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消愁(有一个小番)
一开口就是诛心之语。
众人齐跪高呼不敢, 李斯却在这时出列了,他俯身拜阿政,高声道, “陛下,斯有一议,诸君细听, 废分封, 以立郡县才是大计!”
阿政向下投注目光, 王绾也直起了腰。
琇莹站在他身侧, 他有些惊讶,他不明白李斯为何现在出列,他明明可以等他将王绾的锐意折了, 没有阻力的再行此议。可为何玩在忽要正面以对?, 李斯,他明明最是讲求结果, 心思缜密,可现在却不愿做着最省力的事。
为何?
他轻扭了头?,下意识望向李斯,他已不再年轻,鬓角又添了白发, 眼角有了细纹, 可他的身姿依然如初见,依旧是清隽书?生气。
比起当初, 他此时意气风发, 目中坚毅。
他可以赢得漂亮, 说?服所有不服的人,不用琇莹的帮助, 他亦可扫平荆棘!
是了,李斯是个重利之?人,可他也有傲气啊。
他是李斯,那个阿兄等的可做秦相?的大才。
他不这样做,配不上他李斯,亦配不上我?阿兄了。
琇莹忽然知道阿兄为什么明知会背叛仍要以国士相?待,重用他了,
他敛下眉目,收回了目光,直起身子看李斯进言,与支持分封制的王绾争论。
“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①
他铿锵有力,姿态从容却带着坚定。
琇莹看着王绾后面的一些家族势力强大官吏的讥唇反击,被他一次次地驳回,他才思敏捷,文?辞优美,字字珠玑,甚至还带着他固有的圆滑让人不失面子。
妙极,确实是大才,我?在言辞方面确实距他远矣。
他听着李斯的话语,有些精妙的地方便暗自记下,遇到有道理的地方更是直接就点头?。
阿政扫过?他,手指轻轻曲起又松开,动作微小得让人看不见。
我?家的傻孩子,李斯傲气是有,可更多的是算计啊,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正如琇莹所想,李斯此时并不合适,将所有的压力转移到自身。
可又是合适的,因为他这样做,能得到的更多,他可以得到我?的重视和坚定的支持,将自己彻底的与我?绑定。他笃定我?不会亏待他,亦不会弃他。
真是自信啊,不过?这野心勃勃的样子才像李斯,他要取代琇莹做这把最利的剑,他在证明,在此时此刻,他才是我?最好用的剑,他才是天子剑。
琇莹对?目光敏感,悄悄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片刻之?后,琇莹便明白了李斯的目的,但他又很快用眼神告诉阿兄,即使?他有算计,可我?在这个地方仍不如他,我?需要诚心学?习,愿意让他。
平和中正,青年干净清澈,他可以在阴谋诡计中搅弄风云,狙杀敌人,可从来不会将自己的阴狠对?着自己人,他最是宽和温雅,可识人长处,自己多加勉励的。
阿政移开了目光,投入到下面的辩论之?中。
这场辩论辩到黄昏,张苍已经跪坐到腿都?麻了,他悄悄的挪了几次,才不至于殿前?失仪,他看向在前?面一动不动的琇莹觉得奇怪,公子腿不疼吗?
事实是琇莹腿也疼,可他现在听得起劲,他第一次见这么大型的辩论,以往学?宫也有,可没现在这样刺激,他就像夏天喝了冰水一样酣畅淋漓,哪里肯动。
又一次庆幸当时按捺住脾气,没把他给刀了。
阿政也是前?倾身子,耐心倾听,李斯确有大才。
李斯舌战王绾及一干能言善辩的重臣,大获全胜,此时此刻意气风发,他又一次拱拜道,“陛下,废分封,以立郡县方才是万民心之?所向,请陛下恩准臣之?议也。”
王绾不服气的冷哼一声,老?匹夫,要不是公子和陛下都?站队你了,你能赢得这么轻松,卑鄙之?徒尔。
阿政见众臣无异议,朗声总结了李斯的几个论点,正式敲订郡县制。
“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李卿议是。”②
琇莹附和出声,此时显然是郡县制的忠实拥泵,坐实了他那陛下的膝犬一称。
于是上下被迫一心,阿政便将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每个郡设置守、尉、监的书?议,将民众改称为“黔首”。
天色已晚,阿政便摆了宴席,大宴群臣。
琇莹这才在无人处晃了晃腿,跟在他身侧,与众人一起移步。
这次宴会用的是桌椅,一人一桌一椅,阿政依旧单人一排,稳坐主位,琇莹要稍挤一此,与重臣一列,他旁侧便是王绾。
此时倒像是冤家聚头?,王绾的旁侧赫然就是李斯,王绾直接被左右夹击,若不是理智还在,就只想挥袖走?人。
李斯轻笑,向他举杯示意,他二人平级,相?对?肆意一些。
“绾,满饮此杯,一解千愁尔。”
王绾又冷啍一声,不情不愿地举杯,而后灌酒进肺腑。
李斯就笑,然后也跟着满饮杯酒,然后两人又各自倒了一杯,开始幼稚地斗酒。
可见平时关系确实是不错,不然王丞相?估计能把酒扣在他李斯的脸上。
琇莹因为酒量太差加上身体不好,阿政连酒都?没让人摆,所以只能乖乖吃菜,他叼着一块羊小排,啃得尽兴。
嗯,看旁边的两人喝酒也很尽兴,毕竟都?喝得上脸了,已经把所有的矜持与沉稳都?抛下了,用一种瞧不起对?方的样子继续喝,更甚者,他俩醉了,在那里小幅度地互踢,彼此小声的咒骂。
还好知道些体面,没显得太过?分。
其实这宴席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醉了,有的人击鼓敲节,有的人趁酒而舞,就连阿政都?衣襟微敞,露出象牙般的锁骨,脸上腾霞。
没喝酒的琇莹好像是个旁观者,他就一直看着他们开心疯狂。
他听见姚贾先生高呼,“来年史书?可留我?耶?”
阿政也难得纵情,他已不似往日端凝,他的眉宇舒张,笑得开怀,像夏天的烈日,只消一眼,便可灼热万物。
他此时微醺,骨节分明的如玉石般的手指举起金樽,“留!”
尉缭的笑声很有穿透力,他已醉得口齿不清,却还是高声喊道,“来年明月可识我?乎?”
阿政凝望酒中潋滟水光似凝望万里秦月,琇莹托腮不自觉的凝望阿兄,带着温和的笑意。
李斯与王绾听到他的话睁开醉眼,而后相?视一笑,清酒碰杯。
“识!”
今日畅快,难得一醉,一酒消愁,一笑泯仇。
咸阳名利客三千,天下谁人不识君!
哈哈哈,来饮来饮!此间快意不羡天宫。
琇莹看着看着,而后湿了眼,这场史书?上仅有两字“大酺”的宴会记录着多少人的风华正茂,壮志凌云。
时光在此停驻片刻也未必不妙。
他似乎也被这酒气醺得也有三分醉意,他头?发散了,发髻也歪了些许,几缕黑发散在额前?,他笑容璨然,酒脱自在。
“拿我?笔来!我?要作画!”
他高兴之?极,呼着侍人去拿他的笔和纸。
他是小儿?姿态,引得众人微笑。
上首的阿政兀自笑开,伸出手似邀天地同饮,“天下良臣名将上朕明堂,多多益善乎。”
来吧,天下英才皆向我?而来!
