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善善不由囧了囧。
喊是喊不醒,这种时候却又跑得比谁都快。
但面对四师兄的疑问,她只能默默将目光望向远方。
轻咳一声后,道:“啊……师父可能有事去忙了吧。”
方才传音用的是师父的传音石。
关于魔域搬迁的事,四师兄也知晓是同师父有关。
所以他才会一出现就问师父下落。
对于这个回答,四师兄先是沉默了一瞬。
然后便道:“也好。”
戚媛急忙解释:“我没有,是她自己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解释自然是苍白的,人群中逐渐开始窃窃私语。
“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没看见吗,人家小师兄分明没有那个意思,平日里她不是还宣扬着,如今是真的被正主辟谣了。”
“她还伤害同门。”
“我怎么记得之间她也伤害同门来着?”
“是了,我还记得她进过一次弟子堂,也是因为伤害同门。”
“她都进过一次了?那怎么还敢犯啊?”
舆论就是这样,人传人传人,传到后面什么都有。
“那要不要再告诉弟子堂啊?”
“你敢?谁敢啊,她是戚家大小姐。”
“算了,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以后避着点。”
舆论也是这样,说的人很多,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因为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于是都是看客。
柳善善揪紧师父的衣襟,原身在缥缈峰就过得这样的日子,伴随她的永远是不好的言论,人人都不待见。
还要常常被欺负,她软弱,所以只想得到道歉。
这是原身唯一留下的记忆,与她的曾经的少年时期逐渐重合。
她也曾被这样欺负。
但她不是软弱的人,她让那些施暴者都付出了代价,所以戚媛现在的一切,也都是她应得的。
也是她占据这具身体给原身该有的交代。
大家的议论让戚媛面色愈加苍白,明明前段时间这些人还众星捧月一般对她,明明是同一群人啊。
她几乎要站不住脚。
柳善善刚要扯着师父转移弟子堂报信时,有一人轻巧落下,他一身暗金色长袍,身形俊朗,面上带着和煦的笑。
江家少主江无眠,江松的亲兄长,而江家与戚家速来交好。
他站在戚媛身前,为戚媛挡去所有目光。
他道:“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刚想装作醒过来进行一番解释的柳善善又听见:“想来是师妹间的口角。”
紧接着她听见师父回:“见过江少主,在下还有事,改日再带江少主参观一二。”
她于是重新闭上眼,行,弟子堂应该是不用去了。
没事,重点并不是戚媛被罚,而是以后她要面对的指指点点们。
她说服了自己,安心被抱着离开。
江无眠看着离开的二人眯了眯眼,这时戚媛上前,她分外委屈:“江哥哥,你怎么来了。”
江无眠摸了摸戚媛的头:“我若不来,你都不知道给人欺负成什么样。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戚媛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将一切说出,并言之凿凿是柳善善做的。
“柳善善?”江无眠回想方才匆匆见了一面的女子,“就是那萧奎怀中人?”
说到这,戚媛立刻变了神色:“江哥哥那都不是真的!定是那女子迷惑了小师兄!”
江无眠又摸了摸戚媛的头作为安抚,他没有回话。
若这一切真是那女子做的,那这女子……
这边离开的师父二人回到了形峰的院子里,一番闹剧下来,柳善善的课也已经耽误,她索性也不去了。
她拍了拍师父的肩:“不错,配合不错,下次继续。”
说的正是方才师父站出来给戚媛定罪的那段,正好给她的表演画上完美的句号。
师父没有应声,他的手已经爆开寸寸青筋。
柳善善没有发现师父的异样:“说起来那人是谁?你直接走没关系吗?”
带着隐忍的声音应道:“江家少主,他代表江家。”
她听言若有所思,直接代表江家,那身份确实是比“小师兄”的身份要高。
等会?江家?江松?能代表江家的人都来了,那江松这事……
不好办。
他要是无罪释放也还好,她一番动作最初也只是为了脱困,麻烦的是要是江松这个人一看就是伪君子。
她狠狠摆了他一道,肯定会遭来报复。
她于是又问:“他身份这么高,江松会不会就没事了?”
师父没有回应。
她不解,拍了拍师父。
被拍了一下的师父闷哼一声,他退后一步:“你先出去。”
柳善善不明所以:“不是说我除了睡觉都要在你院子里吗?那你今天还给十个上品灵石吗?”
她没有等到回应,只见人跨步走进房门,而房门猛地关紧,一道像是在压抑什么的的声音漏出。
“走。”
柳善善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小声回应:“师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能帮你什么吗?上次那个阵法我已经会了。”
一刻钟之后,仍是静默着。
没有等到回应的柳善善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个刻着阵盘的玉石才离开。
是之前给师父封魔气的阵盘,她此前看的书不是没有收获,她已经学会将阵盘暂时保存在容器里。
师父的魔气在她眼里如同定时炸弹,她便用了一晚上画了一个出来保存着。
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离开后,门轻轻打开,一只被黑沉魔气环绕的手拿走了刻着玉石的阵盘。
随后门再次紧闭。
师父靠在门上,他面上分布着漆黑的魔气,正一缕一缕向上蔓延。肆意的魔气想要向外蔓延,又被此前柳善善布下的阵法镇压,于是只能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藏在皮肉里,不断叫嚣着。
他摩擦着手里的玉石,玉石因为柳善善的灵力闪着淡蓝色的灵光。
是屋里唯一的光亮。
这个阵法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松开,也没有放进储物戒中,只留在手里不断摩擦着。
一刻钟之后,他扯开衣襟,用匕首将胸口的伤处处生生剜下,连带着阵法反噬的部分,一同剜下。
随后魔气炸开,飘忽在空中,他将血肉扔进了魔气里。
魔气瞬间吞噬了血肉,在空中流转了一番后像是餍足,随后回到师父体内,那些皮肉下叫嚣的魔气尽数退散,露出了师父死白的一张脸。
昨日受刑伤了本里,魔气因此噬主,继而将他的丹田装得七零八碎,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不暴露于人前。
用血肉滋养魔气只顶一时,却如同开了先河,魔气一旦沾染血肉便会想要更多,直到将他的理智也吞噬,变成只知道吞噬血肉的魔物。
而阵法反噬全靠魔气遮掩,他却连控制魔气都做不到。
他别无他选。
只有这么做,才能既压住魔气,又将阵法反噬解决。
玉石因为他力竭落在了地上,叮呤一声脆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玉石仍闪着泠泠灵光,没有沾染血液,分外干净。
他定定看着玉石,随后将手上的血液涂抹上去,直到整块玉石都沾染上血液才肯罢休。
这时门外又传来温软的声音:“师兄?我想了下,还是觉得来看下比较好,你没死吧?”
他连忙谢过,双目看向前方,眸光越发热烈。
道别后,便赤脚踩着琴,继续向前飞去。
柳善善看他一眼,心里嘀咕着,头一次听说琴也能拿来踩着飞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那破破烂烂的琴……真的没问题吗?
说什么来什么。
念头刚冒出来,柳善善就见逐渐远去的那年轻男子,脚下的琴忽然“咯吱”一声,壮烈牺牲。
下一瞬,他的身子便跟随着那两段琴,歪歪扭扭朝下空坠去。
柳善善:“……”
真是造了孽了。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柳善善更尴尬了,也是,她一个锤修,跑去自创阵法,确实有点不合理哈。
她想了想:“师姐你听我说,锤修是梦想,而阵法,是我实现梦想的手段。”
成玺没听懂,这句话,属实难理解。
她拉回了正题:“能把画面放大的幻术有的,但是师姐修为有限,我只能放大画面,不能将阵法的威力一同放大。”
柳善善听言点头:“没事,等下我拿着锤子用力一锤,然后丢个阵法出去,师姐施展幻术,然后我们就跑。”
跑?
成玺忍不住提醒:“师妹,等会入夜我们不一定能抵御妖兽。”
柳善善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应付眼前的,有他们在,我们也很难进到城门里面去。总不能去陪他们睡吧?我只会炸了他们的鸡鸡。”
成玺愣住,她听错了吗?
“师妹你说的是——”
柳善善见那几个散修要动作了,她连忙打断:“师姐,要开始了!”
说着一边砸下锤子,一边扔出存好的阵法,锤子落下,爆炸声响起。
成玺反应过来,急忙手中结印,将幻术印了上去。
一时间原本只有不足一米爆炸范围的场面瞬间放大,扩大到几乎要淹没整个锤子,那几名散修瞪大了眼眸,当即以最快的速度避开。
柳善善也瞪大了眼睛,好壮观,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厉害了。
她一下把偌大的锤子放进储物戒,一边急急忙忙拿出飞行器,飞行器刚要拿出来,她便被成玺单手拎起来夹在了胳肢窝里。
她一下懵了,不等她挣扎,便听见——
“师妹你一个炼气期,还是我带你跑吧。”
话音刚落,二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柳善善沉默了,是的,师姐的速度虽然没有师父快,但也比她快上好多倍了。
好吧,她放弃了挣扎。
于是空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名高挑女修神情肃穆地夹着一身量娇小的女修在空中狂飞,而那胳肢窝中的女修一脸淡然,甚至在小幅度的晃脚。
就,很惹眼。
不少人瞧见了,包括苏依依和经明,他们运气好,正好被秘境投放在一起。
成玺修为高,擅长交际,是五阁的大师姐也是主心骨,柳善善虽是后来的小师妹,但也有不俗的魄力。
按理说,他们这个时候看到她俩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苏依依忍不住:“师弟你说我们要跟过去吗?”
经明支支吾吾:“应该是,要的吧。”
苏依依忍不住紧闭眼,经明也小小叹了一口气,二人不约而同先避开修士,再默默跟上。
而这边幻术结束后,散修们看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坑,和早就消失的柳善善二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有人小声出声:“我们是……被驴了吗?”
为首那人气得脸黢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等我抓到她们,定要她们好看。”
他看向天,面色缓和了些:“天要黑了,她们也不一定能在妖兽潮下活下来。”
他展臂一挥:“走,回城。”
发现天要黑的还有柳善善,她急忙拍了拍还在狂飞的成玺:“师姐,天要黑了,先保留灵力。”
成玺反应过来,她连忙带着人落下,观察四周,沙漠一望无际,几乎没有遮挡物,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师妹,四周没有遮挡物,晚上可能会很凶险。”
这时跟在两人身后的苏依依经明匆匆赶来,苏依依喘着气:“师姐,师妹,终于赶上了……”
与伙伴碰头,成玺并没有高兴起来,她看着马上就要黑的天,面色凝重着:“依依,天黑了会有妖兽潮,我们要做好准备。”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苏依依和经明:……
他们刚进来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跟别人聊天的习惯,就四处走走试图找找线索,然后就看到了飞在空中的成玺与柳善善。
于是跟了过来。
然后就要面对妖兽潮了。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
柳善善打破有些低迷的气氛:“怎么都丧着一张脸,我觉得没事啊,经师兄不是有仙舟吗?仙舟一般都有防御的吧?我们掏出仙舟躲一下不就好了?”
正要准备布防和妖兽决一死战的成玺:……有道理。
她咳了咳:“那便麻烦师弟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经明挠头,但是很听话地拿出了仙舟,这次他拿出的仙舟不同上次,规模更大,又不是非常大,就像是为了几人量身打造。
他笑得腼腆:“自从师妹加入五阁,我便买了新的仙舟,大家在仙舟上都有自己的房间。”
他看向柳善善:“对了,师妹,考虑你的因素,我给小师兄也备了一间。”
柳善善莫名:“你准备他的做什么?”
经明脸红:“师,师妹与,与小师兄的关系,也算我们五阁的,的家属了,当然,你们要睡一间房也是可以的。”
不知怎么的,柳善善也跟着脸红:“不是,没有,不对,是不必。”
否认三连。
大家只当柳善善在害羞,纷纷上了仙舟,柳善善摸了摸热乎的脸,也跟着走了上去。
还提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没有发现腰间的玉牌正不断闪着灵光。
此时远在秘境另一边的师父来到了此前柳善善二人于散修对峙的地方,他从那小土坑中捻起一抹泥土摩擦在之间。
熟悉的灵力。
她来过这里,却没有进城,因为与玉牌的联系还在远处。
他看向马上就要黑沉的天,和一旁的城门,沉默片刻,往玉牌联系的方向御剑而去。
城不多,她若在城外,不过炼气的修为,会死的很快。
——
夜幕已经降临,沙漠中骤然降了温度,是死一般的寂静,危机四伏。
而在沙漠中央,有一豪华仙舟灯火通明,上面有一女修非常热情地拿出各种食物和蔬果。
剩下几人坐在仙舟的甲板上无所适从。
柳善善非常高兴,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她一把扯开烤鸡的鸡腿:“大家别客气啊,来吃啊!”
成玺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辟谷很久了。
苏依依想了想,拿出自己特制的刀开始把烤鸡分解了。
柳善善没见过这场面,她边吃边惊叹:“哇,苏师姐好厉害。”
苏依依不好意思:“我就是练这个的,这下瞧见,也禁不住手痒,不过若是能有人体来肢解一下就好了,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柳善善顿了顿:“师姐,你说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依依理所当然:“当然是活人,活人加上术法便能保下性命,我便能瞧见清晰的血液流动。”
柳善善呆滞,原来活阎王竟是你,手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
她放下鸡腿,拿起旁边的葡萄。
一旁的经明也坐下小口吃着苹果,他道:“师妹好厉害,随身带着这么多食物。”
柳善善莫名:“师兄这是你仙舟上找到的啊,可多了,都用术法保存得好好的。”
经明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好像是的,他仙舟一般都会有人帮忙储存食物,虽然他修炼不需要进食。
只是师妹方才的模样……像主人家,原来食物是他的。
他略显窘迫:“这样,那师妹也厉害,我都不知道在哪呢。”
唯一在担心妖兽潮的成玺看着几人过于悠闲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忍不住问:“大家不担心吗?妖兽潮要来了。”
柳善善已经吃到糕点了,她的腮帮子塞得满满:“担心啊。”
正在肢解烤鸡的苏依依和发呆的经明点头应和。
成玺:……
瞧着不像。
但妖兽潮最终会来临。一声低吼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几人看过去,只见远处有一片绿油油的眼睛。
柳善善咽下嘴里的糕点,她心跳有点快:“我说,难道只有我们在城门外吗?尽怼着我们来了?这么多!而且白天它们藏哪里了,我一个影都没看见啊。”
成玺手中结印,施展幻术落在仙舟上,遮掩了仙舟的行迹。
她沉着脸:“许是藏在沙漠底下。”
沙漠底下?
柳善善闻所未闻,她仔细看过去,发现了些不对劲,好像那些妖兽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而在——一个移动的点上?
她有些看不清,眯了眯眼去看。
却不用等她看清了,因为那个点很快移动过来。
一柄漆黑的剑,一身玄衣劲装,飞扬在身后的马尾,和她熟悉的眉眼。
还带着她见过最多的那副漠然神情。
剑起剑落,在收割着妖兽的性命。而他身形敏捷,飞身而起,又倏而落下,每一次出剑都有它的作用,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他在杀妖兽。
却和他杀人时没什么区别。
或许妖兽与人,在他心中本就没区别。
“师父……”
她下意识喃喃。
这声喃喃落下,身边的人都没听见,而那正在杀妖兽的人却仿佛听见了,视线准确地压过来。
带着灼热杀意的眼眸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杀意逐渐消散。
而同一时间妖兽猛地扑过来,他视线没有转移,只抬手穿透了妖兽的身体。
“噗嗤——”
血液飞溅。
他的脸上也染了血。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前师父心魔形态同她说话,好像都是通过某种特殊的传声方式,压根就没看见过张口。
柳善善有些发愁。
但很快,她便想出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用力!
她信心满满地想。
哪儿能漏出水来,哪儿就是他的嘴巴了。
但让柳善善意向不到的是,随着她手上力道的缓缓收紧,小黑团子的全身都开始往外冒水……
大把大把的透明湖水顺着她的指缝、手背,往外不要钱似的流淌。
柳善善:“……”
原来这完全就是个行走的吸水神器!!
根本就不用张嘴巴,它根本就是个海绵啊!
所以,她真的不能靠“拧毛巾”的方法将师父拧干吗?
