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听师父这话,柳善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嗯?
难道师父没有被心魔吞掉?这心魔是师父用来和她传声的道具?
她越想越觉得理应如此,不由重重松了口气,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将心魔团子从床上抱起,刚想仔细研究一番,就听师父的声音再度传来。
“……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好的。
她最后一抹幻想终于破灭,默默将心魔小团子放回了床上,表情忏悔看着他,只是还没等她开始说话,听师父的声音就平静响起。
踏云楼船于雾霭岚山中卷着流云飞琼,乘风而行。
这一航线直抵方壶不问都,因而船上几乎皆是宗门弟子,熙攘热闹的修士们大多身着做工精致的圆领薄衫弟子服,三五成群交谈着。
柳善善独自一人倚在甲板栏杆处,单手托腮,沧浪色的长袍云一样随风轻动,望着苍茫林海,思绪纷乱。
她一介外来者,不知能不能进入不问都。
若侥幸能进,又该如何查找“阿月”这个名字呢?
柳善善指尖默默虚画计算,辛夷坞与燕泽城的梦给了她一个既定范围——年龄。
她先是不知以何方式,被捕无患塔,而后离开,之后在方壶山遇见燕玉真,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在九百年多前。
这说明,她起码应当有九百余岁。
而“阿月”应当也是位九百余岁的修士。
柳善善叹气,要是能再碰见一个心魔,让她完成一次诊疗任务就好了。
这样就能再开一枚玉简了。
“柳姑娘?”
听见有人喊自己,柳善善循声回头,只见一位手持折扇,紫衣束发,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谢桓?”柳善善一愣。
“好久不见呢柳姑娘。”谢桓春风满面,悠然信步走上前来,站在她身侧,笑道,“走我请你吃早点吧,踏云楼船上食肆贩售的玉芳糕和仙露茶向来是一绝。”
真是毫不意外。
柳善善失笑,本想推拒,却听见谢桓又诚恳补了一句。
“我最近正遇上一难题,想求柳姑娘相助。”
柳善善思忖须臾,决定听他一言。
二人顺着甲板往船舱走去,食肆设在一层,是间精致雅室,桌椅井然,墙上悬着所售肴馔木牌,眼下正是清晨朝时,因而食客络绎,每方桌椅处皆有修士落座。
若想就餐就得拼桌,柳善善目光左右环顾一圈,唯独一偏僻角落里,有一黄袍修士独坐一桌,桌上除了清茶早点,还摊着不少书卷,卷轴另一端垂下来,直至席地。
柳善善好奇走过去,只见这小修士正埋首奋笔疾书,神色痛苦,大有视死如归之意。
“道友你……?”柳善善见着这景象,眼中惊讶,本能地想关切询问。
她话音未落,只见这小修士崩溃地将方才写了诸多字迹的纸张揉起来,团成团,绝望地往身边堆揉着,随后哀嚎一声道。
“三清在上掌门在上东君在上,救救孩子吧,写不出,死活写不出啊。”
他哭丧完,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了眼前遽然出现的二人,颓丧道:“你们是拼桌的吗?随意请自便。”
谢桓笑着行礼感激,请柳善善坐下后,自己也顺势下,颇为熟娴地选了几道点心,又低声对着柳善善解释道。
“不问都塾假即将结束,不少弟子因挂科得提早返宗补考,因此连楼船行路的时间都争分夺秒加紧复习。”
柳善善眉心一跳,抬头无意瞥了一眼,只见那修士堆在桌上的几册书卷是道书中最常见的三洞四辅,而他身前那一纸空白的最顶端,清晰写着一行墨迹大字。
——请谈谈新时代修仙辨惑语境下无情道发展趋势。
“……”
如今宗门考核,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柳善善默默将这话咽到心里去。
眼前的小修士欲哭无泪,柳善善蹙眉,犹豫几番,心中反复斟酌,实在忍不住问道。
“小道友?你是在准备文章论辩?”
只见小修士生无可恋地昂起头,嗯了一声道:“您有什么高见吗?反正我写的都是垃圾,已经挂了几次了。”
“……不是。”柳善善笑了一声,又指了指他身侧的书卷,柔声道,“你想论述无情道,却少了《珩语经》一书作参考。”
小修士大惊失色:“我连参详文献都用错了?”
柳善善委婉:“《珩语经》一书虽偏冷,但详尽阐述了对无情道探讨,你……试试看?”
这话说完,小修士原本了无生气眼睛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又振作起来,翻了翻随身行囊,抬头道。
“我!我把这书落在舱房了!等,等我这就回去看。”
他起身,将桌上的所有纸张书册囫囵往行囊一收,背起来急匆匆离去,没走几步,又折回来。
“您人真好,肯定是个大学仙来着!祝道友一生平安功德无量,感谢!”
望着小修士步履匆忙的背影,柳善善心中拂过一丝怅然。
她以前求学是何模样呢?有没有挂过科?有没有为了学业焦头烂额?
她修的又是什么道呢?
一无所知。
小修士一走,这张方桌只剩她与谢桓二人,柳善善回头,以询问的目光打量着似笑非笑的谢桓。
谢桓咳嗽一声,收起折扇,笑道。
“咳,让我从头开始坦白吧。”
“我是谢家嫡系亲传弟子,当然不是出生就衔着金汤匙的那种,是幼时于流洲求学,偶得开蒙,后被谢家看上,收入二当家门下,嗯就是死在燕泽的那位。”
谢桓斟了杯茶,推给柳善善,柳和清没碰,只是继续听着。
“我和我师尊是半路弟子,他平时也不过问我功课,所以如你所见,我对他没什么感情,相反,正因为他的不闻不问,我自然也生了另寻师门的念头。”
柳善善联想到这趟航目的地,忽然道:“你不会是……”
“嗯,我想拜入不问都已经很久了。”
见柳善善未喝茶,他叹一声,又微微仰头看起悬于墙壁上的菜品木牌,继续道。
“当然啦,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今年是第三次。”
柳善善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心中腹诽,你不是还摘得上届燕泽大比的探花么,连宗门都考不进?
对上柳善善不解的神情,谢桓朗笑起来。
“哈……那不是因为我想直接跃过外门,直接拜入内门么。”
柳善善笑了一声:“所以你几次兴致勃勃参加燕泽大比,都是想挣一个漂亮履历?”
谢桓眼睛飞快眨两下,承认道:“当然,我身为世家弟子,像考入这种宗门,反而比普通修士困难许多。”
这话柳善善倒是不明白了:“为何?”
谢桓正色道:“柳姑娘应当听说过‘四家百道府’这话对吧,曾只手遮天的四大世家沈谢苏裴,如今早已落魄,以至于各方世家为了仅剩的利益明争暗斗。”
“柳姑娘可知,这四大世家因何式微?”谢桓笑起来,有几分轻狂昂扬。
柳善善思忖了一下,答道:“不外乎内部腐败,相互倾轧?”
谢桓笑一声:“是,这是我所见的内因,而外因,是自苍灵东君平息凶兽之祸后,四海承平,不少并不重视血脉天赋的宗门纷纷兴起,修道的唯天赋论彻底作废,世家固步自封,自然发展无力。”
“‘四家百道府’这话也逐渐也淡出人们视野,转而被‘一盟三仙宫’所替代,其中,不问都正是‘三仙宫’其中之一。”
柳善善终于理解谢桓这一另择师门的打算,用传统眼光来看简直是墙头草,还是打入敌方势力的那种。
她失笑:“难怪你两次都考不进不问都。”
“不。”谢桓无奈,声音有些低落,“如果今年还考不上,就是第三次了。”
“说回最开始吧。”柳善善认真,“你所相求之事。”
谢桓点头:“今年复审,我抽中的考题,是医治方壶山青道镇的生桑道人。”
“我可对医理一窍不通,这不正巧在楼船上遇到柳姑娘,故而想请姑娘出手相助。”
柳善善瞥了他一眼:“你这属于找外援,不违规么?”
“问了,不违规,毕竟能找到医术出色的人也是我的能力的一种体现嘛。”
谢桓摊手,解释道。
“当然,我知柳姑娘来方壶亦有要事,若不嫌,在未脱离谢家前,我会动用自身一切关系网,尽全力相帮协助。”
这话说得分外真诚。
柳善善思忖须臾,不得不承认,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
在方壶她人生地不熟,若有人相帮,或能事半功倍。
就在她即将点头应下之际,食肆里传来一阵骚乱,喧哗纷扰人头攒动,几个穿着楼船工作道服的修士聚成一团,隐约听得拳打脚踢之声。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嗓子。
“掌舵的,抓到个人,白衣修士,逃票进来的,怎么处理?”
围着的人群聚集着看热闹,柳善善回过头,只见华丽精致的各色衣着中隐隐飘着一片蓝黑云纹相间的白衣,她眉头一蹙,起身走过去穿过人群。
只见师父茫然地站在最中间,发梢有些凌乱,衣角处也沾了灰,模样颇有些狼狈。
师父仰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干干净净出尘淡然的柳善善。
唇畔无声张开,又阖上。
那夜在书阁时,他半蹲在地上,想了很久很久,以至于藏着满腔困惑想问,想说。
他想问问,不收下我扎的毛毡,是不是因为它太丑了。
我已经在重新薅毛了,这一次会扎得更漂亮。
他想问问,你是不是讨厌我,因为我好像,太没用了。
我会努力不当累赘,会很听话不添麻烦。
越想,内心就越兵荒马乱,人如此,妖亦不例外。
以至于在晨曦破晓时,他才仓皇得知,柳善善已经离开了。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与问题,全被吞了回去。
他不在乎了。
他甚至急得化出原型循路而来,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妖兽的身份,也顾不得如果被人发现,会挨多少打,受多少伤。
因为,不这样,就追不上你了。
肘上忽而挨了一记重击,手被人反别擒住,有点疼,他忍着没吭声。
只见似乎一直离他很远的青衫女子,好像走了几步上前,站在他面前,转身背对着他,遮住了围观者,不善的审视。
随后,他听见柳善善温柔的嗓音。
“他是我同伴。”
——是驭兽峰的那些幼兽崽崽。
它们竟似乎……不知怎么的,从驭兽峰里逃了出来,这会儿,竟将她的卧房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啊等等。
可是,师父呢?
师父在哪里呢?!
柳善善来不及去想这些幼兽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满脑子只想找到师父。
她刚觉不妙,就在那或粉或白或黄或红的灵兽海洋里,瞥见了一抹独特的,黑色的小小身影。
再一细看,可不就是她的黑棉花团师父吗?
灵兽幼崽比起之前,要大些,也圆些了不少,而师父则被衬得只有丁点大。
他被那成群成群的灵兽崽崽们,埋得只剩了半个脑袋,这会儿,正在灵兽海洋里被迫浮浮沉沉。
看身影,似是有些生无可恋。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虽眼看着还是师父周身的气质,还是他惯常的安宁与平静,可她总觉得他的身体好像在不断被那些幼兽崽崽们,由方挤成圆,由圆挤成方。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师父啊!
柳善善生怕幼兽崽崽们把师父给挤坏了,顾不得多想,连忙冲上去,试图将师父从里面解救出来。
待她好不容易将师父抱上怀,却发现——
本正贴在她脚边亲昵蹭蹭的幼兽崽崽们,这会儿竟全都静止了之前的动作,正一个个仰着小脑袋,表情凝重地盯着柳善善怀里的……黑棉花团。
为首的小白雪更是直接爬到了她的肩膀上,这会儿正满脸写着警惕与“岂有此理”,乌溜溜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瞪大,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师父,连身上的毛都仿佛炸了起来。
柳善善:“……”
燕泽大比中断,仙盟六丁六甲持符来此,彻底封锁照瑞山庄。
执法修士主要处理了两件事,其一,沈北歌因入魔未遂,得老老实实接受检查。
其二,谢二当家身死,剑意经过对比,确凿无疑出自沈无雍,沈家主启动杀阵灭口,涉事人员皆被扣押,柳善善作为被栽赃的“凶手”,此刻正在照瑞山庄文书楼,接受相关询问。
“所以,当初你是为了寻找同伴而牵连进此案?”
说话者是一位身着缣缃黄纹道袍,清瘦高挑,木簪挽发,手持判官笔的仙盟修士,她翻了翻卷宗,忽而想起什么,又道。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仙盟现任副盟主,道号静娴。”
柳善善抬眸打量着眼前女子,静娴仙子一弯柳眉,虽年纪轻轻却显得不怒自威,丹唇凤目,似喜似嗔,言语却亲切温和,自有一派端庄风范。
总而言之,看起来是位蛮有气场,亦能服众的道长。
虽然不知,堂堂仙盟副盟主,怎么会纡尊前来询问她这一无关紧要的人物。
楼楼内存着瀛洲相关的大小资料档案,如山如墙垒着,半拦窗棂,一缕一缕天光穿插进来,映照出空气中浮着的细小尘埃,静娴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什么,柳善善坐在书案另一侧。
望着满室厚薄书册,她思忖片刻,点头问道:“绑架我同伴,是沈家所为?”