众臣此时不由自主同他笑,“彩!”
好!江山如画,何人不垂顾。
琇莹张开长卷的纸,提笔就画。
他画上首王尊金玉相?,鸦青发,乌沉眼,从容态。
堂前?众臣醉态,各有各的脾气心性。
只有墨笔,他就势勾着王绾的酒水画出深浅不一的层次。
且佐酒入墨,绘此卷浮生。
“畅快!”
他画完之?后,掷笔于旁,掉进酒水之?中晕开墨痕,顺势往桌子上一躺,大笑起来。
侍人乖觉上前?将他的画收走?,准备去晾干。
他也不管,倒是上首已经醉了的阿政看了一眼画上的自己,坐好了才冲他道了一句,“你忘加上朕的冠冕纹饰了,姿态不庄重,重画!”
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波澜,但是眼睛里全是笑意。
琇莹就看着他笑,“好呀,等会我?重画!”
“公子就是好啊!”王绾大赞,他一改平时沉稳的样子,瞪着醉眼,忽然起身拍上琇莹的左肩。
几位老?臣和李斯已经快醉晕了,就只顾点头?,李斯点完直接就趴在了桌上。
王绾也是说?完就倒地不起,还撞倒了几个玻璃坛子,洒了一地的酒,渗进了地里。
阿政也醉了,他看着晕了一地的人,支着额,伸手让琇莹拉他。
“幼弟,走?了,回家!”
三巡酒过?,热闹褪去,现实就是一屋除了琇莹以外?没一个能站起来的,可不是嘛,王宫里的酒是经过?琇莹改良提纯的米酒,度数本来就高,又照坛喝,能不醉吗?
琇莹看着躺得横七竖八的群臣,嘱咐侍人给他们熬几盅荼,等他们醒了就送回去,他豪气也没了,牵住了现在唯一一个还算清醒的他阿兄的手。
“他们趴下了。”
琇莹突然无力,小声附和道,“阿兄说?得对?,你酒量极好,他们不行。”
阿兄啊,别人喝三杯的同时,你只喝一杯,他们能不趴下嘛!
阿政看着他片刻,琇莹向他笑,“阿兄,我?们走?!”
阿政依旧没有表情,又盯着他看,“琇莹,你为什么不拉朕起来?”
琇莹正准备拉他的手踡了踡,心道慢了一步,要完。
果然很快,阿政就坐在那里,语调慢悠悠的,“朕就知道,你大了,不听话了。现在都?不扶我?了,等到以后啊,唉。”
琇莹叹气,他该怎么说?,他阿兄一般不醉,只要一喝醉要么豪气干云,要么就悲春伤秋,情感丰富到让人咋舌。
好在这时就他和他阿兄,不然阿兄一定会社死?的。
阿政单手托着脸,扭头?问?他,“以前?有人与朕说?,我?醉时他背,醒时他跟,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琇莹捂着脸笑起来,他单膝跪地,宽袖如流水垂在地上,沾了水渍,他将背部对?着他阿兄,“我?知道,我?背阿兄。”
阿政将自己的重量担在他身上,“你上次给的伏诛的六国余孽名单多算了一个人。”
琇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他偏过?头?,想起了他在回咸阳之?前?,为了防止项羽出生,亲自刺死?了那对?夫妇,一时心如刀绞,眼泪滴了下来。
“兄长莫问?了,求你。”
我?做了恶事,求你不要了解。
阿政摸了摸他的脸颊,替他擦了眼角的泪,“是伤了无辜之?人吗?”
琇莹垂下了眼睛,将他的脸隐在了暗处。
阿政笑起来,他将手放在琇莹肩上,“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背我?吧!”
琇莹感受到背上的温度和重量,他直起身子,背起了他的天地。
“阿兄,是杀了人,杀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是你我?最厌恶的事。”
妇人死?前?的哀求将是他一生的噩梦,可他还是要杀。
阿政将头?放在了他的脖颈处,风一吹,他酒醒了些许,湿润的呼吸声,他笑声入了琇莹耳中。
“你派人劫了我?赦免的吕不韦,做出他自杀的模样。你肢解了荆柯还不解恨,要将他凌迟,还有那个赵高,这个孩子亦是。琇莹,你想告诉我?的是其实这些人杀不杀无所谓的,只是因为你的执念。”
“你明明知道阿兄不可能怪你。”
他的声音飘忽,如带着水汽的雾,琇莹被他包裹,受尽偏爱。
“阿兄,我?确实杀心过?甚,但我?控制不住,我?不希望你走?到我?曾经见过?的下场。即使?你不在意,我?也会想去替你铲除。我?曾经想过?杀了李斯,时至今日,依旧未熄杀意。”
因为你的爱太真,阿兄,所以我?爱你如命,敬你如天,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容忍你受辱,哪怕是另一个时空,我?亦无法接受你死?在沙丘,咸鱼覆身。
他们怎么敢!
阿政轻轻笑,摸了摸琇莹的额发。他今日格外?爱笑。
“琇莹,我?其实并不恨吕不韦的打压,他亦为大秦建功,所以秦王要赦他。但朕知人心都?是偏的,琇莹若待朕与旁人无异,朕亦会难过?。所以你只是偏私,哪里来的杀心过?甚,你又没有提着刀见人就杀。”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不要怕,阿兄在这里,会陪着你。”
琇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流,他向上托了托阿政,“嗯。我?知道,阿兄总是会保护我?的。”
他总能得到阿兄的原谅和宽容,让他觉得做了那些孽事的自己不是那么不容于世。
就这样吧,他愿意。
项羽必须死?。他既然出现,他就是个祸害。
第122章 夜雨约
琇莹背着阿政走进了寝殿, 挥退了跟随着?的侍人,将阿政轻轻放在了床上。
“阿兄,张嘴, 我喂你。”
他试了温度正好,于是亲自拿着?汤勺一点一点喂阿政喝醒酒的药茶。
阿政被他一路背回来,酒已经醒了一半, 见?他真的拿了个?小勺, 还每次就舀一点, 送到?他嘴边, 实在忍不住将碗拿了过来,直接一饮而尽。
“你还小,不准学?六国贵族不好的毛病, 华而不实。”
也?不是数落, 单纯是他药茶越喝越苦,他还是很享受弟弟喂的。
还有深层意就是, 六国那些人都是大傻子,你就得跟阿兄学?。
琇莹翘起了嘴角,他也?不想读阿兄的心思,可阿兄一抬眼他就知道了。
“嗯,六国贵族奢侈无度, 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阿兄放心,我不学?的。”
他接了碗, 一边乖巧回答, 一边上手给他阿兄脱衣服。
“阿兄, 伸一下手。”
阿政倚在床柱上,闻言配合他动作, 琇莹把他冕服脱了放在一旁,阿政敛目,坐在床上等他给自己解头发。
“郡县制已经确定,各郡的郡守朕都定下了,李斯最近忙着?修法和制新礼,各地的户籍地册便发给你部,交予你做。”
琇莹点了头,招手让侍人端盆进来,他接了水让侍人退下后才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他犹豫了片刻,想到?他与李斯和宗正先过目的那群儒生?给阿兄定下的礼法规制,李斯虽拒了,将之搁在一旁,可他仍是气愤。
“我有些气愤,好吧,我不满已甚。你给百家的待遇多好,他们征诏而来,若非为了收揽百家人心,他们儒家那群只知礼法既从未有过治理地方?经验亦没有经过我大秦的考试就一步登天当官的只会舞文弄墨之徒,我如何容下他们影响后续的官吏录取的模式,寒我大秦万千学?子向学?之心了。”
“可是这点小事他们也?做不好,给你定的礼仪多照周礼,几乎一点都没改,妄图试探你欲行?分封制的态度,未免恶心。”
他阿兄如何能用?旁人剩下的牙慧!