必须得做那什么鬼的人工呼吸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用力呢,就听昏睡并溺水中的小团子轻轻挣扎了一下,并发出很弱的一声:“叽……”
柳善善:“……”
她终于意识到她刚才做的那个举措几乎可以称得上一种酷刑。
手一顿,不得不另想法子。
她半跪在地上,将软趴趴的黑色团子放到湖岸边的石头上,双手同时操作,方便控制力道。
学着电视上看到的溺水急救方法,左手搭在它的身体上,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之上,试探着一点点用力。
每用力一次,水便冒出来一些。
可能因为方法和力道都温柔了许多,它没再发出痛苦的声音。
几次之后,撑得鼓鼓涨涨的小团子眼看着终于差不多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柳善善松了口气。
但她松得稍微有些许早——
因为师父的脑袋上,[溺水的心魔]几个字并没有消失。
只是底下的一行字变了。
变成了[请尽快为患者进行人工呼吸。]
柳善善:“……”
不是她不想救师父。
也不是她心思龌龊,觉得简简单单一个人工呼吸会影响她和师父之间的,至真至纯的师徒情谊。
而是——
她真的找不到人工呼吸的地方在哪啊!
莫非就跟排水一样,随便挑个地儿?
柳善善试探着将这东西捧起,缓缓将它靠近自己。
心里毫无绮念。
好吧,任谁对着这样一个纯黑色的,比棉花还要软,除了“Q弹可爱”完全找不出任何其他形容词的东西,恐怕都是生不出异样想法的。
不过,她没有真的完全瞎操作。
虽然这黑团子前后左右几乎长得没什么差别,但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曾不小心将放倒过。
也是自那之后,她逼着自己强行记住了师父的正反面和上下面。
虽然只有细微的差别,那也比没有强嘛。
于是,接下来,她通过以往玩布偶娃娃的经验,在师父的“正面”上,挨个对应出来他的脸、身体,的大概所在位置。
最终,视线落在了小团子的某个部位上。
她面一沉,心一横,一边在脑内回忆着人工呼吸的具体操作步骤,一边向“疑似师父唇部所在位置”贴近。
但——
生活就是这么爱和她开玩笑。
在她距离还有大概0.001毫米的时候,眼前忽然有黑雾缭绕而过。
紧接着,手中一轻,小黑球从她手里消失。
师父的脸凭空出现在面前,且,双目微睁,眼眸里出现了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不解的神情。
不怪他不解。
柳善善也挺不解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心魔形态的他整个团在她手掌心,而当他变回人后,却成了她双手勾在他脖颈上,且微合着眼眸,脸蛋朝上几乎就要贴到他身上去的姿势。
更不解的是……
不是溺水中急需拯救吗!
怎么忽然就醒了!
早知道他自己能醒,她根本不会做这个任务!!!
脑内虽波澜壮阔、汹涌澎湃,但她本人是安静的,如同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的石雕。
周围也是安静的。
师父没有说话,也没有将她推开,看上去似乎只是有一些不解,眉心轻轻拧着,微垂着视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除了缓解尴尬之外,还因为,语言苍白的时候,人便会理所应当地觉得肢体动作可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但让她未料到的是——师父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身娇体弱,比划的时候,不过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的身体便向后栽倒过去。
倒的过程十分丝滑。
完全由不得她反应。
更可怕的是——师父的身后,是湖啊!
“噗通”一声。
他栽进了湖里,顺理成章地被湖水吞没。
片刻后,一个圆圆鼓鼓的黑色东西,开始在湖水的拍打下浮浮沉沉。
柳善善:“……”
这下好,不用解释了。
待好不容易将又变回心魔模样的师父从湖里捞出来,她浑身就跟脱了力一般,上了岸只恨不得赶紧原地倒下睡一会儿。
但不行。
师父还溺着水呢。
这会儿它的样子,比上一回捞出来时还要鼓得厉害,看来喝的水更多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回她倒是没有慌。
将它抱过来,便开始按压。
按了没两下,就见师父又一次在她面前变回了人样。
柳善善:“……”
刚刚就想吐槽了。
都是落了水的人,他身上还有个[溺水]的buff呢,凭什么师父的身上还是干干的,连头发丝都没有沾到水。
她却浑身湿漉漉,难受极了。
柳善善越想越觉不公平。
见他这副模样,心想着,估计“溺水”对他来说,可能都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心里生着闷气,看也不看他,扭头便将身子转了过去。
——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借口生气,才能缓解方才的尴尬。
不过,脑袋才刚转过去,身后就多了股力量。
她被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身子又调转了回去。
师父倒是没有提刚刚的事情,只微垂着眼睫,看着她,将她的一只手握了起来。
片刻后,一股暖暖的流体,顺着两人紧握的手,缓缓灌入了她体内。
她刚想使小性子将手抽回来呢,便感觉到。
咦。
身上的衣服好像干了一些。
只不过,一直到她身上完全干透,他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仍旧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往她身体里输送。
刚从湖里出来的凉意,被快速驱赶开,浑身变得暖烘烘的。
可师父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抬了抬眼,悄悄打量他。
他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柳善善本来想,此刻气氛还算可以,说不定可以稍微同他解释一下——“人工呼吸”。
但想了又想。
算了,解释也解释不清!
反正师父也没生气!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柳善善完全打消了念头,脑袋一键清空,无比放松!
可待她放空了一会儿,才觉不对。
——身体怎么越来越烫了?!
她抬脸,直勾勾看向师父。
他仍旧垂着眼,目光认真而又专注地落在他俩的交握手上,呼吸也均匀,一看就是在聚精会神干正事。
但是……
柳善善:“……师父,你想把我烤熟吗?”
古有温水煮青蛙,现有灵力烤徒弟。
师父:“……”
他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将她的手放下。
她决定先不和他计较。
——好不容易师父醒了,还是问问正事比较重要。
柳善善端坐在地上,神情严肃问:“师父,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有些过度嗜睡了!”
师父沉默了。
虽觉得有些难以相信,可他的反应实在出乎她意料,她不由问道:“你知道?”
他却没有答话,只转过头,看向一旁,顾左右而言他:“夜深了,该休息了。”
柳善善:“……??”
哪里夜深了。
周围亮堂着呢!
听这意思,怎么感觉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有些心虚呢!
总不会是故意的吧!
想起自己之前的担心,她瞬间觉得有些生气和委屈!
柳善善不肯这么轻松就放过他,抬高声音问道:“师父!快告诉我,为什么会嗜睡?是生病了吗?还是因为其他?”
他这才转过脸来。
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道:“不是生病。”
那是什么?
她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可他却不肯再说了,只同她道,只是嗜睡,对身体没有影响,让她不要担心。
柳善善还想追问——
就看他已经变回了团子心魔的模样,不再出声,好一会儿后,慢吞吞地爬上她的肩头。
她本有些不开心,想将他从肩头推下去以示生气,待再一看,却看见他脑脑袋上的文字又变成了。
[昏昏欲睡的心魔]
师父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柳善善呆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想,师父的心魔是因为她。
嗜睡……难道也是因为她?
可师父不打算回答她。
柳善善有些愤愤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决定继续去做任务。
不告诉就不告诉!
等到了35级,她自己就知道了!
若当真和她有关,她发誓她一定要和师父恩断义绝!
柳善善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忘记刚才的几个小插曲,继续她的任务。
任务【给周围的一切打招呼】还差最后一个。
方才的树林她不敢再回去,好在任务没要求非得在树林里做。
她决定在湖里搜寻一下新的任务目标。
目光刚望向湖底,便撞入了一双眼眸。
那双眼在湖底静静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看到她目光望过来,也没有闪躲,反倒是多了一点点笑意。
紧接着,柳善善看到他身后的,疑似鱼尾巴的东西,在湖水里轻轻甩了甩。
湖面激起阵阵水花,他的身体游动了起来,不过片刻,便游到了她面前的湖边。
“哗啦”一声。
巨大的鱼尾巴再度掀起水浪阵阵。
柳善善:“……!”
天呀。
她居然看到活着的人鱼了!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说来也奇怪。
来到这世界之后,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奇特生物。会说话的剑,会跳舞的蟋蟀,能飞上天的小猪,或是什么蛇头鸡身怪……
那些时候,她确实也都是新奇、震惊的。
可却又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心潮汹涌。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美人鱼”这个词对她来说,始终是只存在在童话故事里的概念。
湖水是碧绿色的,却又无比干净澄澈,他生得极美,一头银白色长发,而鱼尾因为游动而甩出时,便于阳光下呈现出极为耀眼的斑斓色彩。
画面极为梦幻。
“哗啦”。
又有水花掀起。
师父:……
他放下手:“你该回去了。”
柳善善听言立即瘫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过分,你用完就扔,这算什么!负心汉!人家刚才才坏了名声给你遮掩,你现在是要怎样,过河拆桥?”
师父看着面上一点娇羞都没有的人陷入了沉默。
柳善善继续:“现在我们明面上的关系可是青峰峰主都知道了,我等下就去宣扬你是个负心汉的事实!”
师父闭了闭眼,他直奔主题:“说吧,你想要什么?”
柳善善接的也很快:“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中奇峰峰主本命阵法的反噬。”
师父顿住,他想过这人会要灵石,或者要法器,又或者直接问他要修为。
却没想到这人陡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在问他的事。
而知道他的事的人都死了。
他侧过身:“此事与你无关,也于你无害,你为何要知晓?”
柳善善理所当然:“就是想知道啊。”
废话,看剧都想看个全乎的,她现在就知道了个结局,肯定想知道开头哇。
师父再次顿住,只是想知道?没有原因?没有目的?
紧接着他又听见:“我不该知道吗?我都被你拉上贼船了,我也算被迫成为你半个同伙了吧,你刚才还说什么一起死,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我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师父了然,原是因为这个。
他道:“无事,我会在事发之前杀了你,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你只需记恨我。”
柳善善:……
这活阎王一般的逻辑。
算了,不说就不说。
她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脚时又被叫住。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最近附近盘查的人会变多,我们如今的关系不能被怀疑,我会接你上下讲堂,你除了就寝也需得在我院子里。”
她直接回绝:“我不要。”
“每天十个上品灵石。”
她沉默了。
半刻后,她底气不足:“那行吧。”
——
柳善善离开后,师父调息半个时辰后去了宗主所在的长霄峰。
长霄峰是元一宗最高的峰,以往只住着宗主和宗主徒弟。
后宗主徒弟大多在外游历,宗主便封锁整个长霄峰用作闭关,师父也因此暂住形峰。
如今宗主仓促出关,是因为奇峰峰主一事,他第一反应便是召来师父。
长霄峰常年积雪,宗主殿以千年冰筑之,宗主坐于首,几层阶梯后是跪着的师父,他没有抬头,便只能看见一点宗主的鞋尖。
“是不是你?”
宗主的声音冰凉又威严。
师父没有回话,因为他知道,无论回什么都免不了一顿折磨。
不出所料,下一秒一道冰封的囚笼将他笼罩,数十枚术法化作的冰箭穿透了他。
是沁入灵魂的疼痛,带着透骨的凉。
而紧接着从他记事起便刻在心口的阵法陡然灼热,随后灼烧,如同将心脏放在炙火上灼烤,几乎要烧干他的血液。
他闷哼一声,手撑在地上,他克制着抬眸,眉头和睫羽刚染上白霜便又被来自心口的灼热蒸发。
冰火两重天。
他意识几乎要模糊,但他却紧紧盯着上首那人手上的阵盘,闪着熠熠的灵光,美轮美奂,是修仙界最玄奥的阵法。
至今无解。
双生阵,从他记事起,就将他死死困住的阵。
不得死,不得肆意活,不得自由。
“咳……”
师父禁不住闷哼一身,视线逐渐模糊,他死死控制着体内的魔气一层又一层覆盖上伤处,不让自己出现一点端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方才传来暗含警告的声音。
“你生来便是要死的,是我给了你活下来的可能,作为替身你也偷了二十年光阴,最后这一年,你合该安分。
“奇峰峰主即是被魔所伤,你该避险,这段时间便不要出宗了吧。”
一年,他只剩下一年了。
师父忍着疼痛爬起来,挺直了脊背,他拖着最后一分力气回到形峰,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
柳善善转峰之后的第一堂课是修仙界历史,由奇峰开设,她在房间彻底休息了三天后挣扎着起床。
她记挂着自己的十个上品灵石,去上课前特地去敲了隔壁的院门,里面没有回应。
许是不在。
她没多想便直接踩着自己的飞行器去了。
奇峰主修阵法,整个奇峰布局便是一个巨大的阵盘,并与宗门大阵相连。据说若是遇袭,奇峰峰主作为阵眼,身在奇峰,却能护卫整个宗门。
就挺神奇的,她在自己院子宅着的那几天无聊翻着看了点阵法书,看着看着竟真的来了兴致。
如今见到这种大型阵法也下意识驻足观察。
她正踩着飞行器停滞在上空,这时旁边一艘装潢精致的小型仙舟飞过。
等等,仙舟??
这玩意不是很贵,整个宗门也只有一艘吗?
这玩意不是很烧灵石,随便一下就烧掉好几摞灵石小山吗?
虽然这艘仙舟看着不大,但这是在去上讲堂的路上随便就能看见的吗?
她控制飞行器悄摸着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经明?
经明也看到了她,他有些不好意思:“师妹要上来吗?”
柳善善木着脸上了仙舟,一上去她便看见几箱子灵石作为动力随意放在一边。
她的脸更木了:“经师兄你……来上课?”
她问得很迟疑,经明敏锐察觉到了,他愈加不好意思:“我原是不想开仙舟的,但我的飞行器坏了,我修为低不会御剑,储物戒中只剩下这仙舟了……”
只,只剩下?
柳善善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起先经明说自己很有钱,她还没什么概念,现在她懂了。
他真的有,他很有。
经明见柳善善不说话,心里愈加忐忑。
他面上也红了一片:“是,是不是,太高调了……”
柳善善见人马上就要熟了,才想起这位同门是个绝世社恐,人一多都会手抖的那种。
她咳了咳,主动转移了话题:“哈哈,其实还好啦,师兄也是来上课的?”
经明松了一口气,他小幅度点头:“是的,与师妹是一节课。”
说到这,他又紧张起来,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书袋递过去。
因为要送东西,他脸又红了起来。
“师妹第,第一次转峰后上课,可能准备不周,这,这是我为师妹准备的书……”
见经明这模样,柳善善也跟着小心起来,生怕一自己一个精神不稳定把人吓着。
她接过书袋,音量放低:“多谢师兄,我确实没准备。”
手里的东西送了出去,经明又松了一口气,这时奇峰已经近在眼前,他急忙控制着仙舟停下,并将扶梯放了下去。
“师妹,我们到了。”
柳善善看着甚至镶嵌着宝石的扶梯再次沉默。
世界上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她摸着宝石下了仙舟。
仙舟还是太过惹眼,引起了不少的关注,许多人的视线都看向这边,最后集中在柳善善身上。
为什么是柳善善?因为经明已经藏起来了。
江松一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宗门,戚媛回去之后又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意图将整件事盖在柳善善头上,便是没有实证,大家也下意识记住了这个人。
并顺便知道了柳善善在缥缈峰的系列事件。
据说因为她,近来缥缈峰弟子行为都透着诡异,有人夜里经过还能瞧见缥缈峰弟子在寝舍内如同大猩猩一般走来走去。
简直匪夷所思。在他们看来,她显然已经变成了坏蛋的代名词。
众妖怪们愤愤怒斥。
“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你,又没有真的要吃你,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事。”
“进山林的人那么多,唯独将你放进了皎月湖允许你窥见少主容颜,你为何要以怨报德。”
“大胆凡人,居然敢这般欺负我们少主!”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攻击她。
无外乎便是,翻来覆去地说,他们的少主有多善良多纯真多无暇,比皎月湖的湖水还要澄澈干净。他们少主的身份有多金贵,是鲛人一族未来的全部希望,千百年来都被妥妥贴贴地保护在皎月湖里,从未接触过危险。
而她这个初次出现的大坏人,竟然一出现,就想把他们的少主给偷走。
若非他们及时发现,他们岂不是就要没少主了!
简直十恶不赦!
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越说越激愤,团团将柳善善围在了中间。
他没有力气回答。
门外的人像是真的担心他死了,直接推开了门,光亮一下洒进来,他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他听见:“天爷,不至于吧!就一个阵法反噬,需要直接挖肉吗!”
她的声音震惊中带着慌乱。
“你今天一天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这个阵法反噬太厉害,你顶不住了?
“那你真挺能忍的,要不是我回去想了下,都没发现你不对劲。”
她蹲下身,非常自然地从他身上摸出药瓶:“而且你怎么不包扎,痛傻了?”
他看着背着阳光的人,没有说话。
她撒下了药粉,引起一阵疼痛。
“怎么不说话?”
他克制着,将手上的血液抹在柳善善那分外干净的粉面上,血色晕开一片,在白嫩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正在认真撒药粉的柳善善:?
