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第一百六十章(补完)
第一百六十章
毫不意外,二师兄没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这并不耽误他狐疑完,双手抱臂,阴冷笑着,用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整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看着她。
柳善善眼疾手快地把那朵花抢了过来,还捏着花枝转了转。
面前的人眼睛追着花转了两圈,这副木呆呆的模样,倒是比一开始对着她那淡漠疏离的样子顺眼多了。
柳善善把收集到的花合到一起,收获颇丰,凑了一大把:“怎么?你摔傻了?”
听到她这话,师父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眉毛拧到一起。他皱着眉打量了柳善善一会:“你是?”
柳善善讥笑道:“看来柳冬青是没和你说了。”
师父面露疑惑:“义父?”
留药山庄的庄主柳冬青,长期在外云游,是个从未在剧情中登场,只活在别人对话中的失踪人员。
柳善善瞎编起来毫无压力:“他邀我有空来他家山庄坐坐,说自己的义子近日正要娶妻,我说不定还能讨杯喜酒喝。”
“只是我没想到,你家这小秘境里可比外面闹多了。”
师父盯着她手中的花,欲言又止:“义父给了你进入秘境的玉牌?”
百草谷中设置了好几层禁制,普通弟子的玉牌也就能在外层晃荡,采一些普通药草。
即便如此,将玉牌交给一个外人也显得十分可疑。
可师父却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打量了柳善善一会,目光又飘向了柳善善手中的花:“你手中的这些花……”
柳善善披着性别为男的马甲,相当不要脸地说:“不管这花是谁摘的,既然他放手了,那这花就归捡到的人了。”
师父轻叹了一口气:“……好。”
花归她了,柳善善正高兴,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你崩人设了!】
柳善善:“啊?”
【柳霁可是个大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和别人抢这种小野花多掉价啊!】
“……这是野花?”柳善善细看那花,师父这么宝贝这花,她以为会是名贵药草之类的东西。不过这花真好看,她喜欢得紧。
【披着马甲时禁止ooc——】
“人设什么人设,你有跟我说过人设?”柳善善反问。
【额…………】系统卡壳。
“你忘了。”柳善善戳穿它。
【我那不是想让宿主快点完成任务,好拿奖励吗?我这就被详细设定发给宿主!】
一个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文档弹出来。柳善善一眼扫过第一行,只见上面写着:
【你叫柳霁。来自哪里并不重要,年龄也要保密。重要的是你是货真价实的器修大佬,若你说你是器修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后面还跟了一长串没有意义的彩虹屁。
柳善善默默移开视线,她还是自由发挥好了。
“你在找什么?”
在柳善善拒绝把花还给师父之后,师父就背对着她,半跪在水中,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正在找什么东西的师父扭头,望了一眼柳善善手中的花,随后又转头。
对柳善善这个突然出现在百草谷的可疑人士,他没有丝毫的警惕心,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柳善善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哦,他在找有没有剩下的花。
系统对师父这种话都不应一声的行为意见很大:【宿主,他什么意思?是柳霁的脸不够帅,还是修为不够高?他看不起柳霁吗?】
柳善善安抚它:“冷静。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人设?”
原书中的师父可是标准的男配设定。就算对着柳善善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也是一张冰冷冷的面瘫脸,没什么感情流露。
也只有在面对牧轻霜时,他才会展现出耐心和温柔。
【可是宿主,你现在披着马甲。】
柳善善:“对哦!”
那师父干嘛为什么是这种态度,他不是对其他人都挺友好的吗?
【这不行,我们堂堂器修大佬,都不值得他敷衍一下的吗?】系统不满。
系统愤愤不平,那边的人没找着花,来敷衍她了。
师父对她行了一礼:“前辈若有其他想要的药草,在百草谷中大都可以找到。这些花可否让与晚辈?”
师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没啥表情,语气也毫无起伏,透露出一种你爱给不给的摆烂心态。
柳善善威胁他:“你这是让我自己去找?也不怕我把你们这山头铲平了。”
师父茫然地对柳善善眨了眨眼:“若前辈执意如此,我也阻止不了你啊。”
柳善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这么干脆地放弃挣扎真的好吗?那她这就去铲喽?
她撇撇嘴角:“你确定吗?”
那边的师父慢慢地捂住了嘴,好像才意识到这样说不太好:“是我失言了。”
柳善善看他反应慢半拍的样子,觉得不太对劲:“你不会真的在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脑子吧?”
师父恍然,右手手指搭在左手的脉搏上,过了几息后,他认真地回答柳善善:“没有。”
柳善善有些错愕,他居然会认真思考自己撞到脑子的可能性,他没事吧!
确认了自己身体无碍,师父改口补救:“不需要前辈自己去挖,山庄的仓库中存有大量药草,需要什么药草,去仓库找快一些,不如前辈同我一起出秘境吧。”
柳善善:“可我若执意要留在这里,你也阻止不了我啊?”
师父:“……确实。”
他顿了顿,飞快说道:“既然如此,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柳善善:“啊?”
他转身就走的动作过于干脆利落,柳善善在原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察觉到一处异样的气息,柳善善才回过神,手中一道灵力打了过去。
“谁在那里!”
“呀!”
被灵力扫过的地方水花四溅碎石乱飞,一道身影尖叫一声,狼狈地摔倒在一旁。
“牧轻霜?”走在前面的师父停住了。
牧轻霜,这本书的女主。
听到这个名字,柳善善收回了想要再补一刀的手。颇为玩味地看着那个女子哭哭啼啼地向这边跑来。
也对,牧轻霜是和师父一起掉下来的,她在这附近并不奇怪。
柳善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刚刚察觉到的气息十分怪异,下意识就出手了。
牧轻霜跑近,柳善善第一次见这本书的女主,好奇地打量她。
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无害,圆润小巧的脸蛋,眼尾下垂,好像随时就会哭出来。
她发现师父之后,立刻叫着他的名字向他跑来。跑到一半发现柳善善站在这,又害怕得不敢上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手足无措。
柳善善发现自己真变成两人之间的电灯泡了,赶快给他们让开了位置。
牧轻霜立刻无视了她跑向师父:“师父,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师父语气温和,深情男二的气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与刚才与柳善善说话时,态度露骨的不同。
柳善善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切换自如的?
“你没受伤就好。”牧轻霜松了口气,随后又皱起眉,“都是我,在秘境里迷了路,还害得你被妖兽袭击落到了山崖下。这……之后要怎么办才好,呜——”
柳善善看她那副全世界最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你都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你还敢擅闯别人家的秘境?”
“秘境中有很多并未探明的区域,自然有很多未知的妖兽,所以才要禁止外人进入。”
师父和同时说了话。
牧轻霜没哭出来就被二人打断,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可我听说,听说那位南耀嫁过来的夫人身体不好,有人和我说,秘境中有一种药草可以治好她,我就想着……”
牧轻霜偷偷瞟了师父一眼:“把这药草找到,给那位夫人一个惊喜。”
“你听说?你未做确认,就直接闯了进来?”
“若有那样的灵草,我会不知道吗?”
两人又同时发问。
柳善善扭过头去。
师父对牧轻霜的温柔消失殆尽,柳善善只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冰霜脸。
柳善善努力摆了个比他还冷的脸,凉凉道:“下次你要说话先告诉我,让我先说。”
师父:……
系统:【宿主你的人设…哎呀算了,你还是快点完成任务吧。】
柳善善指着师父:“你看他这样子,是需要我来救的吗?”
【可是宿主,任务失败是有惩罚的。】
系统把失败惩罚调出来给她看。
【失败惩罚,积分清零,宿主健康值清零,删除所有马甲。】
柳善善:……这么极端的吗?
柳霁不会头疼还修为高,她希望这马甲和自己锁死。
牧轻霜看看冷着脸的柳善善,再看看冷着脸的师父,最后慢慢地往师父那边凑。
“师父,你生气了吗?这次是我错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说着说着,牧轻霜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比起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还不如快点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显得你比较有脑子。”
“这个以后再说,先出秘境。”
师父这次还是没让柳善善先说说话,转而问她:“我必须立刻出秘境,前辈可有办法?”
本来还在和师父比赛谁更能面瘫的柳善善忍不住挑了挑眉。
怎么着?师父不该选择在原地等待救援吗?
系统突然出声:
【滴,你已触发柳霁限定技能:珍宝空间。】
【已经为你解锁初级道具,本次任务中限时免费为您开放。】
系统帮她打开了空间,柳善善看着空间里满满当当的灵器倒吸一口凉气。
柳霁,好有钱啊。
“可是那悬崖上……”牧轻霜怯怯地指向他们之前摔下来的悬崖。
她指着的地方,一个黑影闪过,夜色中,属于野兽的竖瞳散发着点点荧光。
是一种外形酷似山羊的妖兽,一身长毛漆黑,顶着一对尖锐的羊角,成群结队地站在山崖上,窥视着下方入侵他们领地的敌人。
之前刚进入秘境的时候,柳善善就发现这里面活物不少。这山谷里能长出无数珍稀灵草,灵气充沛,野兽也一只只长得膘肥体壮。
柳善善空间中摸出一支御兽笛,带着灵力的笛音一响,站在山崖上的羊群全都静止不动了。
然后,领头的那只羊循着笛声跳下山崖,停在了柳善善旁边。它朝着柳善善俯下身来,跪拜的姿态。
柳善善坐上羊背,手中转着笛子:“这御兽笛有时间限制,我能带一个人上去。”
“哪一个?选吧。”
【宿主你要干嘛!?】
柳善善看他们不爽,膈应他们罢了。
只能带一个人上去,便意味着他们之中有一个人需要留下来。
牧轻霜应该会让师父先出去吧,但师父会不会同意那就不一定了。
柳善善坐在羊背上,准备看戏,剧本都给编好了。
“师父你先同这位前辈出去吧。”果然,牧轻霜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
随后,师父看着牧轻霜那张挂着泪珠的脸,点头:“那就我先出去吧。”
嗯?
她本来还打算仔细和他说道说道,看到这表情,立时沉默。
柳善善:“……”
好的,她懂了。
她就不该把主意打到二师兄身上。
于是她默默转到一边:“没事,没有事。”
她决定去角落里吹会儿笛子,看看能不能走那个好运再给自己召一只高阶兽过来。
哼!区区一只二师兄,谁稀罕!
好像有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她,手脚足有千斤重,半点动弹不得。正愕然,便发现身体自顾自飘了起来。
就如同坐上了观览车、滑翔伞——飞驰向前,得无比丝滑。
飞了片刻,柳善善反应过来,竟然是澜仙宗方向!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这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好像是……师父!?
他变小黑团的时候不是可以保持正常吗?竟然也魔化了?!
柳善善不知道,她“飞”走之后,二师兄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思考了许久。
小师妹什么时候学的御风飞行?!
飞得很快很稳很棒。
只是……
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明明山脚不远处就有市集,她飞那么高那么远是要去哪儿?
不过不重要。
反正她总不至于丢下没裤子的他一个人回宗!
第 162 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柳善善确实丢下二师兄一个人回宗了。
但事实上,她也不想的!
师父对她的这种召唤,严格来说并不算召唤,而算“操控”。
之前几次,都是近距离面对魔化了的他,被操控着身体靠过去贴贴。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被操控。
师父在拜入北玄剑宗前,居然在留药山庄呆过。
刘二清了清嗓子,以讲故事的口吻说道:“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年有修士下山除魔卫道,从邪修手中救下了一批孩子。那些邪修手段狠毒,居然拿小孩子试药,留药山庄便收留了那些孩子,让他们在山庄中治病养伤。”
“那些被邪修掳走的孩子大都有着灵根,待他们伤愈,庄主给他们选择,留在山庄中修炼或者下山回乡寻找亲人,都行。”
“少庄主伤得重些,待他痊愈醒来,牧轻霜早被剑尊看中,带回了剑宗,两人便这样错过了。少庄主听说他救命恩人去了剑宗。便也离开了山庄,拜入了剑宗。”
“就是这样,应当是那个时候,牧轻霜从邪修的手中保护了少庄主吧。”故事接近尾声,刘二做了个总结,“要不是这样,少庄主可能早几年就被庄主收为义子了,哪里还用去剑宗吃苦。”
听完了故事,草也拔完,柳善善告别了余小薇和刘二,又去别的地方打听了一圈。
所有人都热衷于讨论她用了何种招式何种法宝,将师父的脸给打肿。根本没人在意师父和牧轻霜之间的那点事。
柳善善往山庄大门走。
“你要下山去镇子里?在此处签名。”
守在山庄门口的护卫递过来一本册子。柳善善翻了翻,在上面写下了马明的大名。
走在下山的石阶上,柳善善还在想自己刚听到的事。
她倒是知道师父是为了寻自己的救命恩人才入了剑宗,只是没想到他是从留药山庄过去的。
所以说北玄剑宗和留药山庄的关系是真的好,互相挖墙脚,弟子两边跑。
尤其是剑尊,同庄主是多年的好友。
有了这层关系在,师父同牧轻霜的关系格外要好,但他和韩钰皓的关系就有点微妙了,毕竟是情敌的关系,互看不顺眼。
“是……要好的吧?”
柳善善又想起了昨日师父将牧轻霜一个人留在崖底,让她自生自灭的骚操作。难道是在玩欲擒故纵?
作为一个求而不得最后黑化成魔的人,师父的深情男二人设屹立不倒,他不可能不喜欢牧轻霜吧?怎么前后还矛盾了呢?
【宿主还是纠结剧情的发展吗?】系统蹦出来。
【既然这样,本系统向您推荐剧情全集,仅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积分即可解锁。】
将近十万的积分。
柳善善算了下。她昨天跑了大半个百草谷做任务,最后还差点在屋顶上下不来,得到的积分是两百。
系统怎么不去抢?
九万多积分啊,柳善善揉了揉肚子:“首先,我有一个问题。”
【宿主请讲。】
“我现在如果披着马甲吃撑了,我原本的身体会怎么样?会消化不良吗?”