阿政看他是一脸的不满和嫌弃。
他其实酒还没醒,脑子有些晕沉,未听?得太清,只隐约觉得琇莹不满。
他拍床让他坐到?身边来,眼尾有些红意,一看酒就没全醒,说话也?没往日逻辑清晰,有些颠倒。
“不满?见?了儒家的折子。”
琇莹拧了帕子,坐在他身侧,给他擦脸和手,然后从旁侧拿着?玉梳给阿政顺头发,他认真的梳发,闻言手顿了一下,直接将梳子放回去了,搂着?阿政的腰。
“阿兄对他们的安排礼遇太过。”
“学?宫之中也?有才高者,我刚建的上学?宫偏修礼者也?数不胜数,实在不行?,我和通古也?可以定下新礼,他等也?不想想为何要他们定礼。”
阿政忽然笑了,以他对大秦的掌控力,琇莹都知道的事他如何不知,只是琇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收到?那封退回折子的儒家今晚可睡不着?了,希望他们能明白朕的意思。
他抚着?琇莹的脊背,眼眸深沉,只是落到?琇莹身上就显得无比柔和。
他越温柔,琇莹越是替他委屈。
“我们的名正言顺,国家治理都用?不上他们,他们欺负人,我要把他们赶出咸阳,他们不是喜欢教化?众生?吗,那就都去给大秦戍边吧。”
我阿兄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完美。
那群傻子,他明天就去给他们赶出去,对,他还得让硕去把他们腿打断!
阿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该就寝了。”
观其后效罢了,他们若是不愿,朕也?不稀罕,一个?区区儒家罢了。
他闭上了眼睛,似是无意给琇莹念了几句荀先生?的《非十二子》。
“终日言成文典,反紃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
整天谈论制定礼义法典,但反复考察这些典制,就会发现?它们迂远得没有一个?最终的着?落点,不可以用?来治理国家、确定名分。
此话一出,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琇莹瞬间懂了他的心思,福至心灵,阿兄就差张口直接骂腐儒了。
跟阿政的含蓄不同?,他更狠,直接就骂他们那群儒生?的鬼样子。
“其冠絻,其缨禁缓,其容简连;填填然,狄狄然,莫莫然,瞡瞡然,瞿瞿然,尽尽然,盱盱然;酒食声色之中则瞒瞒然,瞑瞑然;礼节之中则疾疾然,訾訾然;劳苦事业之中,则儢儢然,离离然,偷儒而罔,无廉耻而忍謑訽,是学?者之嵬也?。①”
一个?两个?的德行?,一群贱儒!
他们最好识时务,快些给自己拾掇干净,最好明天就让我看到?行?动,不然我保证他们会死的很难看
果然,只要你真的把荀先生?的书读了好多遍,骂儒生?简直跟天赋技能一样张口就来。
阿政睁开一只眼,直接将他揽在身边搂在怀里?。
怎么?一直小小一只,他是不是要察看一下琇莹的吃食。
“最近朕瞧你最近又瘦了些,还是食欲不振吗?”
琇莹忽然恨自己太懂阿兄了,难过死了,本来以前的时候就比阿兄矮好多,后来发育时好不容易窜了一点,可还是差一截了,现?在不发育了,这辈子,除了穿高跟鞋这种?物理方?法之外,就只能维持到?阿兄肩膀的高度了。
“没有,最近胃口还行?,阿兄不用?察看的。我真的不会太长高了,阿兄,过了发育期吃再?多也?长不高。”
他几乎是欲哭无泪的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心在滴血。他花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长不成阿兄那样威严高挑的模样。他为啥除了脸以外其他的地方?一点都不像阿兄啊。
他这话是言过其实,他挺高的,虽然比张苍矮了点,但比李斯高些呢,就是阿政和恬阿贲和信他们这些武将们太高,导致他每一次站在他们身边才是清秀文弱,小鸟依人。
他要站在特定的文臣中那就不是了,比如在法家里?,他那是秦人特有的高挑和强健,端看跟谁比了。
阿政轻笑,他拍了拍琇莹的手,捂住他的眼睛,随即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似睡非睡,只是侧颜安然恬静。
在他怀里?的琇莹见?他手来,不仅没有挣扎,甚至还微微低头,配合着?他动作,他一瞬间被黑暗笼罩,便自顾自笑开。
“阿兄,我回来时嗅得水汽弥漫,恐有夜雨至。”
阿政嗯了一声,松开手让他往床里?去,“湿度不大,这雨影响不了民生?。夜雨倾致,你我便跟以前一样枕微雨声入眠。”
琇莹握住他手,将自己与他的兽皮都往上拉了拉,他很乖巧将脸颊放在阿政的肩头,“阿兄,真希望你我以后能一直这样,到?老了也?可以共枕微雨,一直一直在一起。”
阿政不自觉的笑起来,他此时散发侧脸直面琇莹,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声的答应他。
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天下没有什么?可以将你我分开。
雨确实是来了,敲打窗棂,他们却相伴而眠。
他们睡得踏实,刚下宴就被邀来参加儒家聚会的张苍却怒气冲冲。
“你写折子就写你自己的名字,别勾儒家身上,你什么?时候能代表我一派了!”
他一身酒气,翻着?那道语气倨傲,几乎十句礼法有九点九都是周礼的折子,几乎快要厥过去,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了,直接指着?那个?写下这折子的老鲁儒破口大骂。
“你个?贱竖是不是疯了?写这玩意儿是不想要命了吧!你要活腻歪了就自己去廷尉府蹲大狱去,要还不过瘾,你就让人给你推市口斩首去,省得天天顶着?一脑袋水晃荡,让人生?厌!”
那老鲁儒在儒家辈分挺大,虽然被这封退回的折子吓得够呛,但是此时被张苍一骂也?来了劲。
“不愧是荀况的高徒,不知礼的孽障。此折乃我齐鲁之地儒者皆通过的,怎么?现?在攀上秦公子,就敢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了。”
张苍怒急反笑,他将折子扔到?地上,直接拨剑将那老鲁儒的案砍断。
“我耀武扬威?是你们惧怕王怒,请我而来。现?在却辱我先师,我恨不得砍了你们,还要我助你们与公子说情,可笑!”
那群鲁儒是被他这一出整怕了,但还是梗着?脖子,“粗俗无礼,蛮夷!”
他们还要与张苍继续争辩,却被儒门而今的话事人淳于越拦住了,他是一个?聪明人,起身深深向张苍一拜,“苍且消消气,此等危机之时,我儒家内部更应团结一心,想出个?对策来。”
张苍闻言冷笑,他直视着?淳于越道,“公子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万里?堤坝,溃于一孔。若是在微时做不到?填补空隙,就只能拆了有孔的堤坝,免得大祸临头,祸及池鱼。”
“你管不了他们,一心想着?齐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能出更大的乱子,不如同?墨家一般早分了了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对着?那群鲁儒轻哂一声,笑得讽刺。
“再?说我也?不愿同?这等子张子夏氏贱儒一起。”
“这谈何容易!”淳于越还要再?说,想劝一劝张苍,却哪里?拦得住张苍,他挣开淳于越的手,施礼一拜。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齐鲁之儒可代表整个?儒家,苍可代表我先师,我这一派弟子从此便不以儒家弟子自居了。”
张苍大步踏出门,径直踏入微雨中。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都白了脸,良久,那末席有一儒生?道,“张叔公是不愿帮我等求情吗?”