“你干什么?”
师父应得牛头不对马嘴:“没有力气处理伤口。”
柳善善:……
她胡乱擦着自己的脸:“那包扎得加钱,你刚发神经抹我脸也得加钱。”
师父默了默,随后摸出了几枚灵石。
柳善善立即把钱收下,紧接着扯着细布开始一板一眼地包扎,手环过人身后又绕回来,她分外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此刻二人已经因为包扎的动作距离过分地近。
师父看着凑在身前的面容,那抹血色并没有被擦干净,反倒被蹭的哪里都是。
就像他弄脏的那枚玉石。
玉石也是柳善善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曲。
柳善善全然不知,只认真包扎,一边包扎还一边面容逐渐扭曲,不断吸气。
就像疼的是她一样。
师父将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她好像很怕疼。
怕疼,却不怕他。
他再次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柳善善疑惑,她非常夸张地用手将他从上到下展示了一遍。
她说:“你这个样子,我有怕的必要吗?”
师父:……
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淡漠:“你可抓住机会杀我。”
柳善善继续最后的包扎动作,她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并将蝴蝶结整理妥帖。
她回应的声音带着无语:“抱歉哈,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这时天色已晚,不知怎的又下起了小雨,雨丝飘进来,带起一番凉意。
柳善善站起身:“钱我收了,活我也干了,阵法我也学了不少,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师父不解抬头,看着叉着腰,面色格外不满的人。
“什么?”
她鼓起了腮帮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教我防身术?”
好起来。
那一刻,他因为魔气始终动荡的心绪好似平和了几分,不知缘由。
他应:“过几天。”
——
柳善善没有等到师父的过几天,因为这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每天放在门口的十个上品灵石。
所以领了钱的她除了上课就是在院子里打摆子。
打摆子的空隙看下阵法书。
还顺便画好了锤子的图纸,她拿着图纸去找经明。
经明的院子与苏依依成玺的挨在一起,她敲门时几人也在。
成玺见是柳善善很是惊喜:“师妹怎么来了,还说等会去找你。”
柳善善疑惑:“怎么了?”
成玺拉着人坐下:“是近来三福秘境要开了,每年宗门弟子都会组队一同前往,一般是一名金丹期,两名筑基期,两名炼气期。
“依依近来突破了筑基,我们正好四个人,再去寻一名金丹期师兄或者师姐便可。
“不过这只设想,我正想去问问你是不是要与小师兄一道,不与我们一起也行的。”
柳善善摸着下巴思考:“这三福秘境这么好?”
“自是好的,”成玺解答,“三福秘境在元一宗发现,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据说二十年前,我们宗门的的师兄从里面拿出了仙品阵法,除此之外,还有人拿出洗髓,那可是能改变灵根的圣品。
“因着金丹的修为上限,每年修仙界的年轻一辈几乎都会来此,是少见的盛事。”
柳善善听言了然,确实,逆天改命的机会谁都想要。
她想到了江无眠。
她道:“那江家少主来这也是因为三福秘境,并不是因为别的?”
成玺点头:“我原也以为他来是为了江松,可我打听到江松的处置已经出来了,是要赔偿损失,再赶出宗门去。
“那江家少主还派人亲自将江松领了回去,据说回去还要按照家主意思幽闭十年。”
柳善善诧异:“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成玺放低音量:“江家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这事就低调处理了,我还特地打听了下才知晓的。”
成玺的人脉向来是广的。
江松的事算是有了结果,对她也是有利的,柳善善便没多想,她回到正题:“三福秘境的事我再想想,过两天给师姐答复。”
她拿出锤子图纸递给经明:“经师兄,这是我此前委托你造的法器图纸。”
经明眼眸一亮,他接过图纸轻轻展开,铺满了桌子,但是还有,他继续展开,随后图纸铺在了地上,但是还有?
他顿了顿,继续动作,直到将整个图纸都铺开,长度几乎有一人高。
图上是一柄巨大的锤子,暗红色,上方还有各种宝石。
饶是不常说话的苏依依也禁不住出声:“好大。”
柳善善不太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尺寸,便按照想法一比一还原了。”
经明默了默,他小声提醒:“师妹,造这样一个锤子,可能会很重。”
这点柳善善早就想到了,她一面认真:“师兄你可以偷工减料一下,我可以要空心的。”
经明:……
他见过不少器修接的单子,却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要求。
但……也行。
他端详着图纸:“空心的也可,我可用特殊材料让它坚硬,师妹还有别的要求吗?”
柳善善分外郑重:“没有了,还请师兄一比一还原外表,我的需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够拉风就行。”
经明一噎,这许是他见过最奇特的需求了。
但想到是柳师妹所需,倒也合理。
他思考片刻,脑中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他道:“需得告知师妹一声,材料费可能需得五百上品灵石。”
柳善善顿时僵住,她不敢相信:“多少?”
她浑身上下,包括抢戚媛的,师父那赚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五百啊!
柳善善果断决定放弃这个任务。
鲛人灭族对她来说可没什么痛痒关系!
只是,骑着骑着,灵兽忽然便卡住了。
它的翅膀仍旧在扇动,但周围的景色再也没有变化过,她试着调转方向,可不管飞往什么方向,都会在最终落得个卡住不动的下场。
这不由让柳善善想起了……游戏中的,空气墙?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出不去。
柳善善的脑袋里不由冒出一个惊人且难以相信的猜想。
莫非——
不会吧?!
正这么想着,脑袋里跳出来的话,便彻底印证了想法。
【温馨提示:还请先完成地图任务,再离开本地图】
柳善善:“……”
柳善善对一切都不知道,她非常悠闲地走进讲堂坐到已经坐下经明旁边。
来上课的也有曾经的缥缈峰同门,她们看过的眼神更肆无忌惮些,有的还带着兴奋,她身边的经明身体逐渐僵硬。
柳善善发现经明的异样后才察觉到大家的视线,她当即出声:“诸位想看不若走到我面前来看?我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话音一落,四周一静,原本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顿时消散。
她非常满意:“没事了经师兄。”
经明逐渐放松,他小声道:“师妹真厉害,若是我,只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善善摆摆手:“能让别人不痛快的时候就不要为难自己,更何况是他们看我在先。”
经明听言若有所思。
课程开始了,长老正讲到当世的修仙界。
“我们正处于灵气充沛的年代,便是普通农人劳作一辈子也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因此衍生出不少别的法门,比如锤修……”
听到锤修,柳善善下意识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器。
一柄比她高的,暗红色的,漂亮锤子。
她又想到经明恰巧是器修:“经师兄如今可会造法器?”
经明听言愣住:“师妹想造法器?”
柳善善点点头:“对,我如今要做锤修,总要有个锤子才行。”
经明了然,他道:“我认识几位厉害的器修,可以介绍给师妹。”
柳善善摇摇头:“师兄,我在问你会不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灵石不如给师兄赚。”
经明再次愣住:“师妹……是想委托我吗?”
他修为低,从未有人委托过他造法器,便是从前在班峰时,他也从未参与过班峰的法器制造。
没有人会信任一个炼气期器修。
紧接着他听见:“对哇,经师兄不是器修吗?”
对啊,他最想成为的,就是一名器修,普通的,能造法器的器修。
他小心抬头,看见了柳师妹带着信任的眼神。
他仿佛受到鼓舞:“那,那好,希望不会让师妹失望。”
柳善善点点头:“不会不会,等我回去给师兄画个图纸。”
二人就此说定,一时间二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上方长老的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纸团落在她跟前,她吓了一跳,随后抬眸观察四周,没看见啥异样。
应该是误传。
她正准备随意扔掉时,看见纸团表面依稀写着一句:“话说有人知道奇峰峰主遇袭的事吗?”
她心口一跳,直觉将奇峰峰主遇袭与昨日的师父联系起来。
它们满脸的焦急与担忧,有的慰问,有的跳河,有的以头抢地,有的在岸边跃跃欲试数次后又收回了爪子,抱着脑袋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少主少主,你还好吗少主?”
“是这个贼人将你捆来的?”
“她可有伤你?啊啊啊我的少主!”
一个小妖已经气冲冲地跳到了她的面前,怒气冲冲地问她:“为何绑我们的少主?你有何居心?!”
柳善善:“……”
……拯救鲛人?还是先救救她吧。
垃圾任务,害她不浅!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符星荏顿时收起混不正经的样子,坐起身子抬手一抓,便将桌上的伤药握在手中。
她沾起药膏,捧起柳善善的手,细细涂抹在伤口上,最后又轻轻吹了吹,像是在努力抚平即将出笼的凶兽。
“我尊贵无比的尊主大人,还疼吗?”
柳善善看着眼前扮做楚楚可怜模样的合欢宗老祖,撤回右手,“别把合欢宗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好嘛好嘛,”符星荏捋了捋鬓角碎发,眼中闪过隐秘的兴奋,“我只是好奇,你这般冷心冷情的人,要如何引师父动情?”
“要不要,我帮帮你?”
她说着话,纤指又伸了过来,在柳善善衣领处轻柔划过。
柳善善不由得眯了眯眼,饶她身为魔尊,也被眼前殊色一晃,她沉默一瞬,“你要如何帮我?”
符星荏凑近她,笑嘻嘻道,“最近本宗主新炼制了一味丹药,可让男人所有感情皆倾注与你一人,如烈焰焚烧、炙热滚烫,我为它取名——‘焚情’。”
“要给那位的转世来一颗吗?”
柳善善皱眉看了眼色如其名的红色丹药,“修道者渡劫,乃是天道考验,杀劫需经历死亡,生劫需受生之苦,情劫自然要动真心。”
“真心?”
符星荏似乎听到了极可笑的话,挑了挑眉,“这天下的男人都没有心,何来真心?”
“要我说,你何必受这苦?”她示意柳善善右手。
“世间万物皆有价,想要得到或用金钱、或以躯体、或损神魂,总有需要付出的东西。”
柳善善垂眸,缓缓合拢掌心,“常言真心难求,你应当比我清楚,想要得到一个人真心,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区区小伤、何足惜之?”
见符星荏不服气,她摆了摆手,“你之道在于此,我不与你争辩。回魔界去,非我召唤不得擅入人界。”
符星荏撇了撇嘴,施施然起身,正欲离去时突然问道,“为何不直接灭了师父神魂?”
她站了一会儿,没等到柳善善的回答,便知此事不可,也懒得多问,挥挥手离开了。
柳善善静坐半晌,今日自午后便水米未进,此刻未免饿得难受。
人族的身体实在虚弱,受了伤、晚上再不吃点东西,她真怕自己明日就被迫神魂离体了。
索性披上棉袄拐进了小厨房,想着熬点粥喝。
起了灶火烧上水,她在灶台边坐下,伸手靠近火苗取暖。
冬夜僻静,只有微弱的风声,柳善善想起符星荏方才的疑问,出了神。
天行有常,世间黑白之分犹如神魔两族,此消彼长却难以尽数消失,一旦她动手灭了师父神魂,就如同亲手掀翻了天道面前的那杆平衡称。
魔族虽能趁神族无主之际攻入,却远非长久之计,必然也会随着神族的衰落而凋敝。
而师父魂灭,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直到新的神尊诞生,魔界才会有下一任统御各方的魔尊出现。
所以她并不会彻底杀死师父,只是借由渡劫一事,消减他的修为,甚至让他渡劫失败难以回归神位。
至于让他落入轮回?林墨芝想法如何,柳善善大约能猜到几分。
她倒是不急,待手好了些,又抱着瓷罐去接梅花雪水了,撤了许昌这个跟屁虫,她倒是可以放心实施计划了。
林墨芝依旧没有用她的梅花雪水,绿漪倒是自从她手伤之后,对她稍微有了些好颜色。
“绿漪姐姐早,”柳善善揭开锅盖,热气蒸腾而起,“水烧好了,正热着。”
绿漪“嗯”了一声,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她托着锅盖的右手,抢过锅盖挤开她,“不用你帮忙,看好火就行。”
柳善善眯着眼睛笑了笑,“谢谢绿漪姐姐。”
松鹤院三人中,林墨芝表面亲和实则心思深重,许昌倒是表里如一、忠心寡言,可他只忠于林墨芝一人,对旁的不甚关心。
而绿漪看着是最凶的,其实嘴硬心软,也是唯一一个因她受伤而改变态度的人。
柳善善怀里抱着瓷罐,思绪飞转、步履不停,或许她可以利用林墨玉来获取林墨芝的信任。
穿过回廊,又行过一片矮松小林,林府西北角的院墙处有几株低矮梅树,此地偏僻鲜有人来,梅树自然也无人照料修剪,枝节横生,长得格外放肆。
“噼啪——”翡翠的尸体是在三日后被发现的。
那样子一看就是他杀,只是地方偏僻,根本无人看见是谁杀的。
林墨玉不好说出原委,央着父亲林水御动用回溯时间的法器,里面却连一个身影都没有,这分明是被修为高深之人抹去了身影。
而柳善善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任谁都能看出她没有修为,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墨玉虽然确定凶手就是她,却也碍于没有证据无法说出口,愈发恨极了柳善善。
林府上下人心惶惶,林水御夫妻二人为了安抚人心,不仅加强了守卫,还在府内设下了防御阵法。
直到天气暖和起来,此事才渐渐平息下去。
林墨芝大约只是怀疑翡翠的死与她有关,但却无法解释法器中为何没有她的身影,连带着绿漪待她都多了几分谨慎和探究之意。
冰雪消融,已经接不到梅花雪水了,林墨芝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而柳善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时间。
冬日集雪、春日送花。
许昌外出办事去了,原本换了绿漪每日去大厨房拎饭,但今日要为院里的花池松土,她脱不开身,就交给了柳善善。
“你······快去快回,听见谁喊都不要搭理,拿到饭就回来,”绿漪将食盒递给她,“若、若是有人为难,你就告诉大厨房的杏儿,明白吗?”
柳善善点了点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明白了。”
“嗯,去吧。”
绿漪站在院门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进去了。
柳善善明白她的意思。
自翡翠死后,她再也没出过松鹤院的门,即便林墨玉再恨、再气,也无法将手伸到林墨芝面前来。
听说后来璎珞院莫名死了两个下人,身上满是鞭痕,被抬出来时没有一块好肉。
真是芙蓉面修罗心。
无论林墨玉有多么生气,她也只能等,等一个柳善善走出松鹤院的机会,起码林水御在的时候,她不敢轻举妄动。
柳善善刚迈出松鹤院的门,走了没多久,就瞥见一个身影从隐秘处奔出,向璎珞院的方向去了。
翡翠的死已经让林墨芝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动摇,许昌所谓的出去办事,应当就是去查她的身份。
是真的流民,还是伪装成流民的眼线?
毕竟她前脚受了伤,后脚林墨玉身边陪伴长大的贴身婢子就死了,用一个心腹去换眼线的安全,实在不像林墨玉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她今日给林墨玉这个机会,就是为了再添一把火,让林墨芝查明她的身份后,加深愧疚的火。
对多疑者来说,绝不能将事实摆在他面前,要引他亲身探查到真相,才会让他真正放下疑心、信以为真。
林墨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重情。
不论对许昌还是绿漪,亦或是绿漪口中那个几年前死去的小厮,他都极尽维护。
当他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得知一直以来因自己的多疑错认了真心,甚至让献出真心之人一次次陷入陷阱,无边的悔意就会席卷他。
比之他自己招揽的许昌和绿漪,她将成为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获得他的信任,最终引他动情。
“阿雪,装好了。”
杏儿笑着将食盒递给柳善善,还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栗子糕,俏皮地眨了眨眼,轻声道,“拿好,刚出炉的。”
柳善善却一反常态,颇为紧张地捏住杏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杏儿姐姐,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害怕。”
杏儿顿时神情一肃,紧接着又露出一副笑模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回去吧。”
得了她的保证,柳善善明白她会设法通知绿漪,便迟疑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她,见她冲自己摆手,这才拎着食盒走出了大厨房。
柳善善一路上东张西望,神情紧张地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路过的下人们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没人想管闲事。
又或者说,没人想和松鹤院的人沾边。
走了一路都没发生什么,眼见快到松鹤院,柳善善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大厨房到松鹤院的路上,有一处造景花园,虽然占地不大,却做得小巧精致,暗合阴阳八卦之理,能够聚灵养气,故而这里的花都比别处开得早些。
柳善善这几日送给林墨芝的花都是从这里采的,她不采那些乍眼的大花,只是选了些颜色鲜嫩的小花凑做一把,每日变着些颜色搭配,央着绿漪将这些花插在林墨芝屋内的花瓶里。
绿漪原本要拒绝,听她说了一句“就算看不见春日之景,闻闻味道也算是在春日里了”,沉默片刻后同意了。
只是林墨芝问起来时,只说是自己采的,并没有提及柳善善,否则又要浪费一番心意。
之前几日为了避开林墨玉的眼线,她都是天快亮时偷偷溜出来,今日正好路过,索性顺手采了。
她没有注意到,原本花园中还偶尔有人经过,等到她采完花,已经空无一人了。
唯有不远处一抹鲜红身影,带着两三个婢子站在花丛中,好心情地垂首嗅了嗅牡丹香。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林墨玉很满意柳善善脸上露出的惊恐神情,她唇边带笑,一步一步走向柳善善。
“你、你要干什么?”
