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0.争吵


    贼是抓到了,但番茄地损失也不小。


    李成才偷番茄带了一个大.麻袋,被发现时已经装了半麻袋了,往番茄地一眼望去,都绿了一半。


    “偷几个就算了,可着劲儿偷啊?!三亩地的番茄你偷人家一亩半?!”


    柳小草一听巡逻的牛大树这样说,气得要死,又踹了李成才好几脚,是雷栗把他拉开才没接着踹的。


    “这我哪晓得!”


    李成才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蜷缩身子抱着头,还嘴硬道,“天黑麻麻的都没什么月亮,我又没灯照,哪晓得摘了多少?反正三亩地这么多,我摘一点也……”


    “你还敢说?!”


    柳小草气得两眼冒火,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李成才一脚,霎时一道凄厉的杀猪声,地上的李成才捂着裤裆五官扭曲。


    柳小草才不管自己踹到了哪里,见他嗷嗷叫唤就来气,


    “给我装是吧?还有力气叫就是也没那么疼喽,我一个哥儿力气小,信不信我让我家二树再给你来几脚?”


    柳小草虽然是个哥儿,但他经常下地干活,力气不小,又是用脚踹,对常常挨饿而体虚无力的李成才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好了好了,再踹下去人都踹死了。”


    雷栗安抚住柳小草,但看见那半麻袋番茄里稍微红点的、指头大点的番茄都偷了,跟蝗虫过境似的。


    他的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真想多补两脚上去。


    周毅和他爹这几个月是怎么早出晚归,精心侍弄番茄地的,他都看在眼里,让李成才这么一搞,一半心血都没了。


    好在李成才怕踩坏番茄植株容易被人发现,钻进番茄地里时,没有破坏植株只偷了番茄,不然雷家的损失更大。


    周毅面露可惜,还有点发愁。


    这些番茄明天或者过几天才完全熟,现在就摘了不止是青生酸涩不好吃,种子太嫩了留不了,自家吃不完,拿去送人也不好。


    哪有拿半生不熟的东西送人的?


    自家不想要不想吃,就送人,人家又不是垃圾桶。


    那只能让鸡吃了。


    怕鸡吃腻了也不想吃。


    周毅叹了口气,道,“既然抓到人了也没其他事,我明天送李成才见官,大家回去睡觉吧。”


    “啊……真见官啊?”


    “打都打了,要不算了?都是一个村的,偷东西见官说出去对咱村也不好听……”


    “这是什么话?偷东西见官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但李成才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了,他爹在时还帮了雷家不少呢,见官要打板子关好些年的,咋娶媳妇给他老李家续香火啊?”


    “说得也是……”


    原本围着和雷家同仇敌忾的村里人,一听真拉去见官又犹豫了,见这李成才被踹得可怜,又是太饿了才偷东西吃的,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也是现这时的氏族观念太重。


    如果李成才是外村的,来本村偷东西,不管是一根谷穗还是一把青菜,都能毫不犹豫地拉去见官坐牢。


    但要是本村的,即使不同姓氏,也是沾亲带故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属于“自家人”,送“自家人”坐牢很多人都觉得不太道德。


    况且李成才他爹在世时确实上村里的一个老好人,跟大哥,也就是李成才他伯父家、跟很多家关系都不错。


    所以替李成才说话的也不少,自家地里的菜偶尔被李成才偷了一点,也睁只眼闭只眼。


    众人又七嘴八舌吵起来,但显然放了李成才的人数占多。


    周毅本来番茄被偷就不高兴,闻言皱起眉,环视众人沉声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把李成才放了?”


    被偷的番茄算起价值确实不多,李成才确实是事出有因,被打了一顿也有点可怜,但被偷东西的又不是他们。


    李成才偷了他的东西,犯了大佑朝的法令,那就应该送官坐牢,哪怕只是拘留几天。


    至于李成才被踹犯不犯法?


    他不偷就不会被抓自然不会被踹,纯属咎由自取。


    而且想吃的话跟他说,他总不至于吝啬几个番茄不给,为什么要来偷?


    偏偏村里人觉得番茄金贵又怕他,没一个到他跟前问的,宁愿拐着弯去问雷大山和柳叶儿。


    两老知道这东西多半是栗哥儿要用来做生意的,都推拒了。


    像那辣椒也是,其实雷栗和周毅没有禁止村里人用辣椒做菜,只要不外传不私自卖辣椒就行,但他们没有一个用的,直接默认雷家人不允许。


    “这……”


    村里人被周毅看了这么一眼,都有点惊慌,其三六子他娘胆大道,


    “周小子啊,这怎么说李成才都是咱村的人,见官确实不好哩,要不这样,让村长做主关他几天,让李成才发誓以后都不偷了!”


    “是啊是啊!”


    “让他发誓就好了!”


    “毕竟还要娶媳妇生娃娃哩,要是见官进了牢里,不好找媳妇啊!”


    “放你的屁!”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柳小草正气不过要说话呢,桂夫郎先跳出来啐了一口,叉着腰舌战群儒道,


    “李成才一个懒汉自己个儿都快饿死了,家里要银子没没银子要地没地,他拿啥娶媳妇?!”


    “真给他瞎猫碰到死耗子娶着媳妇了,咋滴让媳妇当牛做马,给他赚银子养他啊?生了娃娃也让媳妇养?!”


    “三六子他娘,就你话最多,你家六妹嫁给李成才不?”


    “这哪成!”


    三六子他娘不乐意了,“凭啥我家六妹嫁李成才?我家六妹模样漂亮脑瓜聪明,学堂夫子说六妹认字儿快,嫁个秀才老爷都成!”


    “呵!”


    桂夫郎冷笑一声,“轮到自个儿又不乐意了?你家六妹又不嫁李成才,那你个老东西说个屁?!他李成才生不生娃娃娶不娶媳妇管你屁事?”


    “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果子,雷家要不要拉他见官关你屁事?”


    “那都一个村的,我说两句咋了?”


    三六子他娘心虚又硬气道,这果子种在地里又没人守着,又不是啥金贵东西,至于见官老爷么?”


    “至于不至于是你说了算?雷家都没吱声你说什么嘴?”


    桂夫郎伶牙俐齿毫不示弱,“李成才可是三六子抓的,你是三六子他娘还是李成才他娘?这么为李成才说话,打三六子的脸?”


    “这……”


    三六子他娘没想到这一层,登时不敢说话了,桂夫郎气势汹汹的,其他人也闷了声。


    “所以……”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不紧不慢道,“你们也想替偷东西的人说话?阻止我抓他见官坐牢?”


    “这……”


    村里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村长。


    “……”


    村长一直不说话就是不想掺和,照他说偷了东西见官是天经地义,但不见官也成,毕竟是一个村的。


    主打和稀泥。


    但这时候要他主持大局了,那他也说两句吧。


    村长沉思一下,道,“既然李成才偷的是雷家的东西,那自然是照雷家的意思,该赔银子就赔银子该见官就见官。”


    “不要银子。”


    雷栗接话道,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很好说话道,“就要李成才见官,谁要是不乐意,想替李成才出头也可以替李成才赔银子。”


    “赔偿了我的损失,看在都是一个村的份上就不拉他见官了,三六子他娘,你说呢?”


    “呃……”


    三六子他娘左右看了看,被她看到的人都眼神飘忽地看向别的地儿,她一时也有点没了主意。


    但想了想,栗哥儿这话合理,是该赔他,就点点头道,


    “李成才他爹娘在时帮过我家三六子,他要赔多少栗哥儿,我们几家凑一凑。李成才他大伯、二姑,李三……”


    “我们几家……?”


    “那也成吧,我爹是他大伯,几个果子估计也不贵,我们几家分一分。”


    “啥啊,怎么我家也算上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不赔银子,赔几个鸡蛋最多了。”


    几家人吵吵嚷嚷的。


    雷栗没耐心了,脸上没笑,“不管你们到底怎么赔,要么赔银子要么见官就这两条。丑话说在前头,这番茄是从西洋来得的,光是买四棵就花了五十两”


    “什么?!”


    “五十两?!”


    “天杀的赔钱货!谁要这外甥谁要!反正我不赔!”


    桂夫郎听到这番茄居然这么贵,第一反应就是发财了,第二个念头就是要是能偷十几棵那不就是几百两银子?


    心思急转,他一把推开众人,钻到雷栗跟前堆着笑道,


    “栗哥儿,那这什么茄你们家日后是不是要做这个生意啊?我家有多的地,好几亩呢!给我家种呗?”


    又上眼药道,“那几家给李成才说话逆着你来的,别给他们种了!万一他们跟李成才一样偷这果子去卖呢?县城里头那么多酒楼,随便卖一家都……”


    “你想种番茄?”


    雷栗看着桂夫郎,“跟辣椒一样,我给种子你来种,种出来了我又收购是吧?”


    “对对对!”


    桂夫郎笑道,“我看你家才种了三亩,应该要的量不多,我家正好就有三亩旱地,明年正好种啊!”


    “都不用给其他家一个个地教,教我就成了,我学得快,种地也成啊!”


    第182章 181.矛盾转移


    “只给你种?”


    雷栗睨了眼桂夫郎,看他一脸殷切,慢慢笑道,“让你给我种地太屈才了吧?这样,我让你做管事,一个月五两银子如何?”


    “五两?!”


    桂夫郎又惊又喜止不住的笑,连压低了声音,“栗哥儿,你说的是真的?真给我做这个管事?一个月五两银子啊?”


    “那是自然。”


    雷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桂阿叔?”


    “这确是没有。”


    桂夫郎都笑成了花。


    虽然他跟雷栗以前总是不对付,但雷栗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起了冲突直接上手了都懒得骗他,现在要聘他做管事,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自然也是真的。


    可桂夫郎高兴了村里其他人不乐意。


    这么多人在这,跟雷家关系好的不在少数,怎么单单让桂夫郎做管事?还一个月给五两银子!


    村里就四个管事,雷惊笙管辣椒园,柳小草管辣椒厂,牛大树牛二树两兄弟管村里送货,主要是送辣椒和蔬菜给川菜馆等。


    要多一个管事,多一桩生意,那也得是在村里挑啊,怎么直接定了柳桂花桂夫郎?他们可不服!


    村里人从争执该不该送李成才去见官,变成了桂夫郎该不该当管事,偏偏桂夫郎战斗力极强,一个人对一群人也丝毫不落下风,硬是把他们全骂回去了。


    中心思想就一个


    又不是你家聘管事,又不是聘你当管事,关你屁事!


    吵着吵着,躺地上没人理的李成才都不走运地被上头的众人踩了几脚,也不知道是谁踩的,疼得李成才哎哟哎哟直叫唤。


    “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村长在里头劝架。


    雷栗在外头饶有兴趣地看热闹,拉住也想进去吵架的柳小草,“让你家牛二树把李成才拉后后院,把他嘴重新堵上,明天一早就送到县衙去。”


    “这事简单。”


    柳小草点点头,跟相公牛二树说了,牛二树看了眼雷栗犹豫地问,“李成才……是不是要在牢里呆好几年?”


    “这倒不至于。”


    雷栗看出牛二树的顾虑,他是觉得因为“偷了一些果子”就送李成才坐好几年牢,村里人可能会对雷家有点闲话,觉得雷家做事不地道狠心之类。


    村里人见过地世面不多,对什么西洋南洋也没什么概念,听雷栗说四棵番茄五十两,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是骗他们的,好顺理成章害李成才坐牢。


    就像当年雷栗想的,傻子才会花十两银子买一棵辣椒。


    柳小草又跟雷家关系最好,肯定听不过跟村里人说闲话而吵架,最后闹一肚子气,伤的还是柳小草的身。


    “你也知道我跟徐大人关系好,我跟徐大人说一声,关李成才几个月,让他在里面种种地干干活长个记性,出来后好好做人别干偷鸡摸狗的行当。”


    “那成。”


    牛二树点头答应。


    他是个务实本分的人,看不惯李成才总是偷懒偷东西,但怎么说也算是一块长大的,让李成才狠狠摔个跟头,进牢里改好那再好不过了。


    踏实做人勤快做事,有个稳定的营生赚些钱,把房子修好娶个媳妇生个娃娃,这才是正经的。


    周毅心疼自己种的番茄,早早就把装了番茄的麻袋拿起来,防止被踩踏,见雷栗都交代好了,两人就趁村人不注意回家了。


    今晚跟一出闹剧似的。


    回了家,雷家人还得把好的番茄挑拣出来,刚刚三六子他娘一群人敲门那阵仗,把全家都惊醒了,好在小生姜今夜在小宝那儿睡。


    看到半生不熟的番茄小果子也被摘了,雷大山和柳叶儿也心疼得不行。


    两老节俭了大半辈子,几乎都在地里刨食,最是看不得人糟蹋庄稼和粮食了,不由骂了李成才几句。


    大半麻袋的番茄一半都吃不了,只能喂鸡,剩下的要取籽儿也只能明天再弄了,今儿太晚了,一家人又重新睡下。


    雷栗和周毅一早就起了,和柳小草牛二树一块坐牛车把李成才送县衙里去,跟管县牢的小差吏打了招呼,“好好照顾”李成才,这才走了。


    村里现在也没几个人管李成才坐不坐牢了,都在议论雷家是不是要开新营生,是不是要种那红色果子。


    还有跑到雷家去问雷大山和柳叶儿的。


    “我哪晓得?”


    雷大山粗声粗气道,“这营生做不做得看我家栗哥儿和哥婿,给不给你们做,也不归我管。不过我今天把话撂这了,谁敢跑我家地里撒野使坏,这银子他家一分都赚不上!”


    “你们不赚有的是人想赚!隔壁还有柳家村四里河村好几个村呢!”


    雷大山人是很务实和善的,在村里几十年都没红过几次脸,这次脸色这么臭,是生了大气了。


    看来那果子确实很重要,应该是雷家的新营生了。


    村里人都这样想。


    他们哪知道雷大山就是单纯地心疼粮食,偷几个十几个就算了,偷一麻袋天又这么热放几天就坏了!半生没熟的都偷,那是不是吃一口不好吃就扔了?!


    要是以前没钱挨饿的时候,谁敢偷他家没熟的稻谷偷半亩地,他直接一锄头砸下去,砸死一个算一个!


    不管怎么样,三里河村有点人心惶惶的,见雷栗几人回村就立马围住了,十分热情殷切,打包票说不会让雷家的地再有事。


    “那就辛苦各位婶子阿叔了。”


    雷栗笑眯眯地应了,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答应,可村里人见他态度亲切和善,没因李成才的事有一点嫌隙,觉得板上钉钉了都放下了心。


    大家伙把雷家那三亩番茄地看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嚯嚯了,雷家真把生意给隔壁几个村做。


    连带辣椒园和辣椒厂的干活效率也上涨了,个顶个的麻利,一副隔壁几个村都没咱村人能干的样子。


    偷番茄的事落下了帷幕。


    时间慢慢走到十二月,预备过冬的番茄还是没能抵抗住寒冷,冻得不开花,都是一副半死不活。


    也是冬天天冷,之前收获的番茄能顶一段时间,让雷家能吃上热乎乎的番茄锅。


    蒙络知道雷家有了番茄,自己住县城里也不好玩,带梅与清回三里河村住,整天跑到雷家蹭吃蹭喝。


    梅与清是有几分傲气在的,不为三斗米折腰,不然当初也不会拒绝蒙络这么久,但人不坏,只是性子冷清爱静。


    第一次被蒙络带去雷家“做客”,梅与清神色略微冷淡,但礼数周到,说话做事没一样能挑出错来。


    雷家人都不知道有什么礼数,见梅与清这么板正有礼,倒是让雷家两老有点拘束。


    但很快,两老发现梅与清人挺好,就是腼腆,把他当成了自家小辈,饭桌上热情地招呼他吃饭吃菜,反而让梅与清有点招架不住。


    梅与清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雷家人,又看看蒙络那傻白甜话多的样儿,心想什么好朋友,真不是他胞兄么?在人家这没脸没皮的,还抢人家小孩子的果子吃。


    “怎么了?”


    蒙络刚咬一口从小生姜那要来的小番茄,见梅与清看他,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把番茄递给他。


    “小清,这可甜了,给你吃!”


    “……谢谢。”


    梅与清对上蒙络笑着的眼,顿了顿,才接过才指头大的番茄果子,又低声道,“那桌上不是有其他果子?怎么要人家小孩的吃?”


    “他挑的甜!”


    蒙络迫不及待地跟梅与清炫耀,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小生姜拿的果子甜,我先让生姜挑,等他挑完了我再吃他手里的,这样我吃的都是甜的了!”


    “这还是我跟雷栗学的!”


    “……”


    梅与清看了眼用同一个方法骗小孩东西的雷栗,心想,真不愧是好朋友。


    时间久了,梅与清发现蒙络压根不是去做客,就是单纯的蹭吃蹭喝,还带自己上门蹭,他很不好意思又见雷家人都不太在意,就每回去都带些礼。


    给小生姜的玩具、给雷大山的酒,给柳叶儿的布匹,雷栗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他相公周毅喜欢做菜也爱吃,他就让人去卖野物送到雷家。


    也是巧。


    镇上有户猎户趁着刚入冬天没那么冷,猎了头梅花鹿,想去县城卖,走到镇上就被梅与清的人截下了。


    上一次吃梅花鹿是侥幸,雷栗把那头小鹿给吓死了。


    这头梅花鹿就是那猎户实打实的本事了,射中了这鹿的后腿,又诱导它掉进了陷阱,摔断了前腿。


    雷栗利落地把鹿给杀了,剥皮削肉拆骨,在屋里跟柳叶儿和蒙络说话的梅与清不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这画面登时呆了一下。


    “怎么了?”


    蒙络见他看着外面,顺着看过去然后笑道,“雷栗以前做过杀猪的营生,杀猪杀鸡都可厉害了,杀得特别快,切肉也切得刚刚好,说一斤就是一斤。”


    “……那确实很厉害。”


    有点超出梅与清的想象。


    他自小就在戏园里,后面成角儿了也是上台唱戏,连肉都没有自己买过,更别说杀鹿杀猪这种血腥场面了。


    看着……


    挺惊悚的。


    梅与清想起自己之前还说要自杀,恐怕刚拿刀子起来,他就下不了手了。


    第183章 182.春风吹,战鼓擂


    在雷家热闹温馨地吃鹿肉火锅时,东原边塞却发生了战乱。


    以往只是小摩擦,你打一下我回一记,不上台面,这次战动却像正式开战,那些能戈善武的高大游牧人抢了东原边境的数个村子,并且屠杀了全村人。


    行为之恶劣,令驻守东原的边军极其愤怒,在朝廷刚收到消息时,就已经爆发了大小三次战役。


    两败一惨胜。


    震惊了朝野。


    而这消息传到三里河村雷栗耳朵里时,已经是新年二月份,村里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春种农忙了。


    雷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今年二十多岁,最惊险刺激的时刻不过是十七岁那年杀了一个抢劫犯,和二十岁捡了一个汉子回家当相公,对打仗死人却没什么概念。


    他所在的清米县,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连山匪水匪都碰不上几回,更别说两国开战这么大的事。


    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在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天爆发了。


    “这事儿其实早有征兆了,不过咱这远,不晓得罢了。”


    蒙络摇了摇头,叹了声道,“前年南江那边不是发生了旱灾和蝗灾么?东原和外族部落那边也有旱情,只是没南江这么重,就没什么消息传过来。”


    “后头冬天南江雪灾坍塌了房屋,东原那边雪下得更厉害,导致皮毛和棉花的价格都上涨不少,连带米粮的也上升了。”


    “另外,卖给外族部落的粮食价格翻了几番,他们跟东原很多商人都有交易来往。”


    这雷栗和周毅都知道。


    东原的商人若是头脑灵活眼光毒辣,能借着倒卖发不小的财,但要是运气不好或没头脑只会跟风,很可能倾家荡产。


    因为这条贸易之路受东原的官府政策和外族的态度影响很大,两方都宽松就发财,若有一方


    特别是外族人突然反水,仇视抵制大佑朝进而牵连东原商人,很容易发生荼毒商人杀人越货,乃至断掉一整条贸易链的事。


    “因为那些外族人觉得东原卖给他们的货太贵,是卖给咱百姓的数倍至十几倍,心生不满,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蒙络愤愤不平,“贵是贵,但也不想想咱运过去不要钱?本钱、车马、人力、还有时间,不都要银子?”


    “再说了,他们那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跟土匪窝有什么两样?稍不注意就死了,不卖贵点都对不起头上的脑袋!”


    何况外族境内并不安宁,那里部落众多匪盗遍地,甚至官匪勾结,即使外族的王族持鼓励贸易的态度,也容易被敌对部落杀死。


    所以东原商人都是提着脑袋做生意发财的,实在怪不得卖价贵。


    当然。


    也有奸商坑骗外族人,把鱼目当珍珠天价买过去的,这就导致东原商人的信誉在外族部落整体上偏差,稍贵一点,就被认定是骗子坑钱。


    雷栗自然知道这些,于是他敏锐地发现了关键点,“所以这次开战跟这些东原商人有关?还是外族的借口?”


    “是跟东原商人有关。”


    蒙络顿了下,道,“你们也知道咱大佑朝地广物茂,每个府城境内都很大区别。”


    “确实。”


    周毅点点头。


    虽然大佑朝仅有九个府城,跟现代华国34个省级相差甚远,但其每个府城之下都有十数个县城,县城之下又有二三十个镇,镇之下是大大小小的村庄。


    府城与府城的地貌相隔颇大,气候不齐,因此一个府城可能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另一个府城却是风霜雨雪天寒地冻。


    “外族部落地方地广人稀,但他们那儿的气候很一致。”


    蒙络喝了口茶,接着道,“咱西岭雪还没下,东原就已经白雪皑皑,而更加边远的游牧部落情况更寒冷,他们的冬天能从十月持续到来年三月。”


    “今年的雪下得尤为猛烈,听说有一场下了两天两夜,能堆到人膝盖这么高,我在京都城都没见这么大的雪。”


    “这暴雪还冻死了大批牛羊。”


    牛羊马是游牧部落的根本。


    他们日常所出都来自牛羊身上,奶和肉是主要的食物,皮毛用以御寒和搭建挡风保暖的帐篷,牛羊的角和骨头还能用来制作武器和装饰品。


    这些也是同大佑朝的商人交易的主要商品。


    暴雪天灾一来,这些部落就不得不将冻死的牛羊低价卖到大佑朝的东原去,而有利而图的商人压死价,只肯给平时一半的价钱。


    外族人气愤,杀了那些东原商人,抢了他们的货,但仍然不够他们的族民度过严冬,就起了抢掠大佑朝村庄的心思,接着演变成事实。


    “……”


    雷栗和周毅闻言,都有点沉默。


    这事情说到底双方都有错,东原商人不该发灾难财,而外族部落也不应该迁怒无辜百姓,烧杀抢掠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那现在如何?”


    周毅神色严肃地问,“朝廷那边如何应对?又派五皇子去东原?”


    “我也不清楚。”


    蒙络摇了摇头。


    前年五皇子作为和谈官前去东原安抚民众,和外族部落相谈。


    他们不知道到底许了什么条件,总之当时遭受旱灾而蠢蠢欲动的外族重新安定了下来,东外贸易也迎来了一段平和的时间。


    如果现在依然和谈,很可能也是派五皇子前去。


    “若是这次再和谈,外族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他们连年受灾,粮食储备短缺,索要大量粮食是肯定的。”


    雷栗思忖着,微微眯起眼,“朝廷若是答应,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岭,南江受过灾要休养生息,东原自顾不暇,只有西岭是粮仓。”


    “之前粮税上调过一次,是一成五,去年也没有调回来,今年再上调”


    恐怕不是两成就是三成。


    不管是要赔粮食赔款,还是要打仗备粮草,西岭这粮食都出定了。


    朝廷储备的粮食要做军粮,短时间要充盈回来就会上调税率,不然手里没粮朝廷都心慌,拖久了怕是官员的俸禄发放都成问题。


    “和谈恐怕难。”


    周毅凝眉重色,“外族部落和我朝的矛盾由来已久,特别是东原商人和边军,对外族部落的仇恨很大,这次又被屠杀了几个村子的人,一时人心惶惶。”


    “要是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一直让东原百姓处在恐慌之中,朝廷的威望就会大幅下降,对官府的信服力也会降低。”


    “而边军先斩后奏,说明他们的将领是主战的,并欲以雷霆手段回击,可惜天不遂人愿,两败一险胜,现在应该都憋着气要打服外族。”


    “我也是想打……”


    蒙络犹豫,叹了口气道,“打了三次,只有一次险胜,这仗恐怕艰难……若是能和谈不再死人就好了。”


    “不。”


    周毅坚定地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才是外交之道。一遇事就想和谈,就逃避,就退让,那些死了的士兵死了的百姓,不就是白死了?”


