尤其没那么多遮遮掩掩,相当大方。


    谌冰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背后,文伟一群人正拿着手机录萧致唱情歌的视频呢,没想到是这种画风:“啊这?隔壁女寝求我一天了,录出来就这???”


    “……”


    谌冰失笑。


    半晌,唱完。


    外婆止不住夸萧致:“我就喜欢这种能出趟的男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萧致笑道:“哪儿呢,要不看您是谌冰外婆,我也不唱。”他示意谌冰,眼神凉了一瞬,“要感谢就感谢谌冰。”


    谌冰:“……”


    唱了好一会热,许蓉起身说:“我现在带外婆去酒店住,晚了不安全,你们聊一会儿。”


    外婆还念念不舍:“我就呆病房挺好的。”


    许蓉拉着她,无奈:“走了,妈。”


    这俩总算出去了。


    萧致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侧目看谌冰,大大咧咧坐在椅子里,身后是阳台外漆黑的阴影,唯独他落在朦脓隐绰的灯光中,抬起下颌散漫地盯着谌。


    谌冰知道他秋后算账,乏味道:“不怪我。”


    他刚开始想提示,只不过话被打断,也很冤枉的……更何况,刚才萧致唱民歌那副自然自然的样子,确实看不出精神受到摧残。


    萧致唇角微动,看得出来是忍耐,半晌后应声:“嗯,不怪你。”


    谌冰侧头,萧致顿了顿,又说:“全都怪我,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软弱。”


    “……”


    骚完,他总算能好好说话,撑着椅背在座位里欠了欠身:“来,重新给你唱首歌。”


    谌冰:“嗯。”


    刚答应,护士从门外进来了:“输光了,我重新给你换一袋。”


    谌冰伸出手腕,撩起衣袖,露出星星点点的乌色创口。


    护士说:“我给你换个针眼啊,老扎原来的地方对血管刺激大。”


    护士说完,抓着谌冰的手腕。


    ……刺入皮肤刺痛。


    谌冰手腕动了一下导致针眼没扎进,护士按住他手:“别动!”


    重新扎入以后,挂好输液袋离开了病房。


    萧致没急着唱歌,安静了会儿:“怎么还输液?”


    谌冰说:“有炎症,我也不清楚。”


    “今天疼了吗?”


    “没。”


    萧致想了会儿说:“没疼就好。”


    他静静的没再说话,谌冰看了他一眼,岔开话题:“你不是想唱歌吗?”


    萧致叹一声气,明显这会儿让他卖艺有些强人所难,仰头看了会儿星空,还是调整吉他:“好,给你唱歌。”


    乐曲流淌。


    声音好听干净,他唱歌没那么花里胡哨的炫技,但感情的渡送很有层次感。这也是他的天赋,无论做什么都深挚热烈。


    门内是寝室内的欢笑声。


    谌冰听了会儿,感觉有些寥落:“想回学校了。”


    “嗯?”


    萧致指尖按住弦,片刻后说:“没事儿,养好就回来了。”


    谌冰垂着眼皮,精致的侧脸和浅淡的眸子自带清冷,就在萧致以为他不再说话时,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嗯?”萧致算了一下,“周六下午就来,快了。”


    谌冰慢慢地重复一遍:“快了。”


    萧致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怎么?”


    谌冰似乎不想说。


    半晌,他应该克服了情绪,才道:“你都不想我。”


    话里有些积怨


    其实不为什么。谌冰待在医院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全部时间都在等萧致的消息,遇到什么,找不着人说都给萧致发消息。


    比如去缴费了给他发消息。


    打针给他发消息。


    检查身体给他发消息。


    吃饭给他发消息。


    去个卫生间还得给他发消息。


    但萧致忙呢,就下课回几句,每次都等他半天。


    “……”


    听到这句话萧致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出自他之口,莫名笑了笑:“我怎么不想你了?”


    谌冰感觉自己要求太多,虽然自己在医院待着烦,但萧致也有他的事情要做。所以谌冰说完又不肯再说了,拧巴拧巴地安静着。


    “……”


    从小穿一条裤子,萧致怎么可能不懂谌冰的心思?他就是想自己的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然后他还站在道德的高地。


    这人吧,全部的骄纵,好像都用来对付自己了。


    萧致反正觉得有趣:“说啊,我怎么不想你了?”


    谌冰说些车轱辘话:“你就不想我。”


    萧致好笑,声音低了不少:“我真想你。”


    “不,你不想。”


    “我想。”


    “你不想。”


    “——我真的想你,特别特别想你。”萧致想了会儿,背靠上阳台的栏杆,“做梦都想梦到你,恨不得跟你神交,想立刻飞奔到你身旁,所以——谌冰,能别搞我了?”


    “……”谌冰稍微满意,安静道,“嗯。”


    过了会儿,才补充:“没搞你。”


    是的是的,没搞,就单纯想和自己谈情说爱。


    萧致太懂了。他倚着栏杆,眉眼被灯光映照得隐隐绰绰,低头理了下白净的T恤,跟谌冰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文伟到阳台洗漱,听了这会儿聊天,转头看萧致:“你在跟冰冰聊天?”