柳善善随之后退,正欲抬腿就跑,却被身后出现的两名壮硕嬷嬷按住,跪倒在原地。
食盒中的餐食洒了一地,手中的那束花还紧紧握着。
林墨玉扬了扬下巴,嬷嬷会意,从她手中夺过那束花送到林墨玉前面。
她抬手拨了拨被蹂躏地已经不再挺直的花朵,撇了撇嘴,“真是个贱人,喜欢的花也是这般杂种。”
柳善善听出她意有所指,红着眼挣扎起来,“把花还给我!”
瘦小的肩膀快被力气极大的嬷嬷捏碎了,疼痛让她流下眼泪,却依旧奋力挣扎着,想要夺回那束被旁人弃之敝履的花。
林墨玉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盯着柳善善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抓起那束花,将它们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
柳善善眼眶通红,嘴唇颤抖,抑制住啜泣倔强地瞪着她,“你是坏女人!”
林墨玉一愣,随即扬起狠戾笑意,抬手就甩了柳善善两巴掌,抽得她脸都偏向了一边。
她俯下|身,捏住柳善善红肿的脸,恶狠狠道,“再敢说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
“里、里是坏女人!”
柳善善对上林墨芝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厌恶。
林墨玉看着那双和从前那些骂她的人如出一辙、满是厌恶的眼睛,恶意如同浪潮翻涌而来。
她的指尖抚过柳善善的眼周,带着极度兴奋的颤抖之意,近乎疯狂,
“不如,我把你的眼睛也挖了,让你去和你的大少爷做个伴,可好?”
一声极细微的树枝碎裂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柳善善恍若未觉,继续捧着罐子抖落梅树上的雪水,待接满后,她蹲下|身子,将罐子放在地上。
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迟迟没有起身。
突然,她抓起一把地面上混合着砂石的散雪朝后猛地撒了出去——
来人痛呼一声,又迅速压下,她被雪泥迷了眼睛,却也不敢大声喊叫,只凭感觉连忙后退几步,掏出帕子擦起眼睛来。
是个熟人。
那日林墨玉身边的婢子——翡翠。
柳善善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匕首,趁她看不明朗,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随即捞起瓷罐就跑。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翡翠原本痛得要死,一听柳善善大声呼喊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疼痛,连忙翻身而起,半睁不睁着眼睛追了上去。
二小姐极恨大少爷,连带着对他忠心的小厮婢子都看不惯。
皆是因为当年夫人嫁入府中时,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飞雪城,都说是夫人与老爷暗通款曲,撺掇老爷害死了原配,这才登堂入室。
二小姐自然也受了影响,背着骂名过了一段日子,直到夫人多方经营,待人和善又御下有方,这才渐渐无人提起了。
夫人和老爷觉得亏欠二小姐,本就疼爱这第一个孩子,加之她天赋卓绝,幼时便测出了天级火灵根,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疼宠她,最终养成了今日嚣张跋扈的性格。
二小姐早几年就暗中处理过一位大少爷院中的小厮。
大少爷面上不显,暗中却把二小姐好一顿整治,让二小姐有苦说不出。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不知这次那小丫头又触怒了她什么,踩了手不算,竟还要杀人灭口。
翡翠心中也不愿意,但她无法反抗,只能遵命而行。
眼见前面奔逃的身影进了矮松林,若是让柳善善跑出去,便到了有人的地方,此次错失机会,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翡翠咬了咬牙,忍住身上疼痛,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矮松林茂密,又被修剪得树体圆肥,想要在这里找个人还真不容易。
她放轻脚步,握紧匕首,正纳闷怎么听不见柳善善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了,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露出熟悉的瓷罐。
找到了!
她步履愈发缓慢,眼见就要绕过树去,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她再次踹倒在地。
翡翠只觉得腕间一痛,握着匕首的手就卸了力,匕首落入一只带有薄茧的手中。
随即背上一沉,有人压着她贴了上来,唇边笑意顺着极低的气音传入她的耳朵。
“早呀,喜欢我为你选的埋骨之地吗?”
匕首已然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神界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岂会放任神尊渡劫失败,必定会设法从中干扰,即便她想如此,恐怕也难以达成。
“在想什么?水已经开了。”
柳善善收敛神思,装作没听见脚步声,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水汽氤氲间,林墨芝原本就清雅俊秀的容貌竟添了几分仙气,白色绸纱蒙眼,在灯火昏暗的小厨房里,如同仙人降临。
柳善善愣了愣,红着脸匆忙起身,“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便起身自己走走,”林墨芝温润笑着,“倒是你,这是吃过又饿了吗?倒也是,你正在长身体饿得快。在煮什么?”
装什么装?你不都知道吗。
柳善善顿了顿,将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我、我想煮些粥喝。”
既然他装作不知,那她便与他演好这出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局促,林墨芝笑了笑,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与亲切,“那我蹭一碗可好?”
柳善善一愣,随后连忙笑着答应,“好!”
两人围坐在灶火旁,一人捧着一碗无滋无味的米粥低声说着话,林府、伤口似乎都被遗忘,他们真如一对兄妹闲坐一处,彼此无间亲密。
“大哥哥快回去吧,我来洗碗。”
柳善善想要伸手扶他,却被林墨芝轻轻推开,“无事,我一个人不也走过来了。你洗完早些休息,或放到明早再收拾,不要太晚。”
“好,”她乖乖点了点头,“那大哥哥你小心。”
林墨芝手中竹仗点地,推开房门,慢慢摸索着走了出去。
行至拐弯处,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他。
“还没休息?”
“回主子,起夜时恰巧看见您进了小厨房,这才在此等候。”
许昌说话一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这也是林墨芝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这小丫头挺能撑,”林墨芝突然笑了笑,“我装作不知她受伤,她竟也不与我说。”
许昌疑惑,“那瓶药?”
林墨芝明白他的意思,“我让绿漪送去时,不要提是我让她送的,更何况她去时柳微雪正在睡觉,又如何知晓是我送的?”
“改日她若问起来,绿漪认下便是。”
许昌点了点头,没再多话。
林墨芝兀自感叹,“一个小丫头,正是天真的年纪,尚不知自己是被父母卖入府中,一生都要为奴为婢,受了欺负能忍住哭诉,有如此忍耐心性。”
“许昌,你说这可能吗?”
他吸了口凛冽寒气,意味深长道,“除非,此处有她所求之物,不惜用苦肉计也要留在这里。”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跟着她了。”
“是。”
强买强卖啊!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这么瞪着我作甚,怎么,不满意吗?”
林墨玉似乎觉得柳善善不服输、瞪着自己的模样过于好笑,还捏住她的两颊左右晃了晃。
“让你陪着那死瞎子不好吗?”
柳善善猛地偏头甩开她的手,恨恨道,“坏女人,不准你骂大少爷!”
林墨玉面色突变,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拔出挂在腰间的短刃,神情狰狞朝柳善善的右眼刺了下去。
柳善善害怕地闭紧了眼睛,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抖,身后两名按住她的嬷嬷也露出不忍之色,偏过头去。
眼见短刃就要插入她的眼睛,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林墨玉一顿,看都没回头看,咬牙继续向下刺去。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飞速而来,刹那间火花飞溅,弹飞了林墨玉手中的短刃。
“爹!”林墨玉气得跺脚,“您这是干什么?!”
林水御沉着脸大步而来,挥手让两个嬷嬷松开柳善善,一巴掌将林墨玉扇倒在地。
“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回望林水御,从小父亲连骂都不忍心,今日竟在这么多人面前结结实实打了她。
这打击对林墨玉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让她当场呆愣住,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直到她看见那个徐徐步入花园、白纱蒙眼的身影。
柳善善被嬷嬷使大力按在地上久了,现下就算放开,两个膝盖也早跪麻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绿漪见状,上前两步搀起了她,顺手为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绿漪姐姐,”柳善善方才被欺负狠了都没流泪,撑腰的人来了反倒眼眶红红,瘪了瘪嘴,“对不起,我把饭洒了。”
绿漪看都没看地上的饭渣,张嘴就道,“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林墨芝静静站在原地,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林水御颇为难地看了眼双眸噙泪的林墨玉,心中闪过一丝疼惜,但紧接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玉儿,向她道歉。”
“爹,你在说什么?”林墨玉震惊,“你要我向一个贱婢道歉?!”
林墨芝皱了皱眉,“二妹妹,慎言。”
林墨玉当即变了脸色,她腾地站起来,指着林墨芝怒骂道,“克疯亲娘的死瞎子,谁是你‘二妹妹’!”
柳善善感觉到绿漪扶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仰头见她脸颊绷紧、牙关紧咬,一副忍耐到极致的模样,林墨芝却依旧神色未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林水御正要发怒,突闻花园另一边响起一道女声,“老爷,玉儿是你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您真的忍心让她如此吗?”
柳善善敏锐地察觉到,林墨芝握着竹杖的手收紧了一瞬。
看来,迎面走来这位风韵尚存的妇人就是林夫人了。
林水御、林墨芝母亲和林夫人之间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流言真假难辨,但他们之间必定存在某种仇怨,甚至有更深的隐情也尚未可知。
“娘,”林墨玉踉跄着扑向林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儿的脸好疼。”
林夫人眉头微蹩,满脸心疼地摸了摸她脸上的红痕,“玉儿别怕,娘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柳善善心中嗤笑,她这个真正受欺负的人还在这里,林夫人便张口就颠倒黑白,更何况林水御还打了林墨玉一巴掌,要她向她道歉,在场众人可都听到了。
她居然连林水御的面子都不给。
看来林家实际的掌权者未必是林水御,又或者,林夫人手中握着林水御的把柄,足以让这位家主退让。
林水御面沉如水,盯着演绎母女情深的二人,瞥了眼静默不言的林墨芝,最终露出了笑容。
“夫人说的是,怎么会有人敢欺负玉儿呢,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林夫人看着林墨芝,满意地笑了笑,“是啊,都是误会,咱们走吧。”
林墨芝身形挺拔,像青松翠竹扎了根一般立在原地,自林夫人出现后就一言不发,他们离开也没有阻止。
绿漪则咬紧了牙根,恨不能拾起地上的短刃,将这些道貌岸然者统统杀了。
柳善善的脸尚且红肿,压着她的两名嬷嬷就立在人群中,那柄差点挖去她双眼的短刃还明晃晃地躺在不远处。
青天白日,高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误会,真相便不再重要。
柳善善垂眸看着地上已经冷却变硬的饭食残渣,突地,眨眼间飞快落下一滴泪陷入脚便泥土,连印子都没留下。
绿漪却看见了,她心中叹了口气,迟疑着摸了摸柳善善的头,“咱们也回吧。”
“好。”
柳善善吸了吸鼻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林墨芝和绿漪身后。
三人一路无话,回到松鹤院后,林墨芝吩咐绿漪去拿伤药,照顾好柳善善,随后便自己进了屋,再没出来过。
他似乎真的被林夫人气到,连夜找了郎中来,屋里的药味又大了起来。
之后连着一个月内,绿漪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地熬药,熏得整个院子都浸在药味之中。
但这些药味之中,还有一丝血腥味。
莫非吐血了?
林墨芝究竟所患何病?
柳善善躺在床上胡乱猜测,若说是痨病,却也没听他撕心裂肺般地咳嗽。
府中下人常言家主是因大少爷缠绵病榻而不喜,但以林府的地位财力,重塑经脉的天级丹不好寻,百病全消的黄级丹却并不难找。
修仙世家的大公子,怎么会一反常态的缠绵病榻?
这其中必然还有她尚未知晓的隐情。
那日之后,绿漪便说林墨芝让她卧床养伤,不必去摘花了,等膝盖上的伤好了再早起烧水,尽量少出松鹤院,省得再碰见林墨玉那个蛇蝎。
柳善善乖乖应下。
卧床养伤可以,但不出松鹤院恐怕不可能。
林墨芝虽然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动摇,但仍旧还留有疑心,恐怕要等到许昌回来之后他才会彻底放心。
而她则需要在这段日子里,将林墨玉这把火再烧旺点,以保万无一失。
最好是,为了保护林墨芝而受伤。
飞雪城今年的夏日来的迅猛,端午刚过,午后便有了蒸腾之感。
许昌仍旧未回来。
林墨芝撕开符纸叠成的传音纸鹤,屋内响起许昌的声音,“主子,流民四散踪迹难寻,我已查到柳微雪的父母落在南部临安城,后日便可到达。”
“主子,”绿漪犹豫着说道,“前几日我在张管家那处提了几句,他说阿雪的父母只用她换了两袋糙米,并没有提其他的要求。”
“那位看不上,就直接送到咱们这里来了。”
她这番话听着是在陈述事实,实际上却是在帮柳善善说话,“那位”便是林夫人,说她瞧不上,无异于在说,柳善善并非林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林墨芝并没有接话,他明白绿漪心软,自那丫头受伤之后,她便转了态度,对其颇多照拂。
但心软于他来说,是最该舍弃的东西,“一切等许昌回来再说。”
绿漪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是。”
她收拾了破碎符纸,出去时见柳善善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顿时皱眉,“这一大早的你又跑出去了?”
柳善善两只手紧了紧陶罐,讨好地笑了笑,“绿漪姐姐······”
“我都是避开人群走的,”她连忙解释,“没人看见我的。”
绿漪皱眉,“藏什么呢?没人看见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差点被那疯婆子挖眼睛你忘了?”
“这都过了多久啦,”柳善善眼神无辜,天真道,“二小姐肯定早就把我给忘了。”
绿漪不知该怎么同她讲,原本她也怀疑柳善善和翡翠的死脱不了干系,可法器所示并无她的身影,便是凭家主的金丹修为也无法做到,更不要说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
心思深沉、精于算计?
绿漪看了眼柳善善抱着东西的傻样子,还不如说是傻人有傻福、福大命大来的靠谱点。
同她讲林墨玉那个疯婆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绿漪神情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命令道,“我说过不要出去,若你再不听话,我便禀了大少爷,让他收拾你。”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少爷身体一向不好,你也不想他为你这点小事儿动气伤身,是吧?”
柳善善原本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听到绿漪说会影响林墨芝的身体,立即乖乖点头。
“绿漪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不会再出去了。”
绿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奇怪道,“我记得从第一日进府起,你就格外关心大少爷的病,这是为何?”
“大哥哥是第一个说要照顾我的人,”柳善善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还很好看,我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绿漪先是怔楞,哪里来的“照顾”,不过是一句稳住她的客套话罢了。
她压下心间无端泛起的酸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便指了指柳善善藏到身后的小包袱,“这又是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的。”
柳善善笑着摇了摇头,将罐子打开递到绿漪面前。
“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绿漪随手拾起一个,“桑葚?你摘它作甚?”
“酿桑葚酒呀,”柳善善合上盖子,双眼亮晶晶地,“每年娘都会在这个季节酿桑葚酒,很好喝的。娘还说桑葚酒有明目之效,对大哥哥的眼疾也有好处。”
绿漪神情一顿,随即迅速遮掩过去,嘀咕道,“府里还有种桑葚的地方吗?”
复又警告道,“之后不许出去了啊,这些也够你酿两坛了。”
“知道啦,”柳善善小心抱着罐子,向屋内走去,“谢谢绿漪姐姐关心。”
绿漪看着她的背影嘀咕,“谁关心你了。”
复又想起来什么,大声道,“若再想要什么,同每日过来送饭的春杏说就行。”
柳善善转头笑笑,“我晓得啦。”
她转过身,抱着罐子进了小厨房,将它放在阴凉处,用带有凉气的井水镇住,洗干净手之后便回了房间。
午时,日头正高,有人敲响了松鹤院的门。
绿漪拉开门,面上带着熟络地笑意,“真是麻烦你了,这么热还要跑着一趟。”
“这算什么,”春杏摆摆手,打趣道,“真想谢我便不要口头说说,送个簪子、胭脂之类的,我看就很不错。”
绿漪伸手拍她,“好好好,等我攒够了银子,一定给你买!”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春杏姐姐好。”柳善善跟在绿漪身后,笑着探出脸来。
春杏跟着笑,“你这小妮子,多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些?”