【啊这……不会造成影响就是了。】
【关于剧情,宿主就没有其他想要问的了吗?】
答案是没有了,柳善善在山下城镇中找了个最大的酒楼,点了四菜一汤开始大吃特吃。
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都是个稍微吃得油腻些就上吐下泻的玻璃胃,必须得严格控制饮食。昨日她还没玩够就变了回去,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放开肚皮吃的机会,她当然要吃够本。
“柳少庄主早已心有所属,她这不是横刀夺爱嘛!”
这是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又正值饭点,热闹非凡。人们议论最多的话题,那还是昨日师父娶妻的事。
听声音是从楼下大堂传来,醉得不轻嗓门贼大,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柳善善头也没抬一下,耐心地挑着鱼刺。
“嗝,你们,你们评评理,哪个修士求医修治病不是客客气气的,灵器阁倒好,直接把人给塞过来,非要柳少庄主娶她,这不把柳少庄主给气坏了嘛!昨夜嘛——结契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柳少庄主最后连新房都未进呀。”
哎呀……这边的版本倒是和原著一样。柳善善咬着筷子,眼睛转了转。
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系统快气炸了:【你放屁!你胡说!你个坏人哇哇哇哇!】
可惜它的声波攻击别人听不到,到头来受摧残的只有柳善善的神经。
“我没醉!没醉!你们不认识医馆的老周吗!他那侄子有灵根,在山庄上的药田干活!他说得准没错!哎哟,谁砸我!”
砸他的是个大红苹果,柳善善从桌上的果盘里随手抓的。
那醉汉回头没找着砸他的人,一脚踩在果子上,脚滑摔倒在地,又是痛得哎哟一声。
围观的人哄笑成一团。
直到那醉汉被拖出了酒楼,系统还在骂骂咧咧。
“行了行了,我一定不让那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好过,你别气了。”柳善善哄它,再让店家给她打包了一盒点心。
【我都要气饱了,宿主你怎么还吃得下!等等,宿主你说什么罪魁祸首?】
柳善善嘴里叼了块点心,声音含糊:“合着你没看出那人是在受人指使故意散播谣言,是在真情实感地为我生气啊?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系统的娃娃音里带着一丝尴尬。
这系统性子还真的像个小娃娃一样,柳善善逗它:“对呀对呀,你可是系统,手握价值一万积分的剧本,你一定知道是谁在干坏事了吧?”
【额…………】系统骑虎难下,思考很长的时间。
柳善善走回了山庄门口,它才不确定地猜到:【韩钰皓和牧轻霜?】
柳善善给门口护卫出示了身份玉牌,往那本记录山庄出入人员的册子上签字,随后念道:“炼丹房徐某,药田的季某,还有……这人昨晚半夜外出的理由是去调运库房缺少的药材?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昨日和今日出入山庄的没几个,全写在了这本册子上。从这几个人查起,应该就能知道是谁在搞事了。
“所以,你是怎么怀疑到牧轻霜和韩钰皓头上去的?”柳善善一手拿点心盒子,一边往小路绕,“我要真信了那谣言,认定师父喜欢牧轻霜,和师父闹掰了,他们两个能得到什么好处?”
系统嗯嗯啊啊了半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所以宿主觉得,嫌疑人在那几个进出山庄的人之中。】
柳善善来到墙角下,脱了马甲,拿出随身携带的机关手镯准备翻墙。
“我觉得最有嫌疑的是那个姓季的。”就今早刘二和她抱怨,受三长老之命下山办事的那个。
一抬手,带着抓手的机关固定在了墙上,柳善善熟练地爬上墙,先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搁在了墙头上。
“至于理由嘛,那还不是因为师父——”
“夫人。”
柳善善:“额啊??”
最吓人的事情,就是刚还在念叨的人突然出现,还叫了你一声。
柳善善手一抖。墙头上的点心盒子被她推了下去,正好被墙另一边的人接住。
接得很稳,没撒。
云上居的围墙边种了一排花树,师父捧着个点心盒子,透过周围花树的影子,抬头望她。
很美的一幅画,如果不是对方手里拿着个大一号的点心盒子,还盯着墙头上的她看的话:“夫人?”
柳善善一瞬间想缩回墙的另一边。
谁能告诉她,师父为什么在她院子里晃悠,为什么走路没声音,又为什么正好撞见她在翻墙?
“少庄主,好巧啊。”
柳善善继续翻墙,坐上墙头和师父打招呼。
“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房间。”师父低头看了眼点心盒子,又抬头,“你可以自己下来吗?”
师父空出一只手来,看来是想来接她。
柳善善对师父扬起一个笑容,仿佛自己只是站在平地上,而不是坐在墙上。
“能!非常能!”
她很想说接啥接啊,昨天被她砸翻还没长教训嘛。
柳善善不想又被他接住一次,再闹出什么神奇离谱的谣言,很快自己利索地翻了下来。
“哎呀,山庄空气好灵气也养人,我觉得好多了,这就去山下镇子里逛了逛。”
柳善善随便给自己扯了个理由,顺手去拿师父手中的点心匣子。
就在快要碰到盒子的时候,盒子被拿开了。
盒子被师父举高,柳善善对着这个昨天新鲜出炉的夫君,试探着说道:“谢谢?”
再伸手去拿。
再一次被躲开。
柳善善:?
她脸不解地举起两只手来,像是伸长爪子又够不到逗猫棒的猫。
师父默默把点心盒再举高些:“苏记酒楼的记号。”
他鼻翼抽动了一下,随后肯定地说:“苏记酒楼的麻糍。”
猜对了。
酒楼里面卖得最好的点心,外皮软绵绵糯叽叽,一口一个停不下来。
对于这种点心,师父的评价十分简单:“此物不易克化,你脾胃虚寒,不宜多吃。”
“我不吃,这是带给侍女她们的。”柳善善飞速否认。
师父当着她的面拉开了点心匣子,满满一盒点心,已经被柳善善边走边吃,干掉了一半。
“我没吃。”柳善善依旧理直气壮。她知道自己不能吃,披马甲吃的。
毕竟这些点心是放在另一个胃里的,不存在吃撑的情况。
师父依旧没有把属于她的点心盒子还给她。
“九十八年前的三月。”
“什么?”柳善善疑惑。
“南方新进了一批瓜果,背着侍女们多吃了一盘。晚上胃痛加上呕吐。”
“然后,同年的五月。”师父继续。
“误饮了酒,说自己是一只飞舞的蝴蝶,在高台上跳舞,然后从上面摔了下去。”
柳善善觉得他说的事情有些熟悉。可喝醉酒后跳舞还摔伤之类的傻事,是谁会去做?
“这是你的医官给我看的,你的起居记录上面写的。”
哦,原来是她自己。
不对,是原主,不是她自己。
柳善善一脸正色:“少庄主,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旧事了。现在的我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她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架势,猫爪子再次伸向目标。
逗猫高手师父反应极快,手腕一转。提着点心盒子躲开了她的攻击。
“嘶──”再次失手柳善善呲了下牙,“你是我娘啊,不对,我娘都没这么管过我!”
师父:“……”
师父:“是夫君。”
柳善善:“啊?”
师父纠正她:“是夫君,不是你娘亲。”
“那好吧,”柳善善把爪子放下,微微仰头看他。努力再现了今天早上撒娇时的语调。
“夫君。”
师父的身体开始僵硬,一抹熟悉的红色爬上耳垂。
原来早上那个不是错觉,她这张脸居然对师父有用吗?
柳善善再接再厉,一双眸子满含期待地看着他:“点心匣子能还给我吗?”
师父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师父说:“不能。”
柳善善:那你害羞个头啊!!
害羞也不耽误他把点心收起来。点心盒子被他收进了储物袋里,再也拿不到了。
“吃太多点心消化不良,容易胃脘痛。”
“我没有吃。”
她的辩解没起到任何作用,师父说:“我给你开一剂助消化的汤药吧。”
这是要灌她喝药?
点心没了?
还要被灌药?
居然还让她喝药!
柳善善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她绝对不喝。
柳善善担心了一路,焦心如焚,恨不得立马回去。紧接着便发现,焦急有点多余。
因为自己的速度愈来愈快。
快到她甚至有些看不清方向和周围的环境。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出现在了师父的修炼堂前。石门缓缓洞开,她“哧溜”一下就飘了进去。
……挺好,是在修炼堂里魔化的,看来没有其他人发现。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虽然过来的路上已经提前做好了决心。
但见到师父后,她才发现自己做的决心还是不够多。
刚一进去,石门便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她还是头一次见它关得这般迅猛。
柳善善惊呆。
更惊的是,师父面上也浮现了些许讶异。
“咦,灵力没了。”
柳善善:“?”
灵力没了?
是……为她弄这些符纸,用光的?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师父略歪了下脑袋,也有些困惑地道:“符纸是数月前做的。”
柳善善:“?”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和符纸无关?
他体内灵力,无缘无故……消失了?
第 163 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想到这个可能,柳善善险些惊得原地一个转圈暴走。
但见师父过于平静,她很快打消那个念头。
探头问道:“不碍事的对吧?会很快恢复的对吧。”
师父点了点头:“不碍事。”
她刚重重松下一口气,就见他又摇了摇头,说:“暂时应该不会恢复。”
柳善善:“!!”
啊啊啊。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师父也不确定的事——且此事还严重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问题。
身为澜仙宗知名扛把子。
师父有多少崇拜者,就有多少仇家。不仅宗门山下的大批魔众恨他恨得牙痒痒,就连宗门内修者……嫉妒他畏惧他讨厌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澜仙老祖那样有大局观。
柳善善越想越觉头痛。
至于二师兄那儿……
由于师父问题更严峻,且随时有魔化的危险,她怀疑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抽身,所以只能悄悄将蜘蛛兽宠放出去,让它去随便偷条裤子送给远在数十里外的二师兄。
……希望不会让二师兄等太久吧。
搞完这些,回来继续头疼师父的事情。
更让她觉得头疼的是,师父他……好淡定啊?!
他除了一开始表现出了些许惊讶外,便再无其他情绪。见她焦虑得满修炼堂团团转圈,他甚至还温声喊她坐过来喝口茶,歇会儿。
在留药山庄中心有一处洞穴,穿过洞穴,在山谷深处有一个名为百草谷的秘境。
曾有位医修为给自己的好友治病,巡游四方,寻找已经失传的灵药。
机缘巧合下,在此地发现了一处秘境,秘境中生长着许多已在外界灭绝的灵草。
他深入秘境中,采挖灵草,又召集各路医修,同他一起研制药方,终于将已经失传的灵药复原。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他的好友未等到可以治病的灵药,就先一步撒手人寰了。
医修悲痛不已,若药方没有失传,若他能早些集齐药材,可能他的友人便不会离他而去了。
于是他下定决心,在百草谷附近建起了留药山庄,招收弟子,传授医术,收集各类药材药方并细心地保存起来,将这些传于后世。
这便是留药山庄的起源。
柳善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位侍从,一行人向山庄中心的那个山洞走去。
主动出击,去“捉奸”。
“主人啊。”侍女听雨凑过来问,“您刚才不是说感觉好些了,叫我们一起去找柳少庄主吗?”
可他们走的这个方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我是去找他呀。”柳善善头也不回地答道。
牧青霜不见后,师父带人找遍了山庄。最后发现牧青霜偷偷进入了百草谷,在秘境中失去了联系。
为了救牧青霜,师父亲自带人进入秘境中搜救,一夜未归。
找师父就往百草谷走,没毛病。
就是路未免太远了点。柳善善伸手抬了抬头顶的发簪,她头上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像个移动风铃。走路不仅叮铃哐啷地响,还觉得沉。
“哎呀,您别动,这头发可难梳了,我来帮您整理。”听雨从小和柳善善一同长大,深知自家主人的本性。
这位三小姐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性子跳脱。今天从早忙到晚,精神一直紧绷着。说是去找柳少庄主,其实只是憋得难受了,随便找个借口出来散散步而已。
听雨帮柳善善整理了头发,又重新固定了一下面具:“您再忍一会,这面具必须是您的夫君才能取下来。”
在南耀国,丈夫在新婚之夜取下妻子的面具,有着从此之后,两人坦诚相待携手到白头的寓意。
若没摘面具,则预示着这对夫妻婚后不谐,夫妻之间知人知面不知心。
柳善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确实是,新婚之夜,不摘面具不吉利。”
听雨听出她言语中带有不快,正想仔细问问。就被远处传来的议论声打断了。
“明雀啊,你说少庄主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个冷淡的女音回他:“不知道。”
“要是赶不及了怎么办,唉,我当初该拦着少庄主的,可是韩钰皓怎么说也要他亲自去。那话说得可难听了,什么叫他师姐若是出事,留药山庄承担不起……”
那大嗓门叽里咕噜,语速越来越快:“明明早就该回来了……你说,少庄主不会在百草谷里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唉,可惜我们不能进百草谷,不然我一定代替少庄主进去。你说那牧青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整出这种幺蛾子来。少庄主再不回来,到时候瞒不住了……”
说到这里,那道声音不禁拔高:“明雀啊!要是被少夫人知道少庄主不在这里,她不会以为是少庄主逃婚,一气之下把少庄主休了吧!”
那句“把少庄主休了”,音量十足,显然是没料到附近会有人经过。听到这话,柳善善带来的一众人齐齐呆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柳善善倒是早有准备,向声源走去,扬声问道:“师父不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柳善善的声音,那两人皆是一愣。
是两个佩剑的侍卫,怎么看都不是医修。
那位叫明雀的女侍卫看到柳善善脸上的面具,最先反应过来,向柳善善行礼:“见过少夫人。”
另一个人表情就精彩得多了,说话都结巴了:“少少少夫人!!?”
柳善善很容易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一开始向她行礼的女子叫明雀,另一个身材高大嗓门也大的叫明少英。
两人皆是剑修,是师父的侍卫。他们明氏一族代代都侍奉留药山庄的主人。整个山庄中,就他们一支修剑,还用毒。
听他们刚刚说的话,师父已经进了百草谷了。
柳善善喘了口气,冷声质问:“你们刚才说师父在哪里?”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逃婚休夫”的言论,明少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少夫人!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柳善善被面具遮住的眉毛挑了一下,指向他们身后的山洞,“师父在里面吧?”