沈家主想将挑起裴谢二家矛盾,自然会设饵引她入局,绑架师父的人,自然亦出自沈家。
“是也不是。”
静娴挥斥判官笔,画了道小术法,术法逐渐凝成一道半明半暗的俊朗男子模样,解释道。
“这人便是绑架你同伴之人,是一位世家门客,常年游走于各方权贵间,出谋划策。”
“比如诓骗天女燕合作,挑起世家厮杀,嗯……世家之间剑拔弩张明争暗斗成这副模样,拜他所赐。”
“我之所以亲手处理此事,也因为这人给四海十洲惹出不少麻烦,让大家苦恼至今。”
柳善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静娴施法捏出来的黑色影子,反问道。
“此人现在何处?”
静娴毫不意外,收了术法,无奈道:“逃了。”
柳善善思忖,她本以为沈家谋划布局,是只等捕蝉的那只螳螂,原来背后竟还藏着一只黄雀么?
就在二人本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时,柳善善身后响起了一道温润声音。
“那人非人,是妖。”
柳善善顿了顿,回过头,只见师父推开屏门,身姿挺拔,银白长袍上布着水云蓝纹,慢悠悠地走进来,说道。
“他金发黑瞳,有日行千里之能。”
静娴听得眉开眼笑,判官笔笔走龙蛇将其一一记下,真好,这位道友知道的可真多。
柳善善听得一愣,恍然想起,当时忙着处理燕玉真一事,师父被绑其间细节,她没多问,如今事了,才想起,出于同伴间的礼貌,她应当关心一二。
只见师父坐下来,在她身旁,那一双漂亮清澈的眸子,目不转睛凝着她,满是无辜道。
“他抓我。”
“他还让人将我绑起来,我好不容易挣脱绳索,出逃时遇上看守修士,又打不过,便被砍伤了。”
是在解释他当时回到归梦堂时,那一身血迹从何而来。
柳善善哑然,眉头轻蹙,又淡开,她终于听出来,这是一语抱怨,或许,还有有点委屈。
可她着实不知如何安慰人,唇畔无声张开,又阖上,平日里用来安慰病者时得心应手的话语此刻竟成了空谈,她应该说什么?他希望听到什么?
最终,妥协了般,柳善善放弃组织语言,干巴巴道:“……以后我保护你。”
得了承诺,师父笑起来,眸光漾开,却垂眸敛住,仿佛舍不得让人瞧出他心中兴喜与满足,只是缓慢了眨了眨眼睛,指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又负手收住。
静娴只当没听见这二人谈话,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而后双手作法,持笔记下一应讯息,随后调出一书长长的卷轴法器,目光浏览极快,又道。
“我大概……知道此人身份了。”
“此人是长驻于仙盟抓捕令上的一位凶兽。”
柳善善一路走来都是行医为主,祛邪驱病,对妖兽相关知晓确实不多,只大致有个模糊的概念。
“凶兽?”
静娴记载好所有讯息,调出灵镜,于是承载着讯息的书简光芒一现,瞬然消失。
她这才长长舒一口气,仔细解释道。
“世间万物,生而有灵,山川草木、鸟兽虫鱼皆可化形,而不同妖兽又根据善恶无记,大抵可分‘凶’‘神’‘瑞’三类。”
“其中,凶是指恶煞凶兽,比如五百年前被苍灵东君封印于四海的梼杌饕餮等,这种妖兽作恶为乱,而修士求道修身,这才有了与凶兽有对抗之力。”
柳善善不由得联想到已然化作原型的燕玉真,接话道:“所以天女燕有预吉知凶之能,生而为祥瑞,也因此被世人觊觎?”
静娴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又持笔飞快写下一纸讯息,而后往灵镜中再一录入,叹道。
“差点忘了,沈家还犯了近些年仙盟一直在推行《祥瑞保护法》,擅捕祥瑞,据为己有,好了这下得罪加一等了,慢慢审吧。”
“天女燕我们会请专业医修照料它的伤势,柳姑娘别担心。”
柳善善沉默须臾,要论罪加一等,只怕还有一桩活人蛊计划的罪责。
不过,仙盟正在查沈北歌入魔一案,自然而然会拔萝卜带泥,顺藤查出无患塔,这倒不必她额外费心。
“既然说到沈家数罪并罚。”静娴起身,收拾好一应文书,抱着卷宗起身离去,经过柳善善身边时,叮嘱道,“照瑞山庄只怕要封锁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若无要事,最好请尽早离去。”
静娴步履匆忙,关门离开,楼内只留柳善善与师父二人,柳善善微微仰头,目光扫过文书楼内如仞书册。
她还记得最开始前往瀛洲沈家,只为寻找自己身份。
在离开照瑞山庄前,得看到瀛洲的户帖档案。
她想。
索性方才谈话场地恰巧设在山庄文书楼内,她不必再多跑一趟,只需在此调出卷宗,便能得到答案。
满室书墙高耸如塔,房间内有一道漫长阶梯层层如螺旋,柳善善走过去,驱动室内机关,书楼内长明灯依次亮起,书册状的法器依次浮悬于空,显出黄蓝交错的光芒。
柳善善目光一册一册寻过去。
她只能确定自己曾被困于无患塔五年,至于入燕玉真梦境时所遇那位名唤“阿月”的女子是否是自己,说实话,她仍旧心存疑虑。
师父亦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顺着阶梯一层一层向上,日光偏西,快落暮了,渗过窗棂刺进来,格外耀目。
柳善善走完书楼,览过最后一卷书册,她站在原地停伫,敛眸轻叹,压下心头一丝失落。
瀛洲并不存在“柳善善”这个人。
是她遗漏了什么?还是最开始那枚玉简所书有误?
她倏然想起了在归还天女衣时,小梦交给她的第八十号玉简,于是抬手,一枚长条玉简自然而然躺在她的掌心。
——「80.我是阿月。」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在她心头无声无息劈了一记。
柳善善长睫颤了颤,她记得,每一枚玉简上的字迹,都与她极其相似,却更为青涩,若以时间与掉色程度勉强推断,只怕记于很早以前了。
“师父。”
柳善善倚在阶梯阑干处,和师父之间隔着一级一级阶梯,她垂眸俯视他,目光淡远静然,声音颤抖。
“存于归梦药堂中的玉简,你能笃定,皆是由我所书吗?”
灯火明亮如昼,拉出两个人纤长的影子,轮廓分明清晰映照在墙面上,两个影子一高一低,就这样长久对望着,不声不响。
师父抬头,望着她,撞进那目含着化不开情绪的眼睛里,他第一次觉得,灼目照人的光,其实那样浅,那样暗,照不亮眼前女子眸里,那久久不散的难过与悲伤。
“能。”
声音有些低,师父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轻缓道:“能的。”
柳善善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也就是说,她确实是天女燕记忆里的,那位名唤“阿月”的女子。
可她哪怕入梦捕捉了这诸多零碎只言片语,甚至身临其境,都想不起来过往一切。
空白的记忆没有一丝一毫被填补的痕迹。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别人的记忆在告诉她,她是谁。
玉简告诉她,她住在瀛洲。
沈北歌告诉她,她是无患塔中被关五年的小七医生。
天女燕告诉她,她是照料它许久的同居室友。
她叫“阿月”。
如果想继续调查自己过往,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知道。
“阿月”是谁?
思及此,柳善善阖上眸,于是连最后一丝长明灯光都被拦住了,她站在明暗不定里,静静地陈述道。
“我自醒来后记忆全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柳善善睁开眼,一笑哀然。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连名字都未必真实,那我还是‘我’吗?”
如果这唯一的记忆都是个错误。
如果她的本名压根不叫“柳善善”。
“我的记忆,到底还剩下什么?”
接下来,固执的师父又尝试了数次。
他顶多能到门口的位置,再往前一丢丢,必定会原封不动回到柳善善身边。
在第八次失败回到原地之后,他放弃了,顶着门外无边的夜色,坐在门边,望着外面的黑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大半个夜晚过去,也不肯挪动身体。
柳善善一开始劝了会儿,见没劝动,便躲进卧房里偷偷炼药做任务。
大半个夜晚过去,哈欠连天地出来,看到师父的身影竟然还在门外坐着。
晚风看着凉飕飕的,柳善善无端觉得有些冷。
她不由道:“师父,要不,进里面来?”
师父只留了个背影给她,语气平和地道:“无事,我守夜。”
柳善善:“……”
宗门里面这般安全,要他守哪门子的夜!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修结尾)
第六十三章
白天的时候倒还好。
晚上也不知怎么的,师父好像变得有些抗拒进屋里,在关了大门之后,他虽然肯进来,但不知为何,也始终只愿意坐在最靠门的位置。
柳善善拗不过他,只能放弃。
向来温和的小团子,这会儿似乎多了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远远看着,确实很像门神。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她就醒了,发现那黑嘟嘟的团子这会儿已经脸朝下趴平,看样子应当是睡着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推门而出,独自一人赶去炼器峰。
她是来找炼器魔修的。
果不其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一大早他就出来摆摊炼器了。
只是这会儿他的摊位,和初见时的冷清相比,要热闹许多,炼器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弟子。
“偷我的草!”
“你这坏丫头,你怎么偷我的草!”
声音倒是挺年轻,只是这说话语气,却像极了跳脚的老爷子。
数十道无形杀气直冲沈北歌命门而去。
沈北歌暗道不好,一个侧滚勉强避开,那杀气剑风化作滚滚火焰咆哮袭来,她持剑结印艰难化解火焰,好几次罡风贴着她的面颊将将擦过,割出几道豁口,微微渗血。
她太了解沈无雍了。
百余年的师兄妹情分,让她对沈无雍的一招一式都熟悉到刻入骨髓,如果不是身处剑台,沈北歌几乎要以为,这只是最为寻常不过的一天,缠绵细雨间,她与师兄一同切磋修习。
所以她知道,师兄没有半分留情。
他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师妹。”沈无雍声音低沉多情,剑尖却再凝了一道死诀挥过去,“你叛出师门已是大逆,现在认输,你或还有一线生机。”
天地间蕴含的巨大的压力漫天席卷,沈北歌躲得慢了一分,硬生生挨了一记死诀余威,一口血涌上舌尖,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皆如错位般疼痛难忍。
一道血水从沈北歌额发上淌下来。
“你修的不是寻生道吗?现在向死之举,可不是你的道啊。”
沈无雍言语自若,仿佛将眼前沈北歌打至重伤的人,不是他似的。
“铛——”
恍然间,杀招早已破风劈来,她抬剑一挡,虎口渗血,兵刃相撞,沈无雍微微眯眼,调动灵力轻轻一压,沈北歌再扛不住这剑意,双剑竟“咔”一声,寸寸碎裂断开。
化作一地碎片。
站在一旁场外的谢桓叹气。
那双剑早该断了,一路杀上来,与多少神兵利器碰击,能用到现在,委实是个奇迹。
他亦曾与沈无雍交手过,那人年纪轻轻却是修为磅薄,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早年间四大世家关系密切之际,常有亲传弟子之间讨教求学。
因而沈无雍其剑术不仅师承沈氏,还融汇百家。
想至此处,谢桓面色微变,抬头望向观赛台。
正如他能认得出沈家剑招心法一般,沈无雍自然也会裴家剑术。
席间诸沈家长老气定自若,他们从未担心过沈无雍会输,虽不知沈北歌那个小魔头是如何化解了自身心魔,又如何重塑道骨,但她早已是强弩之末。
刚好借燕泽大比除掉沈北歌,再扣死谢二当家身死之案,顺理成章。
沈北歌双剑皆断,她只得扔了半截剑柄,以符箓身法硬抗对方浩瀚修为。
沈无雍执剑作诀,天地霎时变色,山冢崒崩,剑冢万道金光破开,千万佩剑顷刻飞出,铮铮作响,顺着沈无雍剑意翻卷成风,如雨般铺天盖地,划破山河。
沈家剑法,剑召诀。
寒风侵入四肢,蔓延百骸,沈北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天地四周的长剑,恍若未觉。
师兄有句话没说错。
她修的是寻生道,求剑问道的仙途中,自是以生存为道心。
四海十洲修道有着千般变化,但当下定决心选择自身道途之时,便再无退路。
一旦违背道心,下场无不惨烈。
她如今最佳选择,是认输,想办法脱身而去,沈家已经认出了她是沈北歌,无论比赛或输或赢,她皆难逃天罗地网的追杀。
因这片刻迷茫,沈北歌分了神,“砰”的一声,一道剑风将她打出好远,呕出一口血,骨缝嘎吱作响,身上衣衫皆被鲜血浸染,恍若红衣。
剑台飘风击雨,周围开始溢出层层如云般的白色雾气,朦胧了众人的视线。
沈北歌垂眸半愣。
寻生道,到底是以何寻生?又是为谁寻生?
神识再度恍然,她似乎回忆起了一场梦。
她记得被押至仙盟那天,她在一场梦里见到过一个青衫女子,清凌缥缈的仿佛无边月色,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呢?