绿漪比划两下,惊讶道,“我成日看着还未发现,确实比来时长高了些,看来今年制冬衣的时候得做大些了。”
“怎么啦,”春杏见柳善善看着自己不说话,俏皮地眨了眨眼,“有事儿要我帮忙?”
柳善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否麻烦姐姐帮我寻几坛清酒?有急用。”
“这有什么,”春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你要清酒何用?”
“想酿几坛桑葚酒,”她笑吟吟地,“到时候也给姐姐一坛。”
“我记得你们主子······”
春杏突地看了眼绿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笑着应道,“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好呀,只需七日便能喝,到时候我给姐姐多装点。”
柳善善沉浸在喜悦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绿漪和春杏神情有异。
她心中盘算着桑葚酒如何分配,绿漪和春杏两位姐姐一定要给,还有许昌哥也要留些。
最重要的是大少爷,得给他多留些,每日喝那么多苦药,酿时或许可以多放些蔗糖,这样甜些。
七日后。
柳善善揭开封泥的酒坛盖子,舀了半勺出来尝了尝,酸甜可口、味道正好。
她像是迫不及待要与他人分享好物的孩子,当即寻来酒壶灌满,配好酒具端着去了林墨芝屋前。
绿漪这两日虽然依旧不让她进入林墨芝的屋内,但好说话了不少,偶尔会将她送来的东西递进去。
这桑葚酒对林墨芝有好处,想必她也会接进去的。
柳善善想着,面上有些雀跃神色,轻轻敲响了房门。
可绿漪却不像往常一般前来开门,反而响起了林墨芝的声音,“进来。”
柳善善一愣,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在门口踌躇片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绿漪姐······”
她眼神一亮,正要将东西递过去,抬头却见是一袭青衫的林墨芝。
柳善善惊了一跳,连忙后撤两步,手中酒具叮当作响,险些摔落在地。
酒壶盛得太慢,晃动间酒液洒溅几滴在她手上,散发出清甜的果酒香味。
林墨芝双目失明,嗅觉比旁人更灵敏些,自然也闻到了酒的味道。
柳善善正想说自己酿了桑葚酒,有明目之效,却见林墨芝猛地沉了脸色。
他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极重的怒气,质问道,“谁准你将酒带入松鹤院的?!”
“哐啷——”
柳善善手中的酒最终还是没保住,她从未见过林墨芝发这么大火,就算林夫人那日颠倒黑白、当面截胡带走林墨玉,半点不顾他的脸面,他都没有生气。
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颤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林墨芝握着竹杖的手越来越紧,苍白的手上青色脉络凸起,分明是怒极。
他冷笑一声,如同被掀了逆鳞,言辞中满是刺人的寒凉,“进入林府这么久,风言风语亦听了许多,岂会不知?”
“现下再来装无辜······”他语气微顿,嫌恶露骨,“惺惺作态。”
柳善善百口莫辩,咬紧了嘴唇,眼泪顺着两颊砸落在地,与满地酒液混杂在一起,再辨不出分毫。
她想解释,她真的不知道,无人与她说过。
桑葚酒是娘亲教她酿的,有明目之效也是村里的郎中说的,她只是想着,或许真的对他的眼睛有好处呢?
绿漪迈进松鹤院的大门,刚绕过前院,就看见林墨芝神情冷漠地站在原地,柳善善头垂得极低,一副要将自己埋入土里的模样。
而院中尽是酒香。
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扶住林墨芝,对着柳善善假作训斥,“既惹了主子生气,还不赶紧滚下去?!”
见柳善善吸了吸鼻子,匆忙收拾了酒具碎片后离去,绿漪才松了口气。
她看柳善善一提起酿酒就双眼亮晶晶的,知她不仅是为了主子的身体,更是因为想念母亲了,便也没有阻止。
本想着没她允许,柳善善也无法将酒递到主子面前,可谁知偏巧是她被主子支出去办事儿的空挡,这丫头就端着酒到主子面前了。
绿漪心中叹了口气,主子当年被林水御灌下一杯酒,以致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他怎能不恨?
莫说林水御这个罪魁祸首,便是酒,都成了提也提不得的禁词。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见林墨芝怒气散了些,这才轻声提醒道,“主子莫生气,咱们先进去吧,快到时辰了。”
林墨芝眉头微蹩,转身步入屋内,“将这里清洗干净。”
“还有她手里的其他酒,一并砸了。”
绿漪垂眸应道,“是。”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墨芝的病似乎畏寒,待到夏日里便好多了,绿漪一个人操持松鹤院大小事,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柳善善也算勉强能用了,除了不让她出院门,其余的杂活儿绿漪都放心交给她干了。
许昌还在时,绿漪清闲,所以能多抽出些时间盯着她,如今她可没这等闲功夫。
“你听着些响动,若有人来扣门,只说待回禀大少爷之后再给答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见柳善善点头,绿漪耳提面命,“大少爷脾胃虚,用饭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待我从屋里出来后再行禀报。明白了吗?”
柳善善继续点头,“明白了。”
每日黄昏时分,绿漪都会进入林墨芝的屋子,服侍他用晚餐和服药,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出来。
比之早晨和午时,时间颇长,但算上服药的时间,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柳善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扣扣扣——”
“谁呀?”
柳善善探出头,入目是笑眯眯地张管家。
“绿漪呢?”
柳善善将门略微开大了些,眨了眨眼睛问道,“绿漪姐姐在忙,张管家有什么事儿吗?”
“倒是没什么急事儿,”张管家摆了摆手,“夏日近了,该给少爷小姐们做夏装,我今日就是来问问大少爷有什么要求?”
柳善善照着绿漪交代的话说了一遍,“我需要请示大少爷,但大少爷这会儿在忙,等我问过了再给您答复。”
张管家见她说起话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与方才截然不同,他之前被绿漪用这类话搪塞过好几次,一看便知是谁教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无事,就不打扰大少爷了,我便还按照以前的来做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柳善善同他道别,合上门之后,看向主屋禁闭的门扉,抬步走了过去。
她轻步靠近门前,静静停了片刻,屋内没有半点声响,皱着眉敲了敲门。
果然,无人应声。
柳善善思索片刻,伸手使劲推了推门,她从勉强推开的门缝里看见里面竟挂着一把锁。
吃个饭而已,何需锁门?
她想了想,绕到林墨芝卧房侧面的窗户旁,踮起脚将耳朵贴上去细细听了起来。
里面一片寂静。
这扇窗户距离桌子最近,就算林墨芝用餐轻拿轻放,也不至于一丝碗筷碰撞的声音也无。
只有一种可能,屋内没人。
且林墨芝的屋内有通往别处的秘密通道。
柳善善眯了眯眼,每日一个时辰,需要在林府之间往返,再加之办事的时间,能到之地的范围并不大。
但若是从屋内走暗道出府,随后立即乘坐镶嵌了神行石的马车、兽车之类,整个飞雪城都在范围内。
林墨芝究竟去了哪里难以推测,她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个重新把火烧起来的机会。
柳善善立在窗户旁,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日隐西沉时分,才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声。
她快步离开窗户前,绕到了后院拾起斧头,继续劈起了柴。
绿漪从前院过来,见她正劈柴也没多说什么,随口说了一句,“天色暗了,明天再劈吧。”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像是在关心柳善善,又回过头来嘴硬道,“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别又受伤了。”
“好,”柳善善依旧像以前一样,笑眯了眼,“谢谢绿漪姐姐。”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到底要怎么做呢?”
“到底要怎么做呢?”
能尝试的东西,她都尝试了个遍。
美食美酒美景,全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致。
所有东西都是浅尝辄止,要么便是尝也不尝,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总不会——
任务完成不了,就要一直和他绑定到死了吧?
想到这里,柳善善露出一种心如死水的神情。
正悲伤着,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什么怎么做?”
没有洛明溪撑腰,温言只能被长老们带走,甚至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憋了多少台词没说出来,脸色铁青地就被打包扔出去了。
是的,与其说是被带走,不如说是被无涯峰打包扔出去的,表面光滑,其实无比狼狈。他很不懂,刚刚之前还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的洛明溪为什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再也没用那温柔的眼神再看他?
即便满心都是对洛明溪的怨恨,但这些日子温言也十分享受洛明溪对自己的照顾和看重,他喜欢被洛明溪注视的感觉,还想着要让洛明溪全身心沉浸之后再开展对她的报复。
但真被洛明溪毫不留恋一脚踹开,温言这感觉就不对劲了。他咬着牙想,只有他踹掉洛明溪,怎么能被洛明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踹掉?
他的报复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展呢!
而妖族长老们虽然护短,可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人带回去,其他的稍后再说,就算小殿下出事真跟天阳宗有关,大不了他们再打上门一次。
倒是柳善善,在对方临走前,还巴巴地把手里的留音石送了过去。
“好走不送呀!”
就怕对方一扭头就蒙受剧情光环的照耀,转身就忘记了温言在天阳宗装模作样的事情。
【真相是怎样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小师妹没有被啃掉脑子就行,我要求不高。】
洛明溪很想亲自跟柳善善说一声“谢谢你了”,只可惜柳善善听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瞪一眼柳善善,对方还一脸无辜地回望她,仿佛她无理取闹了一般。
妖族长老来去匆匆,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眼看就要打起来,走的时候行色匆匆看着就像是落荒而逃,宗门其他人都有些摸不准,但是看着身为当事人的洛明溪,想到这位无涯峰小师妹过往的功绩,有人打上门来似乎也不奇怪了?
倒是那个传柳中被雷劈了的无涯峰老三,这天气还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更奇怪一点。
察觉到大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柳善善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帽子还健在,默默松了一口气。
那贼兮兮的小模样,看得秋锦悠更是忍俊不禁。
“二师姐,别笑啦,我都看到了!”柳善善蹭到秋锦悠身边,可怜巴巴地拽着秋锦悠的袖子。
要说这无涯峰上,师父常年不见踪影,大师兄沉迷修炼也是常年不见身影,小师弟是个小呆子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小师妹是个海王每天沉迷在各色大小美人身边,也只有二师姐温柔亲切又靠谱。
“好啦,明溪也是关心你,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就回去好好休息?这个时间,春河应该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吃了药,早点休息,很快就会好了,乖啊!”
秋锦悠揉了揉柳善善的头顶,只有帽子柔软的触感,想到柳善善如今光溜溜的脑袋,秋锦悠没忍住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啊啊啊啊,二师姐这个笑容!如果不是在嘲笑我就更好看了!!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头发!】
秋锦悠:噗嗤!
柳善善哭唧唧地说:“二师姐你喜欢笑就多笑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有委屈,但我没地儿说。】
洛明溪: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可都听到了!
但更尴尬的是——
她正在逃命呢!
身后那群小妖怪们正在追她呢!
它们本追得起劲,见她忽然停住不动,俱是一愣。接着蜂拥而至,雄赳赳气昂昂地将她包围下。
“果然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根本没想跑!”
“我就说,还从没人见了少主的容貌能不心动!”
“欲擒故纵!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柳善善:“……”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她又被带回了那位鲛人少主的身边。
妖怪们兴冲冲地将他们的发现,禀告给了他。
鲛人少主显然早就将之前的画面收入眼底,可他看她一眼,微微弯了弯眼眸,还是问道。
“当真如此?”
又是一天花好月圆,烛火摇曳中,什么宗的弟子在值守巡逻的时候,忍不住跟同伴闲聊。
“师兄师兄,听说了吗,隔壁山头出了大事?”
圆脸同伴很嫌弃地看他一眼,他还以为同伴是嫌弃他在巡守时说闲话,结果却听到同伴说:“你想说隔壁山头那位排行第三的弟子被雷劈的事?那算什么大事?这点消息早就传遍了,你不会今天才知道?”
瘦高个的弟子讪笑着摸摸后脑勺,“嘿嘿嘿,我这不是前几天出门历练,刚回来嘛,结果就听说这件事,还吓了一大跳,在师兄面前丢脸了。”
“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而已,在外人面前说,那确实是丢脸了……不过你可以啊,刚历练回来就接了巡守的任务,也不歇歇?”
“嘿嘿嘿,我看中天耀阁刚出的一柄灵剑,手里的钱还差一点,就想着最近再努力一点,差不多就能攒够了!”
“天耀阁的灵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钱啊!”
“嘿嘿嘿……”
一道人影突然从角落里出现,引起两人的注意,“什么人!”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无涯峰弟子临春河见过两位师兄。”
等等,无涯峰?临春河?
两个巡守弟子面面相觑,别的不说,这无涯峰就是他们刚刚口中的“隔壁山头”,而临春河,正是他们口中那位“排行第三”被雷劈的弟子的师弟,也就是“排行第四”的那位。
圆脸修士顿时拱手上前一步,也看清楚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影,清风拂面仿佛带着和煦春生的极高造诣,一步一生机,眉眼更是柔和无害就像是最纯洁的花朵一般动人心弦。
是了,这位正是无涯峰的排行第四的弟子,天木灵根,专修生生不息春日诀的临春河。
“这句师兄可不敢当。”圆脸修士陪着笑,“临师兄漏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是了,临某为三师姐炼制丹药的时候发现缺少几味草药,正准备前往千机峰换取,只是……”
说到这里,临春河面上泛起赧意,像是不好意思启齿。
圆脸修士秒懂。无涯峰这位四弟子,除了在医术炼丹上天赋异禀传彻宗门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路痴。
要不然也不会迷路到这远离千机峰,几乎靠近禁地边缘的地方来。
“临师兄不必着急,正好我们师兄弟也到了换守的时间,大可以带临师兄前往千机峰。”
临春河顿时面露欣喜,拱手行了个大礼,“如此便麻烦二位师兄了!”说着更是掏出几个小药瓶塞到两人怀里,“正好手边有刚练出来的回春丹,两位师兄千万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
怪不得天阳宗上下都喜欢跟临春河打交道,一旦有机会,都想跟这位套近乎,因为只要跟他说上话,这位手上松散点,漏出来的丹药都是外面重金难求的高阶丹药。
一粒高阶回春丹的功效,关键时刻能换一条命。就算自己舍不得用,拿去天耀阁,也能换好大一笔钱了。
接过丹药的瘦高个修士,脸上的笑容都更诚挚了几分。
那边临春河正在宗门弟子的帮助下赶往千机峰,而最近吸引了不少关注的话题主角,也就是那位刚被雷劈过的无涯峰排行第三的弟子,柳善善,正从一片迷离的梦境中醒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被抱上天阳宗无涯峰也有十五年,直到今天被雷劈了才想起自己原来是穿越的,上辈子的记忆回笼,她很努力去思考有没有能对上的小说情节,看看自己是不是穿书,然后很失败的发现,自己就是单纯的穿越。
甚至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门弟子,在一众师兄弟师姐妹当中,她显得特别普通,普通到废材,废材到她自己都想不通十五年前亲爱的师父为什么会把她从那偏远的小镇带回天阳宗。
大概是扶贫?
自己在无涯峰勤勤恳恳地修炼十五年,到现在也不过是炼气九层,啥时候能筑基还不知道,而同一师门的小师妹,比自己入门晚了十年,现在都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相比较之下,用废材来形容自己,对小师妹似乎都很不礼貌。
而她这个师门,仿佛是按照最高配置组成,她就算当对照组,似乎……哦不,那是肯定的,都不够资格。
师父仙风道骨,人人敬仰。
师兄天生剑骨,以身铸剑。
师姐风华绝代,以乐证道。
师弟冰清玉洁,医人无数。
师妹名门千金,皇族后裔。
而她是那个上不挨天下不沾地废物小老三,在家修炼都能被雷劈。
神仙师门,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更别说外面对她的评价了。
当然不管有没有记忆——还是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的记忆——她早就认清楚现实,躺平任嘲。
“二师姐,你在这里?啾啾还没醒?”
“应该是醒了,我听里面有动静,但是……你也知道的。”
懂了,不好说。
虽然小啾啾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这次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被雷劈,还劈成那个模样,放在谁身上估计都受不了。
“春河呢?”
“说是差几味药,去千机峰寻了。”
“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二师姐你就让他一个人出门?你也知道春河的毛病,这一趟出去,没个一天半天的应该回不来。”
“他也是担心啾啾,本来是安排杂役弟子跟他一起,可他等不了,就自己出门去寻。说是去千机峰的路,他很熟。”
“是啊,也就是多绕三五圈就能找到的熟悉程度而已……”
“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不是在外面绕圈子,就是在这院子里绕圈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寻春河有事?还是其他?这位是?”