    “这仗,要打,要打胜,要打服,要打得他们主动和谈,要打出一条稳定的和平的丝绸之路。”


    “这才是对双方百姓都好的。”


    “周毅说得没错。”


    雷栗也是如此想的,哪有被打上门了还求着哭着跟对方手拉手和好的?这不是有病吗?


    蒙络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怎么打啊?外族人作风彪悍,十分善骑射,他们的女人哥儿都能上马作战,必要时连老人小孩都会上战场。”


    “可谓全民皆武。”


    “我们大佑朝只有武兴府城能比,武兴人尚武,武状元几乎都是武兴的,历史上许多有名的将军出自武兴。”


    “但武兴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万夷国,武兴和文盛都得守着,压根抽不出兵力来支援东原。”


    蒙络越说,越觉得这仗难打,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说的没错。”


    周毅点头思忖道,“外族人作风彪悍,盗匪猖狂,草原上还有狼群,因此他们对骑射十分擅长,也非常擅长游击躲避,避免正面作战。”


    “而东原大都是平原,百姓安居乐业,要是打起来,上战场的士兵大半都是新兵,还得依靠战役不断磨炼,单单磨炼就会死一大批人了。”


    “是的。”


    雷栗点点头,“且外族往我们这边跑是越来越暖,我们打上去,是越来越冷,因此我们要带的辎重更多更重,对我们很不利。”


    “……”


    蒙络听着两个人就如何更好打仗这个问题讨论起来,有点魔幻,听得他大脑迷迷糊糊的,有种知识滑过不留痕的感觉。


    “……要不,我们说回一开始的问题吧?”


    蒙络小声道,“要是真开战了,朝廷会派谁去前线?五皇子?”


    “难说。”


    雷栗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三皇子临走前那一眼,“我觉得这次……去的会是三皇子。”


    “三皇子?”


    蒙络懵了一下,“为什么啊?五皇子足智多谋,还有很多人支持,不管是主和还是主战都能立功吧?”


    “不。”


    雷栗意味深长道,“若是主和,五皇子会失去东原的人心,若是主战,现在形势不明,说不准会败然后求和,这可不是什么好功劳。”


    “而三皇子不同,他身后无人,死了说不定就死了。”


    第184章 183.你不会又有喜了吧


    事实出乎意料。


    朝廷最终倾向和谈,派二皇子作为和谈使前往东原,跟雷栗三人猜测的大相径庭,也惹得市井之中议论颇多。


    但这结果也不难理解。


    雷栗、周毅和蒙络说到底只是平头老百姓,对朝廷的官员和构成都不了解,他们只从对百姓最好的方案出发,但在朝廷里的各有各的利益和想法。


    大佑朝如今在位的是安武帝,年号奉安,二十九岁登基,现在位已三十余年,其年轻时重武,还曾亲临战场,打得周边外族小国纷纷归顺称臣。


    之后又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将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各路税率都是开国以来最低,为了鼓励农耕和商业,有几年甚至颁布了“开荒即为所得”和“开设海上通商口岸”的政策,农业和海上商业欣欣向荣。


    但现在,安武帝老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被太平安逸的日子消磨中庸。


    加上几个皇子年岁渐长,朝廷中党派林立,又文盛武衰,一时之间竟找不到适合出战东原的将领,几方较力之下,最终得出了和谈的憋屈结果。


    惊才绝艳足智多谋,却无强大外家帮衬的二皇子,就这么成了和谈的炮灰。


    即使和谈成功,不明个中原由的百姓也只是骂二皇子,骂其胆小怕事毫无血性,骂其不顾百姓不恤边关士兵,而不会引火到朝廷上,倘若和谈失败


    那又要回归主战的血雨腥风了。


    派谁去战?带多少兵?从哪儿调兵?需不需要征兵?在哪座府城征兵?东原?凭什么又是东原,打外族又不是单单东原的责任!


    带多少辎重?从哪里调辎重过去?西岭?凭什么又是西岭,中川粮食不也挺多东原棉花一点没有了?调了粮食西岭怎么办?又调税率西岭百姓不得气疯了!


    以及最重要的


    打胜了如何论功行赏,打输了又是谁的责任?


    一串串的。


    皇帝跟大臣吵,皇子和皇子吵,文官和武官吵,户部和兵部吵……永远都吵不完的问题,永远有人不同意。


    因此不如拖下去,等和谈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大不了再吵一次,要是和谈成了就皆大欢喜。


    至于百姓怎么想、死了的村民怎么办、边关的士兵服不服?


    哈哈。


    这是二皇子应该操心的事了。


    总之,等雷栗和周毅知道朝廷主和时,二皇子一行已经快抵达东原了,而这消息也是沿途的百姓传过来的。


    彼时三里河村已经结束春耕,进入农闲两个多月,村里的孩子们也去了学堂上学,时值小荷尖尖角的初夏了。


    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知了”“知了”地叫,喧闹极了,有没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凑在一块,拿缠了蜘蛛网的竹竿子粘知了。


    这知了猴用油炸了特别香,村里有疼小孩子的人家就会在锅里抹一层薄油,半煎半炸知了,给小孩子当个零嘴吃。


    要是找到了蝉蜕,还能卖给药店,得几个铜板子。


    但大人就没那么轻松了,虽然是农闲,但也不能真闲着,得找其他的活干,能多赚几文钱都是好的。


    特别是现在村里的夫郎妇人们都能去辣椒园里摘辣椒、在辣椒厂里干活,在辣椒收获的时节比家里的汉子赚的还多,且是日日都有钱进账的,腰板子一天比一天直,在家里话语权都提高了。


    像桂夫郎,原本就跟家里的汉子五五开,能自己赚钱养家后,整个家都成他做主了,连公爹公婆都顺着他没说什么。


    村里的汉子危机感强了,上进心也多了,除了下地干活,就是去县城里找活,还有人另辟蹊径做起了外卖。


    这是周毅没想到的,说起来,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去年三六子抓到偷番茄的李成才,虽然三六子他娘优柔寡断临时反水,替李成才说话,但不妨碍三六子和雷家的来往慢慢变多。


    三六子有力气,人也务实,就是家里弟妹多地又少,家里就比较穷。


    村里巡逻也是有钱给的,但不多,属于自愿性的半公益劳动。


    三六子就经常在县城里打工做活,最常去的就是港口当力工,但做多了也伤身体,几大包米、腰粗的大木头往肩上杠,肩膀破皮拉伤都是小的。


    他就想着找其他的活干干。


    周毅闻言就随口道,“那你来我馆里吧,正好送些外卖,有些主顾住得比较远,不乐意特地来一趟川菜馆吃。”


    “或者不方便留在馆里吃的,没富贵到能用小厮丫鬟的,还有单纯懒得出门吃东西的主顾。”


    “你就帮忙送过去,一趟收个几文钱,干的也是力气活,但比力工轻松,就是要熟悉县城的路。”


    三六子常年在县城找活干,不说每条路都熟悉,也是基本认得的,而且脚程多的,还可以酌量加钱。


    三六子就去川菜馆里试了。


    川菜馆外面有张广告牌,上头一般都是张贴新出的菜品,或者提前告知顾客何时放假关店之类,现在多了“外卖”这项服务,自然也广而告之了。


    别说。


    做得还挺好。


    从给川菜馆还扩展到了给其他酒楼跑腿送饭菜到主顾家里,帮学院的学生到书店买书,帮青楼的哥儿姑娘买胭脂水粉和手帕……还有帮人送信传口信。


    以前找人送信都是特地请人去,比较贵,或者是看有没有顺路的,花上一些铜板请捎带过去。


    一趟收个三四文五六文钱,一天送外卖勤快点,能赚上百文。


    三六子一边送一边给自己推销,人家用着确实好,也会推荐给别人,只用让某人顺路到川菜馆捎一句话花上几文钱,就有好吃热腾腾的饭菜送上门。


    从三六子一个人干,后面村里的县城里机灵的也跟着干,都发展成一个新行业了,让村里人津津乐道好一会儿。


    “早知道这样就能赚钱,就让我家二树领着人去干了,他认识的人可多,对县城也熟得很呢。”


    柳小草有些惋惜道。


    雷栗听了,看他一眼笑骂道,“别到时候干得太累,又心疼你家二树不想让去干了,之前不知道谁还跟我说,要是能赚银子让他早上寅时起床都成。”


    “现在不晓得是谁睡到早上辰时中快巳时才起,下午还要睡一会儿觉。”


    柳小草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是喜欢口嗨,跟现代某些人说要是我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也能凌晨三四点起来念书一样,实则要他早起不迟到都要了命了。


    “不过我最近确实睡得多了些,大概是春困吧?”


    “……”


    雷栗忽然眯起眼睛,端详柳小草日渐圆润的脸蛋好一会儿,嘶了一声道,“你不会又有喜了吧?”


    “不会吧?”


    柳小草惊喜又迟疑,“但我上回怀桃哥儿,可有精神了,还吃得多,不像这样总是困想睡觉啊。”


    最后找了牛大夫把脉,果然是怀了,而且已经四个月了。


    柳小草差点喜极而泣。上回怀的那胎在没过三个月,他做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没了,他伤心好久,这次倒是不知不觉就过了孕早期。


    柳小草希望这一胎是个小汉子。


    “我家桃哥儿以后有弟弟撑腰,就不怕嫁出去被婆家人欺负了,我和他爹老了,婆家人不一定给面子。”


    “金金生得也健壮,跟个小牛似的,两兄弟一块给妹妹弟弟撑腰出气,别人也不敢随便来欺负我们家。”


    柳小草美滋滋地跟雷栗说,又神神秘秘道,


    “我听说小孩子刚出生时,觉得这家人和善能招其他小孩子来,到时候给你多抱抱,你也多有一个,要是生个小哥儿随你性子那就热闹了。”


    “随我?”


    雷栗想了想那场面,噗嗤一笑,有个乖巧的小生姜都够周毅操心的了,要随他性子那周毅可有的忙了。


    小孩天天上房揭瓦。


    老父日日愁眉苦脸。


    横批


    哈哈哈哈!


    二胎的事不知产期,雷栗和周毅还有正经事要干。


    雷栗和周毅年后就跟村长买了村后那块荒地,请了村里人来开荒,因为是力气活,所以多是汉子来,给的工钱多就不包吃了。


    二十多亩荒地。


    半个村子的汉子都来开垦,有力气的妇人夫郎也来干,除草、去掉大颗的石子,还得用牛拉犁耙进行深耕。


    小半个月就开好了荒,整理成条理的一块块的耕地。


    但还不够。


    还需要给土壤增肥。


    村里给增肥的法子很多,无非就是枯枝败叶和人畜粪便发酵,而后稀释,慢慢地添入泥土里。


    去年培育留下的番茄种子,现在这二十多亩的地都能种完,种得比较稀疏,周毅让人穿插种了一些花生黄豆之类的豆科作物。


    豆科植物豆科植物通过与土壤中的根瘤菌共生,形成根瘤,从而将空气中的氮气转化为植物可以吸收利用的氮肥,增加土壤肥力。


    因为种植面积扩大,周毅和雷大山两个人顾不过来,就又在村里请了几个阿叔阿婆,都是经验丰富的庄稼老手。


    请他们是做“顾问”,专门照看番茄的长势,浇水除草之类的活另有工人干,工人和番茄园的琐事归管事管。


    管事就是柳桂花桂夫郎。


    第185章 184.多事之秋


    桂夫郎有很多小毛病。


    他斤斤计较、见钱眼开、贪小便宜,还牙尖嘴利爱说人闲话,但就管事一职而言,他做得非常不错。


    大事小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记性也好,具体到某一亩地某一天是谁什么时间来浇水都记得,并严格按照周毅和雷栗的要求来办。


    桂夫郎还日日都来番茄园检查工作,刮风下雨都往番茄园跑。


    虽然雷栗觉得桂夫郎多半只是喜欢摆弄他的管事身份,炫耀他一个月十两的月银,才会天天来番茄园转悠。


    按要求做事也是好推卸责任,出了什么问题就能说,


    “我怎么知道?我都是按你的要求去做的,可不关我事!谁没做好你找谁去,银子一分都别想扣我的!”


    要是真扣了桂夫郎银子,却不是他的问题,他指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好。


    若是有人想走关系进番茄园里干活,桂夫郎可不会看情面那套,没有雷栗或者周毅点头,谁来求情托关系都没用。


    “一个两个的都想进来干活,这番茄园子又不是我的,是谁的你找谁去啊!走了我的关系进了园子,若是出了岔子还想我求情不成?!”


    “我呸!想得美!”


    桂夫郎狠狠啐了一口。


    这管事的活计可是他伏低做小好几年得来的,一个两个动动嘴皮子就想分一杯羹,哪有这种好事?!


    贿赂?


    他一个月都十两银子了,安安稳稳做他的管事,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再过两年连县城都买得起房子,能供他家虎娃上私塾考秀才了。


    要那几个零头的贿赂做什么?因小失大,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疯!


    总之谁的面子桂夫郎都不给,问就是“做不了主不关我的事”。


    雷栗要的就是这种打工人。


    雷栗可不想自家好好的番茄园子最后成了别家的关系网,什么三姑六婆八大爷七大伯都塞里头,吃他家的银子又不干事,还是纯粹的雇佣关系好。


    干得不好就直接辞退。


    他家在村里,和村里大多数人都沾亲带故的,不是堂表亲也是七拐八弯的远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多少受过恩惠,免不了一些人情往来。


    他和周毅还好,凶名在外,没人敢来跟他们求情走后门,他爹娘和雷惊笙就性子就比较软,想着帮一帮亲戚朋友也好,说两句好话就同意了。


    到后面一串串的亲戚攀上来那还了得。


    就连外阿公家,也是雷栗清楚舅舅和表哥他们的性子,才把四里河村的辣椒生意给他们管的。


    不然就跟柳家坡那几个村一样,雇佣专门的管事去,每个月给外阿公家分一些红利,帮扶一下就算了。


    “救急不救穷。”


    周毅点点头,赞同雷栗的做法,“让有能力的人做力所能及的事,让想上进的上进,不想做事的,就给一份银子,保他们衣食无忧就行了。”


    “给再多就是害他们了。”


    “就是啊。”


    雷栗撇了撇嘴道,“要是性子踏实肯干就算了,做事差一点也没什么,偷奸耍滑的也敢跟娘来说。”


    “还有三六子他娘,知道你给他家三六子找了活,还……就你说的那个词,同情心泛滥,竟指望我给李成才活干。”


    “让李成才进我的番茄园,那跟老鼠进米缸有什么区别?米缸还不给老鼠发银子呢,竟敢要我给李成才发银子!”


    “我当时听了都给我气笑了,把那老婶子阴阳了一通,看她变了脸,灰溜溜走了才解气。”


    李成才去年送了官,在牢里服役四个多月,今年刚过了春耕就被放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看着精神比坐牢前好许多。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


    李成才出来后迫于生计找了些活干,但是干不长久,挣了点银子就懒在家里浑噩度日,实在没粮了才出去找活。


    三六子他娘念着李成才他爹那在世时的恩情,就想让三六子帮一把,三六子让李成才跟着他送外卖,可李成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三六子他娘就盯上了番茄园的活。


    番茄园的苗苗长得正好,枝繁叶茂根茎粗壮,有些早熟的已然开了几朵嫩黄的小花,露出一点含羞带怯的小绿果。


    这时候园内的活不多,就是浇水施肥和除草,比较清闲,但雷栗给的工钱高,不包吃住一个月有600文钱。


    要是省一点用就能存下半两银子,对村里人来说可是一个肥差,但只招五个人,一个人负责五亩地左右。


    等到五月份,果子结多了红了,就能采收运到县城里或者做番茄酱,这才是繁忙劳累的时候,也会另招采摘和做酱的人,跟辣椒园一样。


    不过辣椒园实际上是雷家跟各家收辣椒,一斤辣椒三文钱,品相不好的不收这品相是雷惊笙负责把关的,这方面她十分严格毫不留情,再雇佣人手到辣椒厂里干活。


    而番茄园是雷家的私产,出工钱招工人,因此番茄园的工人远比辣椒园少,且都是力气大常下地的汉子。


    当朝廷和谈的消息传到三里河村时,雷栗和周毅也正在番茄园里,看刚刚开始结果的小番茄。


    “真是奇怪……”


    雷栗摸了摸水灵灵的小番茄,竟有点想笑,但他没能笑出来,“我们这还在苦恼今年的番茄长势,忧虑今年的稻谷好不好,东原那边就已经放下人命官司,开始和谈了。”


    “死了那么多人,那些百姓、士兵,朝廷居然要和谈……”


    “这并不奇怪。”


    周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太了解现在朝廷的局势,但我看过一些历史书和正剧……跟戏剧差不多的,总会有人反对开战。”


    “觉得开战劳民伤财?或者是为自己的利益,反正各种方面……”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大佑朝似乎很久没有开过战了。


    这里的官员和百姓已经安于现状,突然的战火可能会让很多人恐慌,对社会的动荡也太大了。


    “和谈可不是个好主意。”


    雷栗横眉道,“如果我是外族,看到大佑朝的朝廷居然这么软弱,肯定会野心膨胀,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金银财宝、粮食药材,甚至想打下几座城池来。”


    “特别是东原,他们与东原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若是打下东原……”


    两人都沉默了。


    没有再对这个结果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和谈成功,那只是一时的,肯定会爆发更大的战争。


    五月鸣蜩。


    番茄园里青红相映。


    采摘的婶子夫郎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眼睛盯着番茄枝叶之间,手指轻巧地抬起一颗颗番茄,剪下来放到篮子里。


    通红饱满的番茄像一只只红灯笼,沾着露水,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新鲜酸甜的独属于番茄的香气。


    比周毅在现代吃的番茄要香得多,浓烈的植物自然芳香,酸甜十足,美味多汁,让人食指大动,吃了一个还想吃。


    周毅给自家留了一些,大部分都会送到县城里,送到“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家常菜的后厨,变成各式各样的佳肴。


    剩下部分就是做成番茄酱,其中,极小部分会留在清米县,大多数番茄酱都会送到西岭、百洄、东原和南江这些府城,因为新鲜的番茄不好运送。


    村里热火朝天。


    每个人都洋溢希望的笑容,不管是酸甜的番茄,还是郁郁葱葱已有了青穗的稻谷,都有喜人的收获。


    与此同时。


    和谈成功的消息传到雷栗和周毅耳中,递消息的还是蒙络。


    蒙家在东原有一些米铺,加上一家系列也在东原开展,所以蒙家在东原的消息还算灵通。


    可惜并不算是好消息。


    朝廷将赔给外族十万两白银,上百车的粮食和布匹,还有大量的药材茶叶,以及其他狮子大开口的条件,这令东原百姓极为不满。


    “二皇子在东原回朝时,还被当地百姓扔菜叶和臭鸡蛋了,不过被随行的侍卫挡下了,没有扔到二皇子身上。”


    “东原的读书人义愤填膺,写了一些批判朝廷和二皇子的诗词,抓了好些读书人,还有一些商铺不满朝廷的作为,纷纷关店抗议了。”


    蒙络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们蒙家也关了一些店铺。”


    “于事无补。”


    雷栗摇了摇头道,“朝廷已经决定和谈,就算东原再不满,也已板上钉钉,这时候抗议可能还会被打上扰乱治安的罪名,被杀鸡儆猴。”


    “又被你说对了!”


    蒙络惊奇又愤慨不满道,“咱关店还被官府那边记上了,掌柜们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迫不得已继续开门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关店抗议不是个好方法,早晚要继续开门做生意,就是不高兴官府竟这么软弱,拿自己人开刀也不开战。


    便继续道,“二皇子在民间的风向也急转直下,在朝廷中处境更糟,他本就没有强大的外家帮扶,这时候名声也不好,恐怕是无缘帝位了。”


    “五皇子倒是心肠好,提议给死去的士兵更多抚恤,收获了不少赞誉。”


    第186章 185.小心我力气大了弄坏你


    很马后炮的行径。


    但就博好名声愚骗百姓而言,却非常有效,此时坊间市井之中,五皇子的声誉直线上升,远超其他皇子。


    不仅有读书人写诗作词大肆赞美五皇子,前年南江四皇子围城困民之事,也被拎出来愤慨鞭笞,三皇子还被轻蔑为貌美草包,愧于天龙之子的身份。


    “若是倾国倾城的,还能去外邦和亲联姻,增益我大佑朝,然一个貌美无脑的皇子却受天下供养,与浪费米粮的蠡虫有何不同?”


    当然。


    这话不会这么直白。


    但那些咬文嚼字曲折百回的字语行文之中,全是暗讽与嘲弄,却不想想送和亲以巩固政权,本身就是无能懦弱者的行为。


    安武帝子嗣不丰。


    还是亲王时仅有一子二女,登基之后,因其并不贪恋女色,忙于政务不常去后宫,新生的皇子也并不多。


    到如今仅有七个皇子,十二个,并三个贵君,贵君即皇帝的哥儿。


    于安武帝如此之长的岁数,以及三宫六院之多的嫔妃,已经算是较少的子嗣了,大佑朝历史上子嗣最多的皇帝,足有超过五十位皇嗣。


    然而。


    七皇子十岁着实年幼,四皇子恶性令人不忿,三皇子无脑为人不耻,二皇子和谈背民受尽谩骂,大皇子英年早逝使人扼腕痛惜。


    似乎仅有五皇子一人堪当大用。


    民间与朝廷之中都隐隐有立五皇子为储君的风向,连远在三里河村的雷栗和周毅都有所听闻。


    五皇子登时风头无两。


    不过雷栗和周毅不予评价,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


    六月夏收。


    田里的稻谷成熟似金绿海浪,鱼鸭泥鳅之类早早抓了,防止它们吞食稻穗,并买了一个好价钱。


    这些田货大多数是卖给雷家。


    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家常菜都需要新鲜味美的蔬菜和肉类原料,一般都会从村里收购,但因为量多,给的价钱比起市场要低上一点。


    所以村里有些人家图省事会卖,有些宁愿自己辛苦多去街上叫买,去赚多那一斤几文的钱。


    他们如何选择,雷家并不在意,现在更重要是番茄。


    中川蒙家听闻雷栗和周毅发现了新食材番茄,在西岭和百洄试点之后,赞美之词纷至沓来。


    番茄的味道如水果,酸酸甜甜,并不刺激,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生病体弱之人都可以食用,且能生吃熟食还易携带,比辣椒的受众更广。


    蒙家主蒙福光眼光毒辣,胆略过人,一眼看出番茄的巨大市场,对番茄投入数十万两,期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全国推广。


    最好在今年就有所收获。


    雷栗当机立断,迅速收拢在西岭铺设的番茄生意,仅保留一小部分,每天限量供应吊足大众的胃口,而周毅那二十多亩作为亲本取种。


    蒙家在清米县外买了上百亩良田,雇佣大量工人去耕种。


    与此同时,蒙家在全国各府城都购买了大量良田或者荒地,从三里河村运送大量番茄种子过去,同步种植。


    并高金聘请三里河村有番茄种植经验的那几个村民过去,甚至支持举家搬迁,给他们安置房子。


    当然,是在那些村民自愿与蒙家签订二十年契书之后,才会赠送房产,安置他们的家人。


    这也是一种威胁手段,家人都拿捏在雇主手里,雇工想撕毁契书跑路,或者收受贿赂出卖雇主都得掂量。


    但于那几个村民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们年龄较大,年纪最小的都有四十五岁了,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除了种田下地也没有一技之长,难以找到活计赚钱。


    给蒙家做工,他们要干的就是自己的老本行种菜,还不是亲自下地种,只是作为顾问。


    条件好到其中有两个阿伯婶子都怀疑有诈,要不是有雷家作中间人担保,他们都不敢去。


    总之。


    被聘请到的人家都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随着蒙家船队,各自到不同的府城去了,有两三家人口多意见不和的,还趁这时候分了家。


    比较恋旧本分的兄弟姐妹留在村里,愿意去大府城拼一把的,就随着自家老父亲老娘走。


    村里其他人听后都是艳羡或冒酸,还有几个平时看不惯桂夫郎的夫郎婶子特地阴阳怪气。


    “哎哟,人家牛大财就好了,老娘有福气入了栗哥儿的眼,现下还被大老板看中,去了中川府城了!”