“少庄主真的不是逃——”
在明少英说出逃婚二字前,明雀一脚踹过去,止住了明少英的话。
“突然发生了点小事故,少庄主暂时离开,很快便会回来了。”明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少夫人莫要伤心。”
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在这些人眼里她有这么脆弱吗?
柳善善带着一行人就要往山洞中走去,她可是来干正事的。
“少夫人止步,百草谷是我们山庄的禁地,不是……你先别哭,哭了伤身。”被踹倒的明少英又爬了起来,挡在了他们面前。整个人小心翼翼,生怕他语气凶点,柳善善就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夫人莫要伤心。”明雀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
柳善善总感觉哪里不对,纠正他们:“我没有伤心。”
按理说,这山庄里人应该都是不怎么待见她的。不然之后也不会传出谣言,说她是插足师父和牧轻霜之间的第三者。可眼前这两人不仅说话轻声细语,还格外小心谨慎。
好像怕一个不小心惹她心情不快似的。
“我也不会哭,你们从这里让开,我要去找师父。”
明少英明显不信:“可您的声音听着都在发抖啊。”
柳善善停住了。
抖?
旁边的听雨立刻过来扶住了她,关切道:“主人,您没事吧?”
柳善善:“……”
怎么你也跟着一起来了,你也觉得我在哭是吧?
她声线很抖吗?顶多就是路走多了,有点喘而已。
没办法啊,这山庄建在山上,地形比较陡,楼梯多呀!
柳善善尽量稳住气息 :“我没事的。”
听雨也摆出了一副不相信她的凝重表情,只觉得她是在强撑:“需要帮您传唤医官吗?”
柳善善:嘶,等一下。
意识到不对之后,柳善善调整了下语调,顺势假哭起来:“听雨,他们刚刚是不是说,师父抛下我去找那什么牧轻霜了。”
效果拔群,听雨几乎一秒就被她带歪了:“对!我们刚才都听到了。少庄主把我家主人晾在一边,去了百草谷里找那什么牧轻霜了。今日可是他同我家主人结契之夜,他怎敢?!”
“冤枉!少庄主那是迫不得已。”明少英喊冤。
“是什么?”听雨才不管他嗓门多大,继续追问。
迫不得已,就能在新婚之夜把自己道侣晾在一边,一夜未归?
柳善善装着委屈,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你们刚刚说,这山洞后面是山庄的禁地,寻常人不可入内。可那个叫牧青霜就能进去。”
“嗯,这个就是……”明少英语塞。
牧青霜和她师弟韩钰皓一同参加婚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山庄弟子的身份玉牌。她用玉牌打开了百草谷的禁制,一个人偷偷溜进了百草谷中,然后就没再出来。
韩钰皓怕牧青霜在百草谷中出了意外,非要师父亲自进去找人,不然就带着人闯进百草谷。
时间紧迫,师父进入秘境时,并未和他们吩咐太多,只说自己很快便会回来,让他们暂时把事情瞒下,不要让少夫人知道。
结果少庄主前脚刚走,后脚少夫人就冒出来,把他们逮个正着。明雀和明少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桩婚事是庄主与我们阁主定下的,还有南耀国主作为见证。你们山庄是打算毁约吗?”
听雨看他们支支吾吾,步步紧逼,南耀国主都搬出来了。
柳善善在旁边听着,见听雨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将对方怼得哑口无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发现了,她这嗓音自带娇弱buff,听起来柔弱可怜,就算骂人,别人也觉得她委屈得快要哭了。
加上她今日戴了面具,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能根据她的声音脑补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吧。
原来她不是站在前面负责怼人打脸的那个,而是躲在后面假哭嘤嘤嘤煽风点火的那个。
这定位属实和她想得有些差距,难道她以后要改走娇弱绿茶路线?她不擅长啊。
柳善善望天。
都穿书了,为什么不能给她换个健康点的身体,换个人设也行啊。
【滴,让别人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少马甲系统绑定成功,希望宿主在立人设时考虑各方面因素。】
一个机械平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柳善善扫视周围,发现除了她没人听到。
“系统?”
那个自称系统的机械音继续说道:
【无数马甲换着披,我的马甲最牛逼。因为宿主身体虚弱、演技不佳,本系统可以提供各种马甲,帮助宿主完成任务,助力宿主实现梦想。注意,披马甲时不能ooc哦。】
她演技很不好?
柳善善看向另一边火冒三丈的听雨,轻咳一声,佯装头疼按住了额角:“听雨——”
“主人!你怎么样?”那边的听雨见她不舒服,立刻过来扶她。
还在叽里呱啦解释的明少英噤了声,明雀眉头蹙起,眼中隐有担忧。
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好几个人喊着要去找医官。
她哪里演技不佳了,她只是没找准自己的定位。
柳善善得出了结论,对系统说道:“至少我装病装得很像,对吧。”
系统:【……】
【已发布新手福利任务,请宿主抽取第一个马甲,去秘境中将师父救出。】
“?”
什么快到了?
她下意识偷瞄他。
一眼便了悟。
师父的眉间涌现了熟悉的黑雾。
这次黑雾时间的速度也比之前要缓慢许多,只有一点点往外冒。
柳善善自觉地凑过去。
还未贴到,手腕便被握住,身体被迫刹车。
可她总觉得,黑雾涌出前后,师父的眸光并没有太多变化。
又或者说……
他刚才也并没有比此刻好多少。
“我昨日翻了一些书。”他垂眸看她,“书上说,大多数人都只愿意和喜欢的人有这样的接触。”
“若非如此,便会不开心。”
那双眼看着她。
仿佛受了蛊惑,她下意识出声:“能帮到师父,我我很开心的……”
第 164 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起身的时候,柳善善唇都是麻的,脚都是漂浮着的,好像踩了棉花。
这一过程,她直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有些说不清。
一袭白衣,如天上皓月的熟悉身影,正立于殿门之后。
“师尊。”柳善善只瞄了一眼,便莫名不敢看他。
算不上害怕,只是这次她闯的不是个小祸,多少有些心虚。师尊看起来面色苍白,想来身子还未大好,不好再封印那只嚣张的妖。
柳善善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听到白衣仙君身后响起了那个天真熟悉的声音。
“仙君,这千年雪莲羹,可要及时吃了……”女子见仙君一动未动,止住了,顺着目光看向门外,笑柳微微一顿,好似有些惊讶,“……师姐?”
云清屿表情管理极好,刹那惊讶之后又扬起了笑柳:“大师姐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应对那等上古凶兽,竟能安然脱身。”
见小师妹在这献殷勤,柳善善直觉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道,“师尊,弟子想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向师尊禀告。”说完转身就走。
师尊却终于开口,“站住。”
柳善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一刻都躲不了。
于她而言,师尊是唯一的亲人,她信任敬爱,虽然后来师尊厌烦了她,要与她断绝师徒,她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好,让师尊失望了,从未怨恨过。
师尊背负着守护苍生的责任,便总是威严,公正无私。她也努力承担着衍华大师姐的责任,在师弟师妹们面前总是做出温柔沉稳的样子,但在师尊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伪装都无处遁形。
她以前一旦闯祸,根本不可能瞒过师尊,养成了抗压性格。
还记得那次仙门大比,轮到她和云清屿上场,只过了几招,她便有些力不从心,惊讶云清屿的修为增长的竟这般快。
在她又一次斩空,而云清屿用剑指向她脸颊时,云清屿无辜又天真地说,“师姐,要不要我认输?师姐这般好看,我有些不忍让你受伤。”
柳善善满面尘土,差点呕出一口血,小师妹说话也忒侮辱人。剑修之比,输了就是输了,哪轮得着做师妹的可怜师姐?
来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也开始拱火:
“知道大师姐没用,却没想到这么没用,十招之内便被小师妹打败了,着实丢人。”
“小师妹别心软,剑修本就是靠实力说话,这第一名可是有仙器奖励的,这等好事,总不可能次次让着她。”
“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脸当我们衍华的大师姐,连新来两年的小师妹都打不过,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
“……”
柳善善心如刀绞,她平时友爱同门,此时竟然无一人帮她说话。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师尊的叮嘱,不顾一切,只想赢。
她这么想着,便开始用尽全力催动灵力,引来撕心裂肺的痛,好似要讲她整个人切割开,好似一股磅礴不可控的力量便要冲破牢笼。
与此同时,云清屿的剑不知为何被击落在地上。
云清屿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正要上前——
关键时刻,那白衣胜雪的仙君又出现了,一柄雪白的剑裹挟凌然浑厚剑气,插入身前地面,柳善善无法再向前半分。
“孽障。”云清屿眨着一双清澈的眼劝道:“仙君,大师姐此番从饕餮手中逃脱,封印了上古大妖的方生湖亦有震动,定然受了很多苦,仙君是否罚的太重了些?”
柳善善心说小师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师妹在帮她求情。
只有柳善善知道那大妖已经逃脱了,这时候提起,若师尊不知,定会重罚于她。
但柳善善并不怕,她本就是想回来禀告师尊,等师尊重罚,定会断绝师徒,但也比自己逃走好。
那时候她才能真的离开师门,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算师尊此次不说,她日后也会找机会离开。
但见师尊冰冷无波的面色,好似并不惊诧,只将目光投来。
柳善善与师尊目光对上,那目光无波无澜。
不由心想,师尊自己封印的大妖逃脱自己怎会不知,只是暂时没有追究的意思——或许是对她失望懒得追究,又或许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柳善善不再细想,之后如何也与她无关了:“弟子擅入禁地,甘愿受罚。这便去思过崖。”
转身欲走时,身前涌起隐隐的月白色剑气,铮鸣一声,一柄月白色的剑已然稳落在她面前。
是她遗失的逐月剑。
空青仙君此时唇色浅淡,声音也淡,“莫再丢了自己的剑。”
柳善善佩上剑,转身往思过崖的方向走去。
待她走远了,空青仙君才收回目光,压抑着闷咳了一声,欲要休息的样子。
云清屿也未再多留,柔声说了句仙君注意身体,便告退离开。
*
衍华的思过崖,是弟子忏悔和思过之处,此处设置有结界,崖内不能使用任何术法,只能从内门走过去。
穿过内门时,恰巧遇到了完成课业回来的弟子。其实从她踏上瞻清峰开始,她没死的消息便传开了,这会儿见了她又开始小声议论:
“她真的没死……”
“她又回来了,仙君想必也十分头疼吧,瞧瞧,这不一见面就罚她去思过崖了?”
“平时师尊对她好,天灵地宝都给她,小师妹也敬爱她,她自个儿给我们衍华丢人就算了,师门任务还总是连累我们,每次都是小师妹帮她遮遮掩掩,这次也是小师妹为她说好话,这样的大师姐有何用,我若是她啊,坠了崖就不回来了……”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也有小弟子目光殷切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偶尔有不同的声音,但实在太小,很快被湮没于风声中。
柳善善袖中手指攥紧,心底悲凉,她一个个看去,不乏那日在方生崖求她救的弟子。
她从前不是没因为生气动手过,只是每次动手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最终总会被师尊知道,责罚于她。
师尊的训诫还犹在耳边:“你身为衍华大师姐,轻易生怨,与同门私斗,道心不稳,何成大器。”
她一向听师尊的话,所以后来听到弟子们的奚落,她咬了咬牙就当没听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弟子们见她不再反驳,便说的更大声了。后来,她更委屈时,便会整日整夜的练剑,日日与瞻清峰上星辰日月为伴。
可她剑法练的再熟练,灵根也注定了,此生修不了仙。
剑修这条路早已走到了头。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鄙夷,无人知晓,她是怎么坚持下去。
这么多年,她修为一点没涨,丹田微弱的灵力就像石子沉入没有波澜的大海,寂寂无声。
如今,她已决定不再做衍华大师姐。
便再也不需要忍耐!
思绪转到此,逐月剑心领神会,铮然出鞘——
那几个说的最凶的弟子突然没了声音。
因为当他们意识到危险的时候,那阵剑气已经擦过他们的身体——有的擦过青丝,有的擦过肩膀,最后一个,差点擦过脖颈!
一瞬间杀气凛然,令人汗毛立起!
在场的弟子都是内门弟子,入衍华时间不一,有极为天赋异禀的修为境界已经超越了柳善善,但如此迅疾之势,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
“这是大师姐的逐月剑……?”
他们震惊,大师姐从来都是沉默隐忍,已经很久没在众人面前出手,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在瞻清峰练剑。
上次出手还是与小师妹比试时,但大多数人都被小师妹的碾压式剑法吸引了目光。
但像小师妹那般剑修天才,终究是少数,他们忘记,大多数人修行尚且需要刻苦练习,如今才知单单凭剑法,大师姐早已将他们甩在身后——
她的逐月剑竟能如此之快,如此之准!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了底气,因为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师姐实力如何,会做什么。
到底还是年幼的师弟师妹,被她一下就唬住了,周遭安静地好似时间停滞。
柳善善见威吓起到了作用,未再多言,转身走向思过崖。
虽然灵力贫瘠,但多年来练剑从未懈怠,也并非一无所获。她虽比不过世间大能、比不过比她有天赋的师妹,但并非代表她软弱可欺。
这只是开始。
以后再有招惹她的,她不会再隐忍不发。
师弟师妹们见柳善善没有追究的意思,莫名松了口气,再见她手握长剑的背影远去,又像是重新认识她一样。
或许大师姐这么多年隐忍沉默,并不是软弱可欺,而是不愿与他们动手……?
*
思过崖上虽然简陋,却不比瞻清峰冷,柳善善浑身疲惫,倚着山洞小憩了片刻,突然被风吹醒。
地上潮湿,她的衣衫和鞋被打湿了,想用灵力生火,但毫无作用,才想起思过崖不能使用任何灵力,便开始欣赏山上落雪。即将离开衍华,竟觉得这简陋之处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处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凶兽闯入结界,倒是个清静修炼的好地方。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没什么不好。
柳善善早就习惯了独处,在思过崖反而更自在。
她查探自己体内伤势,竟然发现全好了,有些奇怪,又不禁想起那个浑身伤痕的……妖。
半个月后她出去,他是已经找到解毒之法放过她呢,还是早就毒发身亡了?