    萧致垂眼瞥他,点头:“嗯?”


    文伟欲言又止:“冰冰谈恋爱了居然这么娇?”


    萧致好笑,抬手拧着他后颈往下摁,说:“是啊,就娇。我喜欢。”


    “……”


    文伟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我也喜欢娇的。”


    妈的。


    萧致笑着踹了他一脚:“滚。”


    文伟“哎!”了声,洗漱完掉头回了寝室。


    谈话内容被谌冰听得一清二楚。


    他怔了怔,耳背开始发热,知道这应该不是好话:“什么叫娇?”


    萧致嗯了声:“就是爱撒娇的意思。”


    “……”是这样吗?


    谌冰被这个词膈应到了,觉得放在自己身上不合适:“我没有撒娇。”


    “操。”


    萧致真情实感地笑了。


    笑完,就顺着他说:“嗯,没撒娇。”


    他这句话明显是内涵,谌冰沉默了几秒:“我真的没撒娇。”


    “是是是。”萧致现在已经失去了跟谌冰讨论对错的胜负心,总之他开心就好,“你真的没撒娇。”


    “……”


    越这么说,谌冰越觉得他有问题,甚至开始不高兴:“我就是没撒娇。”


    “嗯,”萧致说,“那我不是承认你没撒娇了吗?”


    谌冰:“……”


    为什么就觉得不对呢?


    萧致在否认,但又没完全否认。


    谌冰觉得他就在内涵自己,直直盯着他:“我真,没,撒娇。”


    “……”


    萧致靠着栏杆往前走了两步。他眉眼思索,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道:“对,那我不是、一直在说、你没撒娇吗?”


    谌冰感觉跟他聊不下去了。


    谌冰瞟了眼屏幕,直接挂断视频。


    萧致:“?”


    ……???


    看不懂。


    真的看不懂。


    他无言地回到寝室,拧开台灯开始翻书。


    一会儿许蓉的消息发过来。


    许姨:[怎么回事儿啊?小冰又不开心了。]


    许姨:[是不是聊天没聊对啊?]


    萧致:“……”


    他坐在椅子里,肩头披了件深色外套,指沿握着机身看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这该死的气氛。


    他冰冰又生气了。


    天天生闷气,这还不娇吗?


    萧致点开谌冰的聊天框,思索半晌发去了一行字,决定暂时避开和谌冰的争执,毕竟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比不上真情实感。


    医院的另一头谌冰消息刷新。


    短短的几行字,意蕴深刻。


    萧致:[别说了。我爱你。]


    “……”-


    周末再次放假,全班沸腾。


    萧致收拾课本起身,旁边管坤夹着两本书一甩一甩的,问他:“去吃饭吗?”


    “不吃了,没时间。”萧致说。


    管坤哼了声:“又去医院?”


    “对。”


    萧致拎着复习大书,寝室都没回一趟,直接到校门口等车。


    冬天变得很冷很冷,萧致拿出手机,给谌冰打了电话。


    他开口,唇缝溢出雾气:“猜猜,我现在干嘛。”


    星期六下午能干嘛?谌冰知道他来找自己了,没忍住唇角挑了点儿弧度:“不知道。”


    萧致故意说:“今天很忙,一会儿回王姨家,现在在赶路。”


    “……”


    谌冰那边安静了下来。


    萧致等了几秒等他说话,没等到,拿过手机,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


    萧致打过去,好笑:“你这个人怎么不禁逗呢?”


    “嗯,”谌冰语气凉凉的,“我上当了,但你妈也没了。”


    “……”


    萧致喉头压紧,有几秒没说话。


    他看到路边学校有卖花的小推车,公交车还没来,过去挑挑拣拣:“给你买束花,要么?”


    谌冰没什么感觉:“随便。”


    萧致买了一束插着两枝玫瑰的花束,回头公交车刚到,攥着花加快脚步跑上去。


    落地,萧致手里的书差点掉下来。公交车全是人,他没地方坐,到靠窗的位置跟谌冰说话:“最近不是能喝汤、吃补品了吗。我一会儿给你带点辣的,小龙虾要不要?”


    谌冰:“随便。”


    萧致侧头,窗外是黑压压的车流,他啧了声:“路上好堵。”


    谌冰:“要不要让司机接你?”


    “算了,”萧致说,“他来了也堵,我一会儿去地铁站,还比较快。”


    谌冰说:“那行。”


    萧致心情不错,低头看表:“还有两个小时。”


    公交车四十分钟,地铁一个小时,再步行几分钟到医院。


    ——见面倒计时。


    谌冰问:“你吃饭了没?”


    萧致:“没呢,到医院了跟你一起吃。”


    谌冰应声,声音很轻:“那你饿不饿?”


    “不饿。”


    谌冰开始思索:“晚上吃什么?”


    “随便啊,”萧致想起重点,“现在能下床了吗?”


    “……”谌冰没跟他争,“早就能下床。”


    “那能不能走远?去医院外面吃饭?”