“噢,这是我从山下救回来的小美……公子,服了丹药但伤势不见好,就说带他过来让春河瞧瞧,顺便看看啾啾怎么样了。”
“温言,这是我二师姐,秋锦悠。二师姐,这是温言。”
“温言见过二师姐。”
屋外三人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是被她听到惊扰了她。
可同样身为修士,该耳聪目明的时候,柳善善也不是那么拉胯,所以二师姐和小师妹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那名为“温言”的男声响起时,柳善善捏着被子的手指一僵,被雷劈过的脑子里仿佛还残留着雷电的余威,霹雳吧啦地让她想起某些细节来。
这名字叫……温言?还是被小师妹从山下救回来的?
这剧情——
脑子里的闪电突然就劈开了迷雾,她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什么狗屁温言,应该是叫温瑾生,他可不是什么柔美可爱无害的小美男,他是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啊啊啊!】
二师姐秋锦悠以及小师妹洛明溪背着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抬头望着柳善善的屋子,透过窗口就能发现,柳善善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并没有说话的样子。
可刚刚那声音,明明是柳善善的声音,还叫得那么惨烈!?
而且她说什么,温言?温瑾生?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
秋锦悠和洛明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然后洛明溪干脆扭头问一旁乖巧站着的温言,“温言,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温言一脸茫然:“啊?”他应该听到什么吗?
很好,他没听到。
也就是说,只有她和二师姐听到了。
【完蛋了!小师妹这个花心大渣女!怎么什么人都抢啊!她知不知道那是隔壁妖界的小王子啊!妖界那边都找翻天啦!隔天就要打上门来了!】
洛明溪:花心什么大渣女?抢什么抢?会不会说话?
“柳啾啾你再说一遍?”
屋内的柳善善掀开被子,“啊,小师妹你让我说什么?”
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比洛明溪身旁的温言还无辜。
是了,柳善善根本没开口。
但洛明溪和秋锦悠也确实听到了声音。
【啊啊啊啊,那就是温言啊!传说中的妖族小王子,看着确实挺漂亮的,小师妹这审美一直在线……】
洛明溪: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夸奖?
洛明溪顿时面沉如水。
秋锦悠更是一脸无措看看洛明溪又看看柳善善最后看看温言,请原谅她单薄的人生不足以支撑她的脑容量来分析眼前复杂的境况。
洛明溪:柳啾啾你说谁大傻帽呢?你礼貌吗?
“柳啾啾!”洛明溪气得眼睛都红了,那明媚的脸蛋上满是羞红的怒意,“你给我起来!”
柳善善赶紧扯过被子再次把自己裹起来,“我不,我是伤员,我就不起来!”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满是柳善善最后的倔强,“洛明溪你没大没小,喊我什么呢?二师姐还在呢,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
洛明溪:我不仅直呼你的名字,我还想直接撕了你!
胡说八道什么呢!
平时这个柳啾啾窝在无涯峰,也没什么出彩的天赋,也不见怎么勤奋的修炼,每天生活单纯又低调,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这无涯峰上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今天才知道,这人不是低调也不是乖巧,而是在脑子里把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好家伙,想必平时也是这么吐槽他们的吧?
洛明溪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揍人,却被秋锦悠给拦住了。
秋锦悠摇摇头——温言——还有外人在看着呢!
今天这情况太过诡异,最合理的猜测就是被雷劈过的柳善善应该是突然开了窍,只是这开窍的方向是不是不对?人家都是天赋异禀能听到别人的心音,怎么到柳善善这里,反倒是她自己的心音晚节不保?
这到底是觉醒了什么奇葩的天赋?
这三天的时间里,柳善善带着鲛人少主去了不少地方。
凡间的市集,杂耍地摊。
修仙界的寻花瀑。
连妖怪的聚集地都没放过。
总而言之,就是哪儿乐趣多,哪儿人多,她便带着他往哪儿钻。
这些都是她看到了便会觉得快乐的地方。
她觉得孤独的时候,便爱往人群里扎堆,人间烟火气,最是叫人流连忘返。
但让她觉得失望的是——
鲛人少主,竟然对这些全都不感兴趣! 面对其他妖族的主动示好,他甚至连回话的欲/望都没有,只坐在兽车之内,眉眼弯弯地看着外面,偶尔再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柳善善忽然便又想起。
初见的时候,他好似便是这样,面对她的话语,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仿若哑巴。
秋锦悠前两天就应该下山归家,只不过遇上柳善善出事,她放心不下,留在无涯峰照看,这就耽误了时间。
眼下见柳善善已经没有大碍,最有可能惹事的小师妹大概也会自闭一段时间,秋锦悠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结果一扭头就遇到正在外面溜达的柳善善。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弥漫上心头。
柳善善乐滋滋地凑过来,“二师姐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呀!”
“回家看看。”
秋锦悠家里是依附着天阳宗的小世家,族地就在天阳宗下不远,她时常回家探望父母,顺便指点一下家里的小辈。
但也没有回家这么频繁的。
【我记得二师姐上个月才回家了一趟?平时她不是三五个月才回家一次嘛?】
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秋锦悠那张白皙柔和的脸庞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
柳善善看着秋锦悠泛红的脸颊和羞涩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二师姐,这是要回去看姐夫?”
“胡说什么!还不是姐夫呢!”
秋家和蓝家是世代交情,秋锦悠与蓝夜舟是从小的婚约,秋锦悠拜入天阳宗无涯峰,而蓝夜舟则是从小在天武宗修炼。
柳善善掐指算了算,又回忆了一下秋锦悠以前说过的细节,似乎秋锦悠和蓝夜舟的婚礼就应该是在附近了?
【哎哟妈耶,二师姐这次下山,是要回去跟蓝家商量成亲的细节了??时间这么快!】
柳善善的心声再次炸出来,秋锦悠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柳善善应该是意识到了,脸上的红晕更加蔓延,整个人犹如绽开的娇花一般,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娇柔的风情。
【可是……】
柳善善这一声“可是”,吓得秋锦悠一个哆嗦。她想起来之前,柳善善就是这样一点点暴露出小师妹身边那个小妖族的险恶用心,现在轮到她这里“可是”了吗?
秋锦悠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
【可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蓝夜舟那个混球,在天武宗修炼的是无情剑?!】
【啊啊啊二师姐不要走啊!你这次下山就回不来了啊!那个杀千刀的未婚夫跟你成亲的当晚就会捅死你,杀妻证道啊啊啊!】
秋锦悠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什么?!
秋锦悠一脸震惊地看着柳善善。
柳善善一脸无辜地回望:“二师姐,怎么了?”
她没察觉秋锦悠表情变化的细节,正在分神头脑风暴,要怎么才能让秋锦悠避免这傻逼的剧情。
比起小师妹那个海王有着很大自作自受成分在内,二师姐这操蛋的命运,纯粹就是无辜到极点。
到底是谁规定修炼那什么功法,就一定要杀妻证道才能突破境界?
可蓝夜舟是怎么回报的?
【他在新婚之夜,回报了二师姐穿心一剑!】
秋锦悠是不信的。
什么都不想相信,但是想到洛明溪之前的经历,她只能瞳孔震颤地看着柳善善,突如其来的一句:“啾啾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我让母亲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柳善善瘪着脸。
【我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人吗!】
【起码两顿!】
“好呀好呀,二师姐是现在就走吗?”
【好耶,又可以近距离看戏了!呵呵,那什么狗屁渣男,敢对我二师姐下手,看我不先给他来个对穿对过!】
秋锦悠:“……”
不至于。
秋锦悠觉得,其实在出言邀请柳善善的那一刻,她大概已经相信了柳善善的话。只是还想着挣扎一下,毕竟那是自己相许多年,并且很认真的决定要相伴一生的道侣,就因为柳善善几句话就怀疑蓝夜舟,秋锦悠自认做不到。
或者——她捂着心口,她只是想再挣扎一下。
万一,是柳善善错了呢!
当然,有柳善善跟着,有什么第一手消息,她也能知道,只求个安心。
在无涯峰这么多年,柳善善是跟着秋锦悠回过好几次秋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给秋家上下留下一个爱玩爱笑还爱吃,就是不爱修炼。
这么多年来,后入门的洛明溪都筑基后期了,柳善善还是个炼气九层呢!
不过秋夫人就很喜欢柳善善,觉得这孩子获得透彻又真实,笑起来也很喜庆,不管她做什么,她都能吃得很开心。不像家里那几个,总认为吃饭是件麻烦事,有那时间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
那些灵食,她都花费了许多时间去研究如何去除食材的杂质就为了让他们更好吸收,同时还照顾着美观和口味,就是想让他们吃得更好更开心。
可是没一个领情,还说她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
是柳善善跟她说,做饭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秋夫人瞬间顿悟,当时就突破进阶,然后扭头就把秋老爷打了一顿,神清气爽。
至于其他人,爱吃不吃,她还不爱做了。
就只给柳善善做。
嗯,还有宝贝女儿秋锦悠回家的时候,能蹭到一口好吃的,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秋老爷悔不当初也没用。
“啾啾来啦!”
大老远,秋夫人就笑盈盈地迎了过来,牵着柳善善的手,亲亲热热地往院子里带,对秋锦悠都没这么热情,只笑着打招呼,“这次回来就多待几天,把事情都办妥了,也耽误这么些年了。”
本来最开始说是蓝夜舟突破到金丹就成亲,可后来蓝夜舟闭关,这亲事就一直耽误下来。
想到这些,秋夫人就心神不宁。
【哎呀,秋夫人今天准备了鱼香肉丝和麻辣香锅呀!我都柳到味儿了!嘤嘤嘤,还是秋夫人对我最好,不过是上次随口一提,她都记得呢!】
秋锦悠听到柳善善这一系列声音,就抬眼看着秋夫人,却发现母亲神色未变,并没有听到什么的样子。
“咦,什么声音?娘听到了吗?”
秋夫人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你说的是鸟叫吧?声音是不是很奇怪?你弟弟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一只怪鸟,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看长得怪模怪样的,叫声还难听,你爹嫌弃得不行。”
随着秋夫人话音落下,秋锦悠这才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躁狂,从远处传来。
是很难听。
但同时也说明,秋夫人确实听不到柳善善的心声。
柳善善没听到:“什么声音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秋小弟的爱好一直很独特,审美也很奇葩,感觉他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秋锦悠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哇偶,这怪鸟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等等,这设定似乎有些熟悉,我在哪儿听过来着,啊,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
刚听到一半的秋锦悠就急了:你就不能用力多想想?这么快就放弃真的好吗?
要不是和洛明溪商量好暂时不要暴露能听到柳善善心声的事,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善善到底能暴露多少,秋锦悠真想晃晃柳善善脑子里的水,让她仔细想清楚!
她要忍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们甚至还不知道柳善善到底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走走走,先吃饭,你们大老远回来,也累了。”
【哎哟秋夫人好心疼我呀!明明宗门和秋家也就一个山上山下的距离,哪里就远了。】
秋锦悠扶额,很好,确实不远,因为柳善善全程都蹭在她的琵琶上面,毫不费力就被她带回了家。
谁让柳善善现在还是个根本不会御剑飞行的炼气期小废物呢?
虽那鲛人没明说,但是。
柳善善知道,那混蛋给她下了什么奇怪的药。
刚才药效可能还未完全发作,身体只是热,这会儿就不一样了,除了热,还有其他的感觉……
但她脑袋还算清醒,她清楚地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
是师父。
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不能在他怀里乱动。
于是,全程她都乖乖缩着身体,窝在他怀里,任由浑身烫成滚熟的龙虾,也不敢乱动一下
就算到后面,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也知道自己理智清醒得可怕。
于是。
柳善善感知到自己清醒地抓着师父胸前的布料,从他的怀里直起身来。
然后,听到自己理智且礼貌的声音响起。
“师父,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柳善善一点儿也没觉得她这会儿说的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她只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师父——不,准确说是他的唇瓣。
颜色是浅色,唇形很好看,线条极为流畅,只是这会儿轻轻抿着,也不知是情绪不佳还是怎么了。
在她说完那话之后,师父的眸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眉头轻轻拧着,似是有些不解。
洛明溪只从柳善善的心声里听出一星半点秋锦悠的婚事可能有变,还跟那个未婚夫有关,只不过并不知道细节,要说她担心二师姐,下山来看看,顺便把小师弟也捞了下来,也很合理。
柳善善这才想起来,洛明溪他们还不知道二师姐这边事情的变化呢!那表情顿时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可眼底却全都是兴奋又开心的光芒。
接下来洛明溪和临春河就体会了一下柳善善同时从两个角度阐述整件事情的奇特,她嘴上说的还算正常充满担忧,而心里想的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带着不受控制的猖狂。
不得不说,按照柳善善的想法,还真挺带感的!
【只可惜我都没看到现场,能让二师姐身心舒畅直接原地顿悟回来就进阶的一剑,该是多么舒爽,要是我在现场,非得踹那个渣男两脚。】
【不过比起小师弟和小师妹,我应该算好了?毕竟我知道的还是第一手的消息诶嘿!】
洛明溪也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高低得再给那渣男一剑。
临春河看看柳善善,再看看洛明溪,他就觉得虽然他听不到洛明溪的心声,仿佛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明白什么。
不过要是他——临春河决定这次回去就好好研究一下上次得到的毒丹的丹方。
洛明溪也没放弃自己的重点:“所以二师姐闭关去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柳善善张了张嘴,“这不是没了二师姐我要回去也比较麻烦嘛……”
【其实就这么继续留着没什么不好?】
【谁让我只是个可怜巴巴的炼气期,来的时候是二师姐把我拎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只靠自己这双小细腿,还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呢!】
洛明溪点点头,很好,柳善善对她自己还剩了不少的自知之明。
突然想到什么,洛明溪话锋一转,声音都柔软了几分:“三师姐都愿意陪二师姐回家,却不愿意陪我回家吗?”
柳善善:!!!
小师妹都跟她撒娇了,她能怎么办!除了同意她还能怎么办!
本来就想去看热闹的柳善善顺着洛明溪给的台阶就滚了下来:“去!我去!”
【啊啊啊啊琥珀王朝的风采,我终于要来了!】
“去啊去啊,你不嫌弃我就好啦!”
【往常小师妹最是嫌弃我,这次居然亲自邀请我陪她一起回家,哎哟我这激动的小心肝儿!难道小师妹终于发现我的好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估计是见我被雷劈了心疼我,想带我出去散散心?】
洛明溪:想的真好,下次别想了。
至于临春河——
“三师姐,我……”已经勉强缓过神的临春河还想跟着柳善善一起去,毕竟这心声要离得近了才听得到,柳善善跟洛明溪走了,他还听什么?
也只有跟着一起去,才能最近距离的吃瓜,甚至还有最直观的解说。
临春河终于就领悟到了柳善善的好处。
但洛明溪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小师弟,二师姐这边进阶正是关键,而且天武宗和蓝家那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身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咱们师父和师兄都不在,就要靠小师弟在此为二师姐护法坐镇了!”
临春河立刻抻直了腰板,顿时感到责任重大,完全没想过洛明溪这话有什么不对,甚至在洛明溪和柳善善走之前,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给她们防身。
【哎,小师弟就是好,可惜傻乎乎的,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临春河:嗯?
【冤种小师弟……】
只可惜柳善善和洛明溪已经走远,临春河再也听不到柳善善的声音。
“呜,二师姐,她怎么这样呀!”
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他怎么就成冤种了。
洛明溪仔细想想临春河平时大手大脚,见人就送丹药的行为,确实挺冤种的。但是以她对柳善善的了解,和这些天柳善善吐槽的内容,能让柳善善这么感慨的“冤种行为”,肯定不只是这一点。
只不过这会儿的重点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小师弟的冤种行为暂时无伤大雅,就先往后放放。
等她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一定会给小师弟撑腰的,一定。
临春河也正在感叹着,他们这个三师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又很弱,却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大家呀!
这不,虽然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跟着洛明溪离开,谁说她就不是担心洛明溪吃亏,非要跟过去呢?
有柳善善在,准确地说是有柳善善的“吐槽”在,就勉强可以不用担心洛明溪再次被“美色”所误,让自己吃亏了。
反正只要洛明溪是清醒的,有整个琥珀王朝地位最高的人作为她的后盾,应该也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
“哇!这就是皇城呀!看着……可真,辉煌!”