    “以前咱都只晓得西岭府城,都不知道再北边还有个中川,听说比西岭富贵热闹多了,都是大人物呢!”


    “不像咱连县城没都出过,不过也没什么,桂管事比咱能耐多了,不也没出过县城么?”


    “牛三也是发达了!三十多岁了还能靠上他爹,听说一个月给五两银子呢!还白给房子住!”


    “是哩是哩!同样是在番茄园子里做事,桂管事还是管事呢,干那么多活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还没得房子分呢!”


    你一句他一嘴的。


    明里暗里都在说桂夫郎一时得意又怎么样,还不如那几个老的。


    人家一个月才两三百文的“顾问”,摇身一变就是五两能去大府城享福了,他还在这穷乡僻壤地里刨食呢!


    桂夫郎可不惯着他们。


    一个个地骂了回去,不跟那些一步青天的比,就单说自己一个月十两银子就比他们日干夜干,却一年攒不下十两的强。


    两方都吵起来。


    有好事的传到雷栗耳朵里,雷栗只是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所以你想取代桂管事,来我这挑拨离间还是如何?”


    说的那人哑口无言讪讪离开。


    夜里只有他和周毅时,还拿这事出来笑。


    “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争的。人家能去大府城是人家的本事,他们要是也有这功夫能耐,去的不就是他们了?”


    “光看人家一个月多少银子,看人家能分得房子,也不看看是签了多少年的契,二十年,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雷栗撇了撇嘴,摇头道,“若是我,我可不愿意给人家做二十年的工,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想走都不好走。”


    “蒙家人厚道,也不会苛待他们。”


    周毅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有点湿,就拿干毛巾慢慢给他擦。


    “不过确实,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能去大府城看似是好事,但花花世界迷人眼,要是不能坚守本心教育好孩子,说不定就变成坏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他们可没有你豁达。看别人赚钱可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雷栗冷笑一声。


    发觉周毅给他擦头发要不停抬手,他就躺下来脑袋搭在周毅膝盖上,方便周毅动作。


    想起白天的事他又翘唇,幸灾乐祸道,“还有几个叔伯,仗着跟咱爹关系好,常在一块念叨种菜经,就想让我跟蒙家说一声,也要他们去府城那边干活。”


    “但之前咱爹给番茄园请顾问,也不是没找过他们,是他们自个儿觉得钱少,整天待在园子里看番茄不划算,不乐意来。”


    “现下一看能去府城,还有这么多好处,又来跟爹吹耳旁风,连村长和牛二树那边也有人去游说。”


    “爹怎么说?”


    周毅把雷栗的头发都拢到一起,细细地擦发尾,时不时用梳子梳一梳,把头发理顺,不让它打结。


    “爹自然没有同意。”


    雷栗抬起漆黑明亮的眼,凝视着周毅专注帮他梳头发的脸庞,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看他稍微躲了躲,又放回来,任由他轻挠抚摸他的下巴。


    眉眼就带了些细碎的笑,从周毅泛着刺刺胡茬的下巴,摸到他敏感脆弱的喉结,坏笑道,


    “别躲,小心我力气大了弄坏你。”


    “……”


    周毅地顿了顿,没有说话,但“弄坏你”这三个字,总觉得有种调笑旖旎的歧义。


    “还有个,牛有田他爹,有田叔你知道吧?”


    “我知道。”


    “有田叔想要这个活,又好面子不愿意跟我爹说,就撺掇有田娘跟娘说,娘也没答应她。”


    “有田叔就骂有田娘,觉得她没有尽力劝说,念着她嫁到隔壁村的女儿,不乐意去大府城。”


    雷栗的手伸到了周毅的衣领,轻轻地挑起衣领,要探进去又不进,绕着锁骨颈项打转指尖轻挠,故意捉弄他。


    惹得周毅躲了躲,轻轻说了句别闹,雷栗就笑了笑 。


    他直起上半身搂住周毅的脖子,亲了亲周毅的唇。


    见周毅低垂眉眼,神色克制,却顺从又略带情欲,看得他心痒痒,就加深了这个吻越发缠绵缱绻。


    雷栗微微喘息,坐起来,长腿一伸跨坐在周毅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又接了个吻,才道,


    “爹娘都没有答应,他们就跑到柳小草和苗夫郎那儿,想曲线救国,可惜柳小草和苗夫郎也没给准话。”


    “村里就有人说我心肠狠,故意不让他们赚银子,宁愿让跟我们家没什么瓜葛的人去,也不让亲戚去。”


    “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以前我们家落魄的时候,可没几个记得是我们家的亲戚。”


    第187章 186.闹出孩子就老实了


    “确实。”


    周毅微微抬头,亲了亲雷栗的唇,嗓音轻柔安抚道,


    “不过我们问心无愧,他们要说什么随他们去说吧,不用在意。”


    他和雷栗的身高差不多,只稍高一点,雷栗坐在他的腿上,自然和平时微低头亲吻刚好相反。


    但都很适合接吻。


    他能觑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浮漾出细碎的笑意,像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带着些暖意和愉悦的戏谑。


    “当然。”


    雷栗低低笑道,“我可不会被他们影响进食的心情,今晚还要吃相公呢。”


    他的手臂环抱着周毅宽厚的肩膀,暗示性十足地摩挲他的背。


    掌心的温热隔着薄薄的里衣传导,指尖轻佻地不时揉捏那紧实漂亮的肌肉,硬的指甲轻轻地划过。


    像某种时候的抓划。


    雷栗感受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稍稍急促,被他戏弄的人也坐直绷紧了身体,让他不能轻易捏起后背敏感的皮肉。


    但侧腰那块脆弱无防,被他轻而易举地抓捏住了。


    周毅僵了一下。


    他就很愉悦地笑了一声。


    周毅听着,也不自觉地翘唇笑了笑,轻拍了拍雷栗,


    “总是不老实……”


    “闹出孩子就老实了。”


    雷栗轻佻地接话,把周毅说得哑口无言,耳朵稍红,仿佛他说的是什么颜色段子,惹得雷栗又笑起来。


    然后他贴在周毅耳边低笑轻快道,


    “我说真的,你不是想我老实一点?你弄深点闹出孩子来,我指定老实了……”


    “……”


    周毅听着这话耳熟。


    似乎上回……怀小生姜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也没老实到哪儿去。


    夜半。


    天光乍现,一声轰鸣。


    窗外忽地噼里啪啦,夜虫与蛙类的鸣叫声凌乱,像极了赶集的人群惊慌地躲避,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夏季高温多雨。


    今年收稻谷早日头好,村里各户人家都已脱了谷子粜了,蒙家的船队前两日刚离开清米县,刚好避过这场雨。


    这里的雨大都是小范围的,很少有一整个清米县都下的情况。


    有时东边日出西边雨,有时这条街下隔壁街不下,有时只有一朵云哭得稀里哗啦,有时一片乌黑云山气势汹汹,从远方浩浩荡荡追着人来。


    时而恢宏磅礴气压山河,时而毛毛细雨缠缠绵绵,时而雷声大雨点小像小孩哭,时而也像今夜这样。


    突然而至不讲情面,瓢泼大雨打得门窗屋檐全都湿透。


    吊在屋檐飞角的雨霖铃被打叮叮当当响,走廊下的风铃几乎被吹飞,气死风灯在风雨摇晃之中稳稳亮着。


    周毅听到外头开门声,他打开门瞧了一眼,是爹娘听到下雨了,出来收走廊上晒的辣椒和笋干。


    柳叶儿看到周毅伸出个脑袋,还连忙道,“这雨大,快回去,当心淋湿了风寒,栗哥儿在屋里睡着么?”


    “他在屋里。”


    雨声和雷声混杂恢宏,像一支交响乐,周毅不得不提高声量,不然听不清,柳叶儿也是一样。


    “你也快回去睡吧,东西我和你爹都收拾好了,盖厚些被子当心着凉!”


    “爹娘也是。”


    “哎哎,回吧回吧!”


    柳叶儿和雷大山匆匆收了东西,来不及放在杂物间,就先放了自己卧房,明天雨停了再拿到杂物间阴晾。


    幸好睡前收了药材到屋里,不然淋湿了,可能要发霉不能用了。五指毛桃土党参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周毅本想去灶房烧水给雷栗洗洗,但看雨这么大,想着暂时擦一擦也成,就关门回房。


    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子,自己染风寒还行传给他们就不好了,虽然生姜这会儿跟惊笙阿姐睡得正熟,压根就不知道下了大雨。


    小生姜玉雪可爱,雷惊笙喜欢这个阿弟喜欢得不行,常常带小朋友出去玩,给小朋友买玩具和零嘴果子。


    小生姜的朋友可多,一群小孩子都喜欢雷惊笙因为惊笙阿姐漂亮又多好吃的,还跟他们玩躲猫猫。


    久而久之她就有些孩子王的名头了,一出门就是一群小屁孩跟着。


    雷栗这个不负责任的甩手爹,就让雷惊笙哄小朋友睡觉,两人都睡眠好,在凉爽的雨夜像两只小火炉靠在一块。


    当然。


    雷栗也没那么不负责任,他还是很愿意并且经常跟小生姜玩的,但晚上的时间总有那么点不方便。


    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不方便。


    “外面下雨了?”


    雷栗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一双漆黑的眼瞳带着迷蒙地望向他,等周毅靠近,他就顺势抱住周毅的腰。


    “下了。”


    周毅坐在床边,用衣裳遮住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用干净的棉布快速给雷栗擦完身体,又给他盖上被子。


    下雨之后空气有些阴凉,雷栗身上什么也没穿,被冷风一吹,不仔细保暖也会感冒。


    “有小蛤蟆爬出来么?”


    “刚刚还没有,现在应该能瞧见了,可能还有蚯蚓和其他小虫子。”


    周毅见他抬起眼,目光中闪烁着一些兴奋的神采,又道,


    “不过外面风雨很大,门都打湿了,还是别出去了。等明天,你想要弄几只养来玩的话,我给你抓几只。”


    “抓只图案好看点的。”


    这种小蛤蟆跟大的癞蛤蟆不一样,它们只有两只指头大小,长不大,背上没有赖疙瘩,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


    有些图案像星星,有些像石头纹路,有些图案看起来就像一尊菩萨。


    出于莫名的对神仙的尊敬,村里人看见这样的小蛤蟆在路上,还会特意稍它去水池里,并叮嘱不让家里的孩子去抓玩。


    不过雷栗并不讲究。


    他只是突然兴起,想抓几只小蛤蟆回来玩一玩,吓一吓……逗一逗小生姜,然后把小蛤蟆放跑。


    毕竟……


    死掉的蛤蟆挺臭的。


    抓几只蛤蟆几条鱼再养两根藕,做个微观小池子也挺好看的?


    雷栗在西岭租的那座二进宅子里看见过,是一个挺有意境的小荷花池,里头有几尾漂亮的锦鲤,还有蛤蟆青蛙,应该是从草丛里跳进去的。


    他们家在清米县的宅子荷花池,要是弄一个,夏天能吃藕看花,还能给小生姜钓鱼,就是得防止小孩子掉进去。


    雷栗跟周毅说了这个想法,周毅点点头,说下回回县城再让人挖一个,看着点小生姜就没事了。


    说着,周毅兀自笑了笑,笑声让昏昏欲睡的雷栗听见了,略微狐疑地抬眼瞧他,“……你在笑我幼稚?”


    “确实有点。”


    周毅带着爽快的笑意,挽了挽挡住雷栗视线的发丝,


    “二十多岁了还抓小蛤蟆玩,还要搭一个小荷花池,难道不幼稚吗?”


    “……”


    雷栗眯了眯眼睛,忽地起身扑倒周毅,“等我恼羞成怒,咬你一口,你就知道我幼不幼稚了!”


    “嘶……”


    “现在知道了没?”


    “知道了。”


    “还幼稚么?”


    “幼稚。”


    周毅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手上紧紧圈着雷栗的腰身,防止他把自己折腾掉下床,又拉过被子盖住他。


    “比小生姜幼稚,小朋友都不抓小蛤蟆玩。”


    “那我小时候也只有小蛤蟆玩,长大了还玩小蛤蟆怎么了?”


    雷栗理直气壮。


    他又不像小生姜有那么多玩具,积木拼图故事书,草编木器小绣球,各式各样的,他抓点小动物玩一玩怎么了?


    村里很多孩子都玩的!


    “我小时候只有爹给我做的小木马木剑,还有几个草编,不过很快就坏了,我只能自己去找东西玩。”


    “……”


    周毅闻言心头一软,轻柔地摸着雷栗的头发安抚道,“以后,给小生姜的玩具也给你一份。”


    “……嗯?”


    雷栗察觉到周毅好像误会了什么,扑哧一声笑起来,越笑越可乐,笑得肚子都发疼。


    “怎么了……?”


    周毅有些困惑,边用温热的掌心给他揉肚子。


    “被你说的,好像我多可怜。”


    雷栗还是忍俊不禁,慢慢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小时候就不怎么老实,总是上树下河到处跑。”


    “爹给我做的小木马小木剑不是被我弄坏了就是弄丢了,我娘就有点生气,不让爹给我做了。”


    “我就抓些小虫子来玩,什么小蛤蟆、蛐蛐、蚯蚓、蜘蛛……那些蜘蛛有大有小五颜六色,还吃蚊子。”


    “小时不懂男女大防,我还跟村里那些同龄汉子斗蛐蛐,不过他们抓的蛐蛐都没有我的强壮,总是输。”


    雷栗冷哼了哼,轻嘲道,“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我,觉得我一个哥儿玩这些不太正经,我看就是他们总是输给我,没面子罢了。”


    周毅点头笃定道,“肯定是了,他们都没你厉害。”


    雷栗就翘唇笑起来,又带点促狭恐吓的意味道,“我以前还养过蝙蝠呢,你见过蝙蝠么?”


    “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


    “你别看它们毛面獠牙很可怕的样子,但刚出生小小一只,毛茸茸的,还是挺可爱的。”


    雷栗哼了哼道,“我以为是小老鼠,爹娘肯定不给养,就偷偷养它,给它喂米粒,没想到一晚上就死了。”


    说着,他有些可惜,“我还想养大了带出去显摆,有只会飞的蝙蝠比会飞的鸟酷多了!”


    第188章 187.寡夫?


    周毅不禁失笑。


    也只有雷栗胆子这么大,小小年纪就敢养蝙蝠了,怕家里爹娘不让还偷偷摸摸地养。


    雷栗瞥见周毅在笑,以为是在笑他笨,轻哼了哼道,


    “我又不像你读过那么多书,我小时候不知道蝙蝠是吃肉的,就喂了一点米粒,还说它怎么不吃呢。”


    “第二天摸着它硬邦邦的,也不理人了,好像是死了,好久之后才发觉应该是饿死的……”


    他现在还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小蝙蝠,早知道还给它爹娘了。


    “我不是笑你喂米粒。”


    周毅低沉的嗓音里还带着一点笑,轻快又低柔道,


    “只是觉得有点……可爱?也是真的胆大,有些小孩子看见小老鼠都吓哭了,你还把小蝙蝠捡回去养。”


    这里不比现代。


    若是不小心被蝙蝠咬了一口,或是拾蝙蝠时手上有伤口感染了什么病毒病菌,救都不知道怎么救。


    毕竟这连消毒的高浓度酒精都没有。


    “那时候小嘛。”


    雷栗哼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自矜,“不是有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以前可是村里胆子最大的了。”


    “有一年柳小草跟我说药铺里收活蜈蚣,越大越长的越值钱,听说是县城里的地主老爷要用蜈蚣泡酒。”


    “……?”


    这回真是有点惊到周毅了,“……你不会自己跑到山里抓蜈蚣吧?”


    “对啊,那咋了?”


    雷栗一脸理所应当,“你别当我是小孩子,我那时候十一岁了!再长几年十五六岁都能成亲嫁人了。”


    “柳小说他草害怕不敢去,我就自己提了个鱼篓和火钳子,跑到山里抓。”


    “就是奇了怪了,在山里跑了一天才抓到三条,不想找它的时候又常见着它满地爬,有时还爬到我家里来。”


    顿了顿,他又略微困惑地嘀咕了句,“……不过用活蜈蚣泡酒不会把自己毒死么?那可是活的会咬人。”


    “……”


    周毅一阵语塞。


    你还知道那是活的会咬人啊?


    他不禁捧起雷栗的脸,凝视那双漆黑狡黠的眼,心想这人一身自矜倨傲劲儿,一双手修长有力又漂亮,活像朱门大户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


    他却去抓蜈蚣养蝙蝠逗小蛤蟆。


    也不带个人。


    十一岁就这么胆大包天的,往山里跑就算了也不告诉家里大人,要是被蜈蚣咬了、摔跤了,都没个人帮。


    “……怎么了?”


    雷栗瞧见周毅神色严肃又微微叹息,不禁莞尔笑道,“我是抓蜈蚣又不是被蜈蚣抓了,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一脸寡夫样。”


    “……寡夫?”


    周毅刚攒起来的严肃伤感,一下子就被这个词打散了,好气又好笑,“什么寡夫,不准乱用词。”


    “那你板着脸?”


    雷栗吃吃笑着反问他,上手揉开他的眉头,“别皱了,你一正经严肃点我就想吃你,你不晓得你这样多挠人。”


    “……?”


    周毅那点气没了,被雷栗闹笑了,“别闹,我说正经的,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就算做也要先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我知道啦。”


    雷栗连连点头,笑着半哄道,“以后都跟相公说,绝对不自己去了,就是抓蜈蚣也要相公跟我一起被咬。”


    “你可真是……”


    周毅失笑摇头,还想多说两句,就见雷栗正色起来跟他好好保证了,还竖了两根手指头发誓,弄得他哭笑不得。


    窗外风雨渐大。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雨打穿林,雷鸣电闪和风铃声混在一起,在清凉的夏夜十分催人入眠。


    雷栗的声音渐渐小了。


    呼吸绵长。


    原本盖的被子是夏天盖肚子的薄被,睡在怀里的人微微瑟缩,和平常手脚大开的嚣张模样大相径庭。


    周毅刚才给雷栗擦身体时,以防夜深风凉早抱了床厚的来,此时展开给雷栗盖上,只露出小半张脸。


    蒙着脸睡觉不太好。


    容易呼吸不畅影响大脑供氧,导致睡眠质量下降,还会把呼出的气体和有害废物吸回来,有害身体健康。


    “好梦。”


    周毅亲了亲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入眠。


    漆黑的夜里。


    只有喧闹又寂静的雨声,偶尔一声天光乍现的紫雷。


    这雨很大。


    一直下到早上辰时才小了点,晶莹的雨珠从屋檐上掉落,像滚下来一串串的珍珠,跳到地面又消失。


    柳叶儿和雷大山习惯早起,天没亮就起来了,雷大山煮了白粥,柳叶儿捞腌的酸笋炒肉丝,还做了个红薯糖水。


    她家栗哥儿和小生姜都喜欢吃甜的,早上甜甜嘴,一天心里都畅快。


    雨天太好睡觉,周毅难得起迟了,小生姜已经被雷大山撑伞送去学堂了,他就吃了早餐去了番茄园。


    昨天雨太大。


    他有点担心他的番茄。


    番茄园里果然一片狼藉,不少番茄被风吹雨打跌落在地,枝叶都被雨打得垂头丧气,还被雨滴溅起的泥水脏了一身。有些枝叶被打折了,哀哀地垂在一边。


    田沟里的积水太多,泡着番茄根茎,不疏水容易泡烂辅发霉。


    不过,园里已经有人在处理了。


    桂夫郎来得很早,担心番茄坏了扣银子,冒雨指挥园里的工人挖渠疏水,用篱笆把快被风吹倒的番茄支撑好。


    周毅大概看了一下,觉得没问题,跟桂夫郎再交代两句就走了。


    之前收集的番茄种子放在雷家的杂物间里,用大缸存着,上头盖着斗笠,不怕担心会淋到雨发坏。


    但周毅回到家还是看了一眼,杂物间的屋顶好端端的,门窗都关紧了。番茄种子干燥,药材放在货架上阴干,干辣椒和笋干也放了进来。


    周毅拍落身上的水珠,脱了外衣,想了想又生了两个火炉,一个放在堂屋一个搬进他和雷栗的房里。


    雨水太多,生个火干燥干燥。


    雷栗还在睡。


    但感觉到周毅的靠近,他迷蒙地睁开眼看了一下,闭上眼,往周毅在的床沿挪靠。


    他伸手想抱周毅的腰,但一伸出来就被冷空气刺激到了,又缩了回去,只露个脑袋顶出来,看得周毅有点好笑。


    “我陪你睡一会儿?”


    “……嗯。”


    床上的人用鼻音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在梦里应的。


    今天下雨没什么事干,周毅就陪雷栗睡了一早上。


    快中午时,周毅伺候睡得迷瞪了犯懒的夫郎洗脸,亲着哄他去吃饭,自己又撑伞出门去接小生姜放学。


    大雨断断续续,夹着中场休息似的小雨,一连下了四五天。


    打得番茄园和辣椒园都蔫了,雨稍停就有人去排水,或者趁着雨势小点快快采摘,能采一点就多做一些酱,冒着雨连蔬菜瓜果送到县城去。


    县城里的生意可不能停。


    七月流火。


    七月中旬的第一天,雨终于停了,整个三里河村都像在水里捞出来的,湿淋淋水灵灵的,人都带着一股湿气。


    太阳慢吞吞爬坡,空气潮湿闷热,天边挂了一道彩虹。


    周毅在院子里打了两套拳,松松穿着一件外衣,空气太湿闷,穿着衣服有种难言的黏腻闷热。


    不过中午就好了,阳光将大地上多余的水汽都晒干,空气变得干燥,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柳叶儿抱了一盆衣服出来,要往河边去洗,周毅见状有点困惑,“……怎么这么多衣服?”