    谌冰:“不能。”


    “行,还是让店里送过来。”


    萧致脊梁放松地靠着窗户,黑色羽绒服拉链在锁骨处敞开,腿特直,人特别高,喉结被阴影轻微收敛。他身旁站着的小女生偷偷瞟了他一眼后,站都站的很不安慰,也不敢抬头看他。


    萧致问:“给你发的歌都听了?”


    谌冰:“听了。”


    “我唱的怎么样?”


    “还行。”


    “还行,”萧致说,“那今晚我就唱歌哄你睡觉了。”


    “……”


    谌冰硬是加了句:“没有必要。”


    萧致唇角弯了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把你平时吃饭那餐厅的名字给我,我现在点菜,等我过来正好能一块儿吃。”


    谌冰从柜子里翻出号码,发给他。


    萧致在网上订餐,边问谌冰吃什么。许姨有些搞不来这个,每次都是电话订餐。她在旁边看着,对萧致的到来很是欣慰:“那今晚就你俩一起吃饭,别点我这份,我马上就回来。唉,可算也能回家收拾收拾自己了。”


    她平时伺候谌冰一整周,只有萧致来了的周末才能喘口气。


    萧致说:“好,阿姨,你好好休息。”


    许蓉本来打算等萧致到了再走,不过中途接了个电话,家里需要主事,就提前离开了。


    听到掩门,萧致抬了抬眉,问:“病房没人了?”


    谌冰:“嗯。”


    萧致表演开始,抬起手腕看表:“我马上转地铁。”


    “嗯。”


    萧致声音带笑:“还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谌冰被他带动得有些急躁,“你快点。”


    “很快了,是这个公交不行,我都想上天飞过来。”


    谌冰嗤一声笑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在地铁站旁,萧致把着扶栏跳下车辆,随即沿着街道向地铁站狂奔:“我跑两步。”


    风声直接灌倒。


    耳边响起摩擦过去的声音。


    谌冰只能说:“注意安全,不要跑。”


    萧致攥着由深棕色图纸包裹的玫瑰,穿过匆匆的人群,到地铁站的电梯时呼吸加重,气息有点儿乱:“我非常安全。”


    他买好票,跑到底层等地铁,正好过来,没忍住笑了:“你看,跑对了。”


    谌冰好笑:“行吧。”


    地铁内信号不太好,经常把他俩的画面卡成PPT,但两个人都坚持地没有挂断,进行网络延迟后的艰难交流。


    地铁还有点儿吵,经常变成萧致问:“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谌冰:“我说……”


    “你说什么?”


    “你……”


    “我什么?”


    “我说你……”


    “你说我什么?”


    过了一会儿谌冰简直在喊了:“我说你卷子跑掉了一张!”


    萧致听清楚了:“没事儿,掉了就不要了。”


    喊完,谌冰微微皱眉,手指隐隐按住了小腹的伤口:“我刚拆线,你别气得我金创崩裂而亡。”


    萧致:“帮你什么忙?”


    “……”


    萧致垂眼看着手机屏:“我真的听不清。”


    谌冰心说:算了。


    谌冰说:“随便聊吧。”


    “嗯?”


    “你到楼下了,给我买包湿巾纸。”


    “买包子?”


    谌冰耐心地说:“湿巾纸。”


    萧致侧头,附耳靠近手机:“什么纸?”


    “……”


    谌冰安静了一会儿。


    地铁相遇时会发出巨大的鸣啸声,灌着猎猎的风声,谌冰仿佛实验性地冷静道:“我喜欢你。”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按理说,这句话应该也听不清。


    萧致转向视频,眉眼深沉,唇角不觉浮出点儿笑意:“我也喜欢你。”


    “……”


    谌冰无奈:“这句话怎么听清了?”


    萧致:“不知道。”


    总觉得有蹊跷,谌冰眼跳了跳,问他:“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萧致内敛的视线落回手机屏幕。


    他静了静,半弯着脊梁重新贴近:“我是不是什么?”


    谌冰:“……”


    真的有这么神奇?


    谌冰舔了舔唇,觉得十分无语,对面,萧致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好像计谋得逞。


    “……”


    不管刚才听没听清,现在是肯定听清了装没听清。


    谌冰压低眼皮看着他,感觉不爽。


    萧致没事人似的,明显对谌冰这个发现还挺感兴趣,懒洋洋看着他,尾调上扬:“不然你再说一次?”


    谌冰:“……”


    “我感觉,”萧致思索之后,笑道,“我好像只能听见你说喜欢我。”-


    终于从地铁下来。


    天色傍晚,冬天夜晚来得早,天色仿佛裹着灰尘似的阴沉。


    萧致站在拐口的大排档门外,边等小龙虾,边问:“饭菜都送到病房了?”


    谌冰:“嗯,你在哪儿?”


    “我买好小龙虾,马上来。”


    谌冰静了静,说:“你快点儿。”


    打包好的小龙虾用纸盒装着,往里塞了好几张塑料手套,萧致拎着这玩意儿不方便跑,但胜在腿长,一步跨得抵过人家两步。


    “到楼下了到楼下了。”萧致边走边汇报情况。


    谌冰刚才明明还着急,现在就若无其事“嗯”了声,一副很沉得住气的BKing模样。


    萧致懒得说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还有别的人,去不同的楼层,谌冰的科室在8楼。电梯门打开后一群人往外走:“别挤啊!”