他一石激起千层浪来,所有人闹成一团。
谁都怕死!
他们也?没料张苍会直接不做儒家弟子,那谁能去让秦公子琇莹帮忙平息秦王政的怒火。
所有人互相推卸着?责任,试图推出个?倒霉蛋来让这帝王一怒落不到?他身上。
淳于越苦笑,儒家行?至今日,早已尾大不掉。
时也?命也?。
这处处的闹剧,淳于越已不在年轻的脸上闪过坚毅,他看着?乌蒙蒙的天,长叹一声。
“诸位,天亮了!”
所有人都望向外面,雨已经停了,太阳露出了一线微光。
那坐在后席的孙叔通却站起身来,他素以机巧为人不耻,“先生?,我等去认错吧!”
他刚说完便被那些齐鲁之儒针对,骂了几句投机钻营,失节耻辱,便也?不再?语只是静坐着?。
这儒家不能呆了。
张苍深夜出行?被守城卫兵给抓了,琇莹一早刚醒就从侍人那里?听?了这个?消息。
他静默了片刻,也?没说情,就坐在阿政下首又吃了口肉羹。
“阿兄,让他呆在那儿吧,深夜出行?,该!”
知法犯法,还求个?鬼的情,而且明明知道他这几天生?儒家气,还去儒家。
阿政瞥向他,轻笑,“小孩子脾气,张苍又不知道你为何生?气。”
琇莹咬了一口用?麦粉做的馍,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但还是嘟囔着?反驳他阿兄。
“他身为下属,不想着?为我分忧,就想着?给我找事。”
阿政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他早就心软。
“小朝会还得一会,去吧。”
琇莹有些羞赫,毕竟刚骂过人,就巴巴去给张苍到?廷尉那里?打点又去交罚金,他面皮薄,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让侍人给他备车急吼吼的要出门。
阿政轻笑,给他铺了个?台阶,“延尉那里?有些冷,多穿点。”
琇莹闻言抿唇笑了,他给自己披上了狐裘,又拿着?两件狐裘就要走。
“阿兄,牢里?冷,他还在算地册,不能冻着?了,我就只是去给他送两件衣裳。”
阿政又看了他一眼,提醒他,“直接去,时间急。”
遇到?任何人不用?停留。
琇莹点了头,直接出了殿门。
十一月底正是天冷之时,风挺大的,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
他上了马车,硕坐在车前裹得严严实实,为他驱车。
马车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章台宫。
硕隐见?宫门前有一人影肃立,以为有事急报,想着?琇莹的性子就放慢了速度。
琇莹闭目坐于车上,感觉车速慢了,便打开了车门,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见?到?马车兴奋不已就要急步上前的孙叔通,很快收回了视线,对硕道,“不必停留,先去廷尉。”
硕应是,扬鞭催马,琇莹也?将车门关?上,徒留孙叔通尴尬立在原地,看着?他的马车远走。
琇莹很快就到?了廷尉府,他拿着?衣物还有罚金就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公子。”
他刚站稳就听?见?了蒙毅的声音,他扭头看去,“阿毅,怎么?不戴手套就骑马来?今日风大,小心风寒。”
蒙毅利落下马,他用?冻得发红的左手揉着?他那也?发红的右耳朵,另一只手牵着?马,然后小跑着?过来他身边,先是行?了一礼,后又很是焦急的问他。
“公子,苍丢了!”
他一早上打算跟张苍一起去上朝的,结果就听?长乐候府的侍卫们说张苍彻夜未归,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立马就来廷尉府报案了,没想到?碰到?了公子。
琇莹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给他,闻言笑了,他指了指廷尉府的大门,一边朝里?进,一边解释道,“他昨夜出行?被抓了。我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
蒙毅也?是叹气,“他半夜出门干嘛!”
琇莹不置可否,直奔廷尉府里?交罚金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先把罚金交了!
那收罚金的吏见?他和蒙毅一起过来,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一个?李丞相就够了,为什么?公子和蒙大人也?来了!
琇莹见?了李斯也?很吃惊,他与李斯互相见?了个?礼,才道,“通古的消息竟如此快!”
李斯眼底一片乌青,闻言立马回话,“不是臣得消息快,是昨夜臣与尉缭先生?酒醒后讨论新法宿在了廷尉府,半夜就见?张苍那不省心的被抓了,问他干什么?去了也?倔得不说,臣实没法,便想着?先交罚金再?说。”
他的消息可不能比王上和公子快啊!
琇莹见?他如此谨慎,不由好笑,他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离朝会还有点时间,通古,瞧你眼下的乌青,你再?去眯一会吧。我先去见?见?苍。”
李斯笑起来,拱手应是,目送他离开。
能管那臭小子的人来了,他可不想再?被气到?。
琇莹熟门熟路地带着?蒙毅和硕进了牢房,托李斯的照顾,张苍也?被关?在他上次的专属牢房里?,只是形容有些狼狈,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披着?的是李斯的裘衣,头发散了,一两缕落在腮边,低着?头,不言不语。
琇莹有些鼻酸,门没锁,他熟练地推开,蹲下给张苍又披上了一层裘衣,还摸了摸他的手,试探温度,生?怕他冷到?。
“亏得巡防的卫兵识得你,不然就直接被射成筛子了。”
他手掌的温度让张苍抬起了头,张苍又很快垂下头,像是一只失意的小犬。
蒙毅将琇莹给带的一些类似火折子的杂物都放在角落,然后看着?一言不发的张苍道,“那昨天喝完酒来接你的儒家人怎么?没在宵禁前给你送回去?”
琇莹制止了蒙毅接着?追问,接过硕给的食盒,将自己拿的吃的给他。
“毅,这些等会儿再?说,先让苍吃饭。”
食盒下面隔着?热水,上面的汤饼还是温的,冒着?白气,向外散着?香气。
张苍咽了一下唾沫,眼里?有了点神采,接了过去。这是王宫厨下用?麦粉做的鸡肉油饼,是他最爱吃的,公子一直记得,总给他捎。
昨天师兄问话时,他一声不吭把想袒护他的师兄气得不行?,当时就下了狱,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他咬了一口,胃部的灼烧感消了一些。
“公子,陛下那的这个?饼就是比咱们府上庖厨做的好吃。”
琇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张苍乱了的头发,带着?怜惜和疼爱。
“他们欺负你了吗?若是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定不饶他们。”
他只知道张苍去了儒家,半夜三更出了门,其他的一无所知,但他还是问你被欺负了吗,仿佛张苍只要说是,他立马就要给他做靠山,去找儒家的麻烦。
张苍含着?饼,他摇了摇头,将自己袖中写的那个?新建的高级学?宫的下一阶段的算术书草稿递给了琇莹。
“公子我一个?人抵他们几百个?,那些个?只争口舌的迂腐之人,我怎么?可能会被他们欺负!我不再?是儒生?了,我与儒家就此割席。”
琇莹接了书,将米粥给他,然后和蒙毅一起给他道彩。
他们俩哄着?张苍,张苍却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
“只是我辜负了先生?,琇莹兄长,我以为我可以继承他的思想改变儒家的,我读过《非十二子》,读过《儒效》,儒家也?可以为这个?新朝添砖加瓦,可为何都不顺我意。”
他还未来得及去离开先生?游学?四方?,就和先生?一起被掳来了秦。他最是天真开朗,他的师兄们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他的弟子们也?待他亲昵。
可是比起李斯韩非浮丘伯几位师兄,甚至是公子和陛下,他是那个?陪着?先生?最久的弟子,他知道儒家的内里?,知道老师的不甘,他真的想做点什么?,为他的先生?做点什么?。
可是儒家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不明是非,冥顽不灵,他们甚至辱他先师!