    “这几天下雨,衣服总是不干都臭了,今儿天好了我拿去再洗一回,晒得干干的就不臭了。”


    柳叶儿笑着道,见周毅要跟他一块去洗衣服,连摆了摆手道,


    “我跟人约好了去洗,都是夫郎小媳妇儿的,你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合适。生姜刚我送去上学了,你就在家看栗哥儿吧,他还没起呢。”


    “那成。”


    周毅点点头,说洗回来了他来晒,让娘歇一歇。


    柳叶儿就笑着说好,让他别忘了给他爹送水,雷大山一早就出去下田里了,跟人家育秧苗,没有带水出去。等会热了,指定渴了想喝水了。


    周毅就点头说好。


    柳叶儿前脚刚出门雷栗就醒了,边刷牙边出房门,见家里就只有自己和周毅就忍不住弯眼有些好笑。


    “真是越来越放纵了,以前我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现下小生姜都比我早了。世风日下啊……”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嘴里牙粉产生的泡沫滴落下来,弄脏了衣服,他又连忙回去,正经刷完牙又弄干净衣服才出来。


    “家里牙粉好像快用完了,过两天去县城里买两盒回来。”


    “好。”


    周毅顿了顿,心想,脂膏也快用完了,也得买两盒回来……还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雷栗身上白,指印有些明显,旧的新的叠一块。


    他的耳根有点红了。


    好在雷栗正在吃早餐没有注意到,还在说这两天下这么多雨,山里应该长了不少蘑菇,等下去摘蘑菇好了,中午就吃蘑菇宴。


    山里的蘑菇很多。


    但是长得很快,等过了中午天热了,很多蘑菇就老了或者化了,要早早去山里采回来才鲜嫩好吃。


    以前苗夫郎都是天不亮就上山采,然后去镇上赶集,或者烘干来卖,烘干的蘑菇买得也好。


    第189章 188.这不是采蘑菇而是采人头吧(双更补昨天的)


    每一座山里都有菌菇。


    三里河村四面环山,有松树有竹林,菌菇更是多,每次下雨叶落之后都是采菌菇的好时节。


    菌菇们五颜六色,有的艳丽多彩有的灰扑扑不起眼。也有的大胜脸盘有的小比针尖。有的群居成群结队出现,也有爱独处的自己睡在落叶土包下。


    菌菇鲜美但有的也藏着剧毒。


    艳丽的蘑菇可能无害美味,灰扑扑的菌子也可能是要人命的刺客,对不熟悉的人而言很难区分它们。


    雷栗和周毅上山时看见几个小姑娘背着小背篓,用小木棍扒扒戳戳找蘑菇,背篓里也已经有一些蘑菇了。


    他瞧了一眼,大多是红菇粉米汤菌和一点牛肝菌。


    这让他感觉还挺新奇的。


    三里河村以前没什么人上山捡菌子,几乎就是他、苗夫郎、牛大夫,和少数几个上了年纪的人。


    最后者也很少见来捡,而他们采的也基本是香菇木耳。


    三里河村里以前就有人吃菌菇中毒死了,还没送到县城人就见了地官大帝,所以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很少有采菌菇吃菌菇的。


    即使是最常见的木耳,村里人也不一定会采摘食用,因为木耳长在某些树木上也可能产生不好的毒素。


    苗夫郎是更远的外村嫁过来的。


    辨识菌菇是他娘教的本事,也是他的生计,不会平白教给别人,因此村里上山采菌菇去卖的大多是他。


    村里人若是想吃木耳或其他菌菇了,就会到苗夫郎那儿买。


    当然。


    也有人始终谨慎惜命,不肯吃一口那些五颜六色的菌菇,只会炒一炒公认无害的木耳和香菇。


    不过现在苗夫郎已经不用靠菌菇过日子了,所以教村里的孩子辨认菌菇也没什么,还能预防小孩子好奇乱吃菌菇。


    这是正经在学堂里当夫子教的,还有授课费拿呢。


    夫子。


    苗夫郎以前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上夫子。


    对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村人来说,是非常尊敬乃至敬畏的职业,有些人甚至会因为跟读书人说话,而紧张手足无措。


    苗夫郎也是这样。


    他回村后,家里的田地有张大强劳作,他每天就是做些家务,接送小宝上学,再缝补缝补衣服,做些绣活新衣服。


    不过张大强眼里有活,性子急,在家里也不闲着,刚坐下没两句话的功夫就跑去劈柴挑水了,出门摘菜还能顺道接孩子回来。


    总而言之。


    苗夫郎有时候轻松到有点无聊,柳小草知道后不假思索道,“你不是会认那些菌子蘑菇么?可以到学堂当夫子啊。”


    “我?”


    苗夫郎初闻有些惊慌,略拘谨地笑笑,“我那能当夫子啊……”


    “咋不行?”


    柳小草横眉瞪眼,很不同意,“三六子他娘都能到学堂教孩子缝衣服,村里就你会认蘑菇,你不行谁行?”


    “牛大夫知道的蘑菇都没你多,牛大夫都去学堂教孩子了。”


    “但牛大夫是大夫……”


    “那咋了?”


    柳小草相当理直气壮,“瞧你家小宝多有出息,还能教一年级的阿弟阿妹认字,你个当阿爹的咋不能了?”


    柳小草总有一种“别人行我咋不行”的迷之自信,并且盲目他信,偶尔周毅怀疑,雷栗现在这么嚣张强势也有一部分是被柳小草盲目吹起来的。


    他总觉得别人成自己不成,是因为他没有那个条件和机会,要是他有他也能成,有了机会没有条件也要硬上。


    他的朋友同理。


    管他呢,先上了再说,成不成的另说,失败了就当他没说。


    苗夫郎还是有些犹豫,他从没当过夫子,也没教过人,他担心自己误人子弟。


    但柳小草说:


    “你想想,小宝要看见他阿爹也当了学堂夫子,那多高兴啊!”


    苗夫郎就当了。


    雷栗知道这事后非常认可柳小草的说法,并且认真鼓励了苗夫郎,虽然后两句显得有点不太正经。


    “等我家小生姜偷完了你的知识,就能给他阿爹当牛做马采蘑菇了,天天采蘑菇给他阿爹吃,这日子美啊~”


    也不知道是小生姜美,还是这个“剥削地主”的爹美。


    当时苗夫郎哭笑不得。


    他做事细致,教书更是详尽谨慎,教小孩子认了一些常见的可食用蘑菇和毒蘑菇之后,雨后山里采蘑菇的人就多了。


    这几个小姑娘显然是上过苗夫郎课的学生,雷栗以前没见她们上来采菌菇。


    “我会认菌菇也是阿苗教的。”


    雷栗看见这些青涩稚嫩的脸庞,不由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那时候阿苗和牛大力那混球还没和离,带着孩子总受他磋磨,有时我看见了就会帮他一把。”


    “就是送一把青菜豆角、帮看一下孩子这种小事,只是阿苗觉得没什么能还我的,就教我认蘑菇”


    说着,他轻哼了哼,带点不忿和懊悔道,“偶尔我气上来了,就揍一顿牛大力给他出气,警告警告牛大力。”


    “不过那时我还是个没出嫁的哥儿,总揍一个成了亲的别家的汉子,村里会传点不好听的风言风语,对阿苗和小宝还有我爹娘名声也不好。”


    “我就得控制点,不能一直揍牛大力,也不能揍太狠了,不然他气急败坏不敢找我麻烦,反而会找阿苗的茬。”


    但显然。


    雷栗的表情和语气都仿佛在说:“啧,当时还是太年轻,早知道多揍点打狠点,打死牛大力他就老实了。”


    周毅安抚地抱了抱他,亲了亲他的唇角,他的夫郎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果然。


    雷栗的脸色温和愉悦起来。


    周毅见状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朝前看,牛大力也吃到苦果了,苗夫郎和小宝的日子在一天天变好。”


    “确实。”


    雷栗神清气爽地点头。


    牛大力在和苗夫郎和离之后拿到二十两的巨款,当时家徒四壁全靠苗夫郎支撑,二十两确实算天降横财,就看不上以前几文几十文的小赌小闹了。


    他开始一两几两地赌,还发了一笔小财,于是膨胀了又恋上酒色。


    久赌不长命。


    牛大力赔得倾家荡产还欠债,没来得及回村偷小宝去卖,就被讨债的打死在街头了,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打死人县衙也不会管。


    一个赌徒而已。


    死不足惜。


    雷栗和周毅边说话边往山上走,走得近了些,听到动静,那几个小姑娘才注意到他们,睨见他俩也背着个背篓。


    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有点好奇,带着少年人的活泼轻快说,“阿叔,你们也是来采蘑菇的呀?”


    “是呀。”


    雷栗也学着她轻快地说,笑眯眯的,“你们怎么不去上学,在这里采蘑菇?”


    “前几日下雨曹夫子得了风寒,没好呢,今日不能来给我们上课,就放了假,明天才能上学。”


    “我们把家里的活做完了,就出来采蘑菇,下雨后有好多蘑菇呢!”


    小姑娘诚实地说,脸上带着对夫子生病的担忧,更多的是能放假出来玩的开心,话里不自觉雀跃。


    曹夫子就是学堂的童生夫子,跟县城里的曹大夫一个村的,那个村子姓曹的人家多,现在还叫曹家村。


    “那夫子得快点好起来了,还要给你们上课改作业呢。”


    雷栗故作真诚实则逗她们。


    见几个小姑娘想起了夫子生病也没忘记布置的作业,都苦了一张小脸,他就翘起唇角来,像一只恶作剧得逞了狡猾偷笑的猫。


    他又问,“你们采了什么蘑菇?”


    “我们采了好多!”


    另一个扎着黄色发绳的小姑娘说,偏了偏背篓让雷栗瞧,“有红菇、粉色的米汤菇,还有几只好大的牛肝菌。”


    “我们还记得拍一拍了!”


    穿着蓝色裙子的小哥儿欢快带着点自矜地说,嗓音有着十三四岁哥儿的清脆,跟女孩子的明显不同。


    他头发挽起扎了一个发髻,又簪了只流苏的银钗,模样清秀漂亮,雷栗刚刚乍一眼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苗夫子教我们的,碰到牛肝菌要记得拍一拍,采其他蘑菇要把土埋回去,这样下次还长蘑菇出来!”


    先前的双辫子姑娘又说,“不认识的蘑菇我们也没采,采错蘑菇了要中毒死人的。我们可仔细了。”


    雷栗笑着把他们都夸了一通,夸得几个少年忍不住笑。


    几个少年介绍了一下自己。


    双辫子姑娘刚好是三六子家的,叫十三娘,这是按村里的排序叫的,小姑娘今年也才十一岁。三六子也是他爹排三,他刚好排六,李三家的六子。


    扎黄发绳的小姑娘叫阿秀。


    蓝裙子哥儿是玉哥儿,是三人里年纪最长的十四岁,也是家里最富裕的,从小就被娇养,自然皮肤白更秀气,一打扮更是漂亮得雌雄莫辨。


    他的孕痣也不在脸或颈项上,所以不怪雷栗认错。


    雷栗自己就总被认成汉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西岭府城知府家的小姐还对他产生过一点好感呢。


    县城府城里富贵人家的哥儿也是这般,更偏向女孩的教养方式,所以他们大多秀气矜持,喜欢穿裙子簪钗和涂脂抹粉。


    雷栗性格野蛮强硬。


    但他挺喜欢玉哥儿这样的哥儿,水灵灵鲜亮亮的,跟花儿似的,看一眼就让人赏心悦目延年益寿。


    要是他也有个这样漂亮秀气的小哥儿就好了。


    雷栗漫无边际地想。


    又忽然有点好笑。


    周毅有点莫名,疑惑地投去目光,就听雷栗低低笑着在他耳边讲,


    “我在想,当年我娘生我时,应当也以为我会长成玉哥儿或柳小草那样的哥儿,没想到生出一个悍匪。”


    悍匪。


    这个词还是跟周毅学来的,那时他在给雷栗念一本游记,作者遇到了一群土匪,一群打家劫舍绑架勒索的悍匪。


    但周毅看了雷栗一眼,心想,他家雷栗确实是个悍匪。


    社交悍匪。


    几个少年跟社交悍匪雷栗很聊得来,很快就约好在一块采蘑菇。


    雷栗在前面捡,周毅在后面勤勤恳恳地当他的货仓,采的蘑菇都进他的背篓里,让他背了,还有采的一些野果子。


    是采回去哄小生姜开心的。


    周毅看着快快乐乐跟一群孩子采蘑菇的雷栗,阳光穿过繁枝茂叶的缝隙,落在雷栗的脸庞上,细碎闪耀,像跳动的金子,像月色一下跃入他的眼瞳。


    他想,雷栗看起来也挺雌雄莫辨的,漂亮的完全褒义的那种。


    他突然想到了一首儿歌,他姑妈家的小表妹经常唱的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岗……”


    虽然雷栗并没有光着脚丫。


    也不是小姑娘。


    但周毅联想到这首儿歌,就被自己逗笑了,低低笑出声来,引来雷栗好奇又微微狐疑的目光。


    “自个儿乐什么?”


    “没什么。”


    周毅摇了摇头,对上雷栗依然狐疑的眼,他小声又忍不住带了点笑道,“就是想到了一首儿歌,和你现在……有点相似。”


    “什么儿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


    “嗯?”


    雷栗挑了挑眉,带着促狭小小报复道,“采蘑菇的小姑娘怎么唱?”


    “……”


    周毅笑不出来了。


    他耳根慢慢热了起来,目光略微游移,低低声道,“回家……回家再唱给你听,我唱歌有点跑调。”


    在这唱跑调的儿歌被几个孩子听见了,他会有些不好意思。


    “那说好了。”


    雷栗促狭地弯眼笑,故意摸了摸他有点发热的耳朵,调侃道,“要是唱的好听,以后教小生姜唱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小生姜他阿爹。”


    “……”


    一个大跑调教出一个小跑调么?


    周毅默然地想到那场面,也觉得有点好笑,点了点头。


    “你不怕小生姜也唱得难听就好。”


    “反正是你教的。”


    雷栗哼了哼,他才不怕呢,再难听能难听到哪里去?


    雷栗眼睛尖。


    纵观六路横扫八方,藏在松针叶下树根后边的小菌子、躲在草丛里花朵下的小蘑菇,还有长在土壁上与泥土泯然一色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几乎是三步一菌五步一菇。


    粉米汤、鸡皮菌、黑牛肝、小红菇,还徒手抓了条花草蛇,把几个少年迷得七荤八素俨然小粉丝。


    “好好听苗夫子的课。”


    雷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循循善诱,带着点自矜,


    “等你们捡多了有经验,就能像我一样厉害了,说不定……还能去教低年级的小朋友上课认菌菇。”


    “嗯嗯!”


    “我们会好好听苗夫子的话!”


    “我也想当小夫子!”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围着雷栗,知道他抓过蛇还抓活蜈蚣,都震惊又崇拜地“哇”了一声,他们都怕蛇和蜈蚣,都不敢抓。


    “我以前被蜈蚣咬过,可疼了!”


    玉哥儿伸出被蜈蚣咬过的右手虎口,皱了皱鼻子,不忿又可怜道,


    “也不晓得它怎么爬上我的床的,夜里我睡觉突然手上一疼,爹娘过来发现床上有蜈蚣!”


    “好大一条,比我巴掌还长呢!”


    “哇……”


    十三娘和阿秀都害怕又震惊,知道玉哥儿后来找大夫涂了药,慢慢好了才放下心来。


    “呀!”


    十三娘忽然也想起什么,捂嘴惊讶了一声,“说起来,我以前在柴房擦身子时,也有条蛇不知怎么的爬进来了,我一低头就瞧见它了!”


    “后来听我哥说那是黑银环,可毒了,幸好它没咬我,真是太吓人了!”


    十三娘心有余悸。


    其他人听了也是后怕,这年头要是被黑银环咬一口,就跟见地官大帝差不远了。


    “咱村靠山近。”


    雷栗说,“特别是夏天天热,很多蛇鼠虫蚁都会爬进屋子里来,在屋院前后撒些驱虫粉能防一些。”


    “我以前也挨蜈蚣咬过,把鼻涕虫捏碎擦在被咬伤的地方,很快就能好了。”


    “啊……”


    几个少年都露出惊诧略带嫌恶的神色。


    玉哥儿直接皱起秀眉,愁着脸闷闷道,“鼻涕虫好恶心……我还是多疼一会儿,找大夫多吃两副药吧。”


    鼻涕虫……


    下雨过后总是在院墙上爬来,爬去,留下一条蜿蜒晶亮的水路……


    周毅想起这种软体动物的尊容,对几个小孩子的愁眉苦脸有点认同,也有点好笑。他为鼻涕虫正名道,


    “虽然鼻涕虫样子是丑了点,但是它的用处很多。”


    “它还有其他用处啊?”


    十三娘好奇问,雷栗和另两个少年也好奇地看向他。


    雷栗知道鼻涕虫捣碎了能治蜈蚣咬伤,这还是朱大户告诉他的,但他也不了解鼻涕虫的其它作用。


    “是啊。”


    周毅点头道,“鼻涕虫有清热祛风的作用,还有消肿解毒和破痰通经的效果,通常用于治疗惊痫、咽肿、痈肿,对于喘息和丹毒以及闭经也有较好的效果。”


    他还解释了一下惊痫、痈肿和丹毒的意思。前者是受惊而发作的一种病;痈肿是痈肿是多个相邻的毛囊及其所属皮脂腺或汗腺的急性化脓性感染,感染病菌是金黄葡萄球菌。


    病菌,这种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对雷栗几人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抽象概念,周毅只是简单说明了下。


    周毅自己也是因为这种菌名字很有特点,才记住的,而且此球菌很典型,是中学生物课的常驻嘉宾。


    “你说的痈肿是疽吧?”


    雷栗听完周毅的形容想了想道,“在脖子那块的疽,牛大夫也叫它“对口疮”,能用仙鹤草治疽。”


    几人又探讨了下仙鹤草的样子,又返回讲丹毒,丹毒是一种常见的急性非化脓性炎症性皮肤病。


    几个少年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么多病,惊奇又有点害怕。


    特别是对痈肿和丹毒,少年人爱俏,一听说是长皮肤上的,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的手臂。


    幸好。


    除了被蚊子叮的包和不小心划破的伤口,都好好的。


    “那我以后不讨厌鼻涕虫了……”


    玉哥儿有点别扭道。


    他讨厌鼻涕虫软踏踏黏糊糊的丑样子,但一想到它这么有用,万一有人需要,就能抓去救人了。


    原来鼻涕虫也这么有用呢,他以后再也不偷偷拿盐水杀它了。


    “鼻涕虫在夏季经常出没,多了也是一种危害,它会舐食植物茎叶的表皮。”


    周毅又说,“如果鼻涕虫吃家里种的菜或者花草,可在植物的周围撒一些生姜粉,可以驱赶鼻涕虫。”


    玉哥儿几人连连点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边说话边采蘑菇,不知不觉就中午了,几个少年跟雷两人告别就各自回家去。


    小生姜已经被雷大山接回家了,看见两个爹采了好多蘑菇回来,登时震惊雀跃地睁圆了眼睛。


    “爹爹阿爹好厉害啊!”


    “我要叫小宝哥哥和苗爹爹张爹爹来家里吃蘑菇!”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欢呼,性子随了雷栗风风火火的,刚放下小书包就哒哒哒跑了,要去小宝哥哥家。


    周毅不由笑起来。


    他又想起来一首儿歌很适合小生姜,蘑菇蘑菇,躲在市场的角落,蘑菇蘑菇,让我把你带回家……


    但他又想到自己五音不全的唱功,就一下沉默了。


    还是别教坏小孩子了。


    可显然,小生姜他爹爹是很记仇的,可没忘周毅说他像采蘑菇的小姑娘呢,趁着爹娘不在灶房里,要周毅唱给他听。


    “让我听听我家相公是怎么五音不全的~”


    “……你可不准笑。”


    “当然当然。”


    雷栗笑眯眯的好整以暇,哪有一点正经不会笑的样子,他肯定会哈哈大笑,晚上做那事时还要拿出来打趣他的。


    “……”


    周毅微赧着脸,清了清嗓子,“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哈哈哈哈哈哈!”


    雷栗笑得前仰后俯。


    他还以为周毅说自己跑调是谦虚,没想到没一个音在调上。


    他笑得喘气,弯着眼赖着周毅的肩膀,“虽然我没听过这首歌的原调,但肯定不是你这样唱的,哪有这样孔武有力的小姑娘,哪是采蘑菇是采人头吧……”


    “……”


    周毅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微不可见的委屈,


    “是你让我唱的。”


    “是啊,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第190章 189.你时间长,不也算特长吗?


    周毅其实会很多儿歌。


    《卖汤圆》、《捉泥鳅》、《鲁冰花》、《小月牙》、《小小花园》、《我上幼儿园》……


    有些是小时候老师教的,有些是姑妈家的小表妹和朋友家的孩子唱多了他记得的,不说全首,三四句是记得的。


    就是老跑调。


    所以周毅不爱唱歌。


    他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人,又没有小孩,老唱儿歌多尴尬啊,流行歌他听得不多不太会唱,红歌军歌倒是记得但只会吼。


    周毅读书那会儿,要不是全班大合唱的节目,他都不会被挑中上台唱歌。


    哦,对了,他也不会跳舞,不会画画,钢琴吉他小提琴笛子箫……都不会。


    除了做饭就没什么特长了。


    “不是啊。”


    雷栗颇为正经的,认真地说,“你时间长,怎么不算特长?”


    “……”


    周毅一下面红耳臊


    不过小生姜挺喜欢听他阿爹唱歌的,每次周毅一唱歌,他就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阿爹。


    只是唱不到三句就睡着了。


    就很催眠。


    雷栗发现这个新大陆,一到要哄小生姜睡觉的阶段,就打发周毅唱歌哄睡,等孩子睡着了,就顺理成章地拉着周毅搞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有时还调笑周毅。


    “今天给小生姜唱了什么?”


    “……鲁冰花。”


    周毅沉默了下,又带着点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唱了两句就给小生姜唱哭了,含着眼泪睡着的。”


    小手还紧紧捉着他的手指,怕睡着了阿爹就扔下他走了似的。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周毅就轻拍着小生姜的后背,又哄了哄他,等他的小眉头不皱了,神情乖恬,也不捉着他手指不放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小生姜房间。


    雷栗听后有些失笑,也有点好奇,“鲁冰花怎么唱的?”


    “那你不许笑。”


    “我不笑。”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难怪小生姜会哭呢。”


    雷栗哭笑不得,又问,“妈妈是阿娘的意思么?你们那边把阿娘叫做妈妈啊?”


    “嗯。”


    周毅点头道,“大多数地方是这样,据说是因为小孩子一开始发的音都是‘mu’‘mu’,所以就叫母亲妈妈。”


    “那把阿爹叫什么?”


    “爸爸。”


    周毅顿了顿,有点意外地看他,“我以为你会趁机应一声哎……”


    雷栗轻哼了哼,“我可没有随便当人爹的习惯。”又带点调笑地说,“我也不想要一个唱歌跑调的儿子。”


    “……”


    周毅语塞了会儿,又问,“小生姜唱歌也跑调怎么办?”


    “这……”


    雷栗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认真商量道,“其实也好办,让小生姜改跟你姓,再生一个不跑调的随我姓,这样跑调的就是你老周家的崽子了。”


    “……治本不治标啊?”


    “什么啊。”


    雷栗哼了哼道,“我这不是给你个机会,万一我俩没有第二个崽子了,小生姜可是随我姓的,你周家就真的断香火了。”


    “那就断呗。”


    周毅不假思索道,“跟你姓,跟我姓都一样是咱俩的孩子,我周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他是周毅又不是周天子,生的是小生姜也不是太子,姓什么不都一样吗?而且小生姜是雷栗辛辛苦苦怀了九个月生的,跟他姓雷理所应当啊。


    周毅顿了顿,想到似乎从雷栗嘴里听到好几次二胎了,有些焦虑生不了的样子,他又补一句安抚道,


    “我们俩还年轻,你想要二胎也不用着急,顺其自然,孩子总会有的。”


    雷栗哪是焦虑生不了二胎啊?