    门外的人也等着进来。


    萧致刚放下手机,抬头那瞬间,看见拥挤的对错人流中,一条高高瘦瘦的身影。


    谌冰穿宽松单薄的病号服,被人挤得往旁边让了让,抬头,向电梯内看过来。


    萧致怔了一秒,和他目光相对。


    谌冰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来了?”


    “操。”萧致过去,顺手搂过了他肩膀,“你能走到这儿了?”


    谌冰只穿了单薄的一件儿,走道没有暖气,他手腕从袖口探出来,挺瘦的,身体的温度比刚从外面进来的萧致还低。


    谌冰被他抱住,先看了看周围的人不耐烦想推的,但慢慢蹭到了他怀里:“嗯,走过来很轻松。”


    萧致音量抬高:“很轻松?”


    谌冰安静了一会儿,咳嗽着轻声说:“其实也有一点痛,毕竟刚拆线。”


    “……”


    萧致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顺手给买纸卷包裹的花递到他手里,搀着回病房:“走了。”


    他拉着谌冰的手也冰凉冰凉的,毕竟内脏受损,身体到现在还没调理好。


    谌冰看了眼他塞到手里的玫瑰,本来一路都很期待,现在当着诸位医护和病友的面,突然有些尴尬。


    旁边的小护士看他俩好一会儿,随即笑着低头。


    谌冰说:“走快点儿吧。”


    “?”萧致脸就不好看,“你还能走快?建议想让我抱你直说。”


    “……”


    谌冰心说算了。


    他俩手指交错在一起。


    谌冰五指细,这段时间住院力气都给他住没了,但相当的白净整洁。


    指尖相抵,少年情绪挑起,莫名其妙想有更多的身体接触。


    何况,都这么长时间没见。


    萧致指背淡淡地抚过他指节,呼吸收紧:“要不然,真的我抱你?”


    “……”


    谌冰侧头:“我不想丢人现眼,谢谢。”


    相安无事地往病房走。


    最后的两步,萧致的指间逐渐收紧,下一秒推门进去,刚听到“哐当”关门的声音,谌冰就被扶着肩膀轻轻搂进了怀里。


    房间有暖气,萧致边解外套边骂了声“操”,忙得里里外外,还分出心思贴着谌冰的唇轻轻撕咬,脱下丢床头,单手搂着谌冰,一手扶着他腰免得弄到伤口,光亲着他呼吸都有些乱。


    谌冰也挺混乱,脑子里空白一片,没什么别的话伸手环过萧致的腰。


    萧致担心弄到他伤口,过瘾只在他颈侧不轻不重咬了几口,指尖摩挲,侧头吻谌冰的唇。


    吻得有些忘乎所以,谌冰腰脊后弓着远离,明显察觉到了萧致的反应。


    谌冰侧头躲开时已经被折腾够了,唇泛红,眼底的情绪始终收敛不到一起:“萧致,你别……”


    “操。”


    萧致经过了刚看到谌冰那一瞬间的冲动,现在情绪平复,冷静了不少:“没弄到你什么地方吧?”


    谌冰心情复杂:“没。”


    他气息还不太稳。


    因窒息耳缘发红,唇瓣湿湿的,下颌都带着牙印。


    谌冰衣服领口也莫名其妙被萧致拉扯凌乱,露出清瘦的锁骨和白得病态的皮肤,体质原因他容易出痕迹,颈部被指尖拂过,也沾染着有暧昧的红痕。


    萧致看了没几秒,眼底晦暗,本来打算不再继续的,又上前抱住他:“谌冰。”


    谌冰回抱住他的腰:“嗯?”


    萧致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特别特别想。


    以前是单纯的想,想谌冰树荫底下的身影,想他被阳光照着的笑,想他平缓的声音,想和他待在一起。


    现在是想他的气味,想他的身体,想他唇齿间的柔软,想见他每一分每一秒,想体会他和自己交融的温暖的体温。


    第99章 “那带你热身一下。”


    拥抱结束时谌冰有点儿喘气。


    他现在身体虚,不宜剧烈运动,甚至不能跟萧致亲太长时间。


    萧致垂眼看他,手指在他脸上掐了掐:“可怜。”


    “……”


    谌冰确实感觉可怜。


    萧致到桌子拆开餐馆送来的饭,戴上手套,拎过买来的小龙虾:“给你剥壳。”


    谌冰:“谢了。”


    萧致想起来,看他一眼:“刚拆线,能吃吗?”


    “……”听他提起这么无语的话题,谌冰快烦了。


    “行行行,不过还是先涮涮,”萧致用杯子接了半杯热水,剥好龙虾尾后先放热水再递给谌冰,“味道可能淡一些,但总比你天天喝的白粥和高汤好。”


    谌冰夹起涮过的虾尾。


    虾肉苍白,传来寡淡的香味。谌冰想着有总比没有好,勉为其难地吃掉。


    萧致戴着透明的塑料袋,包装底下的手指修长,边剥壳边闲聊:“大半个月不回学校了,你是不是也该学起来?”