念头才起,便见茫茫天色之下,所有风雪突然静止,停留片刻,便往一个方向漩了个涡。
风雪散去,便见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她遽然对上那双深邃平静地眼睛,打了个冷战。
怎么想什么来什么?
记忆中冷冰冰两个字,与现实重合了。
就如上次一样,白衣仙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后站着天真的小师妹,再次吐出这两个字。
也许是经历过上次,她总觉得这次师尊没有那么生气。
柳善善不禁苦笑,想起前世坠崖九死一生回来见师尊,也是如此。
但这次闯的祸严重,她认,她本就是要来受罚,如此便可离开,两不相欠。
但她还没解释,师尊已经打断了她正酝酿的话。
“无需多言。去思过崖思过半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
已经准备好迎接重罚的柳善善,闻言一惊,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责罚轻。
上一世她回来之后师尊可是直接说出断绝师徒之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好在收获很大。
经过几次尝试,迷迷糊糊之中,她也成功总结出了结论。
结论很简单。
亲的时间越久,次数越多,力道越重……
师父维持正常状态的时间就越长。
最后一次。
差不多亲够了能帮师父维持一个礼拜的量。
抛掉那些微捉摸不透的异样,她心底由衷为师父感到放松。
紧接着,她听到了哒哒哒的声音。
余光一瞥后,下意识低头,适应了昏暗环境后,她看到了她的小蜘蛛,正哼哧哼哧地背着小石块八脚并用往屋内爬,忙得不可开交。
“啪嗒”一声,石块被它放到二师兄脚边。
大概是嫌略远了些,还往前又推了推。
她这才注意到,二师兄的房间里……已经堆满了落叶、碎石,以及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垃圾。
“呵,呵,哈,哈。”二师兄眼神幽幽看着她,声音舒缓地笑了。
结合眼前的场景,再去看他的姿势。
他这分明是气炸了,在屋里守株待兔等她回来呢!
柳善善:“……”
她怀疑她能猜到问题出在哪里。
上个任务是让小蜘蛛把裤子送给二师兄。
刚刚安排的新任务里,并没有交代清楚,清扫的垃圾要弄去哪里。
它可能……理所当然地觉得,和上个任务一样。
这些垃圾,也是送给二师兄的。
第 165 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柳善善在二师兄的屋子里清扫了许久的垃圾。
他不允许她让小蜘蛛代劳,也不允许她用清洁类的符纸。
必须要她亲力亲为。
小蜘蛛辛辛苦苦搬进来的石头落叶……又被她一个一个清扫出去。清扫的过程中,蜘蛛哒哒哒跟在她后面,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似乎还有些许沮丧。
她理亏,她心虚,她只能在二师兄阴暗扭曲的注视下,辛勤劳作。
刚忙没多久,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讶异的声音。
——“小师妹?”
关于山下城镇中的谣言,系统曾给出了两个嫌疑人。由于一不小心错过了逃跑机会,柳善善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这两名嫌疑人正面遭遇。
嫌疑人其一牧轻霜,手腕上缠着一圈绷带,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楚楚可怜。
眼见着师父牵着柳善善的手走出来,她那随时可能会哭出来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大,透出些许疑惑和茫然。
而另一位嫌疑人,也是这本书的男主,韩钰皓。
身为书中主角,韩钰皓长得自然不差。剑眉桃花目,意气风发。只是现在皱着眉头,浑身带着一股暴躁劲,好似别人都欠他似的,白瞎了那张脸。
这人一上来就面露嘲讽:“呵,我以前竟不知道少庄主如此忙碌,连见我师姐一面的空闲都没有,有了道侣真是大不一样了。”
末了,还不客气地瞪了柳善善一眼。
柳善善假装没看见他。
昨日她只披着马甲远远看过韩钰皓一次,现在和他面对面,又觉得和自己知道的有所差别。
柳善善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师父的方向飘,一个个的人设都不太对劲。
算了,她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三个人的纠葛之中。若不是师父硬是拉着她来,她早就跑了,还能少喝一碗药呢。
话说师父怎么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柳善善不满地抽了抽被师父抓着的手,没能挣开。
师父不解地望过来。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要不我先走吧?”柳善善立刻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这反应与之前翻墙时差距有些大。
师父手上不松,轻声说:“等一会儿就好,很快。我还有事未和你说。”
柳善善不满地撇撇嘴。
还很快,别以为她没读过原著,但凡这三人的对手戏,作者能水个五六章。他们扯来扯去说不清楚,最后遭殃的只有她这个恶毒女配。
可惜逃不掉,柳善善只能再往师父身后躲了躲。
她听见师父向那两个人说:“两位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给善善配点药。”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找了你大半天了,你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韩钰皓愤愤不平:“我问你,你为何要处罚那个将玉牌借给师姐的弟子?还在整个山庄通报”。
咦?
柳善善一讶。
师父将那人处置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柳善善倒也明白师父拿的不是无私奉献的男配剧本。这家伙切开来是黑的。
但不管是将牧轻霜丢在瀑布之下,还是换了个出口提前溜出百草谷,他都是偷偷做的,未留下什么把柄,很明显不想和牧轻霜韩钰皓撕破脸。
柳善善清晰地记得,原来这件事情可没有闹大,那个帮助牧轻霜的弟子被秘密处置了。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师父就下令把此事通报山庄上下了?
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了?
“山庄规定如此。不得将身份玉牌私自借给他人,违者剥夺弟子身份逐出山庄。”
师父神色泰然,回答也滴水不漏。仿佛他这样处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韩钰皓满意,他继续质问道:“谁要同你说你们山庄的规矩?处理这事明明有许多方法,而你却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若是此事传回剑宗,你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罚师姐吗?!”提起这个,韩钰皓就心里冒火。
他们师父的剑尊之名虽然响亮,可剑尊一心修炼剑术,长年闭关。时间长了,他们在宗门之中无人撑腰,别有用心的人就惦记起了剑尊留下的法器与剑谱。
要是被他其他人抓到错处,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挖苦为难呢。
“少庄主,此事是我之过。你让我如何赔罪都行,可……”牧轻霜看起来可怜得不行,“师父潜心修炼,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扰到她。”
她望向那个藏在师父身后的人,细声细气道:“我知道我惹了夫人不快,可逐出山庄的惩罚实在太重,夫人有气冲着我来便是。可否饶恕那个弟子呢?”
这关她什么事?柳善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牧轻霜闯入百草谷中搞出来一堆烂事,现在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这位道友所说的,我不太明白。”演戏装可怜嘛,她也会啊。
柳善善摆出茫然的神情:“将那人逐出山庄是按规矩办事,皆是少庄主决定的。在你们找来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柳善善歪头,不解地问师父:“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师父抿唇不语。
“怎么同你无关。”韩钰皓道,“少庄主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讨好灵器阁吧?”
牧轻霜一惊,拉住韩钰皓:“师弟!说得太过了。”
“我这说得有什么错。他也不想想,若没有师姐。他能不能坐上少庄主之位都不一定呢。”
韩钰皓此话一出,师父怔住了。
柳善善扯扯嘴角。来了,救命恩人的道德绑架。
韩钰皓话说得难听,却没见师父还嘴。牧轻霜曾救了师父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牧轻霜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就算她做错了又怎么样?那当然是原谅她啊。
柳善善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打听到的那些事。
“少庄主是为了找牧轻霜这个救命恩人,才特意去了剑宗。”
“许是那个时候,牧轻霜从魔修手中保护了少庄主。”
这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并决定不会因此去搞什么针对女主争风吃醋的傻事。可想起来,莫名地有点烦躁。
“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一个外人,自是比不了你们之间情谊深厚。这事你们自己说清楚就好,我就不掺和了。”
这话说完,柳善善便感到抓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她不满地瞪过去。
怎么?你还有意见?
师父对上她染上了怒气的眸子,深吸一口气:“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想明白就好。”韩钰皓哼了声。他就知道,只要搬出这件事,师父一定会松口,“你可得把这件事处理好,别污了我师姐和剑宗的名声……”
韩钰皓还未把话说完,师父忽然道:“不如我将此事告知剑宗掌门,由他定夺吧。”
正在装可怜的牧轻霜:“……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义父外出前,曾嘱咐我,若碰到难事,可找掌门帮忙。”像是怕牧轻霜没听清楚,师父解释完,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掌门处事公允,也不会打扰到你师父闭关。”
师父和牧轻霜说话时,语气总是温和的。可柳善善在旁边听着,总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
她神色古怪地瞄了师父一眼,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
师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头问他:“善善觉得这样如何?”
“啊?”这件事情还要问她意见的吗?
柳善善愣了下,含糊应道:“还行?”
“好。”师父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人就没有这么淡然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师父像是没感觉到一般,飞快地拿出传音符。只要他一道灵力打过去,身在剑宗的掌门立刻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等!”
韩钰皓连忙阻止了他。
“怎么了?”师父停下动作,面露茫然,装傻充愣的样子比刚才柳善善的演技还逼真了几分。
“你还问怎么了?!”韩钰皓提高声音道。
开玩笑,若让那掌门老头知道了这件事,那可不是被其他人笑话几句就完事了,是真有可能会被责罚的。
韩钰皓咬牙,他们本来是来让师父把这件事瞒下的。就算师姐进了他们那百草谷,可并未闹出什么事端,更是一根药草也没带出来。事情哪里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以往只要师姐去求,师父都会应下,怎么这次还要把事情闹大了?这发的什么疯!
牧轻霜脸色微白,提到告知掌门,她肉眼可见地慌了:“可是掌门比师父还凶。”
“我会如实告知。”师父说,“若掌门认为我将那位弟子逐出山庄的处罚不妥,我一定改正。”
“可……但是……”
牧轻霜“但是”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好求助地看向韩钰皓。
韩钰皓彻底绷不住,指着师父道:“好啊,师父,你们留药山庄攀上了灵器阁,可真是硬气了不少!”
说完,又狠狠瞪了柳善善一眼。
柳善善继续假装没看到,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刚刚韩钰皓拿出救命恩人这件事道德绑架,她以为师父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来着。
结果师父不按常理出牌。
韩钰皓以为她威胁了师父还是怎样?这个锅她可不背啊。
柳善善没有反应,师父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更是挡在了柳善善面前,把她护住。
见此情景,韩钰皓眉头皱得死紧,语带威胁道:“既有灵器阁相助,那这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想来留药山庄也不需要我们剑宗帮忙了吧?”
师父挑了下眉,并未接话,只是把捏在手里的传音符往前递了下。
每一次,他看着她。
她都觉得,他似乎是在通过她,看别人。
因此,通过旁敲侧击,很久之前,柳善善就从宗门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四师兄的事情。
他们说——他最初来澜仙宗的时候,身后还带了个小女孩。
是他的妹妹,同母同父的亲妹妹。
比他小五六岁。
那女孩生得可爱活泼,因兄长原因,被澜仙宗破例留下,成了外门弟子。但体质太差,自幼身弱,终身无法修炼。
大概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因故去世了。
柳善善觉得。
或许在四师兄眼里,柳善善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师妹,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像极了他早逝的幼妹。
他对她,兴许是移情,却绝对不可能是爱情。
第 166 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柳善善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她没法将她的分析逐字逐句说给四师兄听,毕竟……事关他已逝的幼妹,贸然提起,过于冒犯。
于是,她只能用尽量委婉迂回点的方式,去暗示他。
云辇落地,身形婀娜的紫衣女子撑着下巴,对着受刑台正中央的人勾唇一笑,“小丫头,又见面了。”
仙境之人一向不插手宗派与人间的琐事,不知今日为何而来。
普通弟子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仙境帝家之人,只在传闻中听过,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已经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紫衣女子是哪方仙境的仙子?”
“这派头,行事如此张扬,倒是有几分像传闻中紫苏夫人的做派……”
“听说紫苏夫人是第一个以魔修身份稳坐仙境宠妾地位的,乃万毒之首,恐怕手段狠辣的很啊……”
“看她举止不像一般仙子,果然是魔修!定是紫苏夫人无疑了。”
众人确定之后,无不噤声,生怕被紫苏夫人听到,一个不顺眼就下了毒。
柳善善看清来人,心中一滞。
是那日在湖底想要毒害师父的人,在她眼中,自己跟师父是一伙的,此人一来,恐怕她有再多理由都不再有用。
紫虚真人此刻已平复面色,“紫苏夫人莅临衍华,不知有何指教。”
紫苏夫人笑柳妩媚也冰冷:“衍华私放流桑重犯,帝主知道后很是震怒,特命本宫来捉拿私放重犯之人,生死勿论。”
柳善善心想,果然是来问罪的。这下怕是在劫难逃。
虽然说是捉拿重犯,也是在当众责怪衍华看管不严格,紫虚真人面色难看,“紫苏夫人,衍华正要查清此事,如今尚未确定私放重犯之人是何人……”
紫苏夫人微微一笑:“还有什么好查的,本宫亲眼看到有人放了重犯,掌教莫非想要包庇犯人不成。”
紫虚真人:“绝无此意,敢问是谁?”
紫苏夫人轻轻一笑,手指向受刑台中间之人。
“那日本宫觉湖底有异动,便亲自下来查,不想竟撞见她与重犯……相交甚密,所以,她便是私放重犯之人。”
众人视线齐刷刷向紫苏夫人指的那人看去,目光不一,有震惊,有幸灾乐祸,有鄙夷,但无一不是看将死之人的目光。
柳善善垂下眸。
那日师父确实救了她,她无法辩驳,因汲取灵力,她也确实和他有所往来。
她预料到自己已在劫难逃。并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但如今越到绝境越是平静。
“果真是你!逆徒!”
紫虚真人面色难看,看向柳善善:“紫苏夫人亲眼撞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衍华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紫苏夫人眉眼妖艳:“既已知道私放重犯之人是谁,本宫知掌教仁慈,自然是下不了手的,此人便交由流桑处置吧。”
紫虚真人愤然挥袖。但终究未再辩驳,他身为衍华掌教,自然不至于为了已定罪之人开罪流桑,置衍华于危难。
紫苏夫人此刻已经全然占据主导地位,纤纤玉指点了点受刑台,“将她拿下!”