在这一刻,柳善善才体会到自己词汇的匮乏,完全没办法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洛明溪瞥一眼柳善善,这时候就知道词汇匮乏了?吐槽的时候骂人不带脏字的时候,那小嘴不是一直叭叭叭不带停的?那时候怎么不匮乏?
既然被称为琥珀王朝,这个可不是叫着玩的名头。
琥珀王朝以琥珀为尊,就连黄金的价值都比不上纯正的琥珀。
特别是皇城深处,那犹如坐标一样,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琥珀高塔,整整有九层高!
据说那不仅是琥珀王朝的地标建筑,更是整个王朝的气脉和精神象征。
据说那个琥珀高塔,是由一个完整的巨型琥珀雕琢而成,这才形成巨塔的形状。
还有一个不是很准确地传说,那个巨型的琥珀里面,封存的是一头巨龙,因此这也是琥珀王朝的国运龙脉所在。
只要琥珀高塔犹存,琥珀王朝就会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洛明溪和柳善善这会儿还在云头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吓到这些凡人,洛明溪还特意加了隐匿的法诀,就怕柳善善这叭叭叭的样子,惊到了其他人。
虽然琥珀王朝是凡人聚居地,但由于琥珀的传说,和皇族对修仙者的敬仰,整个琥珀王朝也供养着不少修士。
只是大家约定俗成,在凡世行走的时候,要遵循凡世的规则,不能轻易影响凡人的生活,所以修士基本都会低调行事。
说真的那些真敢在凡世挂着仙人名头的,大部分都是招摇撞骗。
“小师妹,我们这是要直接进去?”
眼见洛明溪掠过下面的城池,直接往皇城方向掠去,柳善善都惊了。
虽然很少出门,但柳善善也对凡世的行为准则有一定的了解,特别是琥珀王朝,她看过的话本子大部分都跟琥珀王朝有关系。
柳善善也知道,琥珀王朝里面也请了修士作为供奉,还有国师这样的职位,付出极大的代价让修士帮忙守卫皇城安全。
像洛明溪这样直接往皇城冲的行为,要是换成其他修士,那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一个意大利炮就能从云头上轰下来。
但是吧,谁让洛明溪是琥珀王朝的静雅郡主呢!听说就是有这样的特权,是皇帝和太子联手给她的底气,足以让她在琥珀王朝横行霸道。
【不过静雅郡主这个称号真不是嘲讽嘛?咱们小师妹哪里静,又哪里雅了?听说这个封号是长公主给小师妹请回来的,说好听点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美好的祝愿和希望,说不好听点,那就是长公主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洛明溪:“……”她这才注意到,那儿不知何时磨破了皮。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像是在照顾顽劣的小孩,眉目里尽是无奈。
微凉的指腹,摁在伤口周围,轻柔打转。仿佛魔法,不一会儿,磨破的伤口竟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愈合,恢复成了光洁如初的皮肤。
不仅如此,那些脏污竟也跟着一并消失不见。
已经完全不疼了,可被他按揉的时候,却好似有酸酸麻麻的感觉在往外蹿。
柳善善略有些不自在,闷着声音:“……可能是走路走多了磨的。”
“……”师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有柳善善这么一打岔,洛明溪什么乱七八糟不确定的思绪全都烟消云散,再次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仿佛刚从战场上下面一般,充满着斗志和气势。
踩着宣言殿前无比熟悉的台阶,就一步步踏了上去。
【唔,我怎么办?我是跟呢还是跟呢还是跟呢?】
【按照我的设想,原本应该是走正常顺序,从大门进来,怎么也有人引荐一下,或者找个屋子坐下喝杯茶,再等着皇帝陛下的召见?】
【怎么就直接冲进去了呢?小师妹这中间到底省略了多少步骤?】
洛明溪:“……”
“柳啾啾,你还不跟上?”
“来了来了!”
嘴上配合乖巧得很,但心里却在吐槽:
【有事三师姐,无事柳啾啾,啧,小师妹这气场,拿捏得稳稳的。】
宣阳殿是琥珀王朝历代帝皇处理朝政的地方,平时在这里处理奏章,开小会,接见朝臣,是皇城要地,重兵把守,寻常人轻易不能靠近,就连皇子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也是进不去的,后妃更是无法靠近。
也只有洛明溪,不受召不通传,就能自由出入,是让所有人都羡慕也无法理解的独宠。
正在查看奏章,顺便跟太子吐槽这些朝臣写个奏章,口水废话都能有一大半,实事没有几句,老半天都说不到重点,看完才发现人家只是来问个好。
结果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俏生生站在那里的洛明溪,顿时失笑。
“明溪这是怎么了?太久没回来,都不认识舅舅了?”
要是往常的洛明溪,还没进宣阳殿的大门呢,就能听到她那爽朗的声音,远远就亲热地叫着舅舅,叫着表哥,像是又发现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或者是又听说什么有意思的故事,都会来找他们分享。
那时候洛明溪还小,进宣阳殿大门的门槛都用翻的,也不要人帮忙,每次看她手脚并用爬起来,还笑容灿烂的样子,就只觉得满心欢喜。
再后来,小郡主长大了,有出息了,拜入天阳宗门下,走上修仙一途,再也不能时常回家,当然也不能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开始的时候父子俩还很不习惯,时常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些失望,父子俩再对视一笑。
这一笑,就是这么多年。
这次再见到洛明溪,发现当年的小姑娘是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那气势也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舅舅!”
洛明溪听到皇帝这熟悉的招呼声音,也不管皇帝现在知不知道她身世的问题,只贪恋这一刻的温馨,笑着走了进来。
“太子表哥!”
“嗯!”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也笑着点头,目光轻轻飘过跟在洛明溪身后,贼兮兮像个小耗子,不敢明目张胆探头的柳善善。
被太子殿下那清凌凌的目光一扫,柳善善不由自主站直了,挺胸抬头就跟遇上教导主任一样。
太子殿下的嘴角再次上扬了几分。
【哎哟家人们我汗流浃背了,我见到真的皇帝和真的太子了!】
洛明溪:噗嗤。
察觉到太子殿下的目光,洛明溪也偏头笑着:“舅舅,表哥,这是柳善善,与我同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是师父落枫尊者座下三弟子。”
天阳宗无涯峰的三弟子,也就是洛明溪的三师姐。
——
洛明溪这次回来,本来是为了皇帝陛下的千秋生辰,贺礼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在离开之前发生那么多意外,临到头来,居然会带着柳善善一起回来。
这让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很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欣慰。
不得不说,洛明溪长这么大,他们就没见过她能有玩得来的朋友,即便身边曾经集聚过不少追捧的人,那也不过是冲着洛明溪背后的他们而来。
洛明溪也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所以那些曾经靠近过她的千金大小姐们都被她气跑了。与其应付那些莺莺燕燕,那不如安静一会儿看看书呢!
皇帝和太子也了解洛明溪这一点,因此看到跟在洛明溪身后的柳善善,就更是惊讶。再看到洛明溪和柳善善之间那熟稔的互动,就只剩下欣慰了。
看起来,洛明溪在天阳宗过得应该不错。
洛明溪能和皇帝和太子闲话家常,柳善善是如愿以偿抱上了茶杯坐在一边候着,那种感觉,就有点如坐针毡,总觉得这场合不该是自己待着的地方,可小师妹怎么就把自己放在这里了呢!
柳善善胡思乱想的声音太多,洛明溪很难从中听到跟自己有关的清晰的心音。倒是确定了这声音,只有他们师姐弟几个能听到,其他人是真听不到。
而皇帝和太子也看出来洛明溪心不在焉心神不宁的样子,父子俩交换一个眼神,多年的配合让父子俩自然有着默契,看来他们的认知也很统一,洛明溪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他们也知道洛明溪那死倔的性子,当面问她只会避重就轻,不会老实交代。
所以嘛——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让太子殿下尽尽地主之谊,带柳善善去皇宫里转悠转悠。
柳善善还来不及拒绝,就云里雾里被带出了宣阳殿。
【诶诶诶?】
留给洛明溪的大概也只有那一声足以掀开宣阳殿屋顶的惊讶。
“劳烦柳姑娘陪着明溪走这一遭了。”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微微弯腰行礼,给足柳善善一个修仙者应有的尊重,也坚持着自己身为一朝太子的矜贵。
那骄矜的姿态,与洛明溪如出一辙,却更加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柳善善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也是太子殿下听不到柳善善的心声,不然一定能听到这姑娘心中爆鸣一般的尖叫。
“不麻烦不麻烦。”柳善善连连摆手,表面上还是很老实的。
像是那样冲到前面去针对妖族长老的事,正常情况下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不是想到温言对洛明溪做的事,一时热血上头,又仗着身后就是洛明溪和秋锦悠,还有整个天阳宗,那时候妖族长老又被护山大阵拦在外面,有恃无恐嘛!
这会儿出门在外,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看起来是个炼气九层,放在凡界足以唬人,但她就是徒有其表,半点战斗力都没有,连灵力储备都没有多少,术法符箓也没学多好,真要打起来,对面多几个人就能把她摁死在地上。
虽然不用怕事,坚决不惹事这一点她坚持得很好。
顺着院外的甬道绕过几面高大的院墙,就来到了一处花园。一路上,他倒是很称职也如皇帝陛下吩咐的那样很是详尽地为柳善善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和布置,柳善善也看得一脸兴味。
“柳姑娘应当是明溪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看洛明溪对柳善善的态度,带着着自然的放纵,有着她自己恐怕都没察觉的亲昵,这是与她父母都没有的亲近,多年来,也只有在他和父皇面前,能有这样的表现。
足以说明洛明溪对柳善善的态度,以及她在天阳宗过得还不错。
柳善善尴尬地摸摸鼻子,朋友吗?算不上吧?其实在这之前,她和洛明溪算不上熟悉。与努力又倔强的洛明溪相比,她实在太咸鱼了些,她能感觉到洛明溪其实很是看不上她。
当然平时她忙着在自己院子里摸鱼,洛明溪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寻找小美男的路上,要不是这次遇到温言的事,两人也很难有更多的交集。
“不知可否冒昧问一句,明溪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这次她回来,看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柳姑娘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么……”她还真知道,但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柳姑娘但说无妨,我定不会告诉明溪是你说的。”
柳善善目光震惊地看着太子殿下:大哥你是不是当我傻?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就读懂了柳善善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跟着洛明溪回家的人就只有她一个,要是太子殿下知道了洛明溪在宗门经历的事——
“太子殿下,要是小师妹发现你知道了她在宗门的事,你要不要猜猜她会不会知道是谁透露的?”
太子殿下笑容无比自然地顺了顺袖口,“明溪大概会第一时间想到是柳姑娘。”
但柳善善的话里,同时也透露出,洛明溪是在宗门遇到了事情,这让太子殿下神色有些恍惚。
虽然身为琥珀王朝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面临修仙者的时候,他没有一点优势。就算眼前的柳善善告诉了他洛明溪在宗门经历的委屈,他又能做什么呢?
感觉到太子殿下突然的低气压,柳善善搓着手说:“太子殿下,其实你也不用担心,确实在宗门遇到一点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大事,小师妹处理得很好,也许有一时的不痛快,不过我猜过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更大更震撼的事爆发出来,转移洛明溪的注意力呀!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柳善善也没想到,长公主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似乎是对于“走路竟然会弄伤脚”这件事非常讶异。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用目光点了点她,道:“过来修炼。”
处处弥漫着漆黑的雾气,仿佛硝烟下的战场,却又寂静得可怕。费力行了两步,终于透过黑雾,隐约看到了正前方的黄花梨木床,床上空无一人,床单被褥竟保持着她昨日离去时的样子,略显凌乱,不见师父的踪影。
黑雾本漫无目的地在半空中飘浮着。
可在她进来之后,它们就像是遇上了什么新奇有意思的东西,纷纷下降,转着圈儿,打着卷儿,好似有些欢快地朝她的方向飘了过来。
柳善善很快便被黑雾包围住。
厚重,像黑色棉花,像乌色的云朵。
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黑雾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就连发出的声音都被雾气吸收大半。
慌乱着急下,她伸手挥了挥。
那些雾气好似能感受到她情绪,竟如同惊慌失措的鸟儿,朝外面四散而去,终于没有再围在她身边
雾气从她眼前散去。
她费了番功夫,总算望见了师父的身影。
虽然不那么好听,但确实是事实,这让洛明溪很难顶。
【说更难听点,那就是长公主嫌弃我家小师妹呢,觉得小师妹一点都不静雅,啧。】
洛明溪觉得,这次回去,要是皇帝舅舅还认自己,这个静雅郡主的封号,不要也罢,完全没有舍不得。
就像是穿透一层迷雾,带着晨曦的光芒,洛明溪就穿过皇城的禁制,落在了宣阳殿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洛明溪,驻守的兵士第一反应就是拔剑,无数的长矛剑尖瞬间对准洛明溪。
慌忙护着帽子没被吹飞的柳善善顿时被这大场面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影视城拍戏,都是假的,真刀真枪对着自己,这么点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锋锐的刀锋,仿佛下一刻就能割破自己的皮肤,刺瞎自己的眼睛。
“自己人是自己人!不要开枪!”
众人:“……”
这会儿兵士们也才反应过来,能这样无视皇城禁制直接破空而入,还没有引起任何警示和排斥,就足以说明问题,要不然是来人修为太高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和承受,要不然就是来者本身就有着无障碍出入禁制的许可。
这样的人并不多。
至少眼前这位就是一个。
“卑职见过静雅郡主。”
“末将见过静雅郡主。”
“见过静雅郡主。”
至于静雅郡主洛明溪身后那位是谁,并不重要,能被洛明溪带着一路闯入皇城宣阳殿,必然也是洛明溪信任的人。
由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联手宠溺出来的静雅郡主洛明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别说洛明溪自身还无比争气,居然能踏破那一层界限,受到仙人的青睐,拜入仙门,自此跟他们更是天上人间,无法触及。
洛明溪挥挥手,示意兵士们退下,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宣阳殿,突然就近乡情怯。
不由得开始怀疑,按照柳善善说的时间点,要是这时候父母已经知道她不是亲生的,那皇帝舅舅和太子哥哥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了,这宣阳殿,她还能向以往一样,来去自如吗?
或者说,她应该在这里来去自如吗?
【诶,小师妹这怎么不动了?卡住了?还是突然觉得自己从天而降的方式有问题,开始检讨自己了?可是她不动去也不敢动啊,我怕我自己
可师父还是没有生气,他从一旁桌上取来干净的罗袜。
柳善善的脚丫子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后师父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的视线顺着他,落到了自己的脚丫子上,这才猛地想起来。
……她在外面折腾那么好一会儿,被师父抱来客栈的时候又中了药,不管是睡还是睡后都没有机会洗漱,是以,脚丫上都蹭上了点脏污,看上去脏兮兮的。
没记错的话,师父平时好像……有点洁癖。
她下意识惴惴,本能想收回脚。
可不知为何,那念头很快就被另外一股力量压了下去。
也不知抱着何种心态,她用脚丫子在师父干净洁净的衣袍上气汹汹地蹭了又蹭,想要将不知何处蹭来的脏污全都擦到他衣服上去。
师父的眼睫轻轻垂下,眉心拧了起来,果真有了情绪变化。
柳善善受到了鼓舞,正要再接再厉,目光却被他的视线吸引。
他在看的,好似并不是那些脏污,而是……她足背处的一抹浅红色。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杂草丛生的墙角处满是瓦罐碎片,满罐清甜果酒落入草丛渗透泥土,酒香随风散去,不一会儿就闻不见了。
柳善善神情怔忪,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眼珠转也不转地呆坐在床上。
桑葚酒酿好之后,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品尝,便满心欢喜地赶着给林墨芝送去,想让他也尝尝她自娘亲处习得的美味,谁知反而受到那般严厉斥责,甚至连一坛酒都没能留下。
绿漪蹲下|身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歉,“阿雪对不起,是我的错,若是我提前告诉你主子极为厌恶酒,甚至酒味都闻不得,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柳善善红着眼眶,轻轻抽泣,她被林墨芝吓坏了,此刻甚至连大声哭泣都不敢。
“不、不怪姐姐,”她握住绿漪的手摇了摇头,压抑住喉间哽咽,轻声道,“是我没有搞清楚少爷喜欢什么,这才犯了错。”
绿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却碍于林墨芝对柳善善的态度,最终没有说出口。
之前柳善善受伤,主子因她年纪尚小就被父母卖入府中、心中存有怜惜之意,若是恰逢许昌查明她并非眼线,主子重情,必然会暗里补偿一二。
可经此一事,即便柳善善不是眼线,主子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绿漪眉头紧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叮嘱道,“待过两日主子消气,我再带你去向主子道歉。”
“你本就是无心之失,”她继续安慰道,“主子心善,不会再苛责你的,放心。”
“好。”
柳善善含着泪点了点头,顶着红彤彤的眼眶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绿漪塞给过去两块麦芽糖,抬手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不哭啦,吃块糖吧。”
小姑娘正是万事不挂心的年纪,眼圈还红着,鼻音也浓重,瞧见手中的两块糖便被哄得双眼亮晶晶,笑着将麦芽糖塞进嘴里,还将另一块递还给绿漪,“姐姐也吃。”
“你吃吧,我还有呢,”见她嘿嘿笑开,绿漪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嗔道,“瞧你这傻样。”
“主子用晚饭的时辰快到了,你守好院子,”她起身轻锤蹲久了有些麻的腿,仔细叮嘱道,“牢记我的话,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知道啦,”柳善善俯身帮绿漪捏了捏腿,点头应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守好咱们院,不放任何人进来。”
绿漪笑着捏她的脸,起身理了理衣衫,“那我就放心了。”
柳善善目送她离去,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转瞬之间无半点表情,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尽是冷漠,完全不像刚才面对绿漪时的灵动天真模样。
放心,她一定会“好好”守住的。
日头偏西,黄昏时分。
柳善善正提着水桶、扬起水瓢给前院刚种下的花苗浇水,却听门外骤起喧哗,她刚想放下手中东西过去看看,便听见一声巨响——
松鹤院的门竟让人生生劈作两半,切口处干净利落,如同裁纸一般。
碎屑飞舞间,一只精致的红莲绣鞋率先踏了进来,紧接着乌压压地挤进来一堆人,立在门口把守的人将破损处堵得严严实实。
“真是好久不见啊,小贱人。”
柳善善似是被这等场面吓住了,愣愣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地盯着步步逼近的林墨玉,好半晌没反应。
待她快到近前时,本能驱使着柳善善向后退去,步伐慌乱险些摔倒在地。
“你怕我?”