    谌冰乏味道:“是,明天让我妈跟你去学校,拿几套卷子给我。”


    “反正功课不能落下。”萧致抬眼看他,懒洋洋地笑了下,“看你还不乐意学?玩几天骨头玩懒了?”


    谌冰:“不是。”


    他就是单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肯定的,整天待在这间病房,闷能把人闷死。一会儿吃完饭要不要下楼散步?”萧致说出来这个提议。


    谌冰怔了怔:“真的?”


    萧致:“不真的还假的?有我在。”


    他抬手指了指谌冰的衣服:“不过到时候你要多穿两件。”


    “……”


    谌冰快半个月没出这栋楼,闷得整天头都晕,本来还浑身没劲儿,听见萧致这句话眼睛里都有颜色了。


    萧致好笑。


    他边笑,边打开晚餐盒,里面的流质早替换成了半硬不软的米饭,还有汤类等高营养物。他抬眼示意:“还有,多吃点儿东西。”


    谌冰应声。


    以前只能吃半碗,今天硬生生吃了一碗。胃口吃开了还觉得有些饿,不过被萧致阻止:“差不多得了,到时候不消化。”


    谌冰起身打开了衣柜:“现在可以出去了?”


    萧致走近,指骨搭着衣柜拉开:“穿哪件衣服?”


    谌冰看了一圈:“黑色的这件羽绒服。”


    “也行,”萧致顺手拿过来,“这件长,免得你腿冷。”


    他取出衣服,帮谌冰穿上时手臂环过他腰腹,丈量之后说:“好瘦,怎么搞的。”


    说完,拿起外套拉着谌冰一条手臂穿进去。


    ——姿势非常像给小孩儿穿衣服的妈妈。


    “……”


    谌冰被他牵得往前一步,撞到萧致怀里。


    他刚才脱掉了外套,骨架大的上半身套着件苍灰色的毛衣,领口露出形状凛冽的锁骨,微微弯腰,浑身温度很高,一呼吸灼热的气息就落在谌冰的耳侧。


    虽然撞到他怀里,但萧致没停止动作,只是瞟了眼确认谌冰没事儿后,继续拽袖子穿衣服。


    穿好,在他脸上亲了下:“好了。”


    谌冰低头看了看穿好的外套。


    萧致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抖着帽子穿好,回头:“走吧。”


    他过来牵住了谌冰的手。


    谌冰不能剧烈活动,走路也比较慢,站在人流中时感觉自己能随时被撞倒。萧致离他两三步,一直用父亲看待儿子初学走路的目光注视他。


    谌冰:“……”


    到电梯口,谌冰忍无可忍:“萧致。”


    萧致:“?”


    谌冰:“收起你那副慈父嘴脸。”


    萧致眼底情绪深,散漫地笑了笑:“怎么叫慈父?这不是——”


    电梯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都看着这对大男孩。


    谌冰抬手堵他嘴:“不要说了。”


    他堵完,刚松开,萧致似乎还想纠正:“我澄清一下——”


    谌冰抬手又堵住。


    一直堵,堵到电梯的十几层变成一层。


    萧致竟然也挺懂事儿,被他捂着没躲,只是眼底沉沉地看着他,似乎带了一点儿笑意。


    电梯门打开,谌冰松手走出去。


    大厅风大,明显能感觉到人口流动吹来的风,吹得二颈冰凉。身旁沉默,倒是一直没发出声音。


    谌冰侧头,萧致单手放外套口袋里懒洋洋跟着他,就是不说话。


    谌冰说:“好冷。”


    萧致就薄情的一个字:“嗯。”


    “……”谌冰莫名,“你嗯什么嗯?”


    萧致低着视线,总算指了下自己:“我能说话了?”


    谌冰:“……”


    医院外下着细细的雪,积攒了薄薄的一层在灌木丛叶片上,天色被雪染得微微反光,视线里漆黑模糊。


    绕过左手边的车库,医院有一片专门的绿化园区,也积压着薄雪,地面被冰棱抛打得光滑,谌冰刚站上去就刺溜滑了一小步。


    “靠!”


    萧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往怀里带了带:“没事儿吧?”


    谌冰吓一跳:“没事儿。”


    这下,萧致寸步不离,轻轻握住了谌冰的手腕:“我牵着你。”


    他手骨骼大,五指修长,握住谌冰手腕时掌心滚烫。


    谌冰低头看别的地方,叶片积攒着雪块,他走近刚抓了一把,被萧致直接揪着手掰开拂下去:“不凉吗?”


    “……”


    “多大年纪了,还玩雪?有病。”


    萧致嫌弃又粗暴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爹。


    谌冰掌心什么都没有了,但被雪冻过,指尖微微泛红。


    萧致抓着他的手,放到掌心轻轻暖着,揉得他骨骼慢慢体会到热度。


    谌冰侧头,还没说出句话,被萧致指尖颈部的围巾上拉,挡住尖瘦的下颌:“好了,现在随便玩儿。”


    “……”


    谌冰垂眼呵出一口白雾。


    走了没一会儿,大概到了离入口有几分钟的距离,雪突然开始下得急,伴随着雨和风声。


    萧致低低骂了声操:“没带伞,现在回医院?”