    反正生之前生之后都是周毅在操心,他就进产房一会儿的事除了坐月子是有点枯燥乏味,不准他吃太杂太躁味重的东西,说会影响产后恢复……


    他现在有点后知后觉,担心自己之前太独断专横了,按着周毅入赘又让小生姜跟自己姓,周毅心里会有疙瘩。


    但是周毅光明磊落的一点疙瘩没有,还反劝他不要心急,真是……


    让人想吃。


    雷栗心动马上行动,扑倒周毅,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平坦紧实的小腹,眉眼带笑地低声调侃道,


    “相公努努力,早点生一个周周小宝宝出来,跟生姜哥哥一块玩……”


    “……嗯。”


    周毅红着耳根。


    边心想,雷周周吗?雷栗这回起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努力了几个月雷周周小朋友也没见影子,倒是小生姜学会了唱《捉泥鳅》,奶声奶气地飘一句歌词出来,提着小木桶跟小宝哥哥桃哥哥下田里捉泥鳅。


    秋去冬来。


    到了十一月秋稻收割的时节,番茄的结果期也进入尾声。


    储存的番茄种子已然够几个府城播种,但今年来不及种了,三里河村的番茄也仅够清米县用。


    在今年第一场雪飘飘扬扬时,番茄园里的番茄植株大多枯萎,零星挂着几个将红半红的果实。


    这些番茄过不了冬。


    不耐寒。


    收获的最后一批番茄周毅没有供给清米县,川菜馆的番茄锅正式售罄,而雷家的番茄锅正咕噜咕噜翻涌。


    酸甜的红汤。


    鲜美的红肉。


    今年的东原早早运来了一批鲜乳鲜肉,几乎都是外族部落的草原货,外族放牧的牛不用来耕作,年关将近就会宰杀一批用作贸易和肉食。


    羊也是如此。


    但这些牛羊肉都很紧俏,往年都是优先供应京都府和中川,剩下的都被各大府城瓜分,能流落到清米县捡漏的很少。


    “小清特意让人留了一些下来。”


    蒙络得意洋洋道,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梅与清的机智,“今年外族交易的牛羊肉多,东原蒙家米铺分行抢到了一些,大半运去中川了。”


    “小清特意让我留了些下来,你和周毅不是爱吃吗?这牛羊肉鲜得很,都是吃草料的,滚火锅指定好吃。”


    “还有好些牛乳糖羊乳糕,给小生姜和小宝他们吃的。”


    “今年运气好些。”


    梅与清莞尔淡淡道。


    他不是喜欢邀功请赏的人,但看见蒙络这样高兴,也抿唇露出一个明显的笑。


    “那正好。”


    雷栗眉开眼笑道,“往年只吃过羊肉,牛肉还是头一回呢,如今天冷,肉和牛羊乳也能存得就一些。”


    “你们不急着回中川的话,就到我们家来一块吃,不用另外开火做饭了。”


    “这感情好。”


    蒙络一口应了开开心心点头。


    “不过……”


    周毅微皱了皱眉,“外族去年不是遭了雪灾,今年怎么宰杀这么多牛羊?今年他们也受灾了?”


    “这倒不是。”


    蒙络摇了摇头,露出一些义愤填膺的神色,“还不是去年朝廷议和,给那些外族部落赔了大笔银子和药草,他们今年不缺花销,自然舍得多卖些牛羊攒钱过个好年了。”


    “而且因咱大佑朝不战而降,那些外族都很瞧不起我们,牛羊肉和乳都卖得比以往贵许多。”


    “前年还是一百五十文一斤,今年竟翻了三番到四百五十文去!”


    “东原知府怕逆着外族的意,他们又打过来屠杀百姓,就暗地里让我们这些商贾把他们的货都买下来。”


    “买他们的牛羊肉还得搭着其他的东西买,简直是强买强卖!”


    “这确实过分。”


    雷栗也皱起了眉,“如若明年还是这样……恐怕早晚有一场仗要打。”


    “西岭周边也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大国和两个墙头草小国。”


    周毅补充道,“这两个小国是以前被安武帝打怕的,俯首称臣上供了,但现在一个总人口才十几万的外族部落都能压迫我朝,让我朝赔款”


    “恐怕其他邻国也蠢蠢欲动。”


    “武兴那边的万夷国也不是好鸟。”


    蒙络不忿道,“之前安武帝打他们的时候,他就假惺惺地求和说是兄弟,这要是我们朝失势了,指定变成豺狼虎豹扑上来狠狠撕咬一口肉下来。”


    “确实。”


    梅与清轻轻点头道。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小生姜哒哒哒跑过来,捧着一颗白白的牛乳糖,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的问,“爹爹,阿爹,糖糖,糖糖,小生姜想吃可以嘛?”


    “可以啊。”


    雷栗抛开那些愁绪,把小生姜抱起来,笑着给他拆了牛乳糖的油纸,“张嘴,啊~乖,生姜乖乖去玩吧。”


    “好哒~”


    小生姜笑弯了眼睛,从爹爹怀里下来,哒哒跑了两步,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把另一只手里的糖给他看。


    “糖糖,爹爹拆~”


    “糖糖给爹爹吃的么?”


    雷栗故意拿着糖问小生姜,果然见小生姜愣了愣,慢慢叠起小眉头,纠结犹豫地奶声奶气道,


    “糖糖,给小宝哥哥哒,爹爹吃、吃……”


    小生姜把自己嘴里的糖扣了出来,忍痛割爱地递给雷栗,很不舍的小模样,“爹爹吃,糖糖给小宝哥哥。”


    “哦哟,生姜吃过的给爹爹吃,小宝哥哥吃新的啊?”


    “啊……”


    小生姜又愣住了。


    他的意识里是一颗是给自己的,一颗是给小宝哥哥的,但是爹爹要吃,所以就把自己的糖糖给爹爹,小宝哥哥的还是小宝哥哥的。


    第191章 190.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糖……”


    小家伙直接呆掉了。


    黑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手上甜甜的糖,把糖糖举起来,努力地给爹爹。


    “爹爹,吃糖糖~”


    “糖糖甜甜~”


    奶声奶气的像奶糖一样。


    小生姜的小手捏着沾着口水的奶糖,小嘴巴也馋得流出了一点口水,但还是忍着没吃小宝哥哥那颗。


    雷栗见状不禁莞尔,握着小生姜的莲藕胳膊把糖推回去,放回小生姜的嘴巴里,对上小生姜茫然呆呆的表情又乐了。


    “爹爹开玩笑的,生姜吃,爹爹怎么会吃生姜的糖糖呢?”


    “生姜吃?”


    “是呀,爹爹不吃,生姜吃。”


    “嘿嘿~”


    小生姜开心地弯起眼睛,嘴里的糖甜甜的,手上黏黏的,节俭又馋的小生姜还想把手放到嘴巴里吮一吮,但被周毅阿爹用手帕把小手擦干净了。


    不黏了。


    小生姜有点新奇地张了张小手,像小猫给爪爪开花。


    小家伙又想起要给小宝哥哥送糖糖,不玩手手开花的游戏了,甜甜地说,“生姜,找小宝哥哥啦~”


    “去吧,跑慢点喔。”


    “生姜知道哒!”


    小生姜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跑出堂屋,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宝哥哥,边拿着奶糖跑远了。


    在堂屋的几个大人还能听见院子里小孩子们的声音。


    “糖糖!小宝哥哥!”


    “哥哥看见啦,生姜走慢点,别摔倒了。”


    “知道哒!”


    “谁拆的糖纸呀?是生姜拆的嘛?”


    “是爹爹~”


    “生姜有没有糖呀?”


    “有哒!生姜,生姜吃糖了喔!哥哥也吃糖糖,糖糖甜~”


    “哥哥也吃啦。”


    “嘿嘿~”


    堂屋的几个大人也笑起来。


    “生姜真可爱。”


    蒙络喜欢又羡慕地感叹道,“还知道拿糖给哥哥吃,怎么我大哥家那几个那么闹呢,不抢我糖吃就不错了。”


    “那是!”


    雷栗手搭上周毅的肩,笑嘻嘻道,“我家相公这么乖,小生姜自然也乖喽,贴心大棉被生的贴心小棉袄~”


    “大棉被哈哈哈……”


    蒙络被逗乐了,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馊主意,“哎雷栗,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要是带个孩子回去,我爹娘肯定不会反对我跟小清的亲事了么?”


    “……”


    梅与清心头猛地一跳,觑向蒙络,目光中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雷栗余光不经意瞥到,视线在他和蒙络之间绕了绕,心里若有所思,边听蒙络道,


    “小生姜这么玉雪可爱,还会上学堂写字唱儿歌,带小生姜回去一口一个爷爷奶奶,肯定把我爹娘哄得服服帖帖。”


    “你小子打这主意。”


    雷栗笑骂一声,又促狭他道,“这也不是不行。你花点银子把小生姜租去几个月,我和周毅不用带孩子,放松放松过过二人世界。”


    “看在亲儿子的份上,我要的也不多,百八十万两就成了。”


    “你还真敢想。”


    蒙络听得哈哈大笑,“也不怕小生姜知道了哭。”


    “你那把小宝也打包过去,有小宝在他就不哭了。”


    雷栗半玩笑道,“他可黏小宝,有时晚上都要到阿苗家跟小宝一块睡,有块糖都要咬一半分给小宝。”


    “要是以后生姜真跟小宝成亲了,那就是‘孙子孙媳妇儿’,你爹娘不给随份大礼说不过去吧?”


    “你小子打这主意。”


    蒙络乐不可支,又怂恿道,“不过说实在的,生姜都有好几个干爹了,多我和小清两个也不多。”


    “这倒是。”


    雷栗笑了一声,“阿苗、张大强,还有朱珠儿和朱青山,加上我和周毅都六个爹了。再加你俩就是八个,八八八发发发,还怪吉利的。”


    “是啊!”


    蒙络乐呵呵地说完,又朝梅与清嘿嘿一笑,“小清也喜欢小生姜吧?咱俩也有孩子了,还不用自己生,嘿嘿。”


    “就你机灵!”


    雷栗笑骂一声,蒙络哈哈笑起来,梅与清也抿出一个清浅的笑,只是微垂的眼中愁色淡淡。


    这一通笑闹刚刚因外族而起的沉闷气氛彻底没了,几个人说着话,就要去灶房一块准备中午饭。


    上好的牛肉可不能浪费了。


    中午还叫了苗夫郎和柳小草一家来吃饭,蒙络和他们两家的关系也好,有小孩子在饭桌上也热闹许多。


    只是梅与清看着跟几个小孩子玩闹在一起的蒙络,心头有些重。


    雷栗余光瞧见,笑着轻声问道,“不去跟蒙络和孩子们一起玩?我瞧你也挺喜欢生姜的,给他带那么多零食玩具来。”


    “我不太会带小孩子。”


    梅与清轻摇了摇头。


    “是吗?”


    雷栗目光看向玩闹的孩子们,没去看梅与清微僵的表情,说,“我听蒙络说过一点你们之间的事。”


    “蒙家也是大户人家,在意子嗣是必然的,虽然上头有大哥二哥分担压力,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


    梅与清垂了垂眼睫,轻声道,“你是来劝我离开蒙络?”


    “不。”


    雷栗摇头道,“我是想说,蒙络喜欢小孩子,但更钟意你,有没有孩子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起码目前不会。”


    “但是,这不是光靠蒙络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也要看你。你有想过和蒙络一块分担吗?”


    “……”


    梅与清默然片刻,轻轻摇头。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分担,可能也没有那么喜欢蒙络。


    事实上,他的冷淡和无作为很大程度源于他的悲观,他总觉得,他和蒙络的开始是源于外貌和金钱,他们的结束也致命于此。


    即使蒙络看似为了他被赶出家门,为了他忤逆父母不成亲生子,但梅与清明白,只要蒙络愿意,他随时可以回到蒙家和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成亲生子。


    而他只有被抛弃的下场。


    所以不了解,不深刻,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等到蒙络对他的热情耗净,他就能全身而退。


    带着蒙络留给他的钱财和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尊。


    “不要一厢情愿。”


    雷栗的视线忽然钉在梅与清脸上,“这是我和周毅曾经给过蒙络的建议,但现在我觉得你也需要。”


    “不要一厢情愿地想象,自以为是地揣测你们的结果,这对蒙络来说并不公平。”


    “他投入了自己的感情、时间和精力,投入了最大的热忱和期待,而你什么也没有付出,最后不如人意时,又自怜自艾地说”


    “我就知道会这样。”


    “……”


    梅与清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是对着雷栗的眼瞳,对着雷栗几乎是咄咄逼人的,冷静到刻薄的的目光。


    “可能我有些话伤到了你。”


    雷栗平静而冷漠地说,“但蒙络是我的朋友,他很容易被骗很容易付出真心,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你觉得某些做法是为了蒙络好,想让他知难而退,回归原本的生活,但这是蒙络想要的吗?”


    “……”


    梅与清注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不是我觉得你应该怎么做,而是你觉得应该做怎么做。”


    雷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蒙络,你就要表达你的想法、担忧和期待,如果你不喜欢蒙络,那就实话实说。”


    “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他会放你走的。”


    虽然放之前是很犹豫纠结,但蒙络本质是个傻白甜烂好人,他会给梅与清从戏园赎身,绞尽脑汁讨梅与清欢心,愿意伏身在梅与清身下,也会哭唧唧地放梅与清离开。


    之前雷栗故意促狭蒙络,让他生米煮成熟饭用孩子绑住梅与清,他也始终没有强迫过梅与清。


    也是因此,雷栗和周毅才会一直跟蒙络做朋友。


    “不要一直吊着他。”


    没等梅与清说话,雷栗就毫不客气道,“别跟我说你没有吊着他,之前你答应跟他逛花灯,还亲手做了花灯送他,把他高兴成个傻子,隔天又跑了。”


    “就蒙络那个傻白甜脑子,哄个卖身契还不易如反掌?就他安排那几个三瓜俩枣的人,你跑不成才怪。”


    “放一把火烧了别苑,趁乱卷银子一跑,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是真不愿意,早就寻死觅活了。”


    “……”


    梅与清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想着雷栗那些话,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傻白甜蒙络都看出来不对了,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梅与清顿了顿,又道,“我看你跟生姜他们玩得很高兴,你很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


    蒙络不假思索地点头,“小孩子多可爱啊!”


    说着,他偷偷瞟了一眼梅与清,嘿嘿一笑道,“要是我们俩也能有孩子,肯定跟你一样好看。身高也随你才好,随我有点矮了。”


    “……”


    梅与清沉默了片刻,道,“我……没有嫌你矮。”


    “哎……?”


    蒙络愣了愣,“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不喜欢比你矮的,你才一直不接受我么?”


    蒙络身量一七八,不算很矮,但梅与清有一八五左右,这么一比是有点不够看了。


    “……骗你的。”


    梅与清低声道,“是我……我不能生。我是哥儿伶,为了保持身段和嗓子,小时候就戏园主被灌了药,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第192章 191.这药还能让汉子怀小孩?(梅络)


    “喔……?”


    蒙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可是,咱俩本来就生不了孩子啊,你是哥儿我是汉子,就算你能生我也生不了啊。”


    “难不成这药还能让汉子怀小孩?”


    “……不能。”


    “喔……”


    蒙络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声嘀咕说,“那好像喝了跟没喝也没什么区别……还能保持身段和嗓子,还挺好的。”


    “……”


    梅与清沉默而略微语塞地睨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不是不情愿在下面,而是……而是想遮掩我不能生,才故意说不情愿的?”


    “啊?”


    蒙络脸色茫然有点呆,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么?我以为你觉得我矮,又嫌我什么都不懂,才不喜欢在我上面……我只看过画册子。”


    后一句有点小声,“而且你的也比我大,手指也长,我还挺喜欢的。”


    蒙络的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有点羞涩不敢瞧梅与清。


    “……”


    梅与清见他这样,姝丽的脸也微红,垂了垂鸦长的睫。


    他骨子里是清高傲气。


    但他惜命,为了活下去,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折腰曲迎,故作那一点把戏拿乔,只是待价而沽罢了。


    戏园子是吃人的地方。


    模样不好的、嗓子不行的、身段不够漂亮或是练功不行的都被淘汰了,或是被卖做家奴,或是卖进娼楼倌馆,或是被随意丢弃在街头巷尾。


    他五岁就被爹娘卖进了戏园里,模样算不上最好,但胜在嗓子清,又能吃苦,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想熬出头。


    他想被人看中买走。


    他不想在那偌大又如此狭隘的戏园子里磋磨一生。


    他已然不再年轻了,十五岁登台十六出名,今年二十五岁。


    他当了十年台柱,给戏园赚了十年银子,人生最好的一段岁月都困在了戏园里,戏园抓着他当摇钱树不肯放他走。


    但新人一批批,鲜花一茬茬,戏园如今已有足够顶替他的戏台子,他在府城流失了名气,又被人算计随戏台流走,早晚会被戏园丢弃。


    或是被人买走随意玩弄,最后还是被抛弃。


    梅与清见过太多了。


    他在戏园里认识的对他最好的姐姐,在名气最盛时被商贾买走做妾,却因幼时被灌药不能生育,最后被斗死在深宅大院里。


    他同时期的好朋友,因一张漂亮脸蛋被戏园主送给高官权贵,也曾受过宠爱一时风头无良,戏园子里人人羡慕,最后横死街头,连一件衣服都不剩。


    所谓的情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些甜言蜜语今天能对你说,明天就能对别人说,今天他能为你对别人不屑一顾,明天也会弃你如敝履。


    但在他落魄却又不至于绝望的时候,他碰见了蒙络。


    说喜欢可能是有些重了,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单纯热忱的人,每日是第一个来听戏的,戏折子唱完后都到后台来,给他送花送金银珠宝。


    他收下了,蒙络就傻呵呵地对着他笑,他不收,蒙络就失落又疑惑地问,“为什么呀?你不喜欢么?那你喜欢什么,明天我买来送你好不好?”


    梅与清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只想要活下去并活得比一般人好。


    蒙络是他的船,能载着他逃离戏园,他故作清高欲拒还迎绞尽脑汁,就是为了牢牢抓着蒙络。


    正如雷栗所说,蒙络是个很容易被骗很容易付出真心的人。


    他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傲气,他是糖罐子长大的蜜糖,全身都散发着天真的甜味,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那样纯粹。


    果不其然。


    梅与清成功了。


    蒙络帮他赎身又锦衣玉食养着他,连卖身契都还给了他,没有强迫威胁,只是每天顶着一张笑的包子脸,捧着找来的新鲜玩意儿,欢天喜地跑来送给他。


    见他微微笑一下,就高兴成个傻子,见他皱一下眉,就紧张急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可梅与清总是冷冷淡淡的。


    他一边想接受蒙络,想把他哄成一个死心塌地的傻子,哄走他所有的钱,然后找一个机会卷银子跑路。


    但他一边又觉得对不起蒙络,辜负了蒙络的真心,所以他想拒绝蒙络离开,却犹豫不决。


    不可否认。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被蒙络打动了。


    可是他生不了孩子。


    他不能堂堂正正进蒙家的门,也不能凭孩子在蒙家占有一席之地,他最大可能是一个外室,或一个相对较好的良妾,整日仰仗当家主母和蒙家人的鼻息,凭借蒙络的宠爱过日子。


    那太绝望了。


    日复一日望不到头又一眼望得到头。


    于是,梅与清故意刁难蒙络,想让蒙络知难而退。


    他说蒙络太矮他不喜欢,蒙络被他说哭了,哭唧唧地跑了,第二天依旧屁颠屁颠地过来找他。


    他说他不愿意在下,若是蒙络真喜欢他就伏身。蒙络一脸纠结犹豫,最后红着一张脸躺在他身下,小声地让他轻点,他还是头一次。


    蒙络竟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这是最让梅与清惊诧的。


    虽然梅与清也是头一次。


    他说他不愿做妾也不愿意当外室,蒙络就顶着一张疑惑的包子脸,说,“那自然啊,总不能娶了别人又娶你啊,那我算什么人了?”


    “雷栗都只有一个相公呢。”


    这话当时听在梅与清耳朵里,很是让他奇怪,什么年头哥儿都能娶好几个相公了?还是汉子也流行嫁相公了?


    后来梅与清才知道,雷栗确实是个哥儿,但很彪悍,他相公是入赘娶来的,雷栗在家里说一不二。


    这让梅与清又惊讶又暗自羡慕。


    真好。


    他想,这样能自己做主的人生,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现在和蒙络也很好,可是……


    “可是我总怕……”


    梅与清顿了顿,垂着眼轻声说,“怕你知道了会……会像我那个姐姐一样,毕竟我们不能有孩子。”


    不管是梅与清在上还是在下,他们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蒙络想要,他随时可以和另外的女人哥儿有孩子。


    这年头多的是养不起孩子的穷人家,也多的是会被随意买卖的哥儿女孩,连相对于更金贵的所谓能传宗接代的汉子都能被买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娶一个哥儿或女孩生孩子又有什么?


    甚至于都不必娶。


    十两、二十两、一百两银子,就能借肚子“买”一个亲生的孩子回来。


    典妻。


    蒙络可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可梅与清见得多了。


    大户人家的主母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生不了孩子,而孩子多的穷人家养不起孩子,就将妻子“借”给大户人家生育,生下一个小汉子就能得几十上百两,若生下的是哥儿女孩就少点钱。


    梅与清不愿意。


    他不愿蒙络和别的哥儿女人亲密,也不愿看他和别人有孩子,但他肯定拗不过蒙络的,在这段关系里,他是处于被动的劣势的那一方。


    他是个哥儿。


    他的思维、眼光总是局限在他的性别上,甚至若不是他生不了孩子,或许在前些年他就已经傍了某个富商,认命地嫁人生子,死在宅院里。


    在此之前


    在雷栗和他说那番话之前,梅与清甚至耻于跟蒙络谈论这些,他的过往、他的担忧、他的所思所想。


    或许这会让蒙络现在更怜惜他一些,但他总疑心,如今的这些东西,这些甜言蜜语浓情蜜意,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刺向他胸膛最锋利的尖刀。


    但如果……


    他真的喜欢蒙络……


    那他是应该把这些告诉蒙络,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让他知道自己也是真的喜欢他的,对吧?


    梅与清微抬眼睫,一双垂凤眼目光冷淡一如既往,轻浅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局促紧张,


    “……现在,你是怎么想?”


    “啊……?”


    蒙络现在脑子有点晕,一时接受太多信息了,他没有理过来,想了又想,他忽然后知后觉担心地问,


    “这个药是不是很伤身体啊?”


    “……什么?”


    梅与清也被问得微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什么,才道,


    “是很伤身体,可能……我不知我能不能活过五十,戏园里喝了药的人都活不过五十岁。”


    但他不确定,这是因为那些药太伤身才活不过,还是因为过得不好才早死。


    戏园子里不养闲人,要是不能赚钱,就会被戏园主赶出去。被赶出去的大多没多久就死了,而已经赎身卖出去的,梅与清也没有去了解。


    “什么?!”


    蒙络猛地站起来,焦急地抓起梅与清的手就走,想要拉他去看大夫,“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大的事,你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的?”


    “不成不成,县城的大夫不够好。”


    “我们去中川看,我爹认识一个宫里退出来的老御医,他老看病可神了, 我们去给他治!”


    第193章 192.看账本、玩小生姜、调戏相公


    当然没真回中川。


    梅与清好说歹说终是把蒙络劝住了,但还是去牛大夫那儿把了脉。


    牛大夫说是多思,忧虑过重,早年又太过劳累暗疾过多,身子亏空,要放宽心好生休养。


    牛大夫又觑了眼蒙络,边抓药,边带了点忿然训诫道,“房事控制点,夫郎身子都空成这样了,还日夜地闹,怎么做人相公的?”


    “我、我知道了。”


    蒙络被说得连忙点头,包子脸泛着红也不敢瞧梅与清,“是我没注意,应该……这个,多久一次才合适?”


    “……”


    牛大夫瞪了蒙络一眼,看他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是来气,“什么多久一次?你夫郎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


    “这么闹下去,你夫郎能不能活过五十都悬。养好身子之前都不宜行房事,把亏空的补回来。”


    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子嗣之事也不宜心急,越急越不容易得,放宽心,多吃饭,多睡觉知道么?”