——好好活着,没人值得你赔上一生。
沈北歌咬着牙,吞下所有入骨疼痛,调动最后一丝灵力运转周天,摇摇晃晃,强行再度站起。
她修的,是寻生道。
不利己,不苟活。
以一身万夫当关,在茫茫黑暗中,为他人寻生。
这才是她的道心。
她不能退却,更不能认输,她多站一刻,柳善善便能多一刻时间存活。
她不能畏惧,更不能迷茫,她从无患塔上千人中侥幸活下,便不能让那些无辜身死的朋友们,不得昭雪。
她不信善恶无报,若权力遮天,那她便以己身破开阴霾,求一个朗朗乾坤,扭转天地河山。
历经无数生死,才有孤注一掷。
以身向死,当为寻生。
沈北歌长呼一口气,望着漫天如雨飞剑,笑了。
她掐诀作印,决定赌一把。
剑台上白雾愈浓,柳善善轻功乘风而来,立于一剑碑之上,只见巍峨擂台中央,有一红衣身影衣袂翻飞,站定不动,千万飞剑直指于她,嗡鸣作响。
柳善善眸光一顿。
或许连沈北歌自己都未察觉,在她身后,此时正盛开着数万朵桃花花印,穿风破雨,一路扶摇天际,拂过铮铮冰冷锋利。
并蒂永乐花彻底化作沈北歌的道骨,再无人可剖出。
席间所有人遽然变色,纷纷起身,甚至有人被这眼前花海掀得一个踉跄。
当年沈家之所以那般贪恋永乐花,便是为了这神佑奇效。
道骨与生俱来,不可移植,但可凭外力重塑。
恰如沈北歌。
“我们还出手干涉吗?”师父站在她身后,询问道。
柳善善笑着摇摇头。
她原先计划是以梦作幻象,瞒天过海,先保下沈北歌。
可如今,那个小姑娘,已经凭自身蹚过了道途中最为艰难的劫。
堪破本心,悟道提境。
师父微微阖眸,心念一动,于是付诸于沈北歌身上的伪装梦术顷刻消散。
那是一位有着娇俏美人桃花面的姑娘。
眼前一切诸相皆通过水幕帘转播,灵镜修真论坛几度陷入瘫痪状。
【这是什么?那个女孩是沈家人?】
【是沈北歌!那个走火入魔又出逃仙盟,眼下正被四海通缉的沈家弟子!】
【哦豁我可听说沈北歌与她师兄感情深厚,所以现在是兄妹厮杀吗!】
……
沈北歌足下阵纹霞光万道,于是整个剑台都猛烈震动起来,崖边碎石滚落,一道又一道金光从剑台下剑冢处亮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印而出。
她临时以血绘阵,绘的亦是剑召阵。
只见剑冢彻底轰然,寸寸开裂,霞光顿时吞天,一柄双剑挣脱封印,从悬崖最深处,破风凭空,剑身流畅温润,亮着浅浅绛红光芒,剑锋一划。
悬于空中的千万佩剑霎时脱离沈无雍控制。
沈北歌抬手,那双剑顺风而来,乖巧听话地落入她掌心。
她以剑召阵所召的,是当初遗失于照瑞山庄的,属于自己的本命双剑。
——濯雨催花。
沈无雍重新调动灵气想用重控万剑,可是来不及了,蕴含着沙石火焰的剑气反噬袭来,硬生生破开剑阵打向顾严。还未等他反应,下一刻,他的身形狠狠飞出阵外。
“师兄。”沈北歌微微歪头,挥来一道剑意,“你坐享沈家带给你的一切好处利益,自以天才,何来资格批判他人?”
“我们一同修行,我曾以为,你对我,到底有几分兄妹之情。”
“可是我被断骨夺花,濒死之际,你在哪里?”
“我被受刑挑经,入魔之际,你又在哪里?”
“不闻不问,与真正的凶手又有何异?”
沈无雍抬剑挡下沈北歌剑招,一个不稳,踉跄几步。
他压下唇畔的一丝鲜血,抬眸,恍然间,他好像身处了另一个世界,他已不在沈家剑台,而是燕泽谢二当家所住过的廊院洞天。
四周白雾如海蔓延,什么时候起的雾?哪里冒出来的?
沈无雍本能觉得自己中了幻境,可是,周遭一切景象恰如现实,分毫不差,没有丝毫幻术波动的痕迹。
眼前再度出现谢二当家的身影。
沈无雍愤然,是,他听从家主调遣,多年来立于燕泽大比,戕害其他世家修士,可是这一切有任何不对吗?
四海十洲本就是个互相倾轧之地,多少人你死我活侵占资源,只为提高修为境界?
多少修士们打着保护凡人的旗号,却残害生灵,挖空秘境,掠夺天材地宝,为己为利。
沈家不作为,难道眼看着自身凋敝,被其他世家兼并吞噬?
所以他毫无负担的,再以裴家剑术斩向那人。
“铮——”
沈无雍的剑术被沈北歌轻松挡下。
她反手化用剑意,漫天花瓣狠狠将沈无雍卷起,以迅雷之势将人甩出。
再度砰得一声巨响,沈无雍被击出擂台,摔在剑碑之上,咔哒一声,剑碑产生道道裂痕,紧接着劈头盖脸砸下来,压得他再不能动弹。
沈北歌抬手一挥,空中一柄锋利长剑狠狠插入他颈边方寸之处。
沈无雍眸光紧缩,面上全是讶异震撼之色。
哪有什么谢家洞天,哪有什么谢二当家,眼前景象再度褪去,他从始至终都站在剑台上,与小师妹刀剑相搏。
他方才是中了幻术!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端倪!
在幻术诱导之下,他情急中使出了裴家剑术!那日刺杀谢二当家所使用过的裴家剑术!
远远立在另一处剑碑上的师父手中光芒渐渐熄灭。
沈北歌察觉到了什么,忽道:“你杀害了谢二当家?”
所有人面色哗变。
沈家主神情一紧,覆手击向水帘幕,幕镜顿时破碎,瞬间斩断照瑞山庄景象对外界的连接。
他再度作印,只见整个照瑞山庄被金光霎时笼罩,一张网状法印铺天而来,护山杀阵亮起,整个山庄随之震荡。
“沈家想灭口!”谢桓脱口而出道。
柳善善跳下剑碑,准备轻功向着远处剑台而去。
此时,只见沈家家主从高处席间跃至剑台上,足下灵光大亮,他抬手一挥,一道势不可挡的剑意杀招劈向沈北歌,沈北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狠狠压死,不得不后退。
只见沈家主身着朱湛道袍,肃穆沉稳,深不可测,而在那道袍之上,隐隐浮着一层流光溢彩的轻薄羽衣。
那是沈家的镇家之物。
——天女衣。
她受了惊,下意识回首到处张望。
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身在何处。
却在这时,那仿佛气到跳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可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后方竟然还有个狭窄的通道。
声音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顺着通道朝尽头处望去,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是个小小的石室,靠里的地方,似乎横摆着张石床。
若没有看错,那石床之上,似乎正安静躺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不,骷髅骨架!
柳善善心底大惊。
方才说话的,难道是这骷髅骨架?
疑惑刚蹦出来,就见声音再度传来过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难道不知道老朽没有穿衣服吗!!你这小丫头,好生不知羞!”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
骷髅架子都能说话,柳善善算是彻底认识了这个糟糕的修仙世界。
若不是之前就见过行走的尸体、各种异变妖兽魔物,胆子练大了不少,她这会儿可能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强作镇定,当即召出灵兽,决定快速逃之夭夭,却听那骷髅架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还不快把我的草放下!”
“你这个没礼貌的小贼!”
柳善善:“……”
她看了眼手上握的药草,心道,这明明是野药草,又不是他种的,怎么就是他的了,更何况——他不是死了吗?
骷髅架发出悲怆哭叫:“那可是我的救命药草!”
只见常夜一个轻跃从剑上跳下,收了剑,盈盈笑道。
“楼船一别,有幸再见,几位道友别来无恙。”
谢桓听得这话一愣,眼睛蓦地睁大了,下意识回头看向柳善善。
柳善善眉心微沉,目光凛冽,低声道。
“我们在青道镇碰见的那位‘常夜’,是他人假扮的。”
初次产生疑窦,是小梦的心魔通报。
明明她与常夜的初相遇是在踏云楼船上,可那是小梦却一声不吭,偏偏进了青道镇,小梦的心魔检测才有了反应。
而青道镇那位“常夜”,除了外表一致外,衣着与气度,都与眼前真正的常夜截然不同。
她拿不准那人虚实,所以心有防备,但从头到尾,“常夜”除了性子冷淡外,并无任何伤人之举。
想了想,柳善善还是决定将此事来龙去脉,告知常夜。
常夜听过后,目光有些呆滞,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有人冒充我?”
柳善善微微点头:“常道友,你有什么头绪吗?”
常夜原地转了一圈,焦急道:“没有!三清在上我清澈愚蠢又平平无奇,没得罪人啊!”
他顿了顿,无助抓狂道:“哦吼这事儿该汇报给谁啊?最近掌门不在宗,万一有人假扮不问都弟子潜入宗门引发祸事怎么办?”
柳善善失笑,连声安抚道:“你别着急,现在告知宗门长老,提醒他们多加防备,也来得及。”
经这么一提醒,常夜冷静下来,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是我毛躁了,正好我师父最近回宗,我这就去禀告此事,哦对了,几位来不问都是有什么事吗?”
柳善善想了想,便索性连带谢桓目的,一并解释了:“我来不问都寻人,我朋友报考不问都,来提交复审结果。”
方才还满脸焦躁的常夜转瞬把被人冒充一事抛之脑后,兴致勃勃道:“诶这位道友是打算直接考不问都内门吗?那我带你们顺路过去吧。”
说罢,他拿出随身宗门令牌,在不远处一半人高的石碑上照了一下,地面倏地一震动,四周紫藤花瓣纷扬,随后,竟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纷纷向两侧退却,平白生出一云道来。
谢桓惊叹:“竟是别有洞天。”
常夜忍不住得意:“嘿嘿,我们令牌很神奇的,不仅可操控宗门内大多机关,还镌刻多道复杂法术,在弟子遇上险情时可庇护一二。”
说罢,他领着三人一路往云深处走去。
走了约一刻余钟,出藤林,豁然得见一湖心白玉亭,常夜将三人领上亭子,又用令牌操控机关,白玉亭赫然成了一飞行法器,带着几人在群山间悬空而行。
柳善善仰头往亭外看去,几重云岫,几重烟水,有白狐、泽马、玄鹤等诸多百兽隐于林,她正看得出神,天光一晃,一只帝江吭哧吭哧踏云跑过去。
旋即一阵流风卷云,一御剑弟子急匆匆直追帝江而去。
“谁家毕设又跑出来了啊——!”
常夜感叹道:“我听师父说,其实不问都以前又破又小,也是多亏了掌门,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宗门。”
“咦,掌门没有师兄弟姐妹吗?”柳善善疑惑道。
常夜蹙眉思索:“这我就不知……哦我们到了!”
白玉亭悬空飞行良久,终于在一间山头前缓缓停下,只见烟芜蘸碧,灵沼波暖,树下石桌处正坐着一位身着缣缃黄纹袍,正在看书的高瘦女子。
“师父!师父——!”常夜挥挥手,朗声喊道。
那高挑女子闻声回头,凤目一挑,凌厉一瞥,常夜被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噤声。
柳善善却微微睁大了眸子。
那黄衫女子,正是此前在沈家照瑞山庄,匆匆见过的仙盟副盟主,静娴仙子。
“几位,好久不见。”
静娴亦是一怔,而后收了眉眼严肃,微笑地向着众人打招呼,常夜一改此前毛躁,毕恭毕敬地向着静娴仙子行礼,而后禀明来意。
“原来如此。”静娴对着常夜连威胁带恐吓,说道,“你先去筹备后几日的补考,要是不过,你出门别说有我这师父。”
常夜面色一惧,顿时愁眉苦脸告退离去。
静娴这才朝着柳善善温和一笑,解释道。
“抱歉,此前公事匆忙,一直没正经介绍过,我是不问都十二峰长老之一,静娴,亦在仙盟任职。”
柳善善亦回礼,并将此行目的再仔细一一告知。
静娴听罢,停顿片刻,叹道:“我知晓了,柳姑娘要寻找一位名中带‘月’的失踪女弟子,但这事只怕要耗几日功夫,月这个字太过常见,符合柳姑娘要求的,不问都能寻出不少。”
“唔,谢道友任务失败又是怎么一桩事?我此前在燕泽,有听闻谢道友身手不凡,学识亦渊博,怎会几次复审不过?”
谢桓闻声行礼,依言告知青道镇诸事起末。
静娴仙子听过后,手中判官笔一点,挥出几宗文书,一一查看过,眉心一蹙,良久,她才恍然明悟了什么,又问道。
“谢道友是谢家嫡系弟子?”
谢桓莫名:“对啊。”
静娴仙子深深一叹,收了卷宗,满面歉意道:“那……我还是推荐谢道友另寻宗门,不必非不问都不可。”
柳善善听得一愣,疑惑道:“这是为何?不问都并非会评判他人出身的宗门。”
静娴仙子犹豫几番,低声解释道:“也是我此前一直在仙盟呆着,险些忘了,不问都,与谢家有旧仇。”
谢桓双眸蓦地睁大了,不可置疑追问道:“旧仇?什么旧仇?多少年前的?”
“等我查查卷宗,那个时候我也还小,记不太清。”只见静娴仙子判官笔尖一挥,金光流淌,只见周围数卷轴状纸墨凭空显现。
她问道:“柳姑娘可知,骊龙暴动一案?”