    回去的路上肯定淋湿透了。


    谌冰想了想,说:“往里走,有个亭子。”


    萧致:“真的?”


    谌冰:“走吧。从这儿回医院大厅估计三分钟,亭子拐个弯就到了。”


    萧致握他手腕的动作改为了牵手,等谌冰磨磨蹭蹭走到亭子,周围漆黑,只有不远处的路灯亮着。


    萧致替他抖去围巾的雪絮:“你来过这儿?”


    “没——”


    刚说完,谌冰突然怔了一下。


    他住院期间,没到这里走过,因为根本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至于为什么记得这里有个风雨亭?


    因为重生前自己住院太长,时常下楼散步,医院的区域都走遍了。


    “……”


    想到这些谌冰心里突然涌出一阵伤感。经过了快两年的时间,谌冰总觉得自己当初可能是做了一场噩梦,或者心理有些问题,才会总认为自己死过一次。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亭子,这一世他从来没来过,记忆里却一清二楚。


    谌冰心底冰凉,走神的间隙,萧致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怎么了?”


    谌冰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萧致有些紧张:“是不是不舒服?”


    谌冰还是没说话。


    萧致走近,将他抱进了怀里,问:“冷吗?”


    谌冰变得有些想说出这件事,他想告诉萧致,自己没来过这个亭子却记得的原因,因为自己早已死过,现在是重生回到了以前的时间。


    但是,话辗转在喉头,却莫名说不出口。


    他觉得萧致不会信。


    他也不想把以前的绝望带到现在。


    如果可以,谌冰不想承认重生前的那一世,不想承认自己曾经不管不顾任由萧致走向绝路,不想承认自己那么冷漠孤独地活过。


    谌冰眼底微凉,不自觉抵着萧致的颈侧,用耳朵轻轻蹭了蹭。


    耳鬓厮磨。


    萧致的热意渡送到颈侧,身体慢慢变热起来。


    萧致看着谌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刚才还担心,唇角莫名有了些弧度:“怎么了啊?”


    谌冰半晌,说出一个字:“冷。”


    “冷?”


    萧致确认似的,抱着谌冰搂到了更深的位置,在他脸上亲了亲:“还冷吗。”


    谌冰:“冷。”


    萧致往前轻轻靠了一步。


    随即,手指抓着他头发轻轻往怀里按,也不顾周围有没有监控了,堵住他的唇瓣:“那带你热身一下。”


    “……”


    吻了很久。


    旁边灯光黯淡,因为是夜晚,周围几乎没有人,只有很远很远听到说笑的声音。


    本想等外面的落雪变小一起回去,不过始终没有减小的趋势。


    萧致松开他后退一步:“你在这儿待着,我回去拿把伞,马上过来。”


    谌冰确实有些热,坐下等了不到几分钟萧致回来,浑身裹挟着与风雨全然不同的凛冽热气。


    他撑开伞,说:“走了,你头发点儿湿,回去给你洗个澡。”


    谌冰洗澡不太方便,之前是个男护工,由于谌冰一直嫌弃别人碰到自己,过程一直冷着张脸,不仅自己烦,护工压力也很大。


    一会儿萧致给他洗,谌冰觉得尚且可以接受。


    走到楼道,谌冰却看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正向门内探头探脑。


    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儿。


    女人手里拎着水果,小女孩手里捧着花,他俩正跟男人说些什么。


    “你也来吧,跟人家好好道个歉。”


    走男人说:“哎,我这段时间道歉嘴巴都说干了,他们家根本不想见我。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


    他佝偻着腰,头发很短,穿一件黑色的马甲,身材干瘦。


    女人面色无奈:“那行,你等我。”


    “嗯。”


    男人转过脸。


    谌冰隐约觉得面熟,却没想起来是谁。身旁萧致突然点燃了似的,散漫地晃了晃掌心雨伞骨,两三走近,背影高大。


    那男人看到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吓得脸色微白,调头准备从另一边走。


    不过萧致却前跨一步,直接抵住了他的退路,声音压着火。


    “你想躲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这个司机,也是上辈子撞死萧哥的司机。


    第100章 喜欢你比想象更早。


    “我,我……”对面的男人支支吾吾。


    眼看情况不妙,谌冰叫住萧致,问:“怎么了?”


    萧致嗤了声,侧头,垂眼瞥了他一眼:“这是送你住院的男人。”


    “……”


    谌冰才认出来是他。


    住院以后谌冰不太见外人,当时被撞了也没来得及看罪魁祸首,现在才发现是眼前这个人。


    对方年纪也就三十来岁,正值人生的壮年。他面色惭愧,朝谌冰尴尬道:“同学,真的是对不起你,我当时确实没注意到。我他妈——”他响亮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我平时开车确实莽,家人劝那么多次不长记性,这次是真的记住教训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我!”