    “知道了……”


    蒙络可怜兮兮地皱着一张包子脸。


    梅与清见状,不由轻声道,“牛大夫,实则是我不好,刚成亲没多久总爱缠着我相公要……”


    他说着,白玉似的耳垂也微微红了,“我相公年纪小,不懂这些才多问了些,不是……不在意我。”


    “小清……”


    蒙络适才被训成了鹌鹑,没主意听牛大夫话里的相公,此时听见梅与清也叫他相公,还一连叫了两声,顿时害羞得臊红透了脸。


    豆沙圆子似的。


    两人之间透出一种粉色黏腻的氛围,牛大夫打眼瞧了一下,就没眼看地扭过头去继续抓药,但脸色好了些。


    牛大夫刚以为是蒙络这当相公的不好好对待家里夫郎,才让夫郎忧思过重身体亏空,现下看见夫夫俩感情融洽,方知道自己想错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牛大夫也有过一个夫郎。


    他年轻时就是喜欢上他夫郎才入赘过来,定居在三里河村,可惜他虽是大夫,学了一身医术却没能救回自己病重的夫郎,害他不到三十就去了。


    两人也没个孩子。


    牛大夫曾经一度想随夫郎去了,但还要赡养夫郎的爹娘,只能靠夫郎留下的衣物用具,做个念想。


    这么多年不是没人想给他介绍续弦,大夫是个吃香又受人尊崇的职业,牛大夫又没有孩子,嫁过来再生个孩子,这地位自是稳稳当当了。


    但牛大夫都拒绝了。


    他爱他的夫郎,敬重他的夫郎,也想念他的夫郎,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也不想为了所谓继承香火,就祸害好人家的哥儿姑娘。


    爱屋及乌。


    牛大夫最是看不过有人刻薄虐待自家夫郎娘子了,每逢见到都要说上两句,尽量帮一帮那些受苦的夫郎妇人,是以他才会对蒙络横眉竖眼的。


    苗夫郎前些年受牛大力磋磨打骂的时候,也曾受过牛大夫的恩惠,抓药不是少收钱就是干脆不要钱,农忙时还会帮看一看小宝。


    牛大夫自己没有孩子,对小孩子都喜爱得很,特别是同他夫郎一样性别的小哥儿。


    “牛大夫……”


    蒙络忽然想起来,有些惊喜道,“刚你说若是调养好了,还是能有孩子的是吧?我家小清早年被灌了不能生育的药,这药是不是说来唬人的?”


    “……”


    梅与清也轻抬了眼睫,睨向牛大夫,带了点复杂的希冀。


    “药?”


    牛大夫倒是抓住了蒙络话里的重点,颇有些气势汹汹地问,“什么药?谁灌的药?心肠如此歹毒竟让人不能生育?”


    “这……”


    蒙络意识到失言了,看向梅与清支支吾吾,怕戳到梅与清的旧伤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梅与清轻轻叹了一声,三两句给牛大夫带过那些过往,总不能讳疾忌医。


    他也看出来牛大夫知道他的情况,之所以那样说,也是担心蒙络不知情,心急要子嗣才特意那么说。


    他是哥儿,蒙络是汉子,不知内里的自会认为蒙络在上他在下,且他年纪不小了,二十五岁,换做一般人家的哥儿,孩子都打酱油了。


    比如柳小草和桃哥儿。


    牛大夫听后也轻轻叹息一声,想说话又是一声叹,“若是好好调理,兴许还是能有的……多放宽心。”


    这话就是纯粹的安慰了。


    梅与清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平淡与坦然,他和蒙络已经彻底说开了,蒙络也没有在意他能不能生育,日后的事就日后再说吧。


    抓了药离开牛大夫家。


    梅与清按照医嘱按时吃药,夜里也没有再跟蒙络行房。


    不过用了别的花样补偿他家小相公,闹得蒙络一见他修长的手指,一瞧他的唇角就脸热耳臊。


    梅与清见他这模样,想起那些旖旎的事,也有些脸臊,掩饰地捻起茶杯,抿了抿微凉的茶水。


    但不知是不是跟雷栗相处久了,沾了点雷栗的坏心眼。


    有时梅与清会下意识地捻蒙络通红发热的耳垂,对上蒙络臊赧又略微惊诧的眼,他又后知后觉地心快,赧讷地收回手,却见蒙络凑过来。


    将脑袋贴到他的跟前,耳朵对着他,轻声害臊地说,“你、你想捏就捏,我乐意给你捏的。”


    梅与清微微惊诧,随后抿唇莞尔地笑,轻轻地捻揉起蒙络的耳垂。


    小两口的感情肉眼可见地融洽了不少,藏不住事的蒙络还来雷栗跟前显摆,美滋滋地数着这些日子以来,小清对自己是多么和蔼百依百顺。


    “哦不对……”


    蒙络皱了皱鼻子,有些苦恼地说,“小清不大爱喝药,嫌药太苦,每回喝都要哄好久……”


    其实不用蒙络哄。


    梅与清是能自己喝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准备,毕竟药真的很苦,是真的很难喝。


    也是他现在被蒙络惯坏了,要搁以往在戏园里,别说是补药就是毒药,他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不听话,不顺从,就是被戏园淘汰抛弃的命。


    “装什么苦恼,我看你小子是乐在其中吧?”


    雷栗笑骂一句,见他和梅与清确实和和美美了,也安心放下这一桩事,投身到别的事情去了。


    就是腊月不用农忙,还有生意呢,要做的事也不少。


    比如看账本、玩小生姜、调戏相公,盯梢相公给他绣新年发带,还有思考今天要吃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以及今晚怎么吃相公……


    多的是活。


    大雪沸沸扬扬地落。


    雷家买了头猪回来杀年猪做腊肠,又买了各式年货,临近年关,雷家贴上了春联窗花,挂上了大红灯笼。


    年三十。


    要去外阿公家吃团圆饭。


    小生姜被穿成了一个小仙童,大红色的棉袄衣和毛绒的兔毛领子,衬得他玉雪可爱伶俐漂亮。


    雷栗叫上了苗夫郎一家,苗夫郎原本不好意思想推辞。


    柳叶儿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阿苗你是我们家栗哥儿的朋友,又是小生姜的干爹爹,小生姜又一口一个小宝哥哥的,那自然也是我们家的人了。”


    “同我们去见家里长辈,一家团聚又什么不好的?”


    “阿苗你要是乐意,便也叫我一声娘,你就是我家苗哥儿,日后我家就有两个哥儿了。”


    苗夫郎眼眶都红了。


    自他出嫁之后,跟娘家几乎就断了联系来往。


    他的娘家远,坐牛车一趟来回也要两天功夫,前些年他处境不好时,娘家也怕他要钱从不主动找他,也不乐意他去家里走动,嫌他留家里吃浪费一顿饭。


    牛大力爹娘早逝,张大强也同样是个孤儿,没有爹娘长辈在上头。


    苗夫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阿娘了,受过阿娘的关怀。


    此时听见柳叶儿这般说,瞧见她慈祥温和的目光,栗哥儿也在一旁鼓励地笑着看他,苗夫郎就没忍住伏到她的怀里,轻轻叫了声,


    “阿娘……”


    “哎……”


    柳叶儿欣快地笑道,轻轻拍了拍苗夫郎的背,“日后咱家也有两个哥儿了,栗哥儿、苗哥儿……不对不对,还有个小蕤哥儿呢。”


    小宝大名叫苗玉蕤,这个字笔画多,对村里人来说不常见又有点难念,很少有人叫他玉蕤或蕤哥儿。


    苗夫郎叫惯了小宝的乳名,再者这对他而言是宝贝的意思,他喜欢叫小宝,小宝也听惯了。


    所以此时,听见蕤哥儿,小宝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奶叫你呢,小蕤哥儿。”


    雷栗笑着轻轻促狭了一句小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宝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自己,看着新出炉的阿奶,他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的,但是脆生生地叫了声,


    “阿奶。”


    “哎!”


    柳叶儿笑得开怀,眉眼间都泛起了细纹。


    这两年家里富裕了,不用她劳心劳力,心态好了,也慢慢地学会保养了,此时快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十,跟村里同龄的一比几乎差辈。


    雷大山也比前几年年轻许多,听到苗夫郎同样叫了自己一声爹,小宝也叫了一声阿爷之后,就爽快地笑起来,从怀里掏出钱袋。


    “一点零花。”


    “阿爹……”


    苗夫郎推辞着,还有些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要。


    雷栗一把塞到他怀里,坏笑着说,“拿着吧,这有什么,阿爹疼自家孩子给点零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第194章 193.左右都是一家人


    于是苗夫郎接过了钱袋。


    这个钱袋是石青色,绣了一只小牛,是小宝去年绣的,送给了雷大山。


    小宝的刺绣课学的很好,有一节刺绣课是教他们绣香囊,绣大一点还可以做成钱袋、玉佩袋或者扇子袋等等。


    小宝给自家爹爹绣了一个,张大强阿爹也绣了一个,还有小生姜的虽然小生姜的“生姜”图案钱袋里,装的都是糖果饼干,应该是零食袋才对。


    小宝想了想,干脆给喜欢的每个人都绣了钱袋子,雷栗爹爹、周毅阿爹、叶儿阿奶、大山阿爷和惊笙阿姐,还有小伙伴桃哥儿、花儿姐、小木。


    雷栗的外阿公一家也一人一个。


    这费了小宝不少时间精力,描花样子、选颜色、挑丝线和布料,做了快两个月,才把这么多荷包做完。


    雷栗收到后当即就用上了,一个夜青色绣金色萤火虫的荷包,同他日常的衣服也搭,刚好装些碎银子铜板。


    不过瞧见那栩栩如生的萤火虫,雷栗挑了挑眉,促狭地睨了眼周毅,才轻笑着温声问小宝,


    “怎么给栗爹爹绣了萤火虫,给毅阿爹绣的大老虎?”


    “因为……”


    小宝有点腼腆地抿唇笑,眼里晶亮,“因为毅阿爹说栗爹爹喜欢萤火虫,说栗爹爹小时候还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小宝也喜欢抓萤火虫做灯笼呢!”


    说到相同的爱好,小宝的眼睛更明亮了,笑容也更可爱,“栗爹爹有些发带也绣了萤火虫呢。”


    “那是你毅阿爹绣的。”


    雷栗又觑了眼周毅,带着调侃,“不过绣的没有小宝精巧,活灵活现的,好像抓了只萤火虫放里头呢。”


    “毅阿爹绣的也很好看。”


    小宝有点害羞,认真地夸了周毅的手艺,又说,“毅阿爹绣的大老虎,是因为毅阿爹长得好高,力气又大,像大老虎。”


    “阿爹说,老虎可高大威武了,别的动物看见老虎就会害怕逃跑,老虎是百兽之王呢!”


    但是小宝绣的老虎毛茸茸的,憨态可掬,一点也不威风,反而像只胖胖的无害的大猫。


    雷栗当时心想,这绣的还挺符合周毅的,毛茸茸的大猫。


    后来蒙络带梅与清回来三里河村,小宝和蒙阿叔梅阿叔熟悉了,也送了他们自己绣的荷包,一个米袋图案和一个梅花图案的。


    今年快到年关时,蒙络总算得了他爹娘的点头,意气风发地带着梅与清坐船回中川了。


    不然这次去雷栗外阿公家,蒙络肯定也要带梅与清去蹭喝蹭吃的,他喜欢热闹,也喜欢吃席。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他们要来,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买了一扇猪回来,两条大鱼,杀了两只家养鸡两只鸭,两口大铁锅都生了火,一锅烧了热油炸扣肉,一锅烧热水给鸡鸭焯水。


    萝卜是自家地里种的,被霜打过了甜得很,跟排骨一块炖,大白菜是冬前就存进地窖的,还有笋干、菜干和菌子干。


    这菌子干还是之前去三里河村走动时,苗夫郎送的。


    如今见到苗夫郎一家也来了,知道柳叶儿和雷大山认了苗夫郎当干哥儿,外阿公家都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屋里做。


    外阿婆还笑呢,说,“这样的话,咱家就有两个外孙了,一个栗哥儿,一个苗哥儿,日后小宝要是嫁给生姜,那不就是从自家左门进右门了?”


    “左右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把大家说得都笑起来。


    大家伙都知道小生姜黏小宝黏得不行,小小一只就爱对小宝笑,连名字都抓中两次小宝取的纸团,于是大家都喜欢开小宝和小生姜的玩笑。


    小生姜人小鬼大。


    他不知道嫁不嫁什么意思,但一听见自己跟小宝哥哥的名字搁一块了,大家还笑起来,那肯定是好事!


    小家伙神气地把小胸膛挺起来,很是意气风发,奶声奶气道,“一家人,生姜和小宝哥哥是一家人呢!”


    “哈哈哈哈……”


    大人们又笑起来。


    小宝性格腼腆,被笑得有些脸红,他摸了摸小生姜的脑袋瓜,想说婚姻嫁娶可是大事,要长大了好好想才行呢。


    但小生姜感觉到头顶被摸了,一抬头,就看见是喜欢的小宝哥哥,就扑进了小宝哥哥的怀里,眉开眼笑的。


    “哥哥呀~”


    叫得小宝心软软。


    小宝心想,生姜才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以后再跟生姜说好了。


    两个小朋友亲亲热热的,大人们看得也可乐高兴,边说着话,边撸袖子各自去帮忙,或是烧火或是择菜,或是给鸡鸭拔毛,或是揉面团做面包。


    周毅在外阿公家也做了个烤面包的土屋。


    这面包在县城里卖得小贵,适合送人也有面子,还能当甜点吃,给小孩子磨牙解嘴馋。


    “小宝跟生姜快来吃点心,午饭要好一会儿呢,别饿坏肚子。”


    外阿婆和蔼地笑着,给小宝和小生姜都拿了点心,看见小生姜戴着一个小荷包,便用肉干糖果把他的小荷包填满了。


    又笑着说,“花儿姐一大早就带小木出去疯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家呢。小宝和生姜想不想出去玩啊?”


    “想!”


    小生姜拿着糕点,乌黑的眼睛黑曜石一般莹亮。


    “曾奶奶带生姜和小宝出去玩?”


    外阿婆乐呵呵笑道,“外头小孩子扔摔炮可多,别吓到了我们小生姜和小宝,顺道找找你们花儿姐姐和小木哥哥。”


    “好呀好呀!”


    小生姜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听见曾奶奶这么说就拉着奶奶的手,又拉小宝哥哥的手,跟曾奶奶出去逛村子。


    小宝自没有意见。


    他虽然文静,但也是小孩子,也想出去玩玩逛逛,不想呆在家里。家里都是大人在忙,没有给他干的活。


    小生姜又好奇地问,“摔炮是什么呀?生姜和小宝哥哥能玩么?”


    “生姜还不行呢。”


    外阿婆说,“生姜太小啦,要再长大一点,小宝可以玩,看看有没有买货郎,买点炮仗回去放。”


    又对小宝说,“玩炮仗也要小心些,仔细伤到自己。”


    “我知道啦。”


    小宝顿了顿,小脸有点红,叫了一声,“曾奶奶。”


    “哎!”


    外阿婆眼睛笑成一条缝,碰到来村里的卖货郎时,把各色炮仗都买了好些,听说还有烟花卖,就也买了些。


    烟花是预订的,在卖货郎家里,卖货郎收了定金,下午就会把烟花送到外阿婆家里,到时再收尾金。


    这烟花可不便宜。


    以往外阿婆是不会买的,她节俭惯了,也不爱奢侈,特别是这种一次性消耗品,不如买布给孩子做两身衣服划算。


    但今年高兴啊。


    她可多了一个外孙哥儿,还多了一个曾孙哥儿呢,过年就该红火喜庆热热闹闹的。


    今年人比以往多。


    不过外阿公早有准备,两天前就让雷栗他舅舅又买了一套桌椅,十一个大人,四个小孩子,足够坐了。


    几个小孩子吃饭也不安分。


    尤其是花儿姐,知道阿奶买了许多炮仗回来,都坐不住,恨不得一口就吃饱了,好去玩那些新鲜炮仗。


    她带得小宝和小木都想玩了,小生姜单纯捧哏爱凑热闹,他人小,就算想玩,哥哥姐姐们也是不给的。


    “把炮仗点燃了扔进竹筒里,竹筒就会被炸开变成花,还能扔进水池里炸水花,扔进牛粪里……”


    花儿姐停了停,意识到炸牛粪好像不太好,几个弟弟都是新衣裳,要是弄脏了,他爹爹指定要拧她耳朵。


    就改口说,“还能扔进土包里,把土包炸开花……这个也会弄脏衣服。”


    花儿姐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玩的那些就没几个是不会弄脏衣服的,就安全问题来说……也没几个是安全的。


    花儿姐沉默。


    花儿姐流泪。


    花儿姐又有新主意了!


    “不玩炮仗,吃完饭我们去玩跳绳吧!小宝你会玩跳绳么?”


    “会……”


    小宝点了点头,又有点犹豫,“不过我跳的不好……”


    “那有什么?”


    花儿姐拍拍胸膛道,“我带你!我跳绳可厉害了,村里没人跳得过我呢!小木你也来跟我们跳绳!”


    小木点点头。


    小生姜一看怎么没人叫自己啊,立马举起小手着急道,“生姜也去!生姜也要跳绳!”


    “好吧。”


    花儿姐想了想后点点头,“生姜你也去,不会跳花儿姐带你,这样我们就有四个人了!再叫几个人就好玩了!”


    “还能玩跳房子、弹土珠、玩弹弓……好多好多!”


    雷栗听着几个小豆丁说话,笑着故意插了一嘴道,“表阿叔也想玩,花儿姐带不带表阿叔啊?”


    “啊?”


    花儿姐有点惊讶,还没有大人跟他们一块玩呢!


    就是比他们大一点的,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那些觉得他们是小屁孩,不愿意跟他们玩,或是要忙着做家里活学绣花好嫁人,没时间玩。


    她正要点头,又困惑了,“可是表阿叔你好高的,我们没有表阿叔高,怎么一起跳绳呀?”


    “可是表阿叔真的很想玩……”


    “那……”


    花儿姐看向小木,小木眨了眨眼,看向小宝。


    小宝有点困惑,意识到他俩是在问他的主意,犹豫着说,“那我们玩捉迷藏?这样栗爹爹也能玩了。”


    第195章 194.强抢民男入赘那咋了


    捉迷藏是一个老少皆宜的游戏。


    地方圈定在外阿公家周围,面积大,能躲的地方多,几个小豆丁个头又小,藏完了还真要花费不少功夫找呢。


    尤其是花儿姐上蹿下跳的,能躲树上能爬上屋顶,要不是雷栗眼尖,还真找不着。


    雷栗陪几个小孩子玩了一下午。


    捉迷藏、老鹰捉小鸡、蒙眼抓人、123木头人等等,玩得不亦乐乎,晚上吃了晚饭,还一起玩炮仗放烟花。


    最后雷栗和小宝他们要回家时,花儿姐和小木还恋恋不舍的。


    年三十已过。


    又是新的一年了。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是春种农耕的时节,也是村里的小孩子开学上学堂的日子。


    辣椒、番茄、稻谷,都种下了,小生姜和小宝也去上学堂了。


    这里还有点有意思的事。


    小宝去年通过了期末考试,今年又升了一个年级,倒是小生姜年纪太小考了不及格,还得继续读一年级。


    小生姜一直以为考完试就能跟小宝哥哥一个年级了,压根没想到自己没升学、小宝哥哥升了的情况。


    小家伙眼巴巴要跟哥哥读一级,都收拾好小书包,快快乐乐地要和哥哥一个教室了,突然就知道这个晴天霹雳。


    小家伙都傻了,委屈地扑进哥哥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最后在小宝哥哥的甜言蜜语和甜糕奶糖轰炸之下,才吸吸小鼻子不哭了,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含着泪花。


    看着可怜可爱极了。


    小宝爱怜地亲亲生姜弟弟的小脸蛋,轻声细语地哄他,“哥哥和生姜一块上下学,下课也来找生姜玩好不好?”


    “好!”


    小生姜破涕为笑。


    压根忘了之前他和小宝哥哥也是这样去上学的,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年,还是没能跟哥哥一个教室。


    不过能和哥哥手拉手一块上学,小生姜就已经很开心了。


    见村里无事,雷栗和周毅就回了清米县看酒楼生意,刚好听说了西岭府城的一件大事


    西岭知府家的小姐要出嫁了!


    县城里到处都是谈论这事的,从西岭来的目睹了那盛况的商人,更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说着。


    “那从中川来的聘礼排了长长一路,一眼都看不到头哩!单是拇指大的海珍珠都装了一大箱,别提那人高的红珊瑚、整个都是翡翠的大屏风!”


    “中川哪家的这么有钱?”


    “中川蒙家!有名的大富商!嫁的是蒙家的二公子,据说以后蒙家的大头都给二公子管呢!”


    “大富商又咋地?大头又有啥?那可是知府家的小姐!正儿八经的五品官!跟那蒙家配亲可是低嫁了!”


    “人家知府家出的嫁妆可也奢华得很!十八层的玲珑球、象牙雕的人像、白玉瓷雕的花儿……蒙家的聘礼可是俗了!”


    “再俗那也是一件千金的宝贝……”


    “一家川菜馆”里的客人们也津津乐道,雷栗和周毅都不用特意去打听,就听得七七八八了。


    说到中川蒙家来的聘礼,就得谈论一番上头有什么、都是什么来历价钱,再评判一下蒙家公子的相貌品行,还有蒙家或好或坏的传闻轶事。


    西岭知府的嫁妆也是,逃不开知府小姐的容貌,以讹传讹的两位新人的爱情故事,还有西岭知府的举措,不知真假的知府大人的旧年往事……


    像一张发散性十足的思维导图。


    人们总能从一个点延伸到其他的五花八门的点,把这事翻来覆去地嚼上一嚼,嚼到索然无味了才停下,跟嚼甘蔗似的。


    也是这事涉及到了西岭的一把手知府大人,还有中川的大富商。


    钱和权,名和利,又沾了婚嫁爱情,给了这些没什么娱乐项目的人们十足的兴趣,于是真真假假这么说着传着。


    雷栗听得都好笑。


    也有点感叹,“幸好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然强抢民男回来入赘,不得被县城百姓的唾沫星子给喷死。”


    一个汉子强抢哥儿姑娘,虽然也不道德有伤天理,但符合时下百姓的惯性思维,但一个哥儿强抢汉子,那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


    所以当时雷栗捡了周毅回来入赘,才在村里惊起那么大反响。


    而当开快餐店赚银子了,村里人一眼瞧见周毅的价值,知道是他带雷家富裕了,才会有人不要脸地想撬墙角。


    被强抢入赘的汉子肯定心里头是不服不平的!哪个不喜欢娇软贴心的哥儿,而喜欢凶悍母老虎一样的?


    谁知道周毅就是喜欢母老虎这款的,连周毅自己都没想到。


    后来认识雷栗的也只知道,周毅是入赘的,自己就脑补了一出落魄没钱的汉子入赘哥儿家的戏,没有谁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当初是怎么入赘的。


    “……”


    周毅听见雷栗装模作样的感叹,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


    他有点语塞,又有点好笑地想,你还知道当初是强抢?扒他衣服又脱他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当然。


    这话他是不敢真当雷栗面说的,不然雷栗就会反过来调侃他


    “你不是也被压得挺开心么?扒你裤子的时候还变大了,被我摸的时候也喜欢得要死,现在都不承认了?”


    “后头可是你自己要亲嘴的,还主动伸舌头呢……”


    然后肯定又说,


    “怎么?昨夜压相公身上不喜欢?顶得那么厉害是真不喜欢还是假正经?那今夜再试一次看看……”


    最后周毅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在西岭知府嫁女这事轰轰烈烈的时候,各府城种番茄大业也热火朝天地展开了,因为各府城气候地貌不同,所以总有个先来后到。


    西岭和南江、百洄这块是最早种完的,京都府和武兴文盛靠北,回暖慢,是最迟完成春种的。


    当雷栗和周毅收到信,知道各府城的春种情况时,在中川过年的蒙络和梅与清也回来了。


    蒙络一见雷栗两人就忍不住炫耀,倒豆子似的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我爹娘不是叫我回家过年么?还叫我带上小清嘿嘿!”


    “我还以为回家后会被爹娘说一通,哪知道爹娘啥也没说,对小清可好了,还问小清在西岭呆的好不好呢!”


    蒙络他爹娘都不是那种刻薄的人,虽然对梅与清的出身颇有微词,但看在自家孩子的份上,也没有故意刁难梅与清。


    不过也没有主动提让梅与清进门,大概只是将蒙络和梅与清的感情,当成少年人一时兴起,等热度下去了,就自然而然成熟稳重回归“家庭”了。


    哪知道蒙络一见二哥都成亲了,大喇喇地当着一家老小,尤其是知府小姐他二嫂的面。


    问他爹娘啥时候挑个好日子,他好跟小清回中川成亲,再迟他三哥都成了他还没成。


    他爹蒙福光:“……”


    他娘:“……?!”


    他大哥大嫂:“……!”