仙兵凭空出现,将她牢牢围起,仙兵脚下刹时凝起蓝色冰霜,迅速织连为厚重冰霜巨网,千均冰霜巨网犹如冰山倾倒,迎面压下——
此刻,台下云清屿语气安逸到好似在欣赏,“这便是流桑的,缚灵诀。”
“小师妹,何为缚灵诀?”
云清屿敛了情绪,柔声答:“流桑上乘仙术,为仙境之间的战争所创,一旦被网缚其中,便无可逃脱,不挣扎会冰冻窒息而死,但若挣扎冰网只会极速收紧,瞬息便可绞杀,何况是人,大师姐这下恐怕凶多吉少……”
空青仙君薄唇紧绷,目光只定定看向受刑台。
紫苏夫人纤纤玉指落下,“动手罢——”
以生命为代价么?众人看到到血红的内丹,无不变了面色:
“果真是饕餮内丹……”
“是饕餮内丹又如何,以她现在的实力,如何杀得了饕餮?你们信吗?定然是偷来的。”
“哼,我看她是谎话连篇!这等凶兽,恐怕得几个云婴期修士才有把握击杀!她一个金丹初期弟子,怎么可能与之匹敌?”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如此,掌教真人亦愠怒不减,“纵然这是饕餮内丹,你又如何证明是你亲手杀的?而不是与妖怪勾结偷来的?”
想想也是,一个声名狼藉、灵力贫瘠的金丹初期弟子,如何杀死上古凶兽呢?
受刑台上位的几位长老都摇了摇头,台下的弟子也纷纷露出鄙夷唾骂之声。
此刻,全衍华的风向一边倒,无一人为她发声。
云清屿面露担忧,又幽幽转了视线,看向首座的空青仙君。
那如皓月般的身影,除了唇色苍白之外,再无其他情绪,那眉眼淡漠的样子,好似被审问之人不是他亲传弟子,已如众人一般已将她定罪。
柳善善此刻却面柳平静,在衍华待了这么多年,早已知道这些人的脾性,只等他们的议论够了停下来,她才淡淡轻笑说,“可我确实亲手杀了饕餮,师尊曾告知过其弱点与应对之法。”
以生命为代价实践。
说着,柳善善将衣袖卷起,肌肤上赫然有一道尖锐的伤疤,在肌肤对比下显得骇然。
显然是凶兽之伤,寻常药物难以根治,因此才留下了疤。
柳善善放下衣袖,接着道:“以这种方法,莫说是金丹初期,就算是个身形健壮的人类,也未尝不可杀之。各位可还觉得我在说谎?”
一时之间,议论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柳善善目光扫向受刑台每一个角落。
有几位弟子被她淡淡的目光扫过时,莫名低下了头。
僵持之际,受刑台之上的白胡子长老点了点头,“古书之上,确有此法,只是很少有弟子独自对战过,就算有,也是有去无回。他们多数不知道,是因为……”
语声迟疑,好似在思考怎么说出来才好听。
她声音淡淡,却清冽如坠玉。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待在第一仙门多年,德高望重,何曾听过这等忤逆之言,一时之间,个个面色发青。
紫虚真人听她将全衍华骂了一遍,被气得牙齿打颤,首先发作:“你这逆徒!大逆不道!眼中可还有同门师长!??”
“我从前是为……留在师门而隐忍,如今我既然敢说出,便是对衍华不再留恋。掌教真人既然非要问,那我便直说了,这样的衍华,不待也罢。”
反了,真是反了!
众人像是炸开了锅。
大师姐来衍华百年有余,向来都是温柔稳重,隐忍沉默,虽然修为平庸,却并未如此叛逆过!
紫虚真人早已被气得哆嗦,“你!孽障!真是反了,我现在便将你定个不敬师长之罪!”
空青仙君只寡淡而温和的目光定在柳善善身上。
云清屿悄然收回目光,敛了情绪,又缓缓皱起眉头,向柳善善投去几分担忧目光。
紫虚真人正要用刑。
“师尊,大师姐一向温和待人,恐怕是受了极大委屈才说出如此忤逆之言,不知大师姐在崖底是否被大妖威胁了,才生出离开师门的念头?”
云清屿身形纤弱,言辞恳切,清澈眼眸中带了几分焦急与担忧,提醒紫虚真人。
“请师尊明察,还师姐一个公道。”
有弟子在身后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小师妹,知你最是心软,可这种时候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吧……”
“不管结果如何,她最轻也要被逐出师门了……”
云清屿低垂着眼睫,一意孤行的跪下。
紫虚真人想起,当初收云清屿为徒时,便见其天资非凡,是百年难见的苗子,喜爱有加,此刻见自己的小徒弟如此有担当,顾全大局,并未火上加薪,反而欣慰不少。
他怒火渐渐褪下,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没查清。
柳善善扯起唇角看向云清屿,眸光却微微变冷,她的小师妹,茶艺见长。
她从前便隐隐察觉到不寻常,但不屑于与她争。却不想小师妹总是阴魂不散,并喜欢在关键时刻来插一脚。
不得不说,有点本事。
云清屿只柔柔向她一笑,好似在安慰她。
柳善善垂下眸光,不再看她。此后离开师门,再无禁忌,还会怕她不成。
紫虚真人沉默片刻,语声如雷:“好,看在清屿劝说的份上,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保护同门杀了饕餮,算是有功,如今顶撞师长,算是有罚,便勉强扯平。现在如实交代,那封印你是如何解的?你是否真的与他做了交易?”
“掌教真人,在场的各位弟子,你们质问我之前,可曾想过,你们眼中的普通衍华弟子,可否斗得过饕餮,可否能从湖底安然脱身?是不是只要我活下来就是错?敢问掌教真人,这题该如何回答?我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破解封印,许是与她自小易招妖邪的体质有关。但各种缘由,无法得知,种种猜测都不利。
可她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紫虚真人捋着胡须的手微微微滞,确实被问住了。
寻常弟子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如何才能证明她无错?
众弟子也一时无言,不禁想到,若当时是他们坠崖,结果又该如何……
因她一段反问,竟然稍稍逆转了一边倒的风向。
僵持之际,天际流云翻涌,一道妩媚的声音随风而来,“真是精彩,看来本宫来得正是时候……”
一座藤紫色云辇流光溢彩,踏云而来,纱幔轻飘,其后紧随两列仙侍,赫然是仙境帝家出行仪仗。
冰霜巨网加速倾压而下时,柳善善竟然微微笑了。
“让你失望了,我所做之事,无愧于心,虽死而不悔。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算是扯平。”
“我已向师尊秉明,此后离开师门——所以我的去留生死,还轮不到衍华决定!”
她想,她隐忍了太久,第一次想要远离他们,第一次当众澄清事实,却只能得到这个结果。
是不是不管再来多少次,她都注定是短命之人。
既然结局注定,那她便更无所畏惧,纵然身死,亦不会再屈服!
她下定决心,逐月刹时出鞘——
四师兄看了她许久。
起身的时候,眼眸温度褪去,用比平日里还要冷淡许多的神情看着她。
“好的,我懂了。”
他转过头,抬起眼睫,目光看向一旁。
眸色淡得仿佛只是不小心喝错了一杯水。
“师妹早些休息。”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柳善善想,或许唯有毒蕈谷,才能给出答案。
这一夜,她彻夜没睡。
熬了个大通宵,将二师兄的解药全炼了出来。
可能因为等级提升了许多,这次不仅炼药速度快了数倍,就连炼出的丹药品质也大多极高。柳善善心里很欣慰,她琢磨着,这次的解药说不定能让二师兄撑长一些时间?
除此之外,她还将之前未用完的易容丹、变音丹也翻了出来——之前给二师兄看病炼药,用的都是这身装扮。这回二次复出,自然还是要扮回那模样。
外面天光透亮的时候。
柳善善跑出归剑峰,找了个无人的山洞,服下丹药,戴上兜帽,穿上灰扑扑长袍。
一番乔装打扮,眨眼便变成了个雌雄莫辨的少年人。
她抱着一大盒药,准备去外面守株待二师兄。
第 167 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润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柳善善去了之前摆摊的交易集。
二师兄未曾同“她”说过身份信息以及住在何处,所以她也只能装着不知道,等他自个儿找上门来。
“望诊”的牌子再度被她立了出去。
紫虚真人本还苦恼若柳善善走了该如何继续追究,她主动提起正和他意,“目前尚未查清,既然你问,便给你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阿初,阿尘,你们将自己查到的原委,细细说来。”
被点到名的两个弟子走上前来,洛初回忆道:“我们起先也并未发现异常,直到昨天,早课仙师突然失踪。”
凌尘道:“各门弟子各有其责,上早课的弟子并不是固定的,但有谁下山,早课仙师那会有记录。一开始,我们只以为不见的弟子是奉命下山。直到昨天早课仙师也凭空消失,我们才察觉不寻常。询问了守门弟子,却说并未见到仙师下山。”
“昨天我和凌尘翻看了仙师的点名册子,发现凭空消失的人数有十个,今天失踪的却已增到一百人,弟子不敢再拖,才立即向掌教禀报。”
弟子、仙师竟能从守卫森严的衍华凭空消失,而且失踪人数呈爆炸式增长!
有妖邪藏在衍华之中,众长老仙君在都未被发现,定然诡谲非常,不是寻常之妖。
这一结论,人心惶惶。
紫虚真人面色发青:“可有查清弟子失踪是从何日开始?”
洛初道:“我们查过点名册,弟子失踪便是从破解封印那日开始,定是有妖邪趁乱逃了出来。”
众弟子将目光投向柳善善,和她身边面柳冰冷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年。
紫虚真人目光落在柳善善身上,冷哼一声。
若弟子确实因此失踪,柳善善难逃其咎。
但他们却不敢再妄论,他们不知柳善善身边那少年是何来历,但见他方才能瞬息出现在紫雷魔域,救下柳善善,不知其实力高深到何等地步。
一时之间,四下寂静。
柳善善蹙眉沉思,并不在意众人现下的怀疑,“可有查清是何妖邪?”
洛初道:“我在一位失踪弟子房中,发现了一片鳞片,但却不知这是何物身上的鳞片。”
他取出那鳞片,鳞片呈淡淡青白色,在光下有些透明。
这是何妖物鳞片?
柳善善只觉似曾见过,但一时尚未有思绪,师父在身旁淡淡开口:“昆仑又东二百里,有兽焉,名曰蛊鱼,蛇面鱼身,通身透明,以食人为生。”
“就是那个喜附着于人,会先蛊惑其心,再吞食其身的蛊鱼?”柳善善见被自己救出来的妖居然三番两次帮得上忙,顺口夸了他一句,“没想到你被关了这么多年,不仅实力不减,见过的还挺多。”
师父眸底含几分冷淡,并未搭话。
“这蛊鱼定然是封印松懈时,趁机游进了衍华!”紫虚真人愤然挥袖,看向空青仙君,“就算把逃出的妖怪尽数捉回,外面的妖邪却能趁机进来!说到底,还是因为那逆徒!”
空青仙君未再辩驳,只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一位长老道:“昆仑与衍华相隔万里北海,蛊鱼为何会出现在衍华?”
另一位长老道:“《志异录》上记载,蛊鱼以食人为生,行踪隐秘,难以发现,随着吸食越多,精力增长,食人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蛊鱼附着在何人身上啊!”
“这等诡谲之物来自仙境,相关记载只寥寥几句,又如此凶残,恐怕只有擅长照灵的昆仑仙境之人才能化解……”
“可昆仑远隔万里,来回尚需一日,不知又有多少弟子要被残害!我等便要坐以待毙吗?”
“我看,不如先让他们待在此处,我等在此把关,那蛊鱼还没厉害到有本事当众害人,饿上两天,必会露出马脚!”
“……”
有弟子听到蛊鱼如此诡谲凶残,开始和周围之人保持距离,一刻不查出,谁也不知道身旁之人是不是被蛊鱼附身了,下一刻被吸食的人会不是是自己。
众人议论之时,柳善善向师父询问了有关蛊鱼细节。
柳善善向众长老请示:“蛊鱼虽然凶残,但发育周期也漫长,如今吸食的大多是低修弟子,未发育完全,尚有可查之处,今天诸位都在场,还请配合一下,我定然还衍华一个清净,也算证明自己清白。”
紫虚真人冷哼:“你能有什么办法?”
柳善善:“请给我一炷香时间,我定能查出蛊鱼在何处。”
紫虚真人:“你若是查不出呢?”
柳善善:“甘愿领罚。”
紫虚真人冷哼颔首:“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柳善善看向洛初和凌尘:“请师弟师妹帮我个忙。”
“师姐请说。”
柳善善:“蛊鱼尚未成型之时,身体呈淡淡青白色,随着成熟会变得透明。所以,附身之人身上必然会有青白色印记,请师弟师妹分成两队一一查询,阿尘查男子,阿初查女子,但在此之前,请先自查。”
“好。”
柳善善说完后,便在此等候。
她低眸沉思了一会儿:“蛊鱼尚未成型只是猜测,若是不巧已经发育成型又该如何?”
师父:“那便说明开始吸食有一定修为的修士,通身透明,且会模仿人的行为,到那时便有些棘手了。”
柳善善闻言斟酌,“若不幸到此地步,可否麻烦你再帮我一次?”
她此刻眉眼清冷的模样,似是冬日的微冷的光,又似是夜里幽微的萤火。
师父抿唇看她,眼底却凉浸浸的。
师父并不关心其他,他只在乎她不能在尚未为他解毒前出事。他不想插手柳善善的事,如今却又不得不管。
至于解了毒之后……如此麻烦的剑修女子,一次次挑战他耐心,杀了便是,他可不怕她有什么靠山。
好在半炷香过后,洛初那队终于传来了消息。
洛初出来时带了个弟子,那弟子被被锁妖绳捆着跪在地上,露出的胳膊上有成片的青白色鳞片,面目狰狞,显然是身上的蛊鱼在挣扎。
洛初道:“我那一队快查完时,还未发现异常,但我见他鬼鬼祟祟,走的飞快,果然有怪,我追他时他还想跑,好在终于抓到了。”
众人见蛊鱼终于抓到,终于松了口气。
柳善善心想还好尚未成熟。
但柳善善还未放松下来,便见地上被捆着的弟子突然不再挣扎,手臂上的青白色渐渐褪去。
柳善善心底升起不好预感,果然见他身体开始消散,已经断了气。
众人都变了脸色。
青白色褪去,附身者身死的原因只有一个——
蛊鱼吸食完成,进化为透明,发育成型了。
当初决定人间蒸发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柳善善实在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火。
摊位才刚摆好没多久,周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都,正是三月。春山饮雾,杏花满枝头。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一红衣女子和一冰川色衣袍男子走在街头,“找那浮若医仙,来此地是何缘由?”