    他说话语无伦次,声音颤抖,本来干瘦的脸更苍白。谌冰看他打自己时,没忍住:“别——”


    对方显然这段时间被压力压垮了,眼眶红了一圈:“同学,你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补偿我的过错!”


    “……”


    谌冰有些不忍心,但联想到这段时间吃糠咽菜,拜他所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谌冰莫名觉得他很眼熟。


    眉毛,眼睛,尤其是突出的颧骨,瘦伶伶的模样越发在记忆里翻涌。


    “你要真后悔,以后就记牢交通安全守则,别再害人害己。”萧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女人和小女孩,“看看你的家人,自己想想。”


    “是,是,是。”男人忙不迭答应。


    女人在旁边帮腔:“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骂他。同学你不知道,我们过得很不容易,他在这边拉货,孩子刚上幼儿园,我平时在超市上班挣钱,谁知道突然出车祸了,我们本来就积蓄不多,现在……”


    如出一辙的哭诉的声音。


    记忆回到了那年傍晚。


    公安局里,警察从电脑调出沾着血迹的照片,示意谌冰坐下,然后说:“死者车祸后身体支离破碎,脸也遭到毁容,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一张照片,经过监控查看后确定是你。所以找来你配合警方调查。”


    警察说:“可惜了,这么一个年轻人,你们以前认识吗?”


    陆为民说:“这学生成天逃课,旷课,不知道混哪儿去了,但人品其实不错,我没想到他会走上这条路。”


    还有女人站在桌前哭诉:“我家里还有个读幼儿园的女儿,现在撞死人了!我和女儿还怎么活!求求你们放过我老公!他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们再给我老公一次机会!”


    “……”


    薄雾散开,尽头处的女人,面容和眼前憔悴的女人重合。


    有好几次她在外面敲门,拎东西想进来,被许蓉皱眉挡了出去,谌冰只短暂地听到了她的叹息。


    现在,才看清楚这张脸。


    司机上辈子无意撞死萧致,这辈子撞伤了谌冰。


    谌冰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罪魁祸首不再犯错,如同多米诺骨牌没被按下第一块,那么一切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了?


    谌冰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一家人。


    他的重生,无意也拯救了需要入狱的男子,拯救了绝望的女人和那个小女孩儿。


    谌冰脸上没什么情绪,站在原地一直没说话。


    萧致推拒女人手里的水果,说:“拿回去给你女儿吃,走,谌冰不想见你们。”


    女人万分惭愧,讷讷道:“那有需要随时找我。”


    “嗯,以后少不了你们。”


    “真的不好意思。”说完,女人牵着小女孩和丈夫消失在过道。


    萧致转身,见谌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萧致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觉得这家人可怜?”


    谌冰摇头:“不是。”


    他现在还没有处置自己生命的权利,也不能简单一句同情或者可怜宽恕对方造成的伤害。这应该由在乎自己的人来宽恕,比如许蓉和谌重华,还有萧致。


    萧致推开病房门:“以后咱俩开车要小心啊,一不留神,害人害己。”


    “嗯。”


    谌冰跟进去。


    萧致脱完外套挂到架子,转身帮谌冰脱衣服。拉链往下,谌冰手指搭着萧致的指尖,直到衣服脱剩下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拆线几天了?”


    谌冰说:“两天多。”


    “那应该能洗澡了。”萧致说,“走吧。”


    谌冰进去,萧致半低着头调试热水,拿蓬头往手心冲水感受水温。


    为了不打湿衣服脱掉了衬衫和裤子,随便裹了条浴巾,腰身的肌肉往上堆砌,肩膀骨骼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身材高挑,背影极其好看。


    脱掉衣服后,萧致手指在谌冰的腹部轻轻抚过。


    肉色的伤疤,比正常肤色偏白,线条潦草杂乱,好像一道延伸在腹部的沟壑。


    萧致垂眼轻轻抚摸,亲了亲谌冰的脸:“这疤真丑。”


    “……”


    谌冰无语:“又不是我想要。”


    “能动手术吗?祛疤手术。”萧致先淋湿谌冰的头发,挤了洗发露上去,“我看不了这个,一看心里就难受。”


    谌冰心不在焉:“能吧。”


    “那以后去弄了。”


    谌冰说:“随便。”


    萧致抓了抓他的头发:“你该剪发了,现在特别长。”


    “……”谌冰闭着眼,就嗯了声。


    “医院里有剪刀吗?”


    谌冰注意到他的意思:“你帮我剪?”


    萧致好笑:“你信不过我?”