    他二嫂:“……?”


    他三哥:“……???”


    当时气氛都沉默凝固下来了,只有蒙络他二哥老实正色道,“之前娘挑日子时同我讲过,五月、六月、八月都有好日子,尤是八月初八诸事皆宜。”


    “那就八月初八吧爹!”


    蒙络当即兴冲冲地拍板了,他爹蒙福光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吹胡子哼气的,他娘都语塞笑了。


    梅与清也被蒙络这话惊懵了下。


    但蒙络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老聪明老厉害了,


    “我爹娘他们就是想拖着,我才不钻他们套呢,反正我说了,八月初八我要跟小清成亲,不在中川成就在西岭成。”


    这招釜底抽薪挺厉害的。


    雷栗都没想到蒙络这脑袋瓜会想到,闷闷笑着问他,“那二拜高堂怎么办?真不回中川?”


    “这有什么?”


    蒙络得意地哼哼,“我不是认了小生姜当干儿子嘛?那你爹娘就不是我爹娘喽?到时候让咱爹娘来啊!”


    说着,他又想起来,“你不是还有个干爹在县城?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干爹也是我干爹了,这不就有三个长辈了!”


    “你倒是聪明。”


    雷栗可乐得笑起来。


    梅与清也失笑地摇了摇头,目光轻柔,注视着蒙络。


    周毅问,“所以现在是定好了?八月初八你要和梅与清成亲了?”


    “昂。”


    蒙络得意洋洋地点头,“到时候我就问问我娘还有大哥二哥,看我爹怎么想,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在这西岭成亲,先斩后奏,要是点头那就皆大欢喜了。”


    “但你不是有个三哥?”


    雷栗又问,“你三哥还没成亲,你就成亲了?”


    “我三哥要考科举呢,他是想考上举人再成亲的,他都考了这么多年了,等他考上了,我二哥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蒙络有点心急地说,“到时候我三哥还要挑亲家,挑日子,轮到我成亲不得猴年马月啊?”


    “这倒是。”


    雷栗点点头。


    虽然说理论上是先长后幼,大的哥姐成亲了再到弟妹,但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走科举,想要有功名了再成亲,那底下的弟妹就一直等着不成?


    还有那种家里穷没钱的,总是先嫁哥儿姑娘出去,再拿他们的彩礼给家里的汉子成家。


    第196章 195.我相公才是必吃榜第一


    重男轻女。


    从古至今都有的陋习。


    在大佑朝这个三性皆存的时代,就是轻女孩和哥儿,重汉子,下到贫民上到皇室,以哥儿女孩博取利益之事屡见不鲜。


    若不是草原部落严重排外,不喜大佑朝人,说不定在那些赔偿条款之上还要加一条贵君和亲的价码,主和伪善的朝廷官员还忙不迭答应。


    那些官员都是汉子,让哥儿女孩首当其冲,可不就是他们做惯了的事情?


    好在蒙家虽然是商人,但没有这么重利薄情,蒙家主母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给家里长幼嫡庶的孩子都择了好亲。


    蒙络唯一的姐姐低嫁给了一个书香门第的秀才,夫妻俩琴瑟和鸣,蒙家其他庶女庶哥儿弟妹都嫁得不错,没有送孩子给官员联络人脉这种荒唐事。


    家里的汉子孩子就更不用提。


    蒙络和他大哥二哥是嫡出,三哥是庶出,但是家里唯一一个走科举考官的,家里全力供着,指望他能金榜题名,再择个好姑娘或哥儿成家。


    其他庶出也是,有经商天分的就放在家里产业中,有读书天赋的就继续念书,啥出息也没有的不作奸犯科就成了。


    蒙家是个大家庭,嫡庶全加起来有十几个子女。小摩擦肯定有,但大体上是比较和睦的。


    “我娘可心软了,我跟她说小清以前受了许多苦,挨了好多欺负,她就拉着小清的手心疼得掉眼泪。”


    蒙络得意道,“别看我爹凶,可舍不得我在西岭孤零零地成家,我大哥二哥都是热热闹闹的。”


    说着,他握住梅与清的手,眉飞色舞的,“小清,你就等着八月初八咱俩办好事吧!我估摸着七月就回去了。”


    “嗯。”


    梅与清轻轻应了一声,睨着蒙络与自己相握的手,眼里也泛出浅浅笑意。


    “七月啊……”


    雷栗想了想,“那我和周毅该是有空去的,夏收过了,让小草盯着秋耕,恰好能搭你家收稻米的船队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蒙络嘿嘿一笑,志得意满道,“要是我娘劝好了我爹,应该七月初就能回中川府城了。”


    “到时候我带你们在中川逛,中川好玩的地方可多了,特别是画舫,可出名了!”


    “好啊!”


    雷栗不假思索地点头,又问,“画舫是什么?很多画的地方?那种风雅的东西我可看不来,不如吃吃喝喝。”


    “画舫也能吃喝。”


    蒙络兴致勃勃道,“画舫就是装饰漂亮专供游人乘坐的船,就像在水上的房子,有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还有美人靠、彩画和隔纱屏风。”


    “还有漂亮的歌姬舞姬在画舫歌舞,还能听曲听戏。”


    “中川每年正月十五天官赐福那天,水上都是最热闹的,奢靡豪华大画舫轮番而出,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真不错……”


    雷栗倏然想起那次三皇子和四皇子路过清米县,他抬头瞥了一眼两皇子落榻的大船,雕梁画栋瑞兽祥云,应该就是放大版的奢华画舫?


    周毅想到电视剧和一些历史故事里,画舫总有些艳遇案情,不由问了一句,“这画舫是正经的吗?”


    不会是换了个名头地点的“青楼”吧?


    “自然正经了!”


    蒙络瞧见梅与清也是目光幽幽地睨着自己,涨红了脸,急忙摆手解释,“是有些人做些不正经的营生,但我去的都是正经的!”


    “就是听听歌儿曲儿看看跳舞,别的就没了!我发誓!我和大哥二哥一块去的,不信小清你问我哥!”


    “……”


    梅与清收回那幽幽目光,也收回了手,轻轻柔柔道,


    “我自是信你的。”


    “!”


    这怎么感觉不太信的样子!


    蒙络这回真急了,一个劲儿给雷栗和周毅眼色,让他们快帮自己说句好话,自己也连连保证解释。


    “确实。”


    雷栗毫不客气地嘲笑蒙络,说,“就蒙络那包子样儿,上赶着给的他都不敢要。”


    “之前有人卖身葬父,蒙络见人家小姑娘可怜,就给了十两银子让小姑娘买棺材,没成想小姑娘野心大,看上蒙络了,没名没分也要跟他回家为奴为婢。”


    “而蒙络……哈哈哈哈!直接放酒楼里让人家小姑娘端盘子。”


    “小姑娘一碰见蒙络,就哭哭啼啼地诉说委屈,说着话就解衣服带子,吓得他拔腿就跑差点掉水池里。”


    雷栗哈哈大笑。


    周毅也忍俊不禁。


    蒙络一张包子脸都涨红了,张了张嘴又闭回去,微鼓起腮帮子,真像一个包子了。


    梅与清原也没有真的生气,他就是听见蒙络总去画舫,一下子想到自己跟他的家世差距


    梅与清也被人多次请去过在画舫里咿呀唱戏,彼时他还有些自矜,觉得自己名气大受人追捧。


    但现在一想到,彼时蒙络也在画舫外饶有兴致观看别人,或许正巧听过他在别人的船上唱戏,顿时情绪有些复杂,低落、难为情,又有点难以自容。


    一只被困在牢笼里,还沾沾自喜唱歌的雀儿。


    他下意识松开了握着蒙络的手,没想到反而把蒙络吓到了,让他心头……有点暖暖涨涨的。


    他又握回了蒙络的手。


    蒙络一下就雀跃了,眼里亮晶晶地看向梅与清,有点羞赧,又有点傻气地嘿嘿笑起来。


    几个人聊了其他的,说到中川的番茄,蒙络又滔滔不绝。


    “番茄在中川可受欢迎了!你都不知道,刚出番茄锅的那天,一整个川菜馆都坐满了,预订都排到三天后了!”


    “我二哥说这这番茄锅又不辣,和红汤差不多,干脆多开个店,专门做番茄锅和红汤锅的生意,川菜馆就专卖辣菜。”


    “我回西岭时,那汤锅楼已经开起来了,还加了几种汤锅,鱼头锅、鸡汤锅、羊肉锅,二哥又找了几个有名气的才子写了点诗,生意好得很。”


    “汤锅楼?”


    周毅眉头微微一动,心想,这不就是火锅店吗?他还没说,中川就开起来了,蒙络他二哥确实很有经商头脑。


    雷栗也有点惊讶,笑着说,“之前周毅还跟我说,其实汤锅和辣菜可以分开做的,只是清米县光一个川菜馆就足够了,再开一个汤锅楼反而画蛇添足。”


    “中川人多,多个专门的汤锅楼确实不错,不必跟辣菜挤一块。”


    “是啊!”


    蒙络眉开眼笑道,“二哥跟向冲表哥写信说了,表哥如今在东原,正好让表哥看顾新楼。”


    “你表哥在东原?”


    雷栗觉得有点微妙,“你表哥之前不是还在文盛?怎么又去东原了?外族和东原如今不是正紧张?”


    “我也不太懂。”


    蒙络歪了歪头,“可能又有什么事让向冲表哥去做吧,不过最近确实东原和外族又起了点摩擦。”


    “似乎是东原商人不去外族买卖了,导致外族的日用品短缺,不得不到东原这边采买,或许是价钱没谈好还是如何,打了起来死了十几个人。”


    雷栗闻言轻叹了口气,“外族和东原摩擦不断,那让你表哥行事小心些,别不小心卷进去。”


    “我明白。”


    蒙络点点头。


    不管外族和东原有什么冲突摩擦,清米县的日子照旧平稳踏实。


    雷栗和周毅在忙番茄生意。


    继中川开了汤锅楼后,西岭、百洄、南江等府城也开了,专门做火锅,辣锅和番茄锅是招牌,此外有鱼片锅、羊肉锅、菌锅和粥底火锅等等。


    以菜色新奇味美和服务周到、环境美观出名,加上一些才子和大人物直接或间接的宣传,汤锅楼的名气也渐渐大起来。


    因为不同府城的汤锅楼有不同的特色,每个去到当地的外地人,都要去尝一尝这特色汤锅,甚至成了必吃景点之一。


    周毅听闻这情况之后,就有点好笑地随口说了一句,“咱家这是上必吃榜了?府城必吃榜之一?”


    “必吃榜?”


    雷栗琢磨着这个词,灵机一动,联合清米县各大酒楼和吃食商家搞了个必吃榜投票,采用送优惠券形式,让县内百姓填表选出清米县必吃榜前二十。


    这事儿新奇有趣还有便宜占(优惠拿),充分调动了民众的主观能动性,最后搞得还挺轰轰烈烈的。


    半个月后


    清米县必吃榜前二十新鲜出炉。


    川菜馆、甜品店、面包店不出所料上榜,还有其他酒楼的招牌,大街小巷里的苍蝇馆子也有不少上榜的经典款。


    这张榜还上了清米县邸报。


    邸报大概两三个月、半年才出一次,是官府免费发放的关于朝廷和清米县的大事虽然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在百姓中传播还挺广泛的。


    在港口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还设了公告栏,也会张贴邸报。


    于是就有人按着必吃榜去打卡了。


    跟寻宝似的,别说,真给必吃榜商家带来了不小的流量,清米县必吃榜还小范围火了一把。


    “一家”系列的门店客人络绎不绝,蒸蒸日上。


    雷栗忙着算账,忙着数钱,忙着大吃特吃周毅,事后舔舔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调笑,


    “要我说,我相公才是必吃榜榜一,让人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


    第197章 196.雷栗到此一游


    必吃榜在清米县小有成效,雷栗和蒙络商量了一下,也在其他府城推出了。


    不过,因为各府城情况不同,必吃榜的形式也有所差别。


    有的只是美食推荐榜,刊印在小报和附录在一些游记之后;有的能搭上有名老饕或老御厨,就能让人家写个推荐;还有的可以借一些名人大家的势


    譬如文盛府城有个极爱美食的书法大家,年轻时就云游各府城,恨不得能尝遍大佑朝美食美酒,向人安利美食时不留余力。


    一听要搞美食推荐榜就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还给最终得出的《大佑朝美食大赏》题了字作成书封。


    这最终集合成《美食大赏》,也是蒙家二哥想着榜都排了,干脆装订成册出本书,分成大合集和地方特色小册,还能再赚一笔。


    特别是地方特色小册,专门放各地港口售卖给外地人,附录上地图重点标出各美食店,能引流给自家还能赚卖书钱,简直是一举两得。


    当然,除了自家的店,其他酒楼门店要是想占个漂亮的版面,有吸引人的插图,那得给广告费。


    这下就是一石三鸟了。


    “真别说。”


    雷栗听闻这消息后,乐不可支,“蒙络还说他二哥木讷,在赚钱一道可一点都不木,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法子?”


    “这小册卖得便宜,十几文钱一本,包装漂亮的上百文,还带地图,十分受外地人喜爱。”


    “尤其是出门跑商的,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一本册子能瞧地图,晓得好客栈和好吃食在哪儿,能省不少功夫。连本地人也会买一本来瞧瞧。”


    “这方法确实很聪明。”


    周毅想到他们去西岭府城那回,就是人生地不熟,幸好有蒙家人带着,不然连租房子都不知道牙行在哪儿。


    他倏然灵光一闪,现代那五花八门各有千秋的文旅,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


    大佑朝跑商的数量多不可计,水运发达,出行较为便利,除东原和草原外族摩擦不断,朝内各府城歌舞升平,出门游玩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听说百洄那边还有外国人呢。


    周毅想了想,提议道,“在小册上再印上各地标志性景点如何?更有观赏性,还可以出一些印章。”


    “印章?”


    雷栗一时没想到印章有什么用,略微困惑,“要印章做什么?观赏……刻着图画的印章么?”


    “对。”


    周毅点点头,觉得挺有趣的,“一些刻着当地标志性景点的彩色印章,譬如西岭的双运河码头、文盛的百碑山、武兴的武将军庙,还有中川的千舫河。”


    “放在我们各个府城的店里,客人拿着地方小册去到店里吃饭,就能盖一个印章或几个印章。”


    “印章也可以写上地名,如【西岭川菜馆】、【西岭双运河码头】,还有【西岭欢迎您】……”


    “【雷栗到此一游】?”


    雷栗插了句,目光戏谑地在周毅身上巡游,把周毅看得抿了抿唇,耳根微热,才让他继续说。


    “这些印章也不拘是红色,蓝色、黑色、黄色的也可。”


    “……是挺有趣的。”


    雷栗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主意很好玩,又狡黠一笑,“要是有人集齐了九个府城的印章,拿着这九个印到我们店里,就可以给他终身免单?”


    说着,他自己都乐了,“应该没人会这么闲,跑遍九个府城就为了吃咱家这几顿吧?这光路费就得花多少银子?”


    “这可说不定……”


    周毅想到现代那些闲得没事干,买了一千根棉签数数的网友,还有给航母取名字时,不嫌事大能把“皮皮虾号”投上断层第一的网友……


    他觉得大佑朝肯定也会有如此闲出屁来且不嫌事大的人。


    “嘶……”


    雷栗闻言思忖了下,“你觉得会有人为了咱家这个奖,投机取巧,混上别人的船去到各个府城盖章,或者是同别人买印章册子的么?”


    “……应该有吧。”


    周毅也说不准,想了想道,“印章加名字,加重保险,集满了就送一顿豪华大餐,只要能吃完随便他点的那种。”


    “这倒可以。”


    雷栗点点头。


    他俩把这事跟蒙络说了,蒙络活泼爱玩,听后一时惊为天人,肯定有不少富家小姐公子喜欢。


    “有些小姐少爷又不像我这样,小时候跟着我二哥往外跑,长大了自己到处跑,他们被拘得可严了。”


    蒙络深有体会,包子脸都皱了皱,“我中川的好多朋友都说想跟我来西岭玩,就是他们爹娘不同意,觉着西岭太远了,一去半个月几个月的。”


    “他们有些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府城的郊外,尤其是哥儿小姐,只有家里阿娘或者老夫人上香时,才能出来逛逛。”


    “要有景点印章这么新奇的东西,他们指定天天来咱馆里吃饭,哥儿姑娘也能让家里丫鬟去集章。”


    “那就好……”


    雷栗头点到一半,惊诧道,“中川管得这么严?普通百姓也是这样?”


    “可不是。”


    蒙络撇了撇嘴,道,“但凡有点银钱的人家,都不会让未成婚的哥儿姑娘随意出门,即便能出来玩,也得有家里兄弟或是成婚的长辈带着,并戴上帷帽。”


    “做生意的夫郎妇人也远比西岭少,会出远门经商的几乎没有。”


    “那不闷死?”


    雷栗拧了拧眉,光是想一想,自己被困在高墙大院里,整天不是绣花就是看书,就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西岭不是挺开放的么?怎么西岭旁边的中川这么……之前游记上说中川保守,这也太保了。”


    “谁说不是呢!”


    蒙络也皱起眉头来,有些愤愤不平,“我在西岭呆久了,过年时带小清回家,竟有个远房说小清没进门就到我家来,是不合规矩,太过孟浪!”


    “还说清白人家的好哥儿成亲前从不见外男,更不会随意上街抛头露面,说不守夫道遭人指点如何如何……”


    “我爹娘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他说三道四?”


    蒙络越说越气,“再说那是我带小清上街玩的!西岭好人家的哥儿姑娘都能自个儿上街玩,还能给中意的汉子抛绣球,这搁他嘴里不得骂死!”


    “啧……”


    雷栗面露不爽,扭了扭自己的拳头,“照他这说法,那我这种压在相公头上还出来做生意抛头露面的不得千刀万剐?”


    “幸亏这话没给我听见,不然我一拳下去他就得过头七。”


    “就是就是!”


    蒙络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到七月我跟小清成婚,他要是乱说话,雷栗你帮我揍他!揍得他说不出话!”


    “要不是他跟我家生意有些牵连,又跟我爹一个曾祖父,真不想请他来我和小清的喜宴,大好的日子都晦气了……”


    蒙络嘀嘀咕咕一会儿,说回这景点印章又兴致蓬勃,连说会跟他大哥二哥商量,争取早点把印章弄出来。


    “哎?”


    临走前,蒙络又突发奇想,“除了刻本地的,能不能刻其他地方的章啊?”


    “嗯?”


    雷栗微一挑眉,“怎么了?”


    蒙络挠了挠头,“就是,我那些中川的朋友可能都不知道中川之外还有这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呢,虽然去不了,给他们看个章也好啊……”


    “我还能集齐一套给他们炫耀呢!”


    蒙络嘿嘿一笑。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掩不住的迫不及待的嘚瑟,恨不得现在已经集齐一套印章了,好好跟朋友炫耀。


    真是小孩子心性。


    雷栗笑了笑,应了他道,“自然可以,反正是你们家出银子,我和周毅只是提个建议印章出完了也给我留一套。”


    “好!”


    蒙络快快乐乐地应了,就迫不及待回家要跟梅与清分享了,他也要给小清留一套印章!


    让小清盖哪儿都成嘿嘿!


    蒙家那边也觉得这印章着实有趣,虽然被仿制的概率大,但只要他们出得早,抢占先机,那还是能从中赚上一笔的。


    主要是提高了知名度。


    这印章的事情也急不来,毕竟要绘制图案,还要刻印章、做各色的印泥,然后再宣传这个印章。


    这时候也要用到炒作了。


    自然。


    这些事有蒙家人去运作,雷栗和周毅只要盯着清米县的生意,再盯盯番茄园和辣椒园,然后看看小生姜的学业。


    值得一提的是,小生姜在学堂学得还不错,起码现在已经会写几十个字虽然都是人口手足这种超级简单的字,但是也非常可喜可贺了。


    还会认一百多个字,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和九九乘法表。


    这对一个三岁多的小朋友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六月份的期末考,生姜小朋友还取得了一个优秀的成绩!只要秋季学期末,小生姜也拿到优秀,明年就能正式升入二年级了。


    这可把小生姜高兴坏了!


    于是小生姜奋发图强,每天学得可勤奋了。


    跟小宝哥哥一块念书识字,学写大字,拿着小毛笔有模有样的,还学会画小乌龟小猫咪。


    虽然画着写着,小生姜总会被其他的事情吸引注意。


    比如飞过的小蝴蝶、敏捷的叫天子,或者阿爹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的糕点,还有突如其来的困意……


    第198章 197.他的心蠢蠢欲动


    七月流火。


    三里河村的稻谷收成,雷栗和周毅带着生姜去中川,喝蒙络和梅与清的喜酒,在中川留了小半个月就回了西岭。


    中川的风气比较传统守旧,或者说是沉闷压抑,雷栗呆不习惯,就早早回了西岭。


    中川的男女大防甚至比京都府还严重些,这儿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数不胜数,由此就生出了许多攀比的规矩来,想要较量自家的尊贵和与众不同。


    吃穿用度的讲究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对哥儿女孩的规矩限制也是最多的。


    越是富贵权势的人家,越讲究大家闺秀的做派,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直到被婿郎迎娶出嫁。


    白居易的诗中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写的就差不多是中川的情况,那“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的“好事”,在中川也层出不穷。


    谁叫中川官员富贾多呢?


    夸张的说法:


    一块砖头砸下去,十个就一个沾官的,两个是富商,三个家里有点小钱,还有四个多少也有点关系。


    不过有一说一,中川好玩好看的东西确实是多,简直一整个辉煌灿烂的艺术宝库。之所以说是宝库,是因为它也实在是


    贵。


    珍贵。


    昂贵。


    奢靡华贵。


    最出名的千舫河上,浮雕彩画不足为奇,名画华纱比比皆是。不能说金块珠砾,弃掷逦迤,但在画舫转上几圈确实能捡到不少的银钱,甚至无一枚铜板。


    画舫之上美人摇曳,朝歌夜弦。扰扰绿云,暖响春光。


    仿佛是天上人间,极乐净土。


    无数富家老爷名门子弟在此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多的是这头烂醉如泥被拖下船,那头揣金怀银兴致勃勃。


    周毅目睹这奢侈糜烂的场面,心中油然震荡,几乎有点控制不住地……


    想举报。


    这放在现代活脱脱一个大型窝点啊!


    这要是没点不合法的东西,譬如du博、卖yin、甚至du品,他都不相信!


    行走的一等功!


    但大佑朝不抓这个。


    周毅叹了口气,满眼都是可惜,对这窝点哦不,是千舫河看了又看,满脑子都是如果抓人应该从哪儿行动比较适合。


    想着,他又叹了口气。


    可惜大佑朝不抓这个,可惜他也不是帽子叔叔请不了他们吃国家饭。


    “……?”


    雷栗伊始还绕有兴趣跃跃欲试,但一瞟见周毅叹了又叹,他就狐疑起来,若有所思地睨着周毅。


    带着几分促狭,“这是叹自己成亲早了,还嫁了我这么个彪悍夫郎,逛不了这画舫玩不成实在的,后悔了?”


    “不是。”


    周毅摇了摇头,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又忍不住感叹了句,“我总算感受到那些诗人说的”


    “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这话把雷栗逗乐了。


    他原是有点醋,见周毅不转眼地盯着画舫瞧,那上头的美人环肥燕瘦尽态极妍,单拎出来可不每一个都比他好看么?


    大佑朝传统意义上对哥儿姑娘的客观层面的好看。


    还善解人意呢。


    雷栗自己瞧着都心动。


    不过雷栗知道周毅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是习惯性促狭他两句小情侣间的情趣嘛,哪知道他想的却是怎么把这些人给抓了!


    雷栗忍俊不禁,伏在周毅肩头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经过周围的人都侧目一二,才稍稍收敛地停下。


    他低低笑着。


    一手环着周毅的肩膀,一手抬起轻轻揉捏他泛红的耳垂,见他微赧地躲了躲,才绕有兴致地收回手。


    “那我们进去瞧瞧该不该抓?”