柳善善一愣,回忆须臾,此前在青道镇除犼兽时,她曾无意间听过此事。
“长洲缙山,曾有一渊,名唤九重渊,其水险恶异常,有凶兽骊龙一族居于此,常扰得周遭百姓不得安宁。”
“仙门百家屡次出手,想制服骊龙未果,反而使得骊龙暴动,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谢家率门下弟子三千,以凶制凶,驱使数百余犼兽,展开了长达一月有余的清剿。”
静娴览过卷宗,继续说道:“此番过后,骊龙一族被残杀殆尽,谢家以此声名远扬。”
“骊龙暴动一案,本应到此为止,可就在几百年后,有人偶然发现,本应无一幸存的骊龙,竟有一遗孤,藏于不问都。”
柳善善呼吸微微一顿。
“谢家以此作挟,逼上方壶,要求不问都苍灵东君亲手斩杀骊龙,否则便联合其他世家,覆灭吞并不问都。”
“当时不问都正处风雨飘摇之际,前代掌门逝世,东君亦年轻,哪有能力与世家抗衡?”
“而那骊龙本与东君就交恶,为求自保先一步叛逃宗门,最终入魔,仙盟几番批捕,频频失手。”
静娴顿了顿,面色有几分古怪和了然。
“而根据仙盟调查,那骊龙正是当初绑架师父,设陷柳姑娘,近些年掀得四海世家内斗,互相残杀的幕后之人。”
“我此番回宗,也是为了处理此事。”
谢桓恍然大悟:“难怪不问都三次与我派发的任务皆是死局,谢家当年要挟东君,只怕知晓此事因果的不问都长老,都恨谢家恨的牙痒痒,更别提收我进门。”
柳善善想了想,问道:“不问都如今排斥谢家,说明仍站在那骊龙一方?”
静娴笔尖一划,收了手中所有卷宗,叹气道:“听闻那骊龙以人形在不问都潜藏多年,大家或多或少,会对他抱有同门情谊。”
她站起身,拍了拍谢桓,惋惜道:“所以谢道友,还是另寻出路吧,我会帮柳姑娘留意寻人,这几日,你们可在我这山间廊院暂且住下。”
静娴说罢,抬手法术一现,唤来树下休憩的玄鹤,乘鹤向着另一山峰翩翩而去。
人一走,师父却早已跑了个没影,说是帮柳善善寻一光线良好的房间,谢桓却顿时沮丧,耷拉着头丧气道。
“真是天要亡我。”
柳善善正想安慰,除开不问都,四海尚有名声显赫的宗门,倒也不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
话未出口,就见楼宇后,本应好好复习的常夜探头探脑,一脸狡黠。
“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呢?”他说道。
“你不筹备补考去了吗?”柳善善惊讶。
“古往今来,吃瓜皆乃人类第一传统嘛。”常夜笑道,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类似宣传画报的东西,“看到了吗?最近新生入宗,各山长老都在为自家门下招揽弟子,因此不问都汇聚了不少外来客。”
“除了一板一眼通过复审任务外,不问都还开设了自主选拔,若表现出色,得哪位长老青眼,破格录入也不是没有先例,谢道友你修的什么道?”
谢桓回答:“名辩。”
“名辩让我看看……有了,相盈山的惠长老,最近正在开坛论辩,辩题正是——无情道是否应当有情。嗯我就是在他手下挂科的,没关系,我去帮你申请个论辩名额。”
“毕竟也不是所有长老都知道几百年前谢家与不问都的那点恩怨嘛。”
谢桓大喜过望,站起来向着常夜道友施然行礼。
柳善善被最后一句话戳得恍然想起,方才静娴长老走得急,竟忘了询问最为令人好奇之事。
她不由得问道:“那位骊龙,如今是位怎样的人物?”
常夜想了想,一脸严肃回答:“虽然不问都大部分人并不厌恶骊龙。”
“但世人憎恶凶兽,无人不唾弃,故而,他被称作四海十洲第一魔头。”
“其本名,别澜夜。”
同骷髅约好几日后再来看他,柳善善便离开了这小小的瀑布石洞。
怀揣着新到手的技能,出了莲雾山,她只觉外面的世界仿佛都变了个模样。
迎面路过不少弟子。
大多弟子脑袋上平平常常,只有少部分人,脑袋上顶着一根进度条,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病名。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起——
也不知这技能,能否看出师父的问题。
这般想着,她便打开背包,朝里看了一眼。
只见师父的脑袋上面写着一行字。
[昏昏欲睡的心魔]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柳善善:“……”
怪不得师父全程悄然无声,原来是……睡着了?
只是——?这病名和其他人的怎么不太一样!
她想不明白,试探着伸手,轻戳了戳,小声喊道:“师父?”
软绵绵的黑团子在布包里略微动了动,像个行动缓慢的布玩具,缓缓抬起头。
师父那刚睡醒所以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何事?”
她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师父你很困吗?”
鸟类羽毛自然不能随意赠人。
可燕玉真却未觉出任何不妥,它喜欢她,想亲近她,于是于她指尖轻跳几下,固执又认真地将那尾靛蓝羽毛塞进她手心,坚定道。
“不是绒羽没关系的,它是我给予你的祝福!这样下次你结课考,兴许就不会挂科了?”
燕玉真跳来跳去,活泼的像团绒球,只见它跳至地面草毯,拨弄着几十根蓍草,排成各式形状,颇有些老神在在地嘀咕着什么。
柳善善不通卜算推演,但燕玉真生而为瑞,自是对这一切得心应手。
“阿月!这次宗门历练你不要去,会出事的!”
燕玉真焦急地从草地上飞起来,绕着阿月打转,却只是翻来覆去重复着这一句话。
它能知吉凶祸福,可却无法知晓其间差别与轻重,普通平地摔与惨烈丢掉性命,在它眼中,都归于“凶运”。
柳善善刚想问是什么宗门历练,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呼唤。
“月师妹,快点,大家等你很久了。”
紧接着,柳善善听见自己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她好像脱离了那具名叫“阿月”女子的身体,现下仿佛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飘荡于空。
她站在云外,旁观着一切梦境后续展开。
“来了!”
阿月向着远处朗声应下,向前走了几步,又回首,一笑温然,安慰道。
“你别怕,只是一次最寻常的历练,我会注意安全,等我给你带好看的花枝回来。”
燕玉真孤零零于空盘桓了几圈,无奈离去。
那位名唤“阿月”的女子不在,它只得独自一鸟孤单度日,在盘桓此地数日后,重新飞往四海十洲各地,再度履行它作为祥瑞的职责。
可它实在太过亲人,十洲各地世家都逐渐知晓,有这样一只五彩燕,自言天女,庇佑人间。
它每次只在一个地方作短暂停留,很快消失不见。
世家用了诸多办法,想恳请它长留于此地,但小小的燕子从来都只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求不得留不住。
而当燕玉真再度重回燕泽时,它所面临的,再非人类的亲厚和睦,而是一网专用于捕妖杀妖的法器。
一网捕妖罩轻而易举束缚住了燕玉真,它被困于鎏金樊中,战战兢兢,浑身羽毛炸开,无限恐惧笼罩席卷,甚至试图撞击那笼子逃离此地,直至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它就这样被关了十几天,逃不开躲不掉,直至沈家主出现,以满含贪欲的目光打量着它。
燕玉真吓一大跳,本能挥翅欲飞,却再度撞上金笼顶,被上面附着的灵力刺了一下,又跌落栽倒。
沈家主笑容更甚,他半蹲下来伸手穿过金樊栏栅缝隙,轻轻拂过笼中燕玉真腰腹最柔软脆弱的绒毛处。
“我们得留下你啊。”
“我听闻五彩燕本性其善,其身最为柔软细腻的绒羽,亦能预吉知凶。”
沈家主微微用力,强硬扯下燕玉真一缕绒羽,燕玉真吃痛地尖叫起来,胡乱挣扎,一身羽毛都沾了血污,显得凌乱又黯淡。
“真漂亮的羽毛,织成衣袍,定有奇效。”
柳善善心中情绪掠起波澜,原来,沈家所流传的镇家之宝天女衣,竟是以强困祥瑞的途径剥夺。
祥瑞属世间千万神兽的一种,最为罕见,且皆亲人善信,四海十洲修士斩凶除恶,捕杀妖兽乃事常事,对此,仙盟曾特地下律,禁止伤及祥瑞。
可这是几百年前,只手遮天的沈家。
他们毫不留情地,一根一根,硬生生拽下燕鸟一身绒羽。
燕玉真至此再难高飞,亦再无可能,离开燕泽。
梦境逐渐开始黯淡消散。
柳善善思忖,沈家困住祥瑞,制成天女衣,又以天女衣为饵,引世家相互厮杀,只怕谢二当家之死,亦是沈家暗中动手。
可她没有证据。
而且她亦需要,仙盟的人来此处理此事,否则仅仅他们三人,绝无可能定罪沈家。
哪怕现在通知仙盟,从鸿京来此,最快也需三日左右。
难怪沈家主如此自信笃定放任她自由行动,他笃定沈北歌修为平平,于擂台上撑不过几日,也笃定自己查不出真相,寻不到证据线索。
柳善善回到归梦堂。
燕玉真抱膝蹲着,黑衣席地,柳善善叹气,半跪下去,揉了揉燕玉真蓬松柔软的头发。
原来你曾有过那般漂亮的羽毛。
燕玉真仰起头,眼眶中含着泪水,眨眨眼,那泪水倏然唰的落下,滑过脸颊。
“师父。”柳善善想了想,抬眸,碰上师父微沉的目光,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将梦境,拖入现实?”
师父顿了一瞬,点头。
“可以。”
从归梦药堂醒来,已然天光大亮。
——“第一千二百场燕泽挑擂已结束,恭喜辛夷坞裴乐,进入燕泽大比前十甲。”
燕泽仍旧人声鼎沸,尤其是前十甲的厮杀,向来白热精彩,此届彩头可得天女衣,热闹尤甚,一众道友纷纷攘攘,不少御剑御兽的剑修驭兽师从群山穿梭而过。
修真论坛上更是喧闹惊诧声四起。
【沈家照瑞山庄燕泽大比十甲,本届擂主下注中!】
【我去有没有人关注那个用双剑的女剑修?!这是谁家亲传弟子跑来踢馆了?】
【沈无雍与谢桓也是一路连胜杀上来的啊,那个女剑修跟前面两位大佬比肯定逊一筹,就别掺和神仙打架了。】
……
燕泽大比最后十甲的较量切磋地不在城中,而设在沈家照瑞山庄的无量剑台。
那亦是沈北歌当初入魔之地。
剑台坐落于沈家剑冢之上,原本灵气缭绕的群峰山间被布置成了擂台场地,正中心较低的平地处是比武处,一切赛况皆靠水帘镜幕转播。
戾风咆哮,云霭间剑碑林立,瀑布溅出的水汽如疏疏雨霰,寒意浸人。
沈北歌就是这样,咬咬牙,拖着卷刃的双剑,顺着石阶步道,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剑台。
她在剑台上,见到了谢桓。
一身拂紫锦衣的谢小公子双臂交叉抱胸,手持折扇,一双似笑非笑潋滟桃花眼,微笑打量着一身狼狈,面色凝重的沈北歌。
这个小女孩真的很有趣,他这几日一直在观察,眼前姑娘刻意隐藏拆解了自己的剑招,不是裴家一脉相承的剑术心法,也不是宗门世家中一板一眼训练出来的弟子。
她的剑招,是那种历经了无数生死后,才有的孤注一掷。
谢桓几乎可以笃定,她不是裴家弟子。
她是谁呢?
“嗨,好久不见。”谢桓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沈北歌没理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心态,抬手持剑直指对方。
“别废话,打吧。”
谢桓失笑,摆手道:“别那么着急,你应当知道,跟我打,你便再不能隐藏自己剑法师承了吧?”
沈北歌沉默,指尖微微颤抖。
没错,她能一路站到现在仍不被人发现身份,全靠师父施加于她身上的幻术,以及刻意隐藏起来的沈家心法。
杀至现在,剩下的对手早已与她不分伯仲,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隐藏师承了,她的师尊便是沈家家主,她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北歌原想着,只要打进前十,进入沈家,她再想个法子刻意输掉,既能达成最开始潜入沈家的目的,亦毋需暴露身份。
可现在,她不能输了。
于是她持剑的手仅仅只是微微停顿了一瞬,便再度攥紧。
指拈剑诀,她毫不犹豫挥剑上前。
“铛——”
衣袂翻飞,剑扇相撞。
谢桓的折扇扇骨经过特殊改造,是富贵配饰,亦是杀生利器,他神色一扫昔日闲散随意,反而肃穆认真,折扇拨转,四两千斤化解沈北歌剑招,借力反袭之。
沈北歌不得不后退几步格挡,同时调动剑气试图凝气成型再度刺去,擂台旁象征着时间的更香一点一滴的燃尽,两人在擂台上早已走过百来余招。
剑修说白了,在修为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修到最后仍旧是剑术的比拼,一点一滴的基石仍融于自身的剑法之上,否则再高的修为亦如空中楼阁。
沈北歌呼吸急促面色飞虹,谢桓的压迫感不显山不露水,看似随意却招招狠绝利落,沈北歌频频退后,一边试图拆招一边思索对策。
眼看已是擂台边缘,再往后即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没办法了。
她调整身型再度站定执剑,数十道剑气在空中同时凝成实体,起手成招,天地的云层在此刻隐隐变色,剑冢千万佩剑亦有铮铮共鸣之声。
十数道剑气随着沈北歌的剑招一一向谢桓击去。
沈家剑法,剑召诀。
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沈氏剑召心法闻名四海,真正能掌握的却是寥寥,非嫡系亲传不可习之,更别提眼前女子运招行云流水,熟娴无比浑然天成,显然习之并非一朝一夕。
谢桓微微眯眼,轻笑。
原来你是沈家人。
他避开破风如刃的剑气,反身掐指凝诀,抬剑一挡,虎口被微震的裂开。
谢桓默然,轻跃而起,顺着剑气主动退后,直至在擂台划线外。
沈北歌的剑意逼至他喉间,停伫不动。
“你认输?”沈北歌蹙眉不解。
谢桓无所谓般耸耸肩,坦诚道:“不然呢?看着你输掉?”