    “……”考虑到他的手艺,谌冰想了想,“真信不过。”


    “你放一百个心,”萧致指尖在他后颈轻轻按摩,“以前帮萧若剪过刘海,齐刘海,斜刘海,空气刘海。试一试?剪过都说好。”


    “……”


    触感非常湿滑,又舒服。谌冰微微偏头,想了想理发这件事的严重性,还是拒绝:“算了,我去店里。”


    热水淅淅沥沥。


    被热气蒸得上头,谌冰思绪漫无目的,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车祸的事。


    那年夏天燥热,公安局外的树荫底下热意不减,一切都白花花的。谌冰接到电话后去公安局,长这么大第一次过去,收到的就是萧致的死讯。


    听警察说了那么多,谌冰当时还能保持理智,不相信这一切会发生,觉得是抽离于自己的陌生事件。


    他回家却拒绝了家里的车,自己漫无目的地搭乘公交车,不知道坐到哪一站。


    窗外后来开始下雨,谌冰想到了初中的暴风雨后,别墅区断电,他被萧致带到他家里,给他换衣服,给他烤小饼干。


    后续的一切像流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涌出来。三年没见,并不代表他都忘了,只是全部藏在心里最深的位置。


    被压抑的情绪开了一道口子,后续无法遏制,只会更加汹涌泛滥。


    那段假期谌冰一直待在家里,同学约着出去玩儿,他一次都没去,就想着萧致的事情。说不清是后悔,自责,痛苦,绝望,谌冰在心里默念萧致的名字,垂眼,碰心口说让我也死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念的次数太多。


    恳求却强烈,结果就来了。


    在家里突然晕厥,到医院检查出癌症,谌冰没有任何遗憾或者痛苦。


    他的生命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一半在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萧致身上,高中三年失去他过得很不快乐,萧致出事以后,谌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完整了。


    继续活下去,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


    被淡忘的事情,慢慢涌入脑海。


    热水从头到脚,水珠沿脊梁滚落到脚背,变得微凉。


    那些因为大脑防御机制遗忘的细节,一一过脑。


    谌冰想不明白为何那时自己会为萧致变得阴郁疯狂。他一向感情淡漠,这方面的悟性比起旁人差得太多。


    想不明白。


    谌冰思路被身旁动静打断。


    萧致放下了手里的沐浴蓬头,半蹲身,扶着谌冰的腰查看腹部伤口。


    萧致头发湿了几缕,贴在冷峻的鬓角,眉眼异常深刻沉倦。


    他抚摸着那条伤疤,侧头,犀挺的鼻梁蒙了层光影,吻上了那道伤疤。


    谌冰后退了一步。


    随后,他被萧致掐着腰,重新搂回来。


    萧致的唇边沾着水痕,起身,重新抱谌冰进了怀里,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听到耳畔的沉沉的呼吸,谌冰才明白他是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说什么了。


    语言的表达能力一直有限。


    有些感情表达不出,只能使用肢体语言。


    谌冰回抱着他,安安静静,刚才思考的答案逐渐开始明晰。


    从小时候起,谌冰就喜欢和萧致待在一起。


    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牵自己,喜欢他摸自己的脸,喜欢他夸自己很乖。


    ——喜欢他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例外。


    也许。


    谌冰开始明白,自己喜欢萧致,比意识到时早了很久很久。


    以前的那么多时间,就在行色匆匆和失之交臂中流走了。


    多好,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谌冰收回变得僵硬的手腕,扶着萧致的肩膀,无言地吻住他薄薄的唇。


    幸好。


    他再次成为了萧致的唯一。


    他也想成为,他无可替代的依靠-


    从卫生间出来夜色漆黑。


    谌冰躺回病床上准备睡觉,萧致拿了张试卷坐旁边,说:“你睡,我写会儿题。”


    这段时间以来,萧致陪完谌冰,差不多就得自己补这段时间的题。


    谌冰嗯了声:“你写。”说完揭着被子缩着睡了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早。


    凌晨两点谌冰醒了一次,似醒非醒间听到了动静,很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笔划在草稿纸上。他睁眼,看见了低头写题的身影。


    萧致指间夹着笔轻微地摇晃,额发遮到眉眼,长腿野腔无调地分开。病房没有书桌,他就在谌冰的床旁找了个位置,边写边照看谌冰。


    谌冰困不醒,抿了下唇:“你在干什么?”


    萧致声音说:“我写完,还有两道题。”


    “……”


    谌冰抄起萧致的笔直接扔床上:“看看几点。”


    两点多。


    但是……


    萧致舔了舔唇,看着滚远的圆珠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撑起身揉了揉谌冰的左脸:“啧。”


    啧完,道:“脾气真大。”


    谌冰半闭着眼,凉凉地问:“明天几点起?”


    萧致:“七点。”


    “行,”谌冰拿起手机设置闹钟,瞥他一眼,“七点起不来怎么说?”


    “……”


    萧致唇角的弧度往上扬了扬。


    他早就习惯凌晨两点睡了。


    刚开始还不适应,上课打瞌睡,但他毕竟年轻身体好,调整调整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只是每天课间要疯狂喝咖啡。


    没多说什么,萧致应声:“好,我睡了。”


    谌冰重新闭上眼。


    他迷迷糊糊的,察觉到身侧被子被轻轻掀起。


    床铺随即被压得陷落。


    病床的宽窄跟寝室的床差不多,两个人躺着稍显狭窄,但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


    谌冰侧头看旁边占了床还漫不经心的萧致。


    他衬衫刚才就没好好穿,解了两颗扣子,坦露出瘦削性感的锁骨,能看见肩窝微凹的弧度,眉眼被灯光映亮。


    萧致垂眼看着谌冰,笑了笑,声音挺低。


    “那就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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