    “嗯。”


    周毅颔首答应。


    踏上画舫时,觑见那轻纱后若隐若现的面容身姿,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家夫郎似乎很喜欢看美人儿……


    “……”


    周毅幽幽地睨了雷栗一眼,换来那人轻笑的一句调侃。


    然后在画舫逛了好几天,人很漂亮,歌乐很好听,舞也很好看,动若惊鸿婉若游龙的,难怪客人流连忘返络绎不绝。


    但也实在是销金窟。


    周毅只感觉金钱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短短几天一个月赚的钱都进去了,虽然是单单清米县一个门店的利润,可这也太能花了!


    实用朴素主义周毅:略微心痛……


    而且不出周毅所料,这画舫里确实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光天化日之下,就行起靡靡之事来。


    周毅想举报抓人的心总是蠢蠢欲动。


    雷栗也感到不能太堕落了。


    于是大致逛了几天千舫河,就去中川府城其他有名地方逛,陪小生姜好好玩了玩,还和周毅去书店买了些书。


    中川离文盛、京都府更近,又是经济贸易中心,这里收备的书籍更丰富全面,不论是科举圣贤相关,还是小说话本不入流的杂记,应有尽有。


    在最大的一家书楼,雷栗和周毅还看到了往年科举的考题附带优秀作答,甚至还有殿试的,这放现代华国,那不就是真题集么?


    果断要买啊!


    买这些也是为了村里学堂的孩子们,虽然大多用不上这样深刻复杂的东西,但可以循序渐进耳濡目染。


    那位童生夫子肯定会很喜欢这些考题册,奉为圭臬也不为过。


    这些题册也不便宜,注解最全的那套更贵,总的来说,物有所值吧。


    只是周毅没有找到适合小生姜的启蒙读物,最浅显的也是三字经,他就起了个自己编一套的想法。


    不过不急,回西岭再说。


    蒙络和梅与清正新婚燕尔,要留在爹娘跟前多服侍几天尽孝心,预备在中川呆久一点,所以不同雷栗夫夫回西岭了,但派了船送他们回去。


    这一趟宾主尽欢。


    回到清米县。


    周毅敲定了一套适合学龄前小孩子启蒙认字的读物,大致有《识字》、《吃吃与喝喝》、《嗷呜动物》、《小小昆虫大世界》、《工具包》、《睡前故事》几个类别。


    文字加彩色.图画的形式。


    周毅画画不太擅长,但雷惊笙很会画可爱的简笔画,加上鲜艳漂亮的颜色,和一些有趣的拟人对话。


    特别适合小孩子看,比村里学堂用的更加有趣生动。


    阿肆夫子和琴娘、童生夫子听闻他在编启蒙读物时,都有些惊叹,也来了兴致,帮着周毅一块出。


    尤其是童生夫子有几个孩子,从小小就教过自家孩子启蒙,但都是侧重于识字科考大佑朝的启蒙大多这样,就像现代华国为了应试教育而背题型。


    他确实感到世面上的启蒙读物,不适应于大多数孩子,就自己和妻子的育儿经验给了周毅这套读物不少的建议。


    周毅也结合跟小生姜的日常,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


    想到快到小生姜的生日,他还想做一本和小生姜的日常绘本,把小生姜一些有趣的、有意义的瞬间画出来,就像雷惊笙画的小动物日常条漫。


    但时间不够,就先记下了,明年再送小生姜吧。


    九月二十三日。


    小生姜生日。


    雷家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宴会上都是小生姜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他喜欢的花、喜欢的人。


    小生姜穿得漂亮可爱,雪媚娘似的小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挂着天真烂漫的笑,每个瞧见这小家伙的人都不由得笑起来。


    每个人都给小生姜送了礼物。


    这也是小生姜每年生日最期待的时刻。


    很有趣的是,小生姜还会挑出自己最喜欢的礼物,扭头送给他最喜欢的小宝哥哥,总让小宝哥哥受宠若惊又好笑。


    周毅紧赶慢赶,先完成了《动物》《昆虫》和《睡前故事》的读本,并将这三本作为四岁生日礼物,送给了小生姜。


    小生姜收到后惊喜高兴极了,眼里冒出亮晶晶的星星,还亲热.地跟阿爹撒娇,然后开开心心地捧着读本,和小宝哥哥津津有味地翻开看。


    晚上睡觉,小生姜也跟小宝哥哥窝在小床上,听着小宝哥哥用轻柔好听的声音,绘声绘色地给他讲故事。


    第一个讲的是勇士拯救被恶龙抢走的王子。


    雷惊笙把勇士画得非常英武,把恶龙画得狰狞可畏,而王子温柔又英俊,还带着五彩斑斓的宝石一般的花环。


    小生姜瞧瞧画本上小王子,又瞧瞧小宝哥哥,忽然就弯弯眼,很可爱地笑起来,“小宝哥哥,是王子呢!”


    “嗯?”


    小宝听了有点迷惑,又有点失笑,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哥哥是王子呀?我觉得小生姜更像王子呢,小生姜和王子一样漂亮。”


    “不是,不是。”


    小生姜摇了摇小脑袋,笑弯弯说,“生姜才不是王子呢,生姜是勇士!要保护小宝哥哥!小宝哥哥是王子!”


    “好吧。”


    小宝眉开眼笑,“生姜保护小宝哥哥,不过哥哥为什么是王子呢?”


    “小宝哥哥和王子一样好看呀!”


    小生姜开心地说,“王子有花环,小宝哥哥也有花环!”


    有花环等于王子么?


    小宝哑然失笑,觉得小生姜真是可爱极了,他的小脑瓜大概忘记了,那花环还是他编给自己的呢。


    “好吧。”


    小宝笑眯眯地点头,“那生姜勇士,为了打败恶龙,要好好睡觉才有力气喔,生姜现在想要睡觉了么?”


    “想啦!”


    第199章 198.好事成双成对


    十月好事多。


    前道跟雷栗和周毅一块采蘑菇,被雷栗认错成小姑娘的玉哥儿,在十月有了意中人,三六子家的十三娘也许了人家。


    周毅挺讶异的。


    他记得两个少年年纪都挺小的,思量了下道,“我记得玉哥儿才十四岁,十三娘似乎也才过十二岁生日?”


    “上次我们在县城碰见三六子,他还说起这事,忙着做活不小心忘了妹妹的生日,特地买头花哄她开心。”


    “是啊。”


    雷栗也记得,点点头道,“哥儿姑娘成亲早嘛,十二三岁相看好人家,再定亲挑日子,做嫁衣嫁鞋。”


    “真真嫁出去时,刚好十五六七。柳小草也是这岁数嫁的牛二树。”


    他比较另类,二十岁了才成亲,算是很迟很迟了。


    想着,他莞尔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十三娘许的人家正是玉哥儿的表哥。”


    “这确实很巧。”


    周毅也微讶赞同地点头。


    玉哥儿他表哥是清米县城人,到三里河村接玉哥儿去县城玩。三六子恰好也要去县城做活,十三娘依然是小孩子心性,爱玩,央着三六子同去县城。


    两路人恰在村口碰上了,玉哥儿他表哥对十三娘一见钟情。


    他表哥之后多次来村里邀玉哥儿去县城,又特特亲自送玉哥儿回村里,就是为了“顺道”请十三娘去玩的。


    三六子潜意识觉得不对劲,有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前几次都跟着一起去,后头太忙了就跟妹妹一再强调安全问题。


    西岭的男女大防不重,哥儿姑娘跟随好朋友出去玩,期间有外男并不算什么。加上玉哥儿的助攻,一来二去的,十三娘也知晓了玉哥儿他表哥的心意。


    两个少年人含蓄地试探了几个月,两家人又互相打听,捉摸家庭品行,这才在十月里定下来。


    不过真正成亲得再过几年。


    等十三娘绣好出嫁的嫁衣红鞋,男方那边也备好相关事宜,也是让两人年岁再长一长,学好为人夫为人妻的处事,以后好好过日子。


    三六子家也不舍得女儿太早出嫁,想让十三娘留家里,同爹娘手足亲昵亲昵。


    “不过……”


    雷栗笑眯眯地买了个关子,“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


    “是什么?”


    “玉哥儿钟意的人家正是蒙络他三哥。”


    “嗯……?!”


    周毅这回是真没想到了,惊奇道,“蒙络不是说他三哥要考取举人功名后,再成亲的吗?现在就跟玉哥儿谈上了?”


    不提玉哥儿才十四岁这么小,初中生的年纪,就说蒙络他三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考上举人,总不能让玉哥儿一直等着他吧?


    周毅皱了皱眉,“而且,玉哥儿家不是县里的船商吗?跟着他阿爷又到三里河村里来住,怎么会跟中川蒙家……”


    “巧就巧在这。”


    雷栗不知道他相公在纠结什么,见他皱起眉,就笑着伸手去抚开,又握住周毅的手,带了点旖旎地磨搓。


    “蒙络和梅与清前些日子从中川回西岭,他三哥上回秋闱落榜,明年又是秋闱,整日读书却不见进益,心中苦闷,便说同蒙络来西岭松解松解……”


    他故意断在这里,又翘起唇,带着调侃道,“你还记得我们去西岭府城那次,你是因什么买了一堆小绣球么?”


    “因为有人抛绣球给你……”


    周毅当时有点醋,加上雷栗夜里故意闹他,不小心弄脏了那只绣球,他才欲盖弥彰地买了好些绣球回来。


    周毅略一联想,有点意外地推想,“难不成……玉哥儿给蒙络他三哥抛绣球了,两人就正好看对眼了?


    “差不多。”


    雷栗模棱两可地点头,不进正题慢慢道,“玉哥儿他爹有批货要送到府城,玉哥儿便随着去府城玩乐。”


    “在茶楼喝茶观景时,恰好瞧见楼下一白面玉冠的俊俏公子经过,玉哥儿一眼瞧中了,被友人撺掇着抛了只绣球下去。”


    说着,闷闷地笑了声,“蒙络那三哥自小生在中川,又是读书人,最是规矩严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接到了绣球,又被楼上漂亮的小哥儿小姑娘笑趣,一张脸都红完了哈哈哈!”


    周毅想起在西岭府城时,他们就见过不少这场面,没想到这回轮到了蒙络三哥,也不由有些好笑。


    他问,“然后怎么样了?”


    “蒙络是知道西岭府城这风俗的,见有人看上他家三哥了,就不嫌事大地撺掇他上楼去还绣球。”


    雷栗幸灾乐祸道,“这绣球要是还了,就代表对人家哥儿或姑娘也有情意。可蒙络三哥不知道啊,听了蒙络的话,就顶着张大红脸呆呆地去还绣球了。”


    “一进茶楼,半个楼的人都盯着他三哥瞧,喝茶看戏喝茶看戏这不就是一出佳话好戏么?”


    “但把他三哥吓得差点从那茶楼跑了!”


    雷栗冁然大笑,边笑边接着道,“这书呆子脸皮薄,上了茶楼一见,好几个年轻哥儿姑娘都睨着他捂嘴笑。”


    “这呆子不知是哪位抛得绣球,就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温声细语地问……”


    雷栗清了清嗓子,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庞,有模有样地学那些书生作揖,也是书呆子微赧的口吻道,


    “这绣球不小心掉落,不才适好拾到,敢问是哪位小姐公子的……”


    接着,雷栗也抚掌大笑起来。


    “谁料玉哥儿他们都咯咯笑起来,没一个人答话,把这个九尺高的汉子闹得坐立不是,都手足无措了。”


    雷栗一段绘声绘色的,把周毅也逗乐了,他抿唇悦色说,“两人就这样瞧上了?跟话本戏文似的。”


    “是也不是。”


    雷栗笑眼涟涟道,“玉哥儿是瞧上那书呆子了,但书呆子没开窍呢,那时傻愣愣地还了绣球,人家玉哥儿要给他张手帕”


    “这哥儿姑娘的贴身手帕给外家汉子,再呆也晓得什么意思了。”


    “偏生这书呆子给拒绝了,不要玉哥儿的手帕,一本正经地说汉子哥儿授受不亲,给玉哥儿气得够呛。”


    这起承转合的,周毅都好奇了,“那最后是怎么对上眼的?”


    “这书呆子见惹生气了人家,又不晓得怎么回事,搁心里惦记了好几日,最后打听到玉哥儿的住处,登门道歉去了。”


    雷栗笑着说,“还是蒙络的关系,玉哥儿他爹跟蒙家的船头认识,还曾结伴多次来回清米县,跟蒙络算不上相熟也面熟。”


    “回清米县时就正好一块回了,这路上莫名其妙的,那书呆子忽然就开窍了!”


    这呆子发觉自个儿喜欢玉哥儿,眼巴巴地凑上去讨人家欢心,又碍于矜持和礼数,说话十分迂回曲折。


    人家玉哥儿还记着他拒绝自己手帕那事,见他总在自己跟前晃悠,又说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更讨厌这书呆子了,还跟友人在背后蛐蛐他。


    没想到有一回给书呆子听见了,玉哥儿和友人正脸热,这呆子却正正经经十分诚恳地给他们道歉,倒让玉哥儿不好意思起来。


    后头俩人就相中了。


    这些内情连蒙络也不知道,所以给雷栗的信中也没有写,只说现在正跟三哥在清米县县城里,过两日再回三里河村。


    过两日,玉哥儿要回村里继续村学的学习,这书呆子应该会同玉哥儿一块来,小情侣正是含蓄又黏糊的时候呢。


    等到蒙络和玉哥儿他们都回村里了,雷栗和周毅见到了那白面书生的三哥,还打趣了下玉哥儿。


    雷栗同村里年轻的哥儿姑娘关系都不错,玉哥儿更是常跟他采蘑菇,带小生姜这群小朋友出去玩,又总和雷惊笙画画玩闹,是亦兄亦友。


    玉哥儿被相熟的大哥哥打趣了,脸红得不像样子,被雷惊笙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友人调笑,臊赧得直接落荒而逃。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定论呢。


    蒙络他三哥才写信给中川的爹娘,又得等他爹娘回信看态度,之后跟十三娘那桩一般,互相捉摸对方的家世品行,瞧定了,才能进入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应该会比十三娘的快一些,毕竟玉哥儿过了年就十五了,明后年就能嫁人成家,蒙络三哥的年岁也不算小了。


    蒙家若是中意玉哥儿,就会积极一些,早早定了日子。好人家的好哥儿可抢手呢,若是差了一朝半点或是有个什么,兴许好媳妇就是别人家的了。


    书呆子三哥可心急担忧得很,日日盼着爹娘的书信回来,但蒙络一点都不担心。


    蒙络到雷家蹭点心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我和小清都成了,玉哥儿人那么好,我爹娘不同意才怪。”


    他不嫌事大地嘻嘻笑了声,“我爹娘这会儿应该也正着急呢,怕我三哥又带个‘不像样’的儿媳妇回来。”


    “这话还是我爹那远房亲戚说小清的,我记得准准的。”


    “成亲那天我特意没请他,他倒是自个儿来了,我就阴阳怪气地说该来的都来了,竟忘了给他请帖,真是不像样。”


    那人听得脸都气紫了,但碍于蒙络他爹,还得好声好气地恭喜他新婚,百年好合云云。


    第200章 199.不能随处大小要(有bug可以吐槽滴我~)


    雷栗听了也觉得解气。


    聊了几句蒙络和梅与清在中川的事情,他又问,“你三哥什么时候回中川?”


    “大概过年吧?”


    蒙络想了想,道,“今年年关我和小清要回中川,跟爹娘大哥他们一块过,三哥应该跟我们一块回去。”


    “这几年老呆在西岭,现在都成家了,该回去多尽尽孝道。”


    “那正好。”


    雷栗笑着说,“柳小草家的二华这个月不是过周岁么?他想邀你三哥去,你家三哥是秀才,明年再考上举人,还能参加后年的春闱,殿试面圣。”


    “我们这儿十里八乡都没几个秀才,别说举人老爷了。”


    “他就想沾沾你三哥的福气,让他家二华以后也念书考个秀才回来。加上你三哥最近不是跟玉哥儿……也是想沾个好姻亲。”


    蒙络他三哥


    蒙尧,家世好,富商之子锦衣玉食;相貌好,面如傅粉长身玉立;才学好,年纪轻轻就考了秀才。


    多少人一辈子就只是个童生,多少人到老了才是个老秀才,而他还有大把的机会考举人。


    一步进到举人,那就跟官沾了边了。


    县城的知县老爷是朝廷钦点的,一县之长,正七品的官。但底下还有八品九品的小官呢,这可是能根据知县的心意安排的。


    要是年岁不好进士少的时候,或者太过偏远贫困的地区,连一个进士贡生都没有,举人也能当知县老爷的。


    以蒙尧的家世,考上举人,就捐个官,在中川寻个没什么实权的官做做也成怎么着那都是官,有朝廷编制的,跟民不同了,说出去面子上都好看。


    起码对柳小草、对三里河村人来说,不管是考上举人,还是捐到官,那都是天大的好事想都不敢想的!


    考上个秀才,能被叫一声秀才娘、秀才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而玉哥儿那样的家世对比蒙家不算什么,对比柳小草家,那就是顶顶好的富商,要是自家二华也能娶个白富美回来,他是睡觉也能乐醒。


    他家二华过得好,也能给桃哥儿撑腰,让婆家不敢小瞧欺负他家桃哥儿。


    柳小草想的可好了。


    蒙络没想这么多,听见雷栗说了,他一口就应下了。


    又听雷栗促狭地笑嘻嘻说,“我听说去小孩子的周岁,或是满月酒,新婚的夫夫抱一抱这小孩子,也能快些生小孩儿呢。”


    “这未婚的去了,就是不抱一抱,也能沾沾小孩儿气,能早些成家有孩子。村里的老人都这么说的。”


    蒙络听乐了,连连笑着说,“我三哥要知道这风俗,又得闹个大红脸了哈哈!”


    他和梅与清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自己是孩子了,他也不太在意,他跟小清在一块,又不是为了生孩子的。


    反正他大哥二哥三哥到时候都有娃娃,蒙家不缺他这点香火。


    “哎!”


    蒙络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眼睛发亮,“你说我跟我哥要个孩子过来养咋样?哪个哥生的多,我就缠着他要一个!”


    “啊?”


    雷栗怔愣了下,接着哈哈大笑,“你倒是会想,之前想拐我家小生姜,现在想拐你哥的孩子哈哈哈……”


    “那可不!”


    蒙络得意地哼了哼,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反正我三个哥呢,我和小清没有孩子,给我俩一个又咋了?”


    “我又不多要!”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我二哥的不行,不说娶的是知府家小姐,就他那个性子,严肃古板得很,万一孩子随他了,跟我二哥跟着管我又什么区别?”


    “三哥的也不成,玉哥儿是哥儿,哥儿不容易怀上孩子。估计二哥也就一两个孩子,我也不好意思要……”


    “那就剩你大哥了呗。”


    雷栗闷闷笑道,“你大哥这么多年给你收拾烂摊子,估计都收拾习惯了,这下突然听你要跟他要孩子,没那么容易打死你。”


    “这哪儿的话。”


    蒙络抬了抬下巴,包子脸上都是得意劲儿,“除了我爹娘,我大哥大嫂最疼我了,我那些侄儿都比不上我受宠呢!”


    “我跟大哥大嫂要个孩子给我和小清养老,他俩指定答应我!”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蒙络他大哥跟他的年岁差了十岁以上,他大哥成家的时候,蒙络还是个流口水吃糖糖的小屁孩。


    一张包子脸,性子也是包子那样的和软可爱,一口一个阿哥阿嫂,屁颠屁颠跟着,他俩自然对这个幼弟疼爱得很。


    若是知道弟弟没有孩子,肯定会同意过继自己一个孩子给他,好歹有个人给弟弟摔盆烧纸钱,不在地府里饿死。


    大佑朝的人是非常讲究有孩子养老送终的,爹娘死后,孩子要办丧事摔盆,每年上香烧纸钱。


    还有人觉得,地上没有个后人给自个儿烧香祭拜,在地府里也要受其他鬼欺负。


    有些人家只生了哥儿或姑娘,就惦记着招个赘婿回来,让娃娃跟自家姓,就不用怕没人养老送终了。


    “你跟大哥商量好就成。”


    雷栗也觉得这主意好,起码比那种典妻典妾强,过继的孩子跟自己也有亲缘,比捡陌生小孩来养强。


    自家的孩子什么品行自家有数,万一捡到那种基因恶劣的天生坏种,那不完蛋了?


    蒙络迫不及待要回家跟梅与清说这个好消息了,还要跟他三哥蒙尧说周岁酒,饭都没吃就跑了。


    刚做好饭出来叫人的周毅:“?”


    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梅与清听到能有个孩子也很开心,虽然跟大哥大嫂要孩子,让他有点惴惴,担心哥嫂会不高兴。


    但蒙络信誓旦旦的,让他放松了不少。


    而周岁酒的蒙尧自是也答应。


    他这个富家书生参加过不少宴席诗会,但还没去过村里的,尤其这还是西岭,自小生长在中川的他颇有些新奇。


    柳小草是最高兴的。


    他家孩子就一个小小的周岁宴,还能有蒙家两个公子来,其中一个还是秀才呢!


    他决心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给村里炫耀炫耀,也是不能怠慢了贵客,要让栗哥儿他们吃好喝好了了。


    他家二娃的名字还是栗哥儿相公起的。


    叫牛二华。


    本来周毅起的是灼华,因为柳小草第一个孩子叫桃哥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自《桃夭》,寓意家庭和美。


    柳小草一听,当即就喜欢这名字了,不过“牛灼华”有一点拗口,周毅就说按桃哥儿来排,叫二华。


    村长家两个孩子就是大树、二树,这二华一听就想他家孩子,村长和村长婶子也很高兴,牛二树就更不用说了,这可是他的孩子呢!


    周岁宴那天,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大家都很给村长面子,也是想沾沾秀才老爷的福气,所以都带上了自家孩子。


    而蒙尧知道村里孩子都上学,也很开心,现场考较了一番。


    他发现有几个孩子学得还挺不错,有念书的天赋,高兴地说等回了中川,他就把以前学过的现在用不上的书和笔记寄过来,给这些孩子,期望能多几个考上。


    村里人一听,尤其是那几个孩子被夸来的家长,都喜不自胜,连连跟蒙尧道谢,热情得蒙尧脸都红了。


    被夸的不好意思红的。


    最后是周毅帮他解围的。


    学堂是雷家出银子建的,蒙尧要捐书,也是雷家去接收,然后再给村学那边。


    “这些书是秀才郎用过的,比我们自己摸索着瞎买实用得多,我替村里的孩子谢谢你,也替他们的爹娘谢谢你。”


    周毅是真的挺感激蒙尧的。


    这放在现代那就是学霸笔记、学霸宝典,有蒙尧的经验,村里的孩子就能避免一些弯路,而村学的夫子有更好的教材,也能更好地教导孩子们。


    “无妨。”


    蒙尧略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都是我不用的,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有需要的人。”


    “回了中川,我再问问同窗,有没有不用的学过的书籍笔记,一同捎过来给你,集思广益,比按我一个人的路子走好。”


    他的方法经验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多些经验也多条路。


    “那就多谢你了。”


    周毅觉得蒙尧真是个好小伙,自己学成了还有心造福其他孩子。


    想着,他又说,“我最近在编一套儿童启蒙读物,才编到第四本,若是你有空闲,能不能帮我看看有无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啊。”


    蒙尧很有兴趣,一口答应了,等周岁宴结束了,他就跟周毅去看看那套启蒙读物。


    蒙尧是经过正统教育考上的秀才,他小时候是家里请夫子教,后来是上私塾,考上秀才后就上了县学。


    而村学的童生夫子没有这个钱,就纯粹是自己摸索着学的,因为没有老师领进门,加上现实因素,就止步于此不考了,去当了夫子。


    两人说话时,柳小草也抱着小二华出来了。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胳膊和腿跟藕节似的。见了这么多人也不怕生,精神奕奕地瞅着大家伙,看见小生姜在吃糕点,还伸手出来。


    “哥哥,吃糕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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