“你的剑都卷刃了,兵器之间悬殊过大,这般拖下去,你打不过我。”
沈北歌沉默,她知道谢桓没有说错。
刚刚百招较量之下,她亦觉出二人修为相差无几,武功亦是不分伯仲。
可谢桓手中是能排上百兵谱一品的神兵扇,而她只有一对卷刃的普通双剑。
继续打下去,她哪怕险胜,也会是半死。
沈北歌顿了顿,空气中巨大的剑意瞬间消退,无踪无影。
谢桓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剑碑处一抹绾色的影子。
他又道:“况且,我需要你姐姐查出师尊的死因,你我立场一致,你真正的对手,也不是我。”
谢桓身后剑碑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仙衣玉冠,生的一副松风水月,玉树之姿。
沈北歌的双眸微微睁大。
她记得,与他上一次见面,还是城门处无意中擦肩而过。
沈无雍笑道。
“小师妹,久别无恙。”
她抬头看一眼四师兄,揉揉眼,再抬头看一眼他脑袋的文字。
没看错,没眼花。
长久的沉默后,只觉人不可貌相。
原来冷漠冷淡如四师兄,也有犯相思病的一天。
她幽幽看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能到相思病的程度,指不定还得是异地恋。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忽然发现——
[相思病]三个字下方的进度条,这会儿,竟然正在缓缓地,缓缓地向前移动。
……唯有见到心悦之人,方能治愈。
柳善善又看了眼这行字,呆住了。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可能是柳善善这会儿的表情太过痴傻。
四师兄的眉头轻轻蹙起,问:“怎么?”
她的脑袋早已乱成一片,在他眸光看过来的时候,慌慌张张摇头,下意识后退数步。
“四、四师兄!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说着,便想开溜。
谁料人还没走两步,就被四师兄从身后叫住了。
她不得不站住脚步,转身,朝他傻傻一笑:“师兄?”
他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目光停顿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今日我有空,晚上可要来看猪崽?”
见柳善善不说话,他的热情也丝毫未见减退,继续自我推销:“我同其他人可不一样,我从来不在乎什么灵根,只在乎个人能力!”
“来了你就是我的大弟子,我就是你唯一的师父。”
柳善善冷漠问:“可是,你不是想从我这儿学做看不出毒性的药吗,为什么是你当我师父,而不是我当你师父?”
柳善善:……也行吧。
等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自己花里胡哨的残月剑,笨拙地帮王奶奶宰完猪,外面已经黑了。
伸着两只血淋淋的手从王奶奶家出来,本该心力交瘁,本该精疲力尽,但探着神识看了眼任务进度条,忍不住再次快乐起来。
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接着去做下个任务的时候,猛地一个抬头,竟对上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是四师兄。
至于他的目光,则落在她的手上,看神色,似是有些凝重……
柳善善低头一看,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迹,瞬时一个哆嗦。
不是——
师兄——
她没干坏事!
好在,四师兄的脸上除了冷凝,并无其他,静看她片刻后,出声问:“你很喜欢杀猪?”
柳善善:“咦,咦?”
他竟然看到了?
只是……
这个问题,怎么听上去有一些奇怪呢?
不管怎么样,总比杀.人越货好
柳善善思考片刻,果断点头!
她爱杀猪!没有错!
谁能想,此话落后,四师兄看她的眸光里,又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许久后,她听得他道:“我父亲曾说过,人在大限将至前,会花更多心思在自己所挚爱的事物上——”
柳善善:“???”
大限将至?
开什么玩笑!
她能活到九十岁,禁止诅咒!
沈清秋热情高涨的自我推销声卡住了。
救救。
这任务都完成了怎么还带失败的!!
眼看着老爷爷就要将门关上,柳善善手疾眼快,一把从他手中抢过黑团团的垃圾,口中:“我扔,我扔!”
然后,在他微愣的视线中,快速跑出巷道……接着,站在路口处,盯着干净整齐的街道,陷入了沉思。
话又说回来,古代有垃圾桶这玩意吗?
垃圾应该往哪儿扔呢?
经过一番询问,柳善善在一群和善的婆婆姨姨的帮助下,拎着手中散发着异味的垃圾包,摸到了镇外的一条小河旁。
据说,这儿有集中焚烧垃圾的地方。
小河边有处石头搭成的简陋庭院,大概是专门修葺出来堆放垃圾的,还未走到近处,柳善善就闻到了混合着多种味道的奇妙气味,和废弃物燃烧的味道。
再走近一些,除了能看到院子上方飘着的幽幽火烟,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个身影,应该是负责烧垃圾的。
烟味好熏人。
柳善善皱着脸,捂着鼻子走近。
心里略感忧伤:“我堂堂一修仙人士,竟沦落到做这事。”
“我堂堂一修仙人士,竟沦落到做这事。”
柳善善:“?”
怎么回事!怎么说话还带回声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她就和里面蹲坐在石头上的年轻男子对上了视线。
他此刻正神情惊愕地看着她。
在他面前的不远处,是正在燃烧的垃圾堆,至于他手中,则拿着一张灰黄色纸张。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张符纸。
柳善善:“……?”
所以方才那句话竟是他说的?
她打量了他一番,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串话:惊!宗门符修毕业后竟沦落到在山下小镇烧垃圾?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概是迅速认出了她的修士身份,脸上一红,表情激动:“你那是什么眼神?”
柳善善沉默片刻,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盯着手中垃圾。
他又激动了:“为什么,为什么甚至不肯正眼看我?难道烧垃圾就这么让你瞧不起吗?”
柳善善:“……”
这孩子似乎有一些敏感和脆弱。
她于是迈进庭院里,飞速将手中的垃圾扔到其中一个石头垒成的垃圾槽里,打算快一些逃离现场,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怔怔看着她,嘴巴半张着,像是呆住了。
柳善善非常满意自己的这句劝退话术,心里刚要为自己鼓掌,就见他拧了拧眉,愁眉苦思了起来。
不过片刻,一拍掌,喜上眉梢:“对哦!应该是你当我师父,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跟着你学习做毒药了!”
柳善善:“?”
没事吧!
她都有点忍不住想问,他平日里做的那些毒药,是不是都挨个尝过了,不然怎么看上去一副被毒傻了的样子。
可沈清秋完全不管其他,已经喜滋滋地喊起了她师父,并热切询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做毒药?”
他不是知道,她上次毒药是误打误撞弄出来的吗!
她想了想,从储物戒里翻了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出来,扔到他怀里:“我是你师父,你身为我徒弟不应当同我一起加入归剑峰吗。”
沈清秋接过剑,喃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下一瞬,将剑扔回给她,恢复正形:“你可以觉得我疯,不可以觉得我傻。”
被他反复磨了老半天,最后柳善善不得不按照他所说的,现场炼起了毒药。
柳善善:“??”
一个晴天霹雳。
耳朵和眼睛没有出问题的话,柳善善觉得她已经听到周围传来了忍俊不禁的笑声。
再抬眼,就连羽兽尊者也伸手捂脸,低着头整个肩膀一抽一抽的。
何止是晴天霹雳?
简直还有颜面扫地!
但她可以理解。
柳善善知道,将那句话和她此刻爬满灵兽的样子结合起来,喜剧效果确实达到了满分……
在方才的灵兽争霸赛中,要属“小白雪”最为英勇,虽身体怎么也算不上强壮,可这会儿却已经以睥睨群雄的姿态霸占了她怀中的最佳位置,舒舒服服窝着。
其他幼兽不甘示弱,有的挂在她臂弯,有的挂在她肩头,有的抱在她脑袋上……
柳善善一直认为,它们这是喜欢她,依赖她,将她当成了主人的表现。
在……左宣说那话之前。
可此刻,低头朝怀里望去,同白雪对视的瞬间,左宣所说的话,在她的脑海里自动重新播放了一遍。
原来,它们才是那个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柳善善竟发现,自己好像从白雪那乌溜溜、水润润的两只眼眸里,看出了那么点……宠溺。
用的是他给的材料,他给的配方,他的炼丹炉——就连朝炼丹炉里输送灵气的人也是他。
柳善善就负责按照他所说的,往里面加材料。
她满脸狐疑,一边操作,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
这样做出来,和他做的能有区别嘛!
但为了断他念想,她只能耐下性子。
大约半刻功夫后,炼丹炉原地剧烈摇晃,大冒橙色光芒,轰隆一声,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一颗闪着橙光的药丸。
抛却外面的橙光,这药丸和刚刚地上的药丸长得没什么区别。
她疑惑看向沈清秋,却见他猛地一把握住自己的脖子,后退数步,面色喜到几近癫狂,口中颤巍巍:“竟是橙色品的丹药……你果然,果然是个毒药天才。”
柳善善:“?”
她怎么不信呢?
却见他手握橙色丹药,将之抛到远处。
不一会儿,便冲过来一只屁颠颠的小野猪,眼冒金光将药丸吞入腹中。
吃完它便扭着屁股跑了。
她刚想说话,就听见脑海里一道熟悉的声响闪过。
这熟悉的声音让柳善善抬头的动作顿住,她刚下意识想低头,便想起来,自己此刻是易容状态,对方并不会认出她。
可下一瞬,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的脑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是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病名。
而在那一堆病名的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字。
[注:药石无医,已到强弩之末,投胎或可一解]
而再看二师兄的神情,除了一如既往的阴郁阴沉,乌黑的眼眸里还夹杂着些许兴致盎然。
一副早已——
对自己病情了如指掌的样子。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可待再仔细看,她发现,那些名字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病名,而有点像……毒?
[寒霜蛊]
[天绝噬心症]
[蚀骨追魂病]
[九幽血毒]
……
密密麻麻好几排,粗略一看足有十几二十个,基本都是xx毒xx蛊。
目光每落到一个毒名上,它的后面都会浮现出一小行小小的字。
如[寒霜蛊],后面跟着的便是,[浑身血液如覆寒霜,冰冷刺骨]。
至于,[天绝噬心症],后面跟着的是[时刻觉得心脏仿若被毒虫毒兽啃咬,万蚁噬心之痛]
至于其他的,也都详细地写了其中毒症状。
“……”她沉默闭眼。
在确定她根本没有开启兽目可能之后,羽兽尊者自然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可纵使如此,她的态度也还是不错的,甚至亲自将她送出了驭兽峰。
于是,在队友惊诧的目光中,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举起长剑,口中低声念决。
在听到他的声音后,队友皆是大惊失色。
而天杉洞外,约莫一个时辰后,某个大殿之内,俩位长老相视而立。
柳善善:“……”
她眼神空洞,表情呆板,视线许久未能从手中的垃圾上移开。
此物散发着酸爽的味道,她根据生活经验快速判断,应当是从后厨拿出来的。
柳善善:“……”
她默默收回视线,表情沉重地看向四师兄。
只是砍个树而已,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她要走火入魔啊!
但心里想归想,口上也没有去解释什么——“师兄,人家一大早起来是在这砍柴并没有练剑啦”这种话听上去更诡异了呢!
于是她只能乖乖哦了声,低头道:“谢谢师兄提醒,我会注意的。”
说着,也不等他开口,便同他挥手告别,快速溜下山。
经了昨天的事后,她这会儿一闲下来就觉得浑身刺挠得很。
满脑子只想着:升级升级快升级!
现实世界和游戏最大的区别是。
人死了是无法复活的。
浪费一秒钟,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柳善善跑到炼器峰饭堂,将砍好的木柴上交到张大厨手里。
张大厨表情诡异地接过,嘀咕道:“竟真砍了柴,竟真有这种人。”
送完东西,就要赶着去做下个任务了。
她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扭头往外跑去。
走一半,忽然被叫住。
张厨子欲言又止,片刻后,张口道:“你的储物戒,不要了吗?”
啊忘了。
她连忙回去,拿过储物戒,道完谢,再次向外跑去。
走一半,再次被叫住。
柳善善:“……?”
却见张厨子这会儿表情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生气。
“什么意思?真要走了?真只是为了砍柴?不是为了想蹭口吃食?”
柳善善:“?”