怎可!
琇莹见?他泪眼婆娑,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知,我知,苍,莫要颓丧,先生?以你为傲。”
张苍痛哭,“我知道法,所以自愿进来,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你做的。兄长,让我想一想吧。”
他被抓了也?好,若他受不住央求来找公子说情,公子一定会帮他的。
第123章 心碎太平洋(有小番外,记得刷新啊!)
琇莹最后是带着满腹怒气和?蒙毅一起出去的, 他刚面对张苍的温笑面色在出了牢房之后瞬间沉了下来。
他登上马车,靠在车壁上,面色不虞。
“我一直不温不火, 想着搭个底,慢慢引导人心向我大秦。李斯自?儒家?上书后一直有大规模搜书而后焚书的念头,我却一直觉得太过野蛮, 千般规劝。”
“可只有一个来认错的儒生和苍今天的眼泪倒让我醒悟了, 绝对的自?由只?会?让不知耻的人以为我软弱, 加重他们的放纵。”
蒙毅面色也?是阴沉, 但闻言还是惴惴,他不希望公子因为一时的怒气影响自?己?的判断。“公子要站丞相?,支持搜书焚书了吗?”
琇莹摇头, 他捂着眼苦笑, 将手?臂支在车壁上,“礼遇百家?是为了在天下万民间的名?声, 一旦焚书便是彻底失去在士子间的名?声,我不欲如此。”
臣子甚至君王都可以进行暴力之举,可国不行,国家?必须立身之正,光明正大。
他叹了口气, “我昨日确实想了个计策, 本想尽快考虑周全,将提案交给阿兄, 但我现?在觉得这法子不适合现?在的大秦。我也?在考虑。”
眉心紧锁, 他在思虑秦国未来, 这条道路他忽然迷茫。
他的坚持对吗?李斯的方法确实是可以立竿见影的。
蒙毅未有吱声,他们二人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 琇莹才叹息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今天我必要拖住通古,焚书只?利于一时的统治,而大秦是要走很远的。”
焚书是快,可能在焚书后还能稳定天下的只?有阿兄,可阿兄只?有一个。
大秦在阿兄手?下像一只?山鹰一样飞起来,他希望大秦永远不要停下高?飞,哪怕这次可能要当庭忤逆他的阿兄。
等车到了宫门口,琇莹下了车,迎面正巧撞上了李斯。
“通古,早啊!”
李斯在前面听见了他声,驻足等待。
“公子。”
琇莹点头蹦上了车,与他并肩而行,蒙毅跟在他们身后,硕调转马头去马厩。他们谁都没理站在宫门口的儒家?孙叔通。
琇莹一边朝前走,一边与李斯搭话,他说?出自?已还没有想好的点子,他顾不了太多,只?想着摆出自?己?的立场,让李斯慎重一二。
“上次你?与我说?的焚书之议我还觉得不好,搜书不如聚书,千金买马骨,高?名?买万书,我想了个点子,觉得好极了,我而今虽还未理出个头绪,但还是想与通古你?细说?。”
所以今日被儒家?惹出的焚书之议可别再冒头了,阿兄现?在一定在气头上,可以收拾儒家?,但不要焚书。
李斯作为法家?话事人,也?是愚民,弱民思想的信奉者,他见了琇莹的态度就皱眉,清瘦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公子,“以前是诸侯并立竞争,需要鼓励自?由的言论来招揽贤才,而现?在天下平定,陛下统御四海,法令皆出于陛下,不会?有误。百姓归于地,士人学法更好的遵从陛下的御令。公子所推人言自?由,可现?今儒生们不学习当今的法令却?学习周礼,以此指责陛下,迷惑黔首。您原先说?的放任百家?传教立书自?流,思想碰撞交流。我不同意。陛下更不会?同意,儒家?的态度并不称意,公子莫要求情。”
“公子于陛下而言,应是臂膀,而非掣肘。还望公子摆明立场。”
儒家?这次可算点了火,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焚书一举,李斯势在必行,或许兄长也?觉得可行。
琇莹苦笑,他眼里透着涩意,悲伤化不开。
他怎么会?想忤逆阿兄,他从来没有和?阿兄唱过反调。
但站在国家?的角度上,他的想法虽然变了,但仍不愿意接受焚书这种暴力的方式来消灭思想的萌芽,他不反对不允许百姓读除了国家?规定以外的书这一个统一思想的国策,他只?是单纯反对焚书的方式,以及后续用挟书律强制的治理。
若今日做了,不满积蓄,天下必有乱子,现?在阿兄尚在,他可以稳定局势,可阿兄只?有一个,能握紧天下的权力永不出错,从不迷失的阿兄只?有一个,来日阿兄若早逝,大秦必遭士人的反噬,那时候要怎么办?
“我是大秦的公子,我不能,李斯,我不能让它蒙上血色的阴影,哪怕它有,我也?要给它披上一层正大光明的皮,所以搜书焚书之举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站得很直,紧绷着身体,像是一根弓弦上满了劲力,他胜似刀剑见血封喉,内里却?是紧张过头,也?许再下力,他便要崩溃了。
李斯与他站在宫门口,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风吹起二人的袍角和?头发,李斯看见了琇莹的鬓角白发,他于是首先开了口,语气比刚才还要柔,似在规劝不听话淘气跑出门的小孩子,回去吧,跟着我们走,不会?有错。
“公子可有想过,自?由过度,人们就会?各自?所学的知识来议论陛下,议论朝政,身在其位,而不司其职。长此以往,陛下的威望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在?”
琇莹吸了口气,“通古,你?觉得让平民读书为吏是错的吗?学宫的建立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吗?我提交的以考试取待征诏的方式不对吗?”
李斯叹气,他摇了摇头,他的长须被风吹起,眼眸清湛有力,他望向?高?大的宫殿,似乎望向?新生的大秦。
“公子,学宫不是错。学宫的出现?让秦拥有了足够多的官吏储备,让我们不再捉襟见肘,更公平的选拨制度更不是什么错,大秦的官吏会?更加的忠诚,公子的策可利于天下,无可指摘。”
“可是你?所想的人言自?由宽松,天下人可畅所欲言是错,公子的放纵是对秦国未来的不负责任。天下做主的是陛下,权力属于陛下一人,若是万人皆如那些?儒生,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滋生反叛。我不赞同,皆因为公子提高?了治理天下的成本。公子见谅,我终归是为陛下考虑。”
他话说?的委婉,没说?公子是个叛徒,想让陛下的权利不再至高?无上。
琇莹静默听完,忽的大笑,他揽住李斯的肩,眼睛亮的发烫。
“通古,你?真的很了解阿兄,他也?与我说?,有时候,头悬利剑才会?让人更加清醒。”
李斯怔住,满腔的喜悦充斥胸膛,自?己?效忠的君王一直知他。
他望向?琇莹,恍惚回到多年前的楚地,少年一笑,明澈动人。
他也?笑了,拱手?相?拜,“那便谢陛下谬赞,也?谢公子直言相?告了。”
琇莹回礼,他的眼睛也?望向?远处,风吹起他的额发,他似在观望大秦,他在观望未来的大秦。
“通古,在我心中,你?的法亦是万般皆好。你?凝聚权力,让阿兄至高?无上,让天下稳固,法律清明。你?让大秦变得锋利,只?有阿兄可以掌握。”
他偏过头,眼中带着轻笑和?一点化不开的愁绪。
“那么通古,你?可以告诉我如果大秦失去我阿兄这个强权的王,该如何往下走吗?”