林墨玉停步,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带恐惧的小丫头,她手腕轻转,手中火红色的长鞭如同灵活的长蛇,眨眼间便探向柳善善的腰。
柳善善眸光微动,这种程度的修为法器她还不放在眼里,但魔尊能避开,“柳微雪”一介凡人却难以逃离。
长鞭舞动、破空声起,柳善善只觉腰间一股大力将她向前扯去,瞬间被扯到了林墨玉眼前。
她那张靡丽面容压下来,眉眼间戾气横生,平白多了几分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
“眼睛怎么红着?”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松了松手中长鞭,“想去找那瞎子救你吗?可惜啊,这时辰他恐怕顾不上你吧。”
“不许你骂大少爷!”
柳善善双手使劲扯动腰间长鞭,脸都憋红了却憾动不了分毫,甚至越勒越紧,将她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墨玉得意神色忽然变作无辜,似才发觉长鞭纠缠过紧,遮住嘴角笑意,“把你勒疼了?你倒是说一声呀,我松开便是。”
语毕,她手腕一抖,长鞭猛地伸展开来,卷着柳善善甩了出去,“砰”地撞上花池尽头的院墙,最终像块烂肉般摔落在地。
柳善善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耳边骤然响起的尖锐轰鸣声让她头晕目眩,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闪烁,鼻尖埋入尘土,呼吸间满是花泥。
她只觉喉间血腥翻涌,没忍住呛咳起来,却喷出一口血腥,连带着满身骨头都叫嚣起来,捏碎般的疼痛直冲脑海,分明已经伤到了五脏六腑。
莫说动弹,便是呼吸都疼痛难忍。
林墨玉作为始作俑者,却像没事人一样,惊讶地捂住嘴,“哎呀,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你没事儿吧?需要我向你道歉吗?”
柳善善动也没动,眼帘微阖,看来林墨玉还记恨着那日逼她道歉之事,今日来此,恐怕并不单单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林墨玉是如何知晓林墨芝这个时辰绝不会出房间的?
林墨玉立在原地盯了一阵,见她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挥了挥手,旁边两个眼熟的嬷嬷上前,粗手粗脚地撕扯着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柳善善只觉得原本快要碎了的五脏六腑再次翻江倒海起来,痛得她控制不住扭曲神情,闷哼一声,又呕出一口血来。
“我还以为死了呢,”林墨玉后退几步,嫌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卑贱者的命果然格外硬些。”
她挥了挥手,一直跟在后面的婢子压上着人上前,将其按倒跪在柳善善面前。
“正好见见你的好姐姐,就是她带我来的。”
林墨玉掰正柳善善的脸,凑近她耳边,却侧目看向杏儿,声音愉悦又充满了恶意,“也是她告诉我,每日这个时辰内,无论松鹤院发生什么事,林墨芝都会因治伤而闭门不出。”
“阿雪、阿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杏儿眼泪扑簌而下,“是二小姐逼我的!我不敢不从啊!”
柳善善呼吸间都在痛,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皱着眉看向慌乱、满是歉疚的杏儿,眨了眨眼,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嘴唇一张一合。
杏儿紧紧盯着她,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随后歉疚地垂下头,眼泪汹涌而下,染湿了膝前的青石板。
——没关系。
林墨玉挑眉,唇边几分嘲弄笑意淡去,想要看好戏的神情转瞬间冷了下来。
原本垂落在地的长鞭赤雩随着主人微微一动,“我虽没有动用灵力,但赤雩可是地级法宝,即便是筑基期的修士也承受不住十鞭。不如我们试试,你能承受几鞭?”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瞥了眼不远处紧紧关着门的主屋,凑近柳善善笑着诱哄,“不过你若是叩头求饶,我或许可以放过你。”
柳善善眼睫颤抖着抬起,只轻轻瞥了她一眼,便垂下眼认命一般,不再有多余动作。
林墨玉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面色一反常态的平静,缓缓站直身子盯她半晌,突然扬起长鞭赤雩,狠狠抽了下去!
长鞭落下的刹那,柳善善紧闭双眼,长鞭细微处有倒刺凸起,抽在身上犹如火烧,刮过皮肉时则如同将灼伤处再次撕裂开来,让人痛不欲生。
林墨玉见她将嘴唇咬破了都不肯喊叫出声,手底下顿时又加了几分力气,而最后一鞭子,她动用了一丝灵气。
“住手!”
人未至先闻声,主屋大门从里面被推开,绿漪扶着林墨芝走了出来。
林墨玉却充耳不闻,冷笑一声,扬手挥鞭。
那道鞭痕携着极深的怨恨,划过柳善善左肩及至右腹,最后末梢跋扈扬起,划过她的眉眼处,在眉尾留下了一道极其醒目的血痕,鲜血随之穿过眼眸流淌而下。
犹如血泪,望之心惊。
这一鞭林墨玉动用了灵气,抽得深且狠,鲜血很快渗透了初夏轻薄衣衫扩散开来,远远望去,似是将柳善善单薄身躯劈作了两半。
突闻绿漪惊呼一声,林墨芝偏了偏头,待听她迅速将眼前景象描述一遍,他面色未变,言语之间却满是威胁。
“二妹,今日你触犯身为修士、却对凡者动用灵力的禁令之事,我会立即禀明父亲。”
林墨玉回眸看向停在不远处的林墨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父亲今日与母亲出去了,你若能等到他们回来,便去告吧。”
绿漪瞬间汗湿了后背,跟在林墨芝身边多年,她对这位二小姐实在是太熟悉了。
等?
恐怕她今日不会放过松鹤院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林墨芝。
柳善善眼神恍惚,透过坠在眼睫之上的黏腻血液,她几乎分辨不清那抹月白色身影在何处,只循声抬脸,拼尽全身力气、嗓音嘶哑地喊了一句,
“少爷快走!”
哪知她的话瞬间激怒了林墨玉,她怒火攻心,手腕一动长鞭卷住柳善善伤痕累累的身躯,用力一扯将她掼倒在地。
林墨玉抬脚便要踢向她柔软的腹部,却被扑上来的绿漪护住,“二小姐,您这是要自毁前程吗?!”
“前程?”
林墨玉神情古怪,“啊,你说的是玄霄宗即将来此收徒之事?”
“正是,”绿漪展臂将柳善善护在身后,思绪飞转,“听闻玄霄宗收徒除了天赋之外,亦极为看重‘德行’,若今日二小姐杀了阿雪,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会损害二小姐的名声,恐与玄霄宗无缘。”
林墨玉打量绿漪几眼,轻笑一声、眼含嘲弄,说出来的话格外嚣张跋扈,“你们那时早已是一抔黄土,又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她微微附身,双目直视绿漪,压低了声音,犹如恶鬼絮语,“更何况,那瞎子活着一天,我便一天没有名声可言。”
他在黑雾的尽头,侧身坐在雕花木窗旁的圆桌前,几乎算是背对着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些微侧影。手中捏着一本书,正垂首而看,远远望去很是专注。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气氛倒是安宁又和谐。
前提是,得忽略那些正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飘出来的黑雾。
她顾不得多想,赶紧小跑到师父跟前。
喊他,同样没反应。
她急得上手,戳了戳他的后肩,却见—
哗啦一声。
师父的身体,在她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瞬,忽然开始融化。
他变成了乌黑的液体,落到桌上,落到椅子上,落到地上,又由桌椅上,缓缓汇集到地上。
与此同时,满屋子的黑雾都被吸入了黑色液体中。
最后,黑雾和黑夜彻底融合到一起,仿佛有高温在蒸煮,开始咕嘟嘟冒泡,到最后,变成了一滩……黑色的史莱姆?
显而易见,他的魔化程度一夜之间有了质的飞跃。
至于罪魁祸首,柳善善能想到的只有她拿给他的那几本书。
柳善善将尸体全收了进去。
不用面对死状各异的尸体们,心态瞬间放松了得多。
坐下来后,便开始炼化第二具尸体。
第二具她倒是没有精挑细选。
这一次很快就成功了。
【傀儡炼化成功】
【您已完成任务[炼化出一具傀儡]】
【恭喜修士获得魔气值:100点】
【恭喜修士,你已成功打开魔修之路,现在是一名合格的魔修啦!】
这时候柳善善还跟着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溜达,太子殿下正表示要不要去凉亭坐坐,喝茶吃点心,多给洛明溪和皇帝陛下一点谈心的时间——同时也多一点他在柳善善这里套话的时间——那边就有人来通传,长公主递牌子进宫了。
这速度,必然是洛明溪刚落地,就有消息传去公主府,然后长公主立刻就派人来递牌子才有的效果。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不仅柳善善这么想,就连洛明溪也如此认为,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皇帝陛下。
看到洛明溪这样子,皇帝陛下除了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才让这孩子变成这样?
“怎么?离开家这么久,跟舅舅也生分了?以前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跟朕吵,就差骑到朕头上来了,现在突然不敢说了?”
虽然自己之前确实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也是皇帝陛下亲自宠出来的,被这么挑明了来说,洛明溪突然就觉得有些赧然。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理直气壮。
可是被柳善善吐槽久了,她也莫名生出一种自己的脑子以前是不是被糊住了,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不然。
“跟你母亲有关?要是你不想见,朕就不允。”
长公主要想进宫觐见,也是要递牌子被允许了才能成行的。
那之后起,皇帝对自己这个妹妹也就淡了。要不是后来有洛明溪的出现,皇帝说不准早就把长公主和驸马塞到那个角落去了。
而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怂恿,居然会觉得洛明溪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皇室血脉。
在皇帝心目中,自己这妹妹看起来更不像是皇家的血脉,完全拿不出手。
“是我自己矫情,让舅舅担心了。”洛明溪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这次回来,除了太长时间没回家,想念舅舅和表哥之外,也是听说了一些小事故,就回来看看,本来就是要见她的,她要是过来了,那也正好。”
听着洛明溪口中的那个不带感情的“她”字,皇帝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事情正在失去控制。他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有没有什么跟公主府有关的。
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只是那姑娘不需要随身伺候的奴仆,所以也没人能近距离靠近。
像是长公主那样娇娇弱弱,动不动就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哭哭啼啼,明明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谁多说了几句,就算真有什么,当场撅回去就行了,身为公主,长公主的派头都拿不出来,经常惹得他头疼。
真公主,就该是洛明溪这样的。
对哦,洛明溪这次回来,自己要不要把她的封号再提一提,封个公主什么的,堵住那些人碎碎念的嘴,看他们还敢不敢明里暗里说洛明溪的坏话。
倒是洛明溪,已经入了仙门,这凡间的封号,对于她来说,倒是没什么意义了。
皇帝突然有些遗憾。
而另一边,得了皇帝的应允,长公主来得很快,在内侍的带领下,直接来了宣阳殿。
长公主面色并不好,交杂着一种激动愤恨又疯狂的情绪,潮红中带着苍白,眼底还有着遮掩不去的青色晦暗。
在看到内侍带她来的地方是宣阳殿时,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身为琥珀王朝的长公主,多么尊崇的身份地位,每次想要进宫见皇帝还要送帖子等宣召,这宣阳殿,她活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几回。而洛明溪却能在皇宫,甚至宣阳殿来去自由,这是什么样的区别待遇。
以前只是觉得皇帝对洛明溪过于宠溺,还能解释为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她的女儿宠爱。
可现在她知道了,洛明溪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洛明溪又凭什么享受这一切,享受本来应该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
她必须要告诉皇帝这件事情的真相,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轨,将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荣耀都拿回来。
至于洛明溪,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就该离她,离他们家,离这个皇城远远的,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长公主趾高气昂的走进宣阳殿,却被偌大的宣阳殿中突然刮过的冷风吹得一阵瑟缩。仅有几次来到宣阳殿,都没什么好印象。这里太大,也太冷,坐在高位上的王朝当权者,也太远,让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和亲切,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样一个地方,琥珀王朝每一任帝皇处理政务的地方,洛明溪却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皇帝身边,那么骄傲明媚,微笑着看着她。
长公主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隐晦的嫉妒,是的,她嫉妒洛明溪。
她的女儿,至少曾经二十年是她的女儿,获得那么恣意又鲜活,是她从没有活出来的样子,比她更像是这王朝公主应该有的模样,这让她怎么能不羡慕,不嫉妒。
说来也可笑,那时候她还怀疑过,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一点点从羡慕变成嫉妒,然后心底一直挣扎。
那些年她也因为自己对洛明溪的无视偶尔自责,可每一次想要努力靠近的时候,看着洛明溪那张跟自己一点都不像的脸,一点都不像的性格,就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己,仿佛在漆黑的迷宫里,永远找不到出路。
而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挣扎多可笑,这就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从小就难以亲近,也跟她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陛下……”长公主刚见礼,看着皇帝那威严的面容,突然悲从中来,感受到满心的委屈,“请陛下,为我做主啊!”
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
皇帝:“……”
他就知道。
他这妹妹,平时没事也想不起他来,只有找他帮忙求他做主的时候,才会跑来见他,并且会先哭上一场,哭得肝肠寸断都不一定能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帝撑着脑袋,无奈地看着长公主哭得戚戚艾艾的模样,十分有经验地等着,反正万事都只能等她哭完再说。
皇帝头疼,抬眼就看着洛明溪似笑非笑的模样:咦,这里面有事啊!
迎上皇帝的复杂的眼神,洛明溪笑得眉眼弯弯,学着皇帝无奈地模样耸耸肩。
正好长公主一抬头,就看到洛明溪那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她都哭成这样了,身为女儿的洛明溪都没来关心一下,果然是冷心冷情,没有半点母女之情,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能有半点期待。
因为这一眼,长公主像是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眼中都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也顾不上哭了,好像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勇气。
“陛下!她!洛明溪,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她就没有皇家的血脉,她根本就不姓洛,也不配姓洛!”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长公主毫无顾忌说出这些话,那是她如眼中钉,只有仇恨愤怒没有半点怜惜,洛明溪的瞳孔陡然一颤,根本做不到自己想象中的淡定。
特别是在听到长公主说她不配姓洛的时候,洛明溪脸色彻底变了。
皇帝陛下还勉强能保持着镇静,虽然不知道长公主又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她看激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仿佛似乎迟早就会有这么一天。
甚至皇帝自己都会觉得,有这么一出,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
皇帝看一眼怒气腾腾,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哭了半天妆容都没哭花的长公主,再看看一旁眉眼冷艳明媚,气势完全不一样的洛明溪。
这两人,说要不是母女,似乎才更正常。
而这一刻,刚走到宣阳殿的柳善善,也清晰听到了长公主这一段控诉和指责,响彻整个宣阳殿。
不由得跟太子殿下面面相觑。
就这么,说出来了?
柳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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