不等她反应,人忽然被脸蛋涨得通红的张厨子给大力拽了回去。
紧接着,被摁到了一条空桌前坐下,一个小巧精致的木制“啪”一声,拍到了她的面前。
“我还不信了!吃!给我吃!”
柳善善满脸迷茫:“?”
刚不还是不情不愿,不想给她吃吗?
她赶着离开继续做下个任务呢,再加之,早上吃饱了,这会儿也不饿。
刚想找借口推辞,便听脑海里又蹦出个新任务。
她可是来……降妖除魔的!
破任务!
士可杀,不可辱。
柳善善大脑空白,嘴角僵硬,在身体的操控下,不由自主地将东西又推了回去。
笛子是治疗类武器,琴利用音波攻击,鞭可以驭兽,弯刀和剑同类型,弯弓特点是远程,至于毛笔,则能幻化出幻境来困住敌人。
真到了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选择恐惧症竟然犯了。
盯着几个武器来来回回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当个丹修。
倒不是多想继承沈清秋那家伙的衣钵。
她是觉得——
等炼丹等级上去之后,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去救一些人。
亦或者,试着炼出,能帮师父解决心魔问题的丹药?
怀揣着这样的期待,柳善善闭上眼睛,选择了炼丹药。
不过眨眼的时间,怀中便多了个沉甸甸的,白玉做成的小巧鼎炉。
真的很小,和三口之家吃饭用的电饭煲差不多大。
回想起沈清秋那个又高又大的炼丹鼎,柳善善陷入了沉思。
但是,这么小,用起来倒是很方便。
她将炼丹鼎塞回储物戒里,便兴高采烈往住处跑,决定回去先钻研一下炼丹鼎。
甚至,还能趁这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回到屋子里,刚要关上门,便看到了四师兄,他刚从她房门外路过。
路过的时候,看到她,同她对视了眼,似是愣了下。
柳善善喊他,主动和他打招呼:“四师兄,去练剑吗?”
他点点头,朝她房门又看了一眼,接着人便走了。
她直觉他的神情好像有些奇怪。
但又说不出哪儿怪,便甩甩脑袋,不再多想,开门进屋,将丹鼎放到小桌上,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拿到炼丹鼎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开启“玄丹鼎”心法】
任务有个小小的标注。
老爷爷见她这模样,倒也没不高兴,只眼神无奈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摇着头叹着气,就将一大包子垃圾收了回去。
谁能想,东西刚到他手里,她就听到一道冷漠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结束了。”
“这次夺得试炼魁首的是谁?”
“是归剑峰三殿无剑尊者的小徒弟,柳善善。”
“竟是她?”后者眉梢微压,片刻后,又问道,“她杀了几人?”
“她杀了……”回答的人下意识擦了擦额上的汗,“她杀了……几个果子。”
“你疯了?这是爆体术,有魔手藤蔓在,你会把这儿的所有人都害死的!!”
这是小师姐的声音。
她难得神色恼火,伸手就要夺过他的剑。
他恍若未闻,在她夺剑之前,快速将剩下的决念完,而后目光阴晴不定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二十人,唇角缓缓勾出了抹笑容。
想利用魔手藤蔓杀他是吧?
那他们可知,若他带着这些魔手藤蔓爆体而亡,魔手藤蔓身亡后产生的巨大爆裂范围,会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呢?
于妄无所谓一笑:“没关系,一起死吧,全死了后,按所杀人头计数,魁首照样是我们的。”
就是死,他也不能当先死的那个。
他要拉在场所有人,一起陪葬。
不过瞬息。
身穿兽皮短袍的男子便浑身滚烫,好似置于烈火之上,面色狰狞,身体骤然发出耀眼刺目的火红色光芒,仿若承受着剧烈的痛苦之中,结实的身体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体内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在顷刻之间四分五裂,爆炸开来。
与此同时,爆炸波及了方寸之内的几位弟子,全部土地……以及,深埋在地里的藤蔓们。
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含糊不清的尖锐叫声刺破空气,埋在地里的藤蔓扭曲着破土而出,身体破裂,遍布火光。
它们在“尖叫”中,爆发出比方才还要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
火光冲天!
天杉洞的某一块地方的,忽然之间被照亮,亮如白昼。
许久之后,那光芒暗淡而去,周围又陷入了沉寂。
再看地上,一切归于平静。
什么也不剩,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真是可惜。”临别的时候,羽兽尊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里满是失望,“还以为叫我寻着了个千年不遇的驭兽天才,谁能想竟然是误会一场,真是想想都伤心。”
柳善善冷漠指出:“你那明明是笑出来的眼泪。”
并且,这一路过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
别以为她没看到!
羽兽尊者大呼冤枉,然后视线又落在了柳善善的身上,嘴角再次没有绷住:“……谁让你这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些小东西把你当成、当成仆从……还是宠物的?哈哈哈哈——”
确实好笑。
柳善善觉得,如果有个人当着她的面,顶着满身子满脑袋的幼兽从峰上走到峰下,她可能会比这位羽兽尊者笑得还要放肆。
很可惜,没有那个人。
她表情麻木,挨个将幼兽们从身上扯下来,放到地上。
那些小幼兽此刻倒也还算乖巧,只稍微安抚了会儿,便挨个卧到一旁,不再往她身上爬。
出了驭兽峰,柳善善便开始研究她刚激活的新技能。
事实上,在进入驭兽峰之后没多久,任务系统便提示她,新技能已激活。
只是一直没时间看。
这会儿回去的路上,她便一边赶路,一边查看。
可待目光望过去,她才发现,这技能图标居然还是暗的。
不是激活了吗?
怎么会?
她带着疑惑,点开技能介绍。
而这时的羽兽尊者,竟然收去了笑容,面上多了些正经。
“不过。”她道,“现在想来我反倒更觉得惊讶了,它们并不将你当作主人,却仍旧肯听你的话,说明……”
“大概是非常乐意于哄你开心的。”
柳善善:……哄,她开心。
听上去更诡异了呢。
等再低头看那些幼兽们,她觉得一定是心理作用更严重了些,她竟然从那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类似于和蔼、慈爱的东西。
你们还只是一群宝宝啊!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眼神!
沉默片刻后,她将脸默默扭到一旁,道:“多谢尊者。”
羽兽尊者却表情怅然:“灵兽大多性情高傲骄纵、自由不羁,须有兽契才能驱使,不论如何,它们肯讨你欢心……都说明你,确实与常人不一样。”
说着,她神神秘秘看她一眼:“日后能有什么非同凡响的机遇,也犹未可知。”
说着,理直气壮伸出手:“这些毒药,毒方你有吗,有的话还请都给我,若没有——还请去想办法弄来给我。”
他在微暗的视线下,盯着她看了许久。
片刻后,忽然笑了。
也就是这一刻,柳善善忽然发现,二师兄的样貌倒是生得不错,只是以往多爱以阴郁面目示人,叫人不敢直视,这会儿忽然见他面上不含阴霾的笑容,不由觉得像是换了个人。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她听他道了声:“好。”
柳善善没说的是——
比起其他,她更在意的是。
他是她的二师兄呢。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只是,俩人对视半天。
柳善善的手仍旧空空荡荡地横在半空中。
她:“好?好完了,毒方呢。”
柳善善:“……”
这些任务还真是有够稀奇古怪的。
有时候难度高得叫人恨不得高空自由落体,有时候又……简单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莫名其妙做完了一个任务总归还是怪让人高兴的。
柳善善带着这样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里面记载了很多丹药,每一种都详细地说明了炼制方法,以及服用之后产生的效果。
如,[锁魂丹],用处是能将刚死的人魂魄暂时锁住,丹药品质越高,锁住的时间越久。
再如[凝气散],用处是能帮刚低阶弟子凝聚体内灵气。
[百莲丸]的效果是解毒,解毒效果和解毒范围视丹药品质而定。
至于闻人溪所说的[磬神丹],柳善善很快也翻到了。
【磬神丹,服用效果:可帮神魂受到巨大创伤者修补神魂】
闻人溪需要这东西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柳善善的脑海里蹦出了许多日之前的记忆。
那时她才同闻人溪认识,他带她回住处拿耕戒,路上碰到了药花峰的清药尊者。
她依稀记得,当时闻人溪有询问过清药尊者,他父亲的身体如何。
再结合起这磬神丹。
柳善善忍不住想。
所以,闻人溪需要它,大概率是因为他父亲的……神魂受伤了?
之前听魂体课的老先生说过,于修仙人而言,神魂受伤比身体受伤还要严重——
轻是修为大跌、灵根受损,终身无法再修炼。重则性命垂危、生机了无,需一辈子靠灵药吊着性命。
这磬神丹,想必价格不菲。
可闻人溪平日里大多都是乐观积极的模样,就连药田总是被毒草毒虫糟蹋,也只是随口抱怨几句,便继续挽袖子努力干活。
她回过神来,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如何,都要尝试一下炼制[磬神丹]。
“……”二师兄沉默了片刻,道:“我没有。”
怪不得四师兄路过这几次,看的都是她屋里。
所以是想看,她有没有将猪崽放出来吗?
是在好奇,她把猪崽们放去了哪里吗?
柳善善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等再度睁眼,盯着这一堆粉扑扑、拱来拱去的小猪崽,还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四师兄!我是不是和你有仇!
是不是!
等冷静下来后,她盯着猪崽们不由一阵发愁,所以现在要拿这些猪崽怎么办呢?
送回去显然是不行的。
难道说,杀了吃了?
柳善善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最爱做各种好吃的,兴致来了便会教她一起做,时间长了,也就学会了不少。
小猪崽能做的可多了,烤乳猪,做肉肠,还能制成肉松,至于再养大些,还能做红烧肉,糖醋排骨,狮子头……
各种美味挨个变换着从她脑海里浮现,柳善善咽了口唾沫,不由开始发馋。
任务什么的,待会儿再做也可以!
先来整点好吃的!
只是残月剑不在,杀猪都成了件棘手的事。柳善善揉了揉太阳穴,再度深呼一口气,决定先将猪猪们收回储物戒里,留到明日再发愁。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储物戒里还有一柄……黑乎乎的剑。
噬魂剑?
倒也……不是不行。
柳善善觉得这柄剑应当是很听话的,于是她兴冲冲将噬魂剑从储物戒中召唤出来。
在戒指里待了太多天,它似乎有些不高兴,刚被放出来,便原地转圈、扭来扭去,而后“看”到一旁的她,像见到归家主人的小狗狗一般,快速撞入她怀中,贴在她脖颈旁使劲蹭蹭贴贴。
仿若被冷落这么多日,早已堆积了满腹委屈。
柳善善没忍住,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心中不由思考。
这柄剑,按理说是生出了剑灵,那是不是应当也会说话?
她半蹲下身,将它握在怀里,试探着出声,想要同它交流一二。
只可惜,每一句话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它似乎,甚至……不知道她在同它说话,只惬意躺在她怀中,翻身来翻身去,看上去舒服得不行。
有点奇怪。
柳善善嘀咕了下,不再多想,等它安静下来,起身握着它原地比划了两下。
挺轻盈,但看不出和其他普通剑有什么区别。
柳善善:“??”
而另外一边,沈清秋的两只眼睛盯着眼前浑身黑漆漆,唯有皮肤格外苍白的男人,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与此同时,大脑也飞速转动了起来。
二姑姥家的三外甥家的二表哥……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绕。
可他还是用他聪明灵敏的小脑袋,快速理清了此人同柳善善之间的关系。
——是亲戚!
他的脸上顿时出现笑容:“原来是二表哥,你怎么这身打扮,是打哪儿来,要找她做什么?她知道你要来找她吗?”
对于这些问题,眼前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迷茫。
“她……应该不知。”片刻后,眼睫微微垂下,声音低低,“我在这世上,兴许……仅有她这一位亲人了。”
不得不说,他样貌倒是生得不错,做出这般神情的时候,脸上也多了些许落寞。
沈清秋简单粗暴地从外表判断好坏,给面前人贴了个“应该是好人吧”的标签,再加上受到他神情的触动,心里提防成功已卸下大半。
他回头看了眼周围。
只是,这男人不管是样貌、气质,还是衣着打扮,都显得过分惹眼了些,在他驻足停留的这片刻时间里,已经有不少路过的弟子悄悄将目光投了过来。
不管真相如何,看着都像是个麻烦。
还好柳善善不在。
沈清秋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帮她把麻烦程度稍微降低一些。
于是他低声道:“你现在这样子太招人眼球了,要不先随我去我住处换个弟子峰袍再过来。”
男子表情不解:“招人眼球不好吗?”
好吧好吧。
他喜欢就好。
告别了四师兄,柳善善骑着灵兽继续往药花峰赶。
一边赶路,一边想。
以后看到粉色小玩意,一定不会忘了四师兄的!就等着接受小惊喜吧四师兄!
到了药花峰,她习惯性地先去药田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闻人溪这会儿已经在那儿忙碌了。
柳善善不由有些恍惚。
找他可真容易啊——他现在给人一种,已经住在了药田的错觉。
柳善善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小东西有些可爱。
比炼器魔修的那团魔气可爱无数倍!!