我忘了放纵让人觉得我大秦软弱,你?忘了权力这把剑有可能会?握在不属于他的人手?上,向?外的锋利全化作对内的血刀。天下大权集于一身,天下之间至贵至尊,大秦的下一代可以接住吗?
而我一力温和?之策,是想要大秦失去我,失去你?,甚至失去阿兄都可以好好活着。
大秦应是一个健全的国家?,不能依赖一个人而存在。
即使那个人是我最爱的阿兄。
“我们有了学宫,教育他们这些?吏忠诚不二,所以要定一套系统的官吏体系,若是可以帝王可以稳定局面那就是利器与工具,若不是,那也?可以保证哪怕大秦失了皇帝也?可以勉强运转。
“你?现?在一焚书,我所做的一切都毁了。”
他轻飘飘的话语让李斯的眼睛瞪大了一瞬,而后尽力让自?己?归于平静。
李斯下意识的反驳,“大秦属于陛下,陛下可以寻长生,那些?彭祖之类的不都长寿吗?陛下也?可以。”
太过苍白了,他李斯什么时候说?出过这种无力的话,将希望寄托在求仙问神之上。
他忘了,他忘了陛下是个人,他也?会?老?去。
大秦的太阳怎么会?殒落!可他是人。
他忘了,所有人都忘了,陛下的强大让人忽略他是一个人,他是意志,是照亮前路的神,没有人会?想过他倒下。
他无法想象陛下会?离开,陛下怎么可能会?离开大秦?
可若是未来掌握权力的人不再是陛下,政局一动荡,那现?在焚书就是给大秦挖火坑,他们现?在要怀柔,要天下人承认他们是正统。大肆搜书焚书就全完了。
李斯的脸白了,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但他依旧冷静理智。
“十?年,二十?年,时间会?带走一切记忆,公子莫要危言耸听,我陛下万年无期!儒家?必收抬不可。”
他此话一出,琇莹忽然福至心灵,统一思想是目的,顺便收拾一下儒家?也?未尝不可。
他笑开了颜,露出了小酒窝,“我就是觉得焚书不好,你?的挟书律①不好,我的放任也?不好,我也?没有说?我不同意去集书啊。”
感情他俩鸡同鸭讲了半天,若是被人知道会?笑死吧!
琇莹感嘅着,不由高?了个语调。
“丞相?大人,小子刚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望你?参详一二。”
他凤目眨巴了一下,笑意盈盈,“绝不是为儒家?求情,也?不想跟你?和?阿兄唱反调,我巴不得这群贱儒早滚呢!”
“丞相?,你?觉得我等在学院东面再建一座收书的地方,还要在前面置碑。我等广开献书之路,凡献书者不光有金与白玉仙,还可与其书共留名?于碑。我会?在旁侧置写书之官,专门收录书籍。”
他能想到,李斯也?能想到。
他沉吟片刻,这个方法确实是他们目前最好的方法了,公子的计策可行。
“只?是后面统一思想呢?书收回来了,公子接下来要如何做?”
琇莹摸了摸鼻子,也?不活灵活现?了,他还没想好呢,只?是一个雏形。
“通古,我是打算建个出版社,把这些?书归整了,我们查过了,删改后再发到市面上,我们也?可以按我们所想添点我们的想法,就像编学宫的书一样,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李斯点了点头,加以补充道,“公子还是太放纵了。我可以不与陛下议挟书律,但凡是通行的书必要有我们的标识,若无便族之。”
我允许你?自?己?藏书,但是你?不要流传在市面上。
书到手?了,官方只?准流动的版本长此以往就能成为正确的版本,从而取代那些?私人版本。至于官方版怎么改,怎么解释,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事了。
琇莹抚掌大赞,双方牵引,竟引水入渠,水到渠成。
李斯现?在越看琇莹越满意,眼边荡开笑纹,抚着长须,跟只?老?狐狸一样。
“我子由过段时间将回咸阳述职,公子可愿过府小聚,我家?中小女年岁尚小,玉雪可爱的紧,但打幼时仰慕公子风华仰慕的紧,时常痴缠着我想见一见公子。”
他又适当地赔理,“冒然开口,公子还请体谅李某为父之心。”
如果对面不是琇莹,估计就早答应了。
琇莹默默看了他一眼,怪不得阿兄前段时间旁击侧敲地催他和?大恬,原来是你?这老?小子天天儿女不离口啊!
如果哀怨有实质那他这一眼的怨气凝聚了他和?大恬这么多年的血泪。
整个大秦“高?龄未婚”的就他和?大恬两个,自?从一米五之后①,他俩年年就因未婚按秦法交罚金,有时候大恬的俸禄都不够交罚金的。
他还好,虽然平时只?有他阿兄管他,自?从上次说?开了之后,阿兄就随他浪了。
大恬那才惨,自?从蒙毅的第二个孩子都会?跑了之后,不光他阿父阿母阿弟一家?老?小催,还有爱惜自?己?的大将军的阿兄催,被催得天天都不敢看信,也?就只?能躲在军队里不回家?,偶尔写信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琇莹抱怨一二。
你?个老?小子有儿有女能不能不要到处宣扬,无形之中给他和?大恬带来多大的痛苦啊!