师父面无表情,似乎很是不喜这俗世烟火,但他身旁的柳善善倒很是惬意。
“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医仙虽叫浮若医仙,却几乎不待在浮若吗?”
其实还有个原因她没说,便是空青仙君临走前交给她的一封密信,要她亲自交到沈夫人手上,所以云都总归是要来一趟的。
云都繁华,车水马龙,柳善善走到一个糖人铺子前,拾起一只刚制作好的小糖人感叹:“这人间精致的玩意儿可真不少,你看,这像不像你?”
少年看着凶神恶煞的小糖人,目光更冷,并不想搭话。
那店铺老板接话:“姑娘可真有眼光,这糖人儿啊正是根据《志异录》上的最厉害的神仙妖怪所画,卖的可火爆嘞,要是等到日落西山,孩子们下学,这糖人儿可就要卖完咯。”
柳善善买了两只,突听到身后温婉娇弱的女子声音,“老板,也给我来两只。”
少女身着碧绿烟衫,姿态曼妙,面色却十分病态,她手握绢帕,虽在极力压抑,却还是轻咳了一声。
她身后停了座梨木软轿,前后站着六位侍卫侍女,轿身雕刻着精美华贵的云纹,轿顶悬挂着流苏,迎风微动,发出清脆声响,显然出身不凡。
柳善善觉这软轿的样式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况且,这少女真是奇怪,都病成这样了,买个糖人何须自己出门?
正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吵嚷声,侍女匆匆过来附耳:“小姐,阙少出来了。”
彼时,阙少马蹄失惊,人群四散。
面色病态的少女却脊背挺直地站在街头,静静拿着糖人,唇角扬起浅笑,好似在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座硕大古朴雕刻繁复花纹云轿从另一道分岔路口驶来——
同时,失惊急促的马蹄声愈来愈近——
病态少女预料而来的相遇并没到来,只听马儿长嘶一声,竟是在身前不远的岔口停下了!
阙少的马与分叉路口驶来的软轿迎面撞上,但不知为何,被惊扰的马儿在软轿不远处突然生生止住。
那马匹,此时突然变得病恹恹,完全看不出先前被惊扰。
软轿前的青衣小厮冷哼一声:“来者何人,胆敢惊扰我家公子尊驾?”
马上是位身着绛红宽袍的少年,腰系墨色宽带,眼睛明亮,鲜红的薄唇微微上扬,几瓣杏花落在乌发上,勾勒出几分不羁与狂妄。
他拍了拍病恹恹的马儿,摇了摇头,利落翻身下马。
少年还未说话,身后又乌泱泱涌上一群侍卫,追上嘘寒问暖:“阙少……”
“阙少可有受伤?”
少年:“无碍。”
但见他们追上来,瞬时兴致全无。
少年虽一副随意的模样,但他的贴身侍卫突然看见面前小厮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能丢了自家面子,拔高声音回道:“哪里来的刁民!来了云都的地盘,便要听我家少爷的!”
青衣小厮分毫不让:“我家公子身份尊贵,管你是王少李少都得给我家公子道歉!”
“刁民,你可知我家少爷是云都城主之子!现在道歉饶你一命!”毕竟在自家地盘,人多势众,侍卫首领一声令下,齐刷刷拔出剑。
青衣小厮见对方态度强硬,也霎时拔剑出鞘。
柳善善眼神一动,这青衣小厮竟然是个修士,怪不得一人便敢应对众多侍卫。
云都繁盛,却也鱼龙混杂,这种闹剧隔两天便会发生。街上的摊贩百姓早已习惯,抄着家伙躲得远远的。可打架必有破损,待他们打完,百姓还要自个儿花钱修缮。
“倒霉哟……”
“这几天赚的钱又要赔光了……”
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剑影裹挟凛冽剑气掠来,直直插入地面,逼退两方。
阙少慵懒掀起眼皮,青衣小厮皱着眉,一众侍卫皆看向来处。
一袭红裙从人群中掠过,雪白剑影在光下闪耀。
柳善善收回长剑,眉目清冷:“云都阙少,便能如此仗势欺人么?”
明明不用打架就能解决,道歉比打架还难?
躲在角落的商贩百姓都睁大了眼。
“好一个意气风发,鲜衣少侠……”
“这女侠是何来历?能斗过他们吗?”
“这气势必是大宗门出来的……可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剑法如此之快,莫非是第一剑宗的弟子?”
“……”
柳善善身后的师父眼眸不耐,“多管闲事。”
绛红衣袍少年见到柳善善,澄澈的眼眸漾起水波层层,唇角轻轻扬起,好似突然来了兴致。
等待相遇的病态少女也被侍女搀着走了过来,面色担忧地看着花从阙。
柳善善身后轿帘被春风拂过,掀起摆动,隐约窥见轿内有一只清透如玉的手缓缓攥紧了青緺色衣角。
“药圣!”
“医仙!”
“青天大老爷!您可终于回来了!这些时日都去哪儿了?”
“求求你了,给我看看病吧!”
噼里啪啦的灵石掉落到柳善善摊位前。
她呆滞。
片刻后,低头写写画画,将写有“一万灵石一次”的牌子放到了面前。
众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
严阵以待,拉扯试探许久,总算肯相信柳善善是甘愿被俘的。
他们用蛛丝茧将她捆了起来。
柳善善躺在里面,想到不需要寻路,也不需要赶路,因此闭目,躺得很安心。
却在赶路至一半的时候——忽而听得外面灰袍一道嚣张狂妄的传音声响起。
“呵!想不到吧,你的小师妹已被我等俘获,要是不想她死,还请您亲自回毒蕈谷一趟。”
好像是给二师兄的传音,挑衅、嘲讽意味满满。
但是……
安详躺在里面的柳善善猛地睁开双眼:“?”
等等,不是。
怎么就小师妹了?!
她现在明明就是个男的他看不出来吗?!
第 168 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柳善善一个翻身坐起。
不行不行,这不行。
狂风乍起,雷在厚重云层中轰响,风声如呜咽。
剑势未至,但跨越境界的威压释放,已让柳善善喘不过气,眼下是生死一线的压迫危机感。
此人境界已至上仙以上,对待一个金丹期弟子,哪需要如此大的阵势?
说是试探,或许他压根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
他还未出剑,四周温度冰冷愈下,冰冻刺骨,已令人难以集中精力。
但绕是面对如此强压,莲华剑上业火未熄。
她垂下眼睫,看着手中之剑。
既然他说过,莲华业火为神级之火,难以浇熄,那么,便不在他所用神水等级之下,同等级别,就算无法战胜,也并非全无自保之力。
况且,莲华剑,也为她提升不少实力,她也想看看,此剑有何威力?
面对此等绝境,并不是第一次,也绝非最后一次,千回万转只在一刹,她已想出无数个剑诀应对。
她旋身而起,默念剑诀,人影与剑光同时飞起,火上红莲凝滞片刻,霎时窜出一截火焰,迅速弥漫开来!
剑上冰霜顷刻融化,指尖不再僵冷,身前威压也不再如先前摄人,她的意念再次坚定。
既然是上古神火,怎会被水浇熄,哪怕他的灵根是神水,势均力敌,本该互相克制,她有什么好怕?
黑袍男子见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用起莲华剑反击,唇角勾起淡淡的兴味弧度,眼底有一丝意外,“心怀炽热,可御莲华神剑。”
但他笑意不达眼底,唇角还是微微勾起,面色却凛如霜雪,平静到可怕,“只是,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当你拔起这柄剑之时,便注定有去无回——”
果然如此!
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她!
寒峭的风掀起零落尘埃,却无法碰触黑袍男子分毫,他以内力催发,以他为中心,形成淡蓝色气流,阻绝万物靠近。
他长剑一颤,身后当即幻出数百柄剑,剑光冷厉,霎时铺天盖地的剑刃如匹练向她飞来,剑气四射——
柳善善感觉初次拿在手中无比沉重之剑,此刻好似比寻常之剑更为轻盈,剑上业火似是无形的星火,即使面对数百柄冰剑压迫,无声间以燎原之势流淌着暖意。
没什么好怕。
柳善善凌空挥出一道道剑影,瞬息剑光瞬影,气势如虹,剑的速度也到了新的高度!
不过须臾,数百柄剑竟然被一一阻挡!
而她此刻,除了微微喘息,额头冒汗之外,毫发无伤。
黑袍男子见此,唇角勾起兴味弧度更甚,“此剑快极,可还是远远不及我。”
“我与你的区别便是,剑于我而言,乃无形之物,万物皆有剑气,以气为剑,万物便皆可为我所用——”
他轻轻抬手,好似在欣赏落于掌心的一片落叶,下一刻,那片落叶骤然绷直扭转了弧度,她察觉出来时,落叶已离自己颈部大动脉只有一寸之距!
但好在绕是此刻,柳善善依旧未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反击,所以这次,她在落叶即将刺入她颈部时,将其箍住。
虽然她反应极快,但颈部还是避无可避的被被划了一道痕迹,断线的血色玉珠滴答滑落。
伤口还不小。
柳善善抚着伤口,心有余悸,这人,真是危险,能一边谈笑一边将人置之死地。
黑袍男子见她再次应招,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唇边笑意不减,“瞧你,已经开始害怕。”
“但金丹期弟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令我意外。你还不错。”
柳善善当然不会以为他会放过自己,果然,更危险的永远是下一句:“所以,我决定给你个痛快——”
话落,他再度召出神剑,剑锋一转,身后雷电翻涌,寒风浸肌,随着他抬手的弧度,阴云之下,他头顶上方,缓缓幻化凝出玄色剑阵。
他身后雷电轰响——也昭示着,他的情绪并不如表面愉悦,相反,他动怒了。
柳善善望着天际,在考虑应对之法的同时,也有一丝疑惑,他为什么会动怒?
是因为她比想象中坚韧,杀她有些麻烦?还是因为莲华剑?
她还没做好掉马的准备呢,虽然也不是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秘密,但,但……反正不是这种情况下啦!
谢行简面上似染了一层寒霜,眉眼之间,一片寒凉。
沈夫人见他如此模样,颇有几分惊异。
见惯了平日工于心计、从不将真实情绪外露的他,如今见到状似失控的他,自然是惊异的。
是因为什么?因为柳善善?
他与柳善善,好似不止认识,还相交甚密。
沈夫人的目光从谢行简身上,落到师父身上,见后者见到谢行简时,特别是听到那个亲昵称呼时,微蹙起眉,深邃眸底隐隐翻涌浪潮。
谢行简没看到柳善善,微凉的目光便落在师父身上,声音透露出微不可见的冷意:“簌簌呢?”
师父没回答,谢行简自然也没等他回答,因为他很快发现了一旁的空白画卷,画卷上有一只红色蝴蝶,周身流躺着红色的流光,他指尖微动,施了个术法,见蝴蝶翅膀微颤,却昏昏欲睡般,并不动弹。
“食灵兽?”
谢行简看到食灵兽,当即想通柳善善去了何处,霎时面色发白,“你竟让她自己去了?”
这一句两句的质问,明显是针对师父的。
但凭什么?她和谢行简本来并不相关。
师父冰蓝色眸底泛起寸寸冷意,谢行简对她非同一般的关心,让他在不悦的同时,眉间凝起抹烦躁。
之前便见谢行简总是用黏糊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看柳善善,师父早就看他不顺眼。
当他不存在么?
师父再度看向他,无意间已释放出威压,连语声都带着冷淡压迫感,“她做何选择,是她的事。她的安危,有我护着,无需旁人插手。”
师父不喜欢这种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的感觉,哪怕那样东西只是暂时为他所用,她也只是暂时与他有关。
谢行简对柳善善的关心,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此时冰冷压迫感弥漫在空气中。
沈秋望是最先感受到那股冰冷气息的,此时感觉浑身寒冷,双手捧起热茶,和沈夫人对视一眼。
她们知道谢行简身份,自然知道他的话不是空口无凭,便也开始面露担忧。
但他二人,怎么还莫名其妙争了起来。
谢行简虽也无可避免的被冰冷威压影响,但他境界并不低,并未被影响太多,只是将袖中手指攥紧,分毫不让,“纵使你境界高深,可昆仑衡世,轮回推演,你总是比不上的,如此,你还觉得自己能事事护她周全?”
师父目光微凝,他当然看得出,面前男子并非寻常之人,说是仙境之人也合理。
纵使谢行简擅长伪装,工于心计,但对柳善善的关心却不像是装的。
但他在柳善善身上留下咒印,她遇到生命危险时他会察觉,只要有咒印在,他便可保她无虞,不出意外,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但既然说她有危险,他倒是好奇会遇到什么,便冷冷问,“既然是昆仑之人,那你推演到什么了?”
沈夫人看着二人针锋相对,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娘亲丹霁云。
当年也是有绝伦逸群的男子为她这般针锋相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的少年人也是,也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一代代的更迭。
沈秋望眼底满是担忧,打断了沈夫人的思绪,“娘亲说过,食灵兽一次只能传送一人,善善现已被传送,若真的被传送到了寻常人无可到达之处,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沈夫人面色凝重:“谢公子可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可知她去了何处?会遇到什么危险?”
谢行简颇有几分自嘲地扯起唇角,声音沙哑,“她心中执念,自然是跟剑有关的地方。”
上一世朝夕相处相处二十年,他动了心,可她的眼中也只有剑。
不管根骨如何差,不管身处何时何地,她对剑的执念,从未减淡过。
他第一次生起学剑的念头,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剑法之美。
他为她动了心,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也付出了代价,可她对他,又有几分情意。
师父眉头微锁,沉默片刻:“天地剑冢?”