好想吸一口。
但师父就在眼前,要克制。
于是柳善善只能克制地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它的脑袋。
绵绵软软的。
很舒服。
小东西发出来轻轻的“叽”一声响。
她在心里“嗷”地叫了声。
没忍住,又戳了下。
师父那云朵似的魔气,周身气质忽然就无法平静了,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在她的怀里轻轻瑟缩了下。
柳善善戳着戳着,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眼,看到师父正看着她,眼神……似是有些愣怔?
大概是刚处理过毒虫毒草,这会儿药田里还算消停。
而闻人溪则在一旁。
他的面前摆着通体赤红色的炼丹鼎,此刻正双手合十,聚精会神地盯着鼎,表情虔诚而又紧张,像是恨不得当场给他的炼丹鼎磕几个响头。
师父确实相当见多识广的。
就算看到这么一柄癫里癫气的剑,都能仍旧保持面无表情。
柳善善刚这么想,就听师父轻歪了下头,忽然发出了一声略显讶异的:“咦?”
柳善善:“……”
好吧。
原来他不是见多识广,而是反应迟钝。
而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六师兄脸上的神色显而易见变得极其差!
他的剑穗,被噬魂剑嫌弃了!
被噬魂剑磨断了!
不仅如此,噬魂剑在弄断剑穗后,还嫌弃地从地上踢了些沙子上去,仿佛颇觉晦气。
柳善善觉得,它要是会说话,这会儿说不定会发出一声重重的:“呸。”
前一瞬,凶恶非常。后一瞬,又忽然以极其无助的姿态,朝柳善善飞过来。
扑到她怀里,将身上弄到的灰尘蹭了她一身。
柳善善:“……”
本很想拍它两下以示愤怒,可看它贴在自己肩头反复轻蹭,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话又说回来,这剑没五官也不会说话,她为什么会看出它在委屈?
六师兄也委屈。
他从地上拾起剑穗,似是不死心,走过来,想将之重新系上去,可这回噬魂剑没像之前那么乖,不等他靠近,便扭着冰凉坚硬的身子,像只灵活但社恐的猫,从柳善善的怀里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又从她的肩膀上,躲到了她背后。
炼丹鼎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她便有些犹豫。
要不要在别人心情差的时候上去撞枪口,这是个大问题。
正在她退缩着,想偷偷开溜,等到他心情好点再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一道声音。
“来做什么?”
她吓一跳,下意识四顾了下,确定周围只有自己一个。
柳善善不由怀疑,四师兄的后脑上可能长了眼睛。因为他甚至没有回头,而且她离她明明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这时,对方也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目光冷淡如水地看着她,像是在告诉她,他在等她回答。
于是,柳善善只能降落到他旁边,小声道:“我、我找你半天了。”
他闻言,神色未变,只垂眸看着她:“找我做什么。”
她先发制人,小声抱怨:“找你看猪啊,你人不知道去哪了,不是说好了每天都要看吗?还有——”
柳善善兴冲冲从储物戒里捧出她用大油纸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乳猪。
“这是烤乳猪,给师兄的。”说着,为表诚意,字字铿锵地道,“是给四师兄一个人的哦!”
烤乳猪可大了。
也得亏她修炼升了不少级,才能这般轻松地举着。
只是四师兄半天没接过,举久了,手臂还是会发酸。
柳善善从烤乳猪底下探出张脑袋,关怀地问道:“四师兄,你心情不好吗?”
此话一落,她手中才终于一轻,烤乳猪不见了。
应该是被四师兄收入了储物戒里。
她听到他用冷淡的声音问她:“你今日,便是在忙这个吗?”
柳善善认真想了下。
也……不能完全算吧?
但她当然不敢说自己还在忙着炼丹药,便安静装死。
恰在这时,四师兄又开口了。
“刚刚确实不太好。”
柳善善:咦?
是在回答她心情那个问题吗?
他自上向下,安静看着她,片刻后,再度出声:“现在不了。”
接着,只听“噗”~一声响。
从炼丹鼎的顶部飘出一抹灰扑扑的轻雾,再然后,是“吱呀”的声响,炼丹鼎自动打开,从里面“骨碌碌”滚出一些碎渣碎屑。
闻人溪起初还算忐忑、期待的脸色,在看到眼前画面之后,登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他垂头丧气走过去,将碎渣从地上捡起来,随意撒到一旁的药田里充当养料。
柳善善见他这般消沉,本想上前安慰两句,却没想,还未等她走近,就见少年身上萎靡色彩瞬间烟消云消,整个人好似被打了鸡血一般,攥着拳头,跳起来重新捣鼓炼丹。
面上神色再度充满期待与忐忑。
……就,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呢。
沈清秋轻吸一口气。
好在,他很快解释道,虽然没有毒方,但这些毒药并不罕见。
用现代话说就是,大概是因为太过厉害,这些毒药,都在这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里,陆续被纳入了毒修界教科书里,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经典。
稍花点心思便能弄到。
——只是,这些毒药之所以没有泛滥,到目前为止,还没几个人能真炼出来。毕竟是毒界至尊至圣弄出来的东西,寻常人哪有这个能力?
她就说二师兄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在山洞里看着一个样,在归剑峰的师门里则又是一个样。
甚至,远远地看到他们,还破天荒主动地朝他俩打了个招呼。
“四师弟和小师妹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啊。”
脸上虽还是阴恻恻的笑容,可大概由于心情尚可,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比以往多了不少的真诚。
给人一种,非常乐意看到师门和谐友爱、世界和平团结画面的感觉。
只是,似乎也只是随口一句招呼,话说完,也未关心他俩是何反应,身影便轻快又自在地从他们身边擦过,很快便回了他的屋子里。
连四师兄都轻轻皱了皱眉头,道:“吃错药了?今日怎的看着这般开心。”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至此,柳善善也算是知道,为什么二师兄平时看着总一副要创死全世界的样子了。
眼下这似是好不容易给他找着了活下来的希望,能不开心吗?
正这么想着,忽然见前方关上的门忽然又被打开。
心情雀跃的二师兄蹦跳着从屋子里面又出了来,三步两闪现到她面前,神情关切地道:“小师妹,和四师兄培养感情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了潜心修炼啊。”
培养感情?
总觉这话说得极为诡异。
柳善善面无表情,心道,念在他身中多种奇毒的份上,先不和他计较。
刚想敷衍地点点头,就听他下一句又道。
“没记错的话话,弟子大会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
如此简单粗暴的任务。
柳善善心道简单,环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当即握着剑原地开挥。
落在了前方的某个角落里。
眼神定定。
柳善善声音嘤嘤呜呜地开口:“吃我可以……但是你能让我,死之前,最后做一件事吗?你看我,在你手里毫无反抗之力,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走,我只想死的时候,是了无遗憾离去的。”
话落,铿锵有力地道:“若能完成这件事,我就是死,也是开心死去的,你知道吗,心情愉悦的时候,肉质吃起来更鲜美哦。”
那幼童,大概是年纪太小,听了这话,啃咬的动作顿住了。
“什么?”他从她肩窝里抬起头,仰脸看她,好奇问,“你要留遗言,还是要和爱人做告别?”
小小年纪,怎么懂那么多。
送走了师父,天色还黑着。
柳善善重新躺回床上,心情大好,翻来覆去没睡着。
多了个可以撸的小团子,还能阻止师父继续养心魔。
真是太快乐了。
只是,以后的重任,除了保护好自己,还多了个保护好师父的心魔。
可能不能连累师父受伤。
柳善善怀揣着这样对未来美好的期冀,缓缓睡去。
可第二天睡醒,她却盯着……坐在床头的,长大了近三分之一的小黑团子,陷入了呆滞。
这心魔,怎么又长大了??!
它离了师父,是不是反而养得更好了!!
柳善善不由猜测到,这东西既然是因她而生,很有可能,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该远离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她啊!
大早上起来,她便满脸悲愤地抱着小团子,去师父的寝殿,找到他,将小黑团子送了回去。
师父大概是刚醒,眼神还有些迷茫。
柳善善悲伤地将东西还给师父,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真实原因,只能说是担心保护不好,会连累师父之类的。
他接过圆嘟嘟的小黑团子,盯着看了会儿,若有所思,轻声道:“不喜欢了吗。”
柳善善:“……并不是!”
她刚想说离开,却发现那黑雾似的小东西,竟莫名其妙的,在师父的手中,又长大了些许……
救命了。
她错了!她就不该动它!
这一关头,她是万万不敢再将之接过来的,只觉心情异常悲痛,和师父打了个招呼,便连忙撤退了。
也许……短时间内不再碰面,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案。
柳善善这么想。
回到住处,她先是如约找四师兄看了眼猪,然后便窝到了房间里,痛定思痛。
决定还是好好升级吧。
等她有出息了,万一哪天师父真入魔了,还能帮他多挡两刀。
他想了想,道:“我给你一刻钟时间。”
柳善善心道。
哪里用得着一刻钟,一分钟都用不了。
下一瞬,困在她身上的桎梏消失。她快乐地跳起来,当着那幼童的面,朝石洞的右侧小跑而去,然后捡起——
地上的一株弥生果!
来都来了,见都见到了,当然要把任务做了再死!
任务只让她挥剑,没让她怎么挥,更没要求她用技能去挥,她当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
所以画面便有些不忍直视。
她也知道自己挥得不太好看,但没关系!旁边没人,谁也看不见,她也一点儿不嫌弃自己,于是便一下又一下,挥得信心十足!
刚挥完,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装着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目不斜视从她面前经过。
柳善善:“……”
四师兄!
咱俩只有两步距离,你这样装得一点也不像!
心中吐槽刚冒出来,就见眼前人忽然停下脚步,倒退了回来,目光看向她。
“剑给我。”呸——
带他逃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柳善善接着看下个任务。
虽然昨天已经看过了,可今日再看,还是感觉任务上的每一个文字,都十分的不堪入目。
任务让她把炼出来的15颗丹药,都给人喂下去。
喂给谁呢?实在是因为,昨天半夜被师父的小心魔影响了一整宿的睡眠。
待她睡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发现全场还是无一人参悟剑碑。
不由万分唏嘘。
接下来的时间,便在她发呆、静坐,打瞌睡,到处乱看之中,过去了。
差不多正中午的时候,第一个参破剑碑的人出现了。
是于妄。
他这次参的似乎是个小有名气的剑碑,所以,纵使花了半日,脸上神色也颇为振奋。
在一片嘈杂声中,柳善善感觉到,他似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望向了她。
她本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般,发起挑衅,却没想,这一回,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快速移开了视线。
再接下来的半日,又有二十多名弟子,陆陆续续参透了剑碑。
到了晚间,程先生出来说话了。
总结概括下就是——
虽然参剑课总共要上三日,但是由于有不少弟子提前参破了剑碑,所以,他决定现在就带众人,进剑魂冢中一观。
程先生一边说,一边走到参剑堂最右侧的某个巨大的,类似于棋盘的传送阵前。
开启剑魂冢入口之前,他又强调了些关于剑魂冢的注意事项。
一是,剑魂冢里面和试炼幻境类似,肉.身在里面死亡,也只会被迫离开剑魂冢,并不会真正死亡,但同样的,大家在面对剑魂的时候,需要时刻谨记着保护好自己神魂,不要被其吞噬。
二是,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要随意进入由其他弟子开启的剑魂冢。
因为,在剑魂冢内,开启者便会成为其暂时的主人。
能在里面操控天地,翻云覆雨,想损害人神魂也不过一个意念的事情。
三是,剑魂冢的危险程度,是由剑碑级别决定的。他们即将进入的,是最为温和的低级别剑魂冢,一般来说,在里面是不会遇到危险的。至于剑圣级别的剑魂冢——还没什么人进去过。
谁也不敢想象里面会有多恐怖。
“目前仍无人开启剑魂冢,所以,接下来大家能进入的,便只有参剑堂内的公共剑魂冢了。”说着,程先生手中凝聚淡淡的灵力。
灵力汇入地面的棋盘上。
顷刻,上面的白字黑字自动开始移动。
速度由慢至快,到最后,快得几乎看不清,在棋盘上上呈现出了一幅由黑白凝成的山水画。
两侧山峰巍峨,正中流水迢迢,显现在半空之中,成了立在众人面前的一道屏风似的入口。
弟子们陆续迈入那流水迢迢的入口,身影消失不见。
柳善善跟在人群后面,自发往前走。
迈进去的时候,心中还惦记着于妄所在的位置,进去之前,刚想回头看一眼,便发现手腕一疼。
柳善善脑袋里只浮现了于妄的脸。
好在,上面并没有说,必须喂给十五个不同的人。
那就全给于妄好了。
这些药虽然很毒,但是相信以于妄的身为和修为,必然是死不了的。
她如此想着,安心了许多。
正要起身去找她的好于妄,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柳善善连忙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四师兄。
他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由猜测,莫非是喊她来吃烤乳猪的?
谁料,对方说的却是:“今日是你第一次上参剑课的时间。”
柳善善:“!!”