他那一眼太哀怨看得李斯那厚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问琇莹,“公子意下如何。”
琇莹,琇莹自?然是拒了,他有点宅,不想增加社交。除了跟着阿兄,他在咸阳从不独自?入高?官之府。
“学宫并不限性别,令媛若至十?一岁了,自?可到学宫报名?,我偶尔闲了会?去代课,若是有兴趣,可以接着去上学宫。”
李斯的笑停了一瞬,似乎脸还扭曲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公子以为他的小女还是个幼子,天知道他是看上公子了,想要他过府与自?己?女儿相?看一二,万一成了,郎才女貌,亦可了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唉,他若挑明了,公子更不可能去了。
他这边哀叹公子是个不开窍的,那边琇莹见时间不早了,怕迟了,直接挟起他的胳膊,将他架了与蒙毅一路迈着小碎步,姿态优雅,不会?失礼的疾跑。
李斯被他几乎是提溜到了殿前,在他放下自?己?之后还有点恍惚,下意识随着他动作也?理了理自?己?的姿仪,就准备进去了。
他们还没迈步就听见了阿政的脚步声,三人一起转头,拱手?行礼,琇莹趁着动作擦了一下自?己?忘了擦的鼻尖汗,他动作细微,却?被阿政收入眼底。
他面无表情,看不清喜怒,和?平时一样,温声让他们起身,同他一起进去。
他没有什么不同,可琇莹仍然觉察到他周身气质有点沉重,他忽然之间摸不准阿兄的想法,儒家?现?在也?没有人来认错,不识时务,阿兄想更快的解决思想统一吗?他是不是做错了。
阿政余光瞥见他不安的眼,他向?左边微微侧脸,忽然勾起了唇角,很浅,很快收回,可琇莹却?一下子被安抚到了,他的心踏实了,也?轻勾起唇角。
阿兄知道,阿兄明白。
他们进了殿,阿政到了上首,琇莹他们也?落了座。
大家?议事,琇莹与李斯一起提了他们俩议的法子,要管,但要温柔的管,让他们以为我们放纵的管。
虽然还是个雏形,但是确定是一个虽然没有搜书焚书那样一劳永逸,但胜在温和?,不会?让刚凭借强力统一的国民产生逆反心理的好点子。
几乎众臣眼都一亮,儒家?做的事他们也?基本上知道了,也?正想办法呢,现?在公子一提,他们觉得此计好极。虽然慢点,但既不损大秦的名?声,又能不知不觉的实现?统一思想的目的。
此计确实是有琇莹公子和?丞相?共同的影子在的。带着公子一向?的放纵和?丞相?过度的隔绝。难得双方调和?,竟成这上上之策。
阿政也?轻颔首,他望向?李斯和?琇莹,“此律交予丞相?草拟,财务和?少府也?尽快算好拨款。”
李斯与琇莹一起拱手?应是。
阿政单手?支着下巴斜靠在椅背上,晨光角度刁钻地照在他半边身体上,为他披上一层暖光,轻颤的睫羽好似镀着金粉般。
湮于黑暗,他是光和?王。⑤
没人敢直视他,没有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因为淳于越进来了,他一进来便高?举一卷《尚书》伏跪在地,“臣代儒家?前来献书,陛下万年无期。”
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到淳于越的身上,琇莹却?突然扭了头望向?高?座之上的阿政。
阿兄,放过儒家?了。
这场闹剧由儒家?之首承诺愿向?学宫献出所有书卷结束了,因为最顽固的儒家?开了献书的头,李斯的法家?紧随其后,其他家?生怕法儒两家?在此事专美于前,也?纷纷献书。
大秦的第一个藏书阁于半个月建成,琇莹亲自?到场去揭了前面的巨碑,上面是李斯刻的颂词,下面是献书之人的名?字,报纸卖力的宣传,从政府公报到学宫那边的娱乐报全是夸赞,不少人的美名?远扬,引得家?有藏书之人也?愿意到咸阳献书。
琇莹照单全收,收完就屯到长乐候府,然后找了几百个书吏来改文,重新出版大秦思想文化版的,改完他又拉回印刷的地方,印刷一车后他又拉回藏书阁。
后来阿政直接把印刷和?改文的地方并在了一起,琇莹又添了一些?法吏负责查民间是否有未有大秦水印的书私自?流通,另外又规定民间可以流通的农书,医书等也?需要来秦地咸阳核查,如不在咸阳,可以到地方的邮局中寄书或是到郡守处核查。
藏书阁虽然叫藏书阁,但在书从一开始填充时,就公开向?民众,无论士人还是平民,都可以凭着大秦的户籍查阅书籍或是购买书籍,琇莹还开了一小角专业卖纸和?笔,后来还卖一点像是虎头鞋的小手?工品,生意还不错。
藏书阁吸引了无数人慕名?而来,带来的坏处是咸阳城最近的街道挤得要命,不少学宫的学子嗷嗷哭,原本藏书阁中只?有他们和?先生们,现?在天天都爆满,挤都挤不过去。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们学宫的商业街等他们下课时已经被人炫完了,不少店家?收摊了。
琇莹来给张苍代课,然后被王贲的儿子王离拉着衣服告状,“公子叔父,这些?店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饿死了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找扶苏公子吧,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琇莹拍了拍他的肩,指了个方向?让他往那里看,连个借口都不会?找,王家?的管事就在门口等他呢。
王离唉声叹气,打手?势让他家?管事走,他今天非要见扶苏兄长不可!
琇莹好笑,与管事说?了一声,牵着他朝前走。
这小子今年十?一岁,他爹在燕国戍边,在前段时间咸阳人不是多嘛,王夫人平常喜欢华服美饰,她就在原毛衣的模板下设计了一款新毛衣,几经转手?交给了琇莹。
琇莹大为惊艳,照着样子做了几十?件,卖得很火,供不应求。琇莹将挣的金跟王夫人分了,王夫人大受鼓舞,性子也?风风火火,直接带着自?己?的婆母和?几位喜欢设计的夫人建了个社团,主动去毛衣厂设计衣服去了。
好在王离十?一了,就被他阿母扔在学宫上了武科,平时就跟蒙毅的大儿子跟着扶苏到他府上玩,所以还是很熟,平常就唤琇莹叔父。
琇莹无奈,他就是想去宫里找扶苏。
扶苏最近上课顶撞老?师被阿兄罚了禁足,其实也?不是顶撞,那老?先生是个黄老?学派的,脾气挺好,就是挺喜欢鼓吹分封制的,扶苏不喜欢分封制,就怼了他两句,先生身体不好,差点背过去了。
当天扶苏被阿政打了手?板,被琇莹带着给那老?先生道歉,那老?先生看了扶苏被打得肿得跟猪蹄的手?,也?是心疼得不行,身体没好就上书说?了扶苏一大通好话,琇莹也?跟着求情,可都没用。
阿政觉得琇莹慈父败儿,在气头上特地下令不让他去看扶苏。
那他不去,让阿离去,就不算慈父败儿。
“阿离到那里跟苏苏一起吃个糕点,玩弓箭,还可以一起读书,好不好?”
王离点头,到了章台宫门口就蹦下车,跟着琇莹一起来了扶苏宫门口。
扶苏被迫闭门读书,阴嫚和?高?几个孩子进不去,在这里唤他,“大兄,大兄!”
扶苏在宫里没说?话,只?听得宫中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一群孩子见了琇莹都围了上来,连刚会?跑的都在这里,有的眼通红,有的眼泪还没擦。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扶苏的惨样,“王叔,王叔,大兄手?青了。”
“肿了包,碰碰就疼!”
琇莹心都碎了,他站在那里想见见扶苏。
但门前杵着的两个侍卫,见了琇莹就无奈的伸手?,不让他进去。
“公子请回。”
陛下特地嘱咐不让扶苏公子见琇莹公子。
琇莹不想让他们为难,只?好走。
“王叔。”
在刚转身时就听见扶苏的声音,他一转身就两手?包得跟粽子一样,身后侍人拉着一堆吃的玩的的扶苏。
琇莹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快步上前,隔着人数落他,“一天天的,忍不住脾气,先生年纪大了,你?有不满的应该平心静气的说?,你?自?己?与我说?阿兄打你?是不是应该!”
他一边骂扶苏,一边抹眼泪。
“阿兄很快就放你?出去了。”
扶苏没哭,他蹲下身子,从中间钻了出来,两个侍卫偏头当作没看到,扶苏上前抱着琇莹的腰,“王叔不要再为我求情了。”
他想清楚了,父皇打他不是因为老?师被他气到,而是他的处理方式不对,他该打。
琇莹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知道他阿兄那个在甘泉宫的晚上抱着他的心情,真是心酸又苦闷。
扶苏退开了他的怀抱,向?他施了一礼后,就又钻了回去。
琇莹嘱咐了几个孩子几句便去找阿政。
他事挺多,但还是准备去跟他阿兄认个错,他阿兄让他不去看扶苏,他还是去了。
慈父败儿,他认了。
然后他就吃了个闭门羹。
他说?实话,他这辈子二十?六年就没被他阿兄给闭门过,他一时接受不了,趴在门上一边往里面探,一边喊,“阿兄,我,让我进去好不好?”