她也就对剑,算得上执念了。
谢行简轻轻颔首,“正是,各位可曾听闻,百年来,天地剑冢中有一位修为境界、剑之造诣登峰造极之人,可打破天地法则,上天入地,却甘愿自缚于天地剑冢……”
柳善善看着手中火红色的剑,还没想清楚这剑怎么就被她轻易拔出来了,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强了一点。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带剑气逼近,“我倒要看看,敢以真身入天地剑冢的小丫头,有几斤几两。”
那道声音裹挟着更加雄浑强劲的剑气排空而至,漫天枯叶被卷起,声势浩大,隐约有席卷天地之势。
落在剑冢的金色余晖瞬息被阴云遮掩,沉厚的云端隐隐有雷电炸响,瞬息唤天地,浩荡百川流。
未见人,剑势已至!
柳善善蹙眉握紧剑,看向云端,这等威力,她生平只在师尊和师父身上见过。
但能在压制一切剑气的天地剑冢放肆施展……此人境界恐怕比想象得还要高深,位于上仙之上。
可境界如此高深之人,弹指就能将她杀死,何须执剑?
该不该说,此人太看得起她。
若非有食灵兽传送,天地剑冢确实不易进入。能来此地的人多半分为两类,一类是已死之人的灵识,还有一类是修为高深到超脱世间约束之人。
这人或许将她看为后者,以为她实力高深,故而拔剑。
而柳善善,显然两者都不是。她属于钻空子进来的,现下很有可能成为前者。
虽自知实力不敌,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思绪刹那收回,眼看枯叶裹挟剑势将至,柳善善飞身跃起,剑光微动,以最快的速度挥剑疾斩。
剑势所过之处被炽热火焰席卷,有如红莲次第盛放,漫天枯叶转瞬化为灰烬!
柳善善本是为自保,可没想到方才手中的剑像是活了起来,火红光影闪烁,精妙无比。
柳善善微惊,看了看手中之剑,一次是巧合,两次总不是。
她实力好似提升了不少……怎会如此?
是因为用了这剑?
剑是认主的,此处之剑灵识未散,她为什么能用这剑?
还未想通,便觉前方气流一荡,惊起一地落叶,柳善善挥手拂开,只见枯叶白雾之后,立着位黑袍白发的男子。
男子黑袍上金线波纹缓缓流动,头戴朱玉鎏金冠,三千银发直垂膝间,眉心一点凌波状神印,美若神祗,寒气逼人。
他一手握神剑,闪着熠熠如雪,皎若星河的光。
为什么说神剑,因为那柄剑闪闪发光,一看就绝非凡品。
柳善善从未见过这剑,猜不出这人身份。
但不论如何,此人与她实力悬殊巨大,如果动了杀心……她可能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但柳善善看着这人,突然想起了流桑仙境的仙诀。
“金丹期?”黑袍男子察觉她境界,冷冷一哼,居高临下的打量她,“区区金丹期弟子,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擅闯天地剑冢了?”
柳善善察觉此人境界高深,自然不想与他对峙:“此地,我也只是路过,惊扰了前辈,请高抬贵手,我这便离开。”
男子却未回答,因为他注意到了她剑上还在燃烧的业火,看清之后,面色骤然变得危险凝重,“你能使用莲华剑?”
柳善善:“莲华剑?”
意外用了这柄剑,确实提升了不少威力,她也确实疑惑,此剑什么来头?
黑袍男子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某种遥远的思绪中。
“莲华业火,乃神级之火,一旦沾染,无法熄灭,无论属性还是等级都难逢敌手,轻易焚毁万物,越级对阵。”
“能使用之人,世上独一无二,使用时也极难操控,稍有不慎,便会五内俱焚,在此世间,我只见过一人会使用,你手中这柄剑,便是一位仙尊以红莲业火铸成的莲华剑。”
这么厉害?
但她能使用,应该只是机缘巧合,她根骨差,定然不是因为她自己。
正当柳善善疑惑时,他已再次抬起眼眸,眸底光芒危险又冰冷。
“既然你能使用此剑,便让我来试试你的真正实力,当不当的起——”
柳善善:“?”
不管怎么说都要打架是吧?
黑袍男子微微抬剑,枯叶被卷至高空中狂飞,雷云翻涌,凝为更加浓厚强劲的剑势逼近!
柳善善不敢怠慢,当即挥剑,故技重施,但这次,却与预料到的结果并不一样。
只见一片叶落于剑上,那落叶却不被剑上业火燃烧,只因结了一层冰——一层无法被剑上业火所融化的冰霜。
周身空气骤然冰冷,所有雾气转瞬凝为冰霜。
“我这一剑,接不接得下?”
——死在他剑下,对于一个金丹期弟子来说,也不算枉死。
死在此地,也不会辱了莲华剑的名声!
剑势无所阻碍,雷霆剑势裹挟着阴雨枯叶,就要从云端压下!
*
沈府。
前方侍女引路,但谢行简面色沉郁冰冷,疾步而行,一个青衣小厮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他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失态过,“公子……有何不妥?”
谢行简抿紧唇瓣,一言不发,终于走到前厅,推开门。
前厅几人正在等柳善善出来,听到动静,皆向门口看去。
师父淡淡蹙眉。
沈秋望有些惊讶。
沈夫人见是他本不惊讶,惊的是他的神态。
谢行简看向沈夫人,声音微冷而沙哑,“簌簌呢?”
此时,天地剑冢,枯叶飞旋。
柳善善被扑面而来的剑气压得喘不过气。
水能克火,她与对方实力悬殊,加上属性更毫无胜算。
而外面正疾速瞬行的几位灰袍人,正心潮澎湃、满心欢喜。
起初或许还有些忐忑、担心,唯恐有诈——毕竟早已知晓她阴险狡诈、手段叵测。但是,就连将断截灵力的药喂给她的时候,她都乖乖喝了,没做一点挣扎反抗。
一个修者若无了灵力,便同废人无异,还能有什么手段。
因此,他们虽摸不着她这么做的原因,却仍旧欢欣鼓舞,心觉十拿九稳。接下来只需要将这废人带回毒蕈谷邀功,等薛少谷主自投罗网便行。
却在疾驰的过程中……
忽然听到一阵呕哑嘲哳极为难听的……笛声?从身后的蛛丝茧中,溢了出来。
落款是。
——小药修。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瓶子随身携带即可,不可开启,开启失效。
奇异的是,他竟然真的在拿到瓶子的瞬间,感觉浑身上下的噬骨疼痛顷刻间消失不见。
可瓶子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他竟无法探得。
他不知道的是。
今日天光刚亮,毒蕈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慌作一团。
他们英明神武、威震四海的老谷主。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了?!
第 169 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是万蛊生。
意思是,他的身体很适合养蛊。
身为毒蕈谷的少谷主,薛菘却自幼都未受到过正常的对待。
爹不爱娘,更不爱他。
一炷香已过大半。
蛊鱼成型,通身呈透明,便可任意化形,行动更为诡谲,更肆意的于无形中将人吞食,无形中附身躯壳。
蛊鱼沾了仙境灵性,寻常应对妖物的办法没有用,着实棘手。
那弟子当场身亡,众人虽不知个中原因,但见蛊鱼还能害人,便知还没被抓住,不禁失望又畏惧,不敢放松。
若蛊鱼发育成熟,接下来只会吸食修为中上之人,若不及时找出,自身精力大增不说,对于衍华也会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忧心忡忡。
紫虚真人早知如此,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掺着冷笑:“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蛊鱼还没抓到,你的办法行不通,还不如趁早领罚,现下可没时间让你再查一遍了。”
柳善善听到了不少质疑声,却神色平静:“时间还没到,还有一个办法,掌教请再等等。”
紫虚真人冷笑,“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我看不如和众长老从长计议,再听你摆布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
众长老也摇了摇头。
柳善善并未被影响,开始一个个观察。
云清屿此刻安静乖巧,与其他弟子的慌乱形成对比。
空青仙君唇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未发一言。
柳善善心想,蛊鱼会模仿人,那会如何模仿?
蛊鱼成熟后,最初附着于人身上时,是最好分辨的,它会选取修为中上之人附身,但到达一定境界的修士多半会有抵触反应,所以蛊鱼会先蛊惑其心,初时若想控制模仿,必然漏洞百出。
如此混乱的场面,蛊鱼定然感知到了危险。
那么它会选择附着于何人身上呢?首选必然是附身于较为有权威、受喜爱、不会被怀疑的人身上。
可今天德高望重的长老仙君都在,人数太多,若一个个查,恐怕打草惊蛇,更难找出。
柳善善低眸沉思了会儿,凑到师父耳边说了几句话,师父面色浮现出不耐。
众人看着二人,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柳善善喊了云清屿一声,“小师妹——”
云清屿安安静静望过来。
柳善善勾唇一笑,“得罪了。”
云清屿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凭空出现的冰霜巨网突然从头顶笼罩下来,缠绕上她全身,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低头才见浑身已缠绕上了密密麻麻的冰丝。
云清屿冷得发抖,皱起的眉尖结了层霜花,“缚灵诀……”
“竟能,一个人发动缚灵诀?”
虽然震惊,却不敢挣扎,因为试图强行破缚灵诀,只会死得更快。
但云清屿饶是被缚灵诀捆住,却并未失态,抿起苍白的唇瓣看向柳善善,眸光楚楚可怜:“师姐,这是何意?”
柳善善笑得温柔,“自然是为衍华解决妖患。”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沸水突然炸开。
大师姐竟然抓了小师妹,还说解决祸患!
一向修为低微、受人鄙夷的大师姐,和天赋异禀,天真善良的小师妹……如今地位却突然反转!
众长老见此一时面色复杂:“你的意思是,蛊鱼在小师妹身上?”
众弟子大多数声音是质疑的:
“怎么可能会在小师妹身上……”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柳善善勾起唇角,回答长老:“正是,方才我见小师妹神思不属的模样,定是被蛊鱼蛊惑了心神。”
说完,笑着看向小师妹:“师妹莫怪,我这是在救你。”
云清屿此时全身已被冻到僵硬,听了柳善善的话,眸光莹莹,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师姐即使平日对我不满,也不该这样冤枉我。”
柳善善轻笑:“师妹别怕,我带你去炼丹房烤上几个时辰,那蛊鱼生性怕火,定会现身,只是便要委屈下师妹了。”
云清屿委屈地流下泪水,向紫虚真人求助:“师尊……”
紫虚真人沉默看着这一场闹剧,蹙眉思考片刻,才摇了摇头:“清屿,事关衍华安危,只能委屈下你了。”
云清屿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紫虚真人。
众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此时,师父突然闭上眼,飘雪瞬息停止,空气静了下来。
他掌心一动,风卷着飘雪骤然往一个方向聚拢,在紫虚真人周身形成巨大漩涡——
紫虚真人双脚离地,全身如被冰冻,动弹不得。
众人再次回过神来时,见紫虚真人已经被更大的冰霜巨网缚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动让他来不及反应,脖颈手臂上瞬时长出透明坚硬的鳞片,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空青仙君上前一步,连点几道大穴,紫虚真人平静下来,身体内的蛊鱼此时行动滞涩,无处逃身,很快便被收入三清瓶中。
此时,云清屿已经被松开,她双腿被冻得僵硬,一下跌到地上,黑色的眸子悠悠看向柳善善。
“小师妹在宗门人人喜爱,刚好可利用这一点试探下众位仙君长老。蛊鱼肯定会蛊惑附身之人,先拉个替死鬼,所以,最想让小师妹当替死鬼的便是被附着之人,可平时掌教最是看重小师妹,怎么会如此反常,都不为你争辩一句呢?”
转折与收服只在须臾,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从破解缚灵诀,到躲过紫雷魔域,到一炷香内抓获蛊鱼……
即便没有破解缚灵诀那般震惊的力量,没有她身旁那位少年,那无可比拟的剑法、坚韧不拔的剑意,以及临场应变的能力……
众人看向柳善善的眼神已经变了。
大多数人来到衍华时,对大师姐最初的记忆便是根骨平庸,稳重沉默,自从小师妹来到衍华,对比更加明显,与大师姐靠近之人多半会倒霉,而小师妹天赋异禀,与她靠近总会获取意外机缘。
师弟师妹们便渐渐习惯了贬低大师姐,吹捧小师妹。
但也有在衍华待的久的,见过大师姐最初的样子,他们此时突然想起了最初的她,便如今日一般——
衣裙明媚,面若桃花。雾绡轻裾,剑逐沧浪。
除了修为,样样出类拔萃。
今日她气势全开,能看出修为已然进步不少,虽还不如天赋异禀之人,但早已可以独当一面。
原来大师姐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无能,也并非争不过。
可先前究竟为何会落到那般地步呢?
彼时,四方阒寂。
柳善善见事情尘埃落定,才看向师父:“配合不错。不过,你会不会下手太狠了些?我方才只是让你帮我控制一下,可没让你用杀招啊。”
师父冷嗤,“缚灵诀算什么杀招,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方才缚灵诀让她小命都快没了跟她说不痛不痒?
柳善善:“……你们妖都这般皮糙肉厚吗?”
师父闻言睨她一眼,勾起唇角:“我忘记了,你还差得远。”
柳善善:“?”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这只妖鄙夷了?
但他确实说得不错,她现在确实太弱小,所以她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该怎么骗他灵力了。
此时,紫虚真人面柳苍白,好像已被吸食了大半魂魄,没清醒一会儿便昏迷了过去。
长老关切问道:“掌教他……可有大碍?”