她震惊。
当初课表四师兄就给她看过,那些课,大多并非每天都上,至于参剑课,更是半个多月才需上一次。
——当然,一次需要接连去个两三日。
仿佛有什么黑烟似的、无色无味的云雾,从眼前缭绕而过。
视线被阻碍了片刻。
待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柳善善傻傻地眨了眨眼睛。
率先感知到变化的,是她的双手。
手上软乎乎、温热的触感,变成了……微微凉、有些粗糙的,疑似布料的质感。
紧接着,是眼睛。
师父的眼眸里似有温和但迷茫的东西在缓缓流淌,好半晌,他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同眼前的黑发青年四目相对。
俩人共躺在一个被窝里。
师父变回来了。
她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让他恢复原样,也深深地笃定,他一定会变回来。
但独独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你知道有个成语名叫扇枕温衾吗?
它讲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出名的孝子,他从小就孝顺父亲,在炎热夏天,会帮父亲把枕席扇凉,在寒冷冬天,会用身体为父亲先把被褥暖热。
周围很安静。
柳善善跪在地上,神情忏悔,满脸的老实巴交。只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不断响起。
心里越慌,越不敢住嘴,口中叽里呱啦地说着,脑袋那是一点也不敢抬起。
师父便坐在床上。
她低垂着的视线,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洁白松软的长袍,看质地……竟然是寝衣——看来之前变心魔的时候,师父可能也是正在睡觉。
她乱七八糟地想。
可就在她把脑子里知道的,什么卧冰求鲤、卖身葬父、扇枕温衾等典故都搜肠刮肚说完,终于一个字也再憋不出来的时候,周围终于还是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一画面,叫围观众弟子一阵惊呼!
看来那背后的神秘人,根本就是替器修男出气来的!
这分明是让于妄偿还了之前的一跪嘛!
众人也因此确定了,那躲在背后的神秘人,虽出手狠辣果决,却也只是针对于妄一人。
看着眼前的画面,大家不禁松了口气,更兼之,联系起过往于妄在宗内跋扈自恣、作恶多端的种种,便不由觉得快意极了!
跪得好啊!!
惩恶扬善得好啊!
——到底是沙尘,并非完全隐身。
大概是因为猜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这会儿再看他的乐观,柳善善竟莫名觉得,心情怪复杂的。
此人自然是于妄。
他在参透剑碑的时候,便有了个心惊肉跳的发现。
剑魂冢入口!
他的剑碑,竟然为他开启了剑魂冢入口!
只是,就在她收拾好东西,推开门走出去,准备关门的时候,回头一看,竟然看到师父不知何时自觉地爬到了桌子上,此刻,正在往那黑色的小布包里钻。
然后,从布包里探出半个脑袋,安静无比地看着已经走到门边的她。
似乎在无声提醒她,她忘带东西了。
柳善善:“……”
她狠下心,朝师父挥挥手:“我就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师父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身,圆圆的脑袋收进了布包里面,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布包上鼓鼓小小的一块隆起。
紧接着,有黑色的雾气,无声地从布包里面飘了出来。
柳善善:“……”
虽然看不出师父何时愉悦,但能看出的是,他此刻似乎不太愉悦呢。
于是她只能咬咬牙,心一横,将布包背上。
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师父自己哄呗!
这可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心魔好不了她也不管了!
柳善善咬牙骑着灵兽朝莲雾山飞去。
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就开始采草。
采草的过程中,时刻关注着师父的动态。
好在,师父似乎并没有对此发表更多意见,全程只乖乖地窝在布包里,一动不动,仿佛在休息。
没有黑气飘出来就好。
柳善善放心了很多,继续采。
漫山遍野都是野草,却始终不见一棵药草,她一路采,一路错。
任务进度始终是(0/15)。
她不由开始疑惑,这山上果真有药草吗?
早就知道这系统专爱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任务,怀疑了会儿人生后,不得不认命低头继续干。
正采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徒弟。”
“嗯?”柳善善一边埋头乱采,一边抽空回应。
“你现今……年岁几何?”
柳善善:“……”
什么意思?!
她没忍住,问道:“师父这是在委婉说我太幼稚了吗?”
后者安静了许久,方才道了句:“这样,很好。”
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师尊的交待。
那日,师尊亲眼看着柳善善从宝灵塔带走了他想要的噬魂剑。
之后的时间里,便一直在催促他前去将噬魂剑抢回来。
于妄是想抢啊。
但是这小丫头片子身边成日都有其他人,不是她师兄就是她师父。
哪有他动手的机会?
暗搓搓等了许久,也没逮到她落单的机会,他心中很难不焦灼。
直到今日——
这参剑课,她竟然来了。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从她那儿抢来噬魂剑。
谁能想,上天竟直接将最佳途径送到了他面前。
他开了剑魂冢!
若能将她弄入他的剑魂冢内,想抢个噬魂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抢东西,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身为剑魂冢暂时的主人,甚至不需要亲自露面,将剑抢来,再将她弄死踢出冢,整个过程简直要不了眨眼的功夫。
于是,于妄便将这事瞒了下来。
直到程先生开启剑魂冢入口,他才在柳善善踏入入口的那一瞬间,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带着她跌入——
一个满目荒凉的地方。
仿佛刚刚被烈火灼烧过,土地呈现一片灼热的火红色,烫得他下一瞬就要跳起来。
可身体却像是坠了千斤重。
更叫他惊骇的是,左看右看,竟没看到柳善善身在何处。
他这是进了什么地方?
正错愕着,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远远地朝他飞来,他刚想闪躲,可下一瞬,身体便被拽入了一片泥沼似的土地里。
他想要挣扎,身体却越陷越深,只留了个脑袋在外。
眼前似是有风沙弥漫,于妄大脑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大张着嘴巴呼吸。
而那些东西,似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二连三直直飞入他口中。
她不再多想,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他一转身,见到是她,脸上立马出现笑容,笑着道:“怎么忽然过来了,又想看丹书了?”
她摇了下头。
从储物戒中取出小巧的装药木盒,声音含糊道:“就是……你知道的,我师父他经常会给我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很多东西我都用不着,也不知道都是些啥,但是昨天我回去特意翻找了下。”
少年面上虽不解,笑意却犹在,耐心问她:“怎么了?”
师父沉默了。
柳善善心里打鼓,却还是鼓起勇气又说:“师父,我真的看它跟看亲生孩子似的,你难道真的忍心让我们母子分离吗?”
看师父始终沉默。
她心里不由越发忐忑。
等等——
这东西是不是相当于是师父的崽崽?
她若自称它妈,又该喊师父什么?
辈分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她心如擂鼓,刚想补救,就听师父道:“心魔也是我。”
轻顿片刻,他补充:“一部分的我。”
柳善善:“……”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做出认真忏悔状:“师父,徒儿错了。”
身为徒弟,居然想当师父的娘,她简直罪该万死,罪无可恕。
再接着,便有些颓唐。
既然这心魔是师父的一部分,那对他来说,自然是异常重要的。
兴许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就像……就像炼器魔修的那团魔气本体一样。
这样重要,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人拿走?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却忽然听到师父道:“若实在喜欢,便放你那儿吧。”
柳善善:“??!!”
这就不只是一点点吃惊了。
她抬着脸,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师父结结巴巴:“啊、啊,师、什、什么?!”
师父却好似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惊天动地般,见她如此反应,神情反倒是有些不解,道了声:“怎么?”
她有些不信邪,伸手戳了戳心魔。
黑团子:“叽。”
背景铺垫好,柳善善也就不再支支吾吾。
她飞速将储药盒打开,同他道:“上次你不是说你需要很多这个药吗?我刚好发现我的小宝库里收有一些,我想着放着反正也是浪费,就想着干脆拿过来给你好了。”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小木盒上。
她本以为他会开心、感动,感激,亦或者其他。
谁知,在听完她所说的话后,少年脸上的笑容竟然消失了。
片刻后,他抿了下唇角,低下头,说了声:“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柳善善:“?!”
她困惑极了,本想开口说话,可他却好像是已不再想看她似的,转过身,沉默地走到了炼丹鼎前,挨个将所需药材放入鼎内。
炼丹鼎再次轰隆轰隆地动起来。
他就这么……沉默着,把她晾在了原地。
仿若身后根本没这么个人。
她虽十分不解,外加十分不悦。
可想到他年纪不大就要为父亲的病劳累奔波,便愣是将胸口的情绪摁住,再度走到他身侧,将木盒放到他旁边的泥土地上。
这一回,没说多余的话,放下就决定离开——反正东西给他了,用不用是他的事。
这么想着,她心情轻快了许多,转头便想走,谁料,身侧传来他硬邦邦的声音。
“你拿走。”
他道:“我不需要。”
柳善善有些气恼,却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外走。
直到他生硬到极点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
“我不想和你连朋友都没得做。”
沙尘凝聚出类似双手的东西,抱着长剑奋力往外逃命的画面,看上去……就不止是可疑了。
可柳善善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她在抱剑入怀的刹那,便赶紧调转方向,朝洞狂飞而去。
隐身一共就15秒的时间。
多耽误一秒钟,都是对生命不尊重!
至于剑上缭绕的黑雾,并没有彻底消散,还残留了许多在上面,简直就像留了个定时炸/弹。
果不其然,在出洞的最后一刹那,她听见器修男在遥远的身后,从口中定定吐出两个字:“过来!”
随着那声音的响起,手中的剑便嗡鸣得更加厉害,不仅如此,柳善善好像感觉到……对方似乎下了猛药,这一次,不仅剑摇晃,就连她的心神也有些动摇。
“过来。”
“不行!我虽然不想杀你也不想揭发你,但我怕你哪天万不得已杀了我!”她站起身,表情安抚地朝他挥挥手,“现在这样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快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就能自由活动了!”
魔修迈着僵硬的步伐,背影一点点远去。
柳善善在心里道,才怪!
她只是觉得……控制魔修,听上去很爽的样子。
没记错的话,他也是初级弟子,明日的天杉洞,他应当也会去。
当不了保镖,也能拿来挡挡刀。
她越想越觉得心情美滋滋。
回去的路上,柳善善开始慢慢回想他今夜所说的话。
他说,那疑似沉睡、被封印的魔主,就在这澜仙宗附近?
柳善善脑袋里冒出了个人……哦不,尸脸。
莫非,那位二表哥,就是他要找的魔主?
她心中纠结。
若当真如此,要是让此人知道,他的魔主变成了……他人的傀儡,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未必。
毕竟,听他意思,魔主失踪时还是个幼童……而那二表哥却是个成年人的尸体。
再者,二表哥就那样光明正大地躺在乱葬山的尸堆里,且无人问津、无人看守,连跑出去都没人知道,怎么看都同“魔主”二字关系不太大无关。
柳善善分析完毕,觉得实在摸不清答案,便决定暂时放过自己实在算不上灵光的脑袋瓜子。
她再次仰头看了眼夜空。
简单判断了下——夜更深了。
还是尽快回去睡觉吧。
脑袋累了一整晚,她这夜睡得很香,再次睁眼时,外面已天光大亮。
她火速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刚简单吃完早饭,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
柳善善一边疑惑,一边小跑着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四师兄。
清晨,他似乎刚从外面练完剑过来,头发上还沾着微湿的露水,门外的朝阳洒了他半边身子,衬得他脸上的五官都比往常要温柔许多。
“四师兄,早!”她精神百倍地同他打招呼,然后好奇,“有事吗,四师兄?”
他启唇,似是要说话,可还未等他声音出来,就被另外一道横插过来的声音打断。
“过来。”
这二字仿佛魔音贯耳,不停在耳畔循环播放。
纵使身体已经飞出山洞,声音也未完全消失。
她只觉那声音仿佛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险些让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原地扭头,朝着那器修男的方向又飞了回去。
隐约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魔气,顺着残月剑,一点一点爬到了她的身上,再顺着她的肌肤,钻入她的四肢、血液、五脏六腑,乃至大脑、心脏……
身体似乎在逐渐失去控制。
柳善善努力镇定,摁紧了剑身,将残月剑重重新绑定。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再次跳了出来。
于妄跪倒在地,大腿间的疼痛竟更加剧烈。
愤怒、羞恼褪去后,腿上伤口仿若切入腿骨。
他神情愤恨软倒在地。
即使是这种情况,他也还是想提着剑站起来。
比起受伤、掉裤子,最叫他觉得耻辱的还是此刻的下跪。
对那软骨头器修男弟子下跪。
比杀了他还要叫他难受。
更叫他怒火中烧的是,竟似乎隐约能听到台下人叫好称快的声音。
可身子只稍稍动弹一下,便被更猛烈的疼痛感吞没,他身子无力蜷缩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包括大脑,都失去了知觉。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两腿上,仿佛腿骨都被锯裂开的痛感。
于妄意识昏沉,脑袋里只剩两句话。
一句是。
……腿、腿要断了。
而另一句是——
……他必要抓出那背后的阴险小人,然后亲自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你以前明明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柳善善觉得,都怪自己。
要是能回到明天,她一定不要那么快答应二师兄,想办法帮他解毒!
六个师兄姐带来的恐惧,几乎是毁灭级别的。不过半个上午下去,柳善善便觉得自己仿佛褪去了一层皮。
训练到一半,他们忽然走到一旁,交谈了起来。
可看到他们这般严格认真,她不由生出了点心虚和愧疚。
不如也打起精神来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却见众师兄姐忽然互相看了一眼,走向她。
“没事。”
“重在参与。”
“弟子大会嘛,不在乎的,当时就当玩了。”他们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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