空青仙君:“无碍,吃半个月回魂丹补补便好。我先带掌教回去休息。”
白衣胜雪的仙君正要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重重白雾与人群,落在柳善善身上。
柳善善似有感应一般,空气中突然蔓延起无言的悲伤。
空青仙君定定凝视她片刻,浅色的唇却扯出个浅淡的笑,“你做的不错。”
“从今日起,便允你下山,你可去做你想做的事。”
“衍华亏欠你,我也亏欠你,纵然你已不再留恋,但若你有一日,无家可归……”
空青仙君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顿住,默然片刻继续道,“日后,此心安处,便是归处。”
柳善善见他说完便决然离开,便最后一次道别,“仙君保重。”
一句仙君,隔开万里。
她固然也是执拗的,说断绝便是真要断绝。
她想过无数次,当她真正离开衍华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比过了小师妹一回,还是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为自己争了口气,终于证明自己不是样样不行,为自己正名。
如今她在能力范围之内好像都做到了。她也变得更加坚韧,要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她也想过和师尊离别,会是怎样的画面。但却没想到,真正的离别如此简单仓促。
空青仙君方才如此决绝,已是催她下山,想必已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她先前发觉逐月用意时的动摇已荡然无存。
那便,就此诀别。
柳善善知道,空青仙君也知道,这次便是师徒二人最后一次对话,她不会再回来。
空青仙君手微微颤抖地抚上胸口,终是一步未停的离开。
师父在此处停留太久早已不悦,见她略微怔忡的模样越发不耐,强行拽着人离开。
他冷道:“你若舍不得何不留下?柔弱成这个样子,哪里像剑修女子。”
“柔弱?”柳善善终于缓过神来,敛起情绪,“那我留下,你自己去浮若可好?”
师父拒绝的斩钉截铁:“不成。”
柳善善弯起唇角,“看吧,你这么厉害,还不是需要一个‘柔弱’女子。”
师父冷着张脸,没再搭话。
柳善善想起这人今天三番两次嫌自己太弱,于是决定好生哄骗一次灵力。
柳善善绞尽脑汁地想了个理由:“那个……我脚疼。”
师父:“?”
柳善善声音柔软:“路途遥远,可否体谅一下?”
抱一下不过分吧……
但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太直白。
师父凉凉道:“脚下是北海,站不稳,不过是下去喂鲨鱼。”
柳善善:“……”妖的思维果然是如此凶残的。
但为了灵力,柳善善可不会轻易放弃。
柳善善想到他也有求于自己,心一横:“你杀了我,那你的毒也别解了。”
师父眉梢微蹙看着她,眸底掠过凌厉,隐隐有杀意涌动。
柳善善一见便知用错了方法,他动怒了。
……越强的人越是不喜欢被威胁。
于是她开始酝酿情绪,想起了今天发生的诸多事情,眼泪突然一发不可收。她平时面上不说,是因为她习惯了以沉稳姿态示人,但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要应对那么多实力高强之人,怎么可能不害怕?想到这里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由假哭变成了真哭。
师父低头看着她,皱起眉:“别哭了。”
“他们想杀我,你也想杀我……”
师父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女子哭,哭得他头疼,眉间虽然溢满不耐,声线却没那么冷了,“我不是来救你了?”
他确实也想杀她,但她还有利用价值,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于是换了个表达方式,表达自己是有保护她的。
柳善善察觉他态度稍微软化了些,很会爬杆子上树,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轻轻抱着他,委屈巴巴道:“那你以后,可要来早一点。”
“我等了你好久。”
师父:“?”
柳善善见他没有抗拒,扯起唇角,闭上眼开始汲取灵力。
果然越威风的人越是吃软不吃硬。
娘亲过世得很早。
但关于她的记忆,他保留了很多。有些是幼时的,有些是从别人口中拼凑出的。
娘是毒蕈谷外的人,她是个药修,是个循规蹈矩的好人。这辈子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是嫁给了他爹。
据说娘亲性格温婉,有点孤僻不爱说话,最爱背着药筐行走在山郊野外,采集各种草药。
爹是她采药时,无意中救下的一条小蛇。
黑雾们纷纷上前,围绕着他,叽叽喳喳游说、蛊惑。
“此地暗无天日,是魂魄、肉体精神的三重折磨,你能挺过三次四次,却未必能挺过三日四日。”
“吞噬了我们,你便能离开这儿了。”
“你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就该利用起来!”
“报仇啊,雪恨啊,是谁把你关进这地方的,你不恨吗!”
那青年始终不理不睬,专心阅读。
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眼睫终于轻轻动了动。
仿佛想起什么值得欣慰的事。
乌黑的眼睫微微弯起,唇角也是温和的弧度,众鬼雾听到青年轻声道:“是我自己进来的。”
要说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
他缓缓低下眼睫,视线落在指腹。
越来越失控的自己。
怕会吓到她。
第 170 章 第一百七十章(抓虫)
第一百七十章
人静更初,月落参横。
杂草掩映,了无人烟的僻静小山洞里。
柳善善吞下易容药,又吃了变音丹。
换好长袍,戴上斗笠,确认准备无误之后,她便出发了。
没错,决心不再易容的她,竟再度披上小药修的马甲……主要是,她实在低估了二师兄的好奇心。
毒咒解除的最初,他确实安安分分消停了两日,没想到,也仅仅是安分了两日。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师兄好像在等什么人,这几日天天守在交易集,夜不归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说要等到那人才肯离开。”
——这是六师兄原话。
她听完安静半晌,略感不妙。
六师兄和她说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她犹豫再三,还是出了门。
师父拿着传音符往前一递,韩钰皓剩下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昨日拿着七星令,逼着师父亲自进百草谷找人时,韩钰皓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会被师父反将一军。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姐我们走!”韩钰皓一咬牙,拉着牧轻霜转身。
“等一下,师弟你走慢些。”牧轻霜被他拉着一个踉跄。
事情还没有解决呢,这就要走了吗?
她被韩钰皓拉着,回头看了好几次,可师父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遗憾离开。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柳善善忍不住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
师父表现得很冷静,仿佛刚才被他赶走的不是应该放在他心尖尖上的女主,而是其他无关人士。
柳善善:“额……”
柳善善被他问住了。
【叮,已经触发新任务,任务详情将在宿主到达指定地点后放出。请宿主前往任务地点:白涛山。】
系统突然出声,柳善善赶紧瞄了一眼任务面板。
她之前在梦中听到白涛山这个地点就觉得耳熟,刚才韩钰皓提起,她终于想起了这之后有一段剧情。
白涛山中风雪肆虐,长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妖兽横行,有着很多只在雪地生长的灵草。
留药山庄与北玄剑宗之间定有契约,剑宗弟子在进入秘境中历练时,将在秘境中获得的灵草卖给留药山庄。
“我是说白涛山秘境的事情。”柳善善说,“这样是否会影响和剑宗之间的契约?”
鉴于系统刚发布的新任务,柳善善又加了一句:“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不用,此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师父摇头,“剑宗与山庄之间定下的契约,韩钰皓也做不了主。况且……”
师父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已经将他们做的事告知掌门了。”
柳善善:“额……”
柳善善梗了一下。
莫名又回想起了昨日在百草谷中那种心累的感觉。
你原来早就告过状了吗!那你刚才还用这事威胁他们!
“原来如此,既然少庄主有自己的考量,那我就不多问了。”
柳善善冲师父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善善。”
柳善善回头微笑:“少庄主还有什么事?”
“你得喝药。”师父说
柳善善:……这药非喝不可吗?
“我真没吃那些点心。”柳善善垂死挣扎,“都这么久了,我也没感到不舒服啊。”
“那也要喝。”她的主治医师毫不退让,一本正经和她说道,“对身体有益。”
最后那碗药还是端到了柳善善面前,温度正好。
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药味,柳善善嘴里犯苦。
可如今再想跑掉已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幽怨地瞪了师父一眼,端起碗一口闷。
“嘶,好苦。”柳善善脸皱在了一起。
下次她再披马甲出去偷吃,一定不让师父发现。
柳善善把空碗往前一推:“少庄主,我可以走了吗?”
对面的师父对上她幽怨的眼神,在随身储物袋中找了找,拿出几片风干的草叶。
看着又像是某种药草。
“这又是什么?”柳善善警惕地问。
她可不想再吃其他的药了。
她格外戒备,甚至往后挪了挪。若师父说这是药,她指不定就要转身就跑。
师父:“……”
师父看她这样,忽地想起他以前医治过的一只灵兽。
那灵兽不肯喝苦药,最后是由那灵兽主人按着,他把药硬灌进去的,灌完药之后还被挠了一下。
那灵兽的主人更是被挠得不轻,却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是抱着那灵兽又哄又夸。随后还不停地给师父使眼色,让他配合着一起夸。
师父没有配合。
这之后那灵兽主人找他抱怨:“灵兽大都性情单纯,容易记仇,却也好哄。你喂完药若不好好哄哄,他们就不同你世界第一好了。下次生病了还不肯喝药,你说怎么办?”
那时的师父,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修习医术至今,只想着如何对症下药把人治好,倒从来没想过要同自己医治的病人搞好关系。
就在刚才,师父突然理解了那灵兽主人的想法。
只是她不喜欢自己,大概不是因为他让她喝药。
想起今早那个梦,师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个是甜的,含着能解苦。”
“哦,这样啊。”柳善善拿了片叶子,“谢谢,那我……走了?”
师父抓住了柳善善的手:“再等一下。”
又再次被抓住,柳善善只能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一副很想跑的样子,师父皱着眉头,慢慢说:“药力吸收需要花些时间,我帮你会快些。且昨日发生的事,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帮我?这种药也要吗?”
医修配的药中,有时候会加入药效强劲的灵草,若服药的人经脉受损或修为不足,很可能承受不了药力爆体而亡。
越是伤势严重或身体虚弱,越是需要医修从旁辅助,等于是给病人加了个外挂来吸收药力。至于效果如何,全看医修的医术与修为如何了。
可刚才师父给她喝的那碗药,有没加什么特别的灵草,她没那么虚弱。
“这种程度我完全应付得来,就不用特意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
帮人吸收药力梳理经脉可是一件麻烦事,柳善善还没见过病人能自己化解药力,还上赶着浪费自己灵力的医修。
师父执意要她留下来,柳善善只好又被他拉着坐下了。
坐下后,师父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给她梳理经脉。
温暖的灵力进入身体,滋养经脉,整个人感觉像是泡在暖呼呼的泡沫里,有些飘飘然。
柳善善舒服得都想哼哼了。她这副虚弱的身体非常容易劳累,几乎就没有舒坦的时候。这种所有不舒服的地方,都被一点点抚平的感觉,有点上头。
柳善善经不住看了师父一眼,对方情专注经,就看起来更像天上的神仙了,整个人就像是玉雕的一般。
这就是全书的医术天花板啊,真好啊,若不是以后会黑化捅她一刀就更好了。
一开始师父叫她留下来,柳善善还有些不情愿,现在她直接窝在原地不想动了。
“善善。”师父开口叫她。
柳善善扭头:“嗯?”
见她神色缓和,没了刚才的那种警惕,师父这才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除了柳霁的事没说,其余的和她知道的大差不差。
柳善善并没感到惊讶,毕竟昨晚她算是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柳善善假装诧异道:“也就是说,你本想将找牧轻霜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师父点头:“若不是因为韩钰皓拿着七星令,我也不会进百草谷。”
本想做个样子就绕路出来的,没想到中途找到了牧轻霜,又跌下了瀑布,耽误了好些时间。
“是我判断失误,差点酿成了大错。”
师父向她低头致歉,认错态度很诚恳,诚恳得柳善善都有些莫名其妙。
若说在婚宴上离席,她昨天也干了差不多的事,还从屋顶上跳下来被撞个正着呢。物理意义上的撞个正着。
某种意义上,他们算扯平了。
师父姿态放得这么低……怎么像是,真的铸成大错,怕得不到原谅的样子?
尽管心里有些莫名,柳善善还是答道:“昨夜那种情况,确实不能放任不管。少庄主代替庄主管理山庄,并未做错什么。若少庄主提前告知我一声就好了。”
反正她也不会吃女主的醋。
师父便摇头:“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柳善善眨眨眼,她不信。
毕竟以后男配舍身救女主的剧情还多着呢。嘴上却答道:“好,我信少庄主的。”
她这样说了,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可坐在对面的人却并未松口气,依旧绷得紧紧的。
柳善善疑惑,这什么反应?
咋地,她回答的不够真挚吗?表达两人可以友好合作的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柳善善疑惑着,师父拧着眉扯开了话题。
“如何解你身上的毒,我已经有头绪了。”
“哎?已经有办法了吗?”柳善善这次是真惊讶。
别的医修研究了百年还没办法解的毒,这才过了几天他就摸到解法了。
这什么开挂的天才医修啊!
说到这个,柳善善也不犯困了,刚还窝在椅子上懒洋洋的人,直起身子凑过去。
“要怎么做?”
她笑盈盈地突然靠近,师父僵了一下。
“具体的还要同你的医官们商议,只是解你身上的毒需下猛药,由我亲自帮你疏导经脉。”
“疏导经脉……”
柳善善晃了晃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那就是同今天这个一样?”
师父欲言又止:“……不太一样。”
柳善善:“用的药材不太一样?”
“经脉遍布人体全身,”停顿几息,许是用语言解释有些困难,师父点了点她的肩膀,“比如这里。”
柳善善宛如认真听课的学生,点点头,表示她听懂了。
姿势不太一样。
师父接着说:“再比如,后背上的几处……”
他手臂拢着她,虚虚地停在她背上,见柳善善没有抗拒他的触碰,才在柳善善背后点了几下。
力道很轻。
还有点痒。
忽地,师父的手停在她脊背上,问:“你衣服上刻了咒文?”
咒文?
好像是有的。
柳善善想了一下,答道:“是有些防御性的咒文阵法。”
防御力足够她从楼顶跳下去不受伤。
“会有影响吗?”柳善善问。
“会阻隔灵力。”
“哦。”柳善善点点头,她也知道疏通经脉是个精细活,直接肌肤相触传输灵力会比较好。
于是她认真严肃地松了松领口:“要脱掉吗?”
清药尊者的目光也落在了床上:“你是药修,应当也认识他。”
“他便是人人称道的医药圣手,闻人吕。”
“若你能医好他,药花峰内……”
柳善善已收回视线。
她摇头:“我医不好。”
清药尊者声音停住。
“这已经是个死人了。”柳善善看向她,直白而又干脆地道,“救不活了。”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给他喂药吊气。
这,分明是一具死了已有数十年的尸体,他们所做的,只是用灵术温养,使他看起来……像是还残存了一口气的模样。
以及,最重要的是。
床上躺着的这位,应该,也并不是真正的医药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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