门终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侍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复述阿政的话,“公子,陛下说?,慈父多败儿是错的,慈父多逆子。扶苏才被关了半个月,你?就哭嚷着求情了□□次。朕不想着长生不老?,但也?不想被气得折寿。”
琇(又喜获逆子称号)莹一时眼泪汪汪,他坐在阶前,让侍人给阿政回话。
“你?跟阿兄说?,阿兄消气,两个逆子都知错了,一个想进去,一个想出来。”
侍人应了一声,立马进去回话,然后他回来复述,“陛下说?,进去的就出去,出去的就进去。”
琇莹叹了口气,一步一回头,故意把脚步踏得响亮。
“阿兄,我走了啊,我事多,七八天都不一定能见到了啊!”
殿里侍立的宫人都露出了笑纹,阿政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但还是不理他。
琇莹又踏出去一步,喊道,“阿兄,我都快回了啊,你?真不想见见你?可爱可怜的幼弟吗?”
阿政不理他,琇莹只?好往前走,他又踏了一步,然后扭身朝前走,他故意走得很快,来回走了两趟,“阿兄我错了,实在是无颜见你?!”
阿政轻哼一声,侍人又传了话,“陛下说?,公子若喜欢转,可以去上林苑。”
琇莹心碎太平洋,决定自?己?推门。
门很轻,他一推,侍人就给他开了门,好像他阿兄就是在等他推门。
“终于开窍了。”
永远不会?不让你?进来,你?一定要踏一步,打开我的门。
阿政笑起来,琇莹也?笑起来。
他答应了。
阿兄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在规避风险,他坚信有了这一回,琇莹无论如何都会?见到他。
“行了,淳于越递折子要回齐,让张苍回去当儒家?领头人吧!”
阿政敛了笑,面无表情,让他回去。
生气还是生气,逆子!
琇莹无奈的看着阿政,“苍制不住那些?人吧,换个人呗!”
淳于越那个老?狐狸都干不来,因为献书被那些?鲁儒骂得要死,他可不想让苍去。
阿政瞥了他一眼,“你?不能管他一辈子,他想去就让他去,朕给他配了把刀跟他一起去。”
琇莹知道刀是那个孙叔通,他更不放心了。
阿政又看了他一眼,“你?要干什么,朕也?没拦过你?。”
琇莹一脸无奈,应了下来。
“呜呜呜,阿兄,错了,晚上还约饭不?”
阿政直接挥手?让他走,琇莹没看到阿政看着他背影含笑的双眼,他心碎太平洋。
阿兄还在生气,连饭都不吃了,第一次被阿兄嫌弃,真的太难过了。
但被阿兄嫌弃了,还得干活。大秦公子,决不能被一时的情绪影响。
负责监工道路修建的蒙毅昨天上报了道路修建的现?状,他也?拿了一份,了解了一下情况,四境的路除了匈奴那边难修以外,其他的主要支道已修得七七八八。
新的银行伴着路已经扎根在韩魏楚地,大秦以前的旧邮递点也?已经投入使用,开始接一些?家?书,当然也?只?是摆着,秦人压根不怎么用,毕竟不富,有那些?钱不如打二两肉。所以他改了一批做了驿馆。
楚地和?韩魏都城的学宫已经如愿向?四周郡县扩散,因为学士已经阿兄被征召,齐地披着稷下学宫皮的咸阳学宫也?已经办起来了。
秦商早已在他的调动之下闻肉而动,侵吞了齐国绸缎等生意。
至于盐铁煤矿等的重要物资,他正在要人将这些?资产进行统计,收进国库。
尤其是齐国鼎盛的盐业,齐地盛产海盐,当然并非是蒸馏海水,而是依靠它丰富的因海而生、含盐浓度比正常海水高?四五倍的卤水。齐地大多盐产自?位于济水流入大海口的渠展,渠展所产的盐叫做“渠展之盐”,产量惊人,一年可产三万六千钟,可以换得一万一千多金。③
所以他最是重视,盐属必备品,在有些?缺盐之地价比黄金,他私心想改善民生,把盐量提高?,打下盐价。所以不光是原本的官营,他饥不择食到就连私营的专产黑盐的小盐厂他都吞了。
他又从官方调了几千架鼓风机提高?产盐的效率,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设计开辟了几条到秦的道路方便盐的运输。
这些?盐制好直接被运往一些?盐产量稀少的地方,第一批盐到了楚国,很快打下了当地盐价,就比齐国的盐价稍高?一些?,虽然还是含着盐税,但比以往便宜多了。
他主张统交的一税制也?理出了个大概,大概就是不用改,他给商人再加点税就完了。
秦国原本的税法已经很完善了,又经过他和?李斯等人的修改更是将其简化,规定农只?收田租税,户赋税,以及按照自?己?情况交的税种,例如关市之征、山泽之税,学宫的吏到各方后也?照着旨意,或是偏远地区靠着公报收税。
加上路修得快,阿政对秦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些?地方会?有灾,他会?直接下令减税,邯郸郡就曾因震将原本的十?税抽一降到了十?四税抽一。③
他对民力的使用几乎是每位开国之君的模板,得益于完善详尽具体的户籍制度,阿政,可以直接是通过这些?分配哪里可以征发多少民力、哪里可以多征粮食、哪里需要休养生息。
他几近完美的掌控着这个偌大的帝国,如每个精益求精的修复师一样填补着由于分裂过久来产生的裂缝。
秦对于行商坐贾亦有法,且行商环境比较宽松。商人需交诸如关税、市租、酒税等商业税,盐铁税和?以私营手?工业为征课对象的工税等。④
这些?看似多,实际上对比那些?个秦商这些?年捞得简直是九牛一毛,他们现?在有琇莹约束不敢模仿他们的前辈吕不韦那样奇货可居,可不代表没有心思,人一旦有了钱,便妄图沾染权力。
琇莹与他们交往久了,自?然清楚他们手?里有多少钱,所以提了给商人加一成的商税的提案,然后着手?挑选部分大商去给他开辟丝绸之路。
他这边做完之后,怕被骂,没像以前一样直接拿提案就去找阿政,他递了加商税和?盐税的提案,又附了一张道歉的条子。
阿政看到就冷哼一声,将条子退了,不接受条子。但提案还是很快批了,事情便定了下来。
看到琇莹下面劝他不要收兵建金人,因为金人没用,除了摆着那杵着基本上没用的谏言时,手?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旧火叠着新火。
阿政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泰阿剑,支额让人唤在财务部办公的琇莹过来。
那边的琇莹接了阿政退回的条子,笑起来。
他数着数,“三百,二百九十?九。”
果然到零时,阿政的侍人准时到他身边,把他请走。
琇莹见侍人过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乖乖的跟着出去了。
他确实是实话实说?,真情实感,才不是想见阿兄,故意贬低了一下金人。
他那么善良,怎么可能?
第124章 长点心
“琇莹大了?, 学会故意?气朕,你难道不知道朕为何收天下之兵建金人!”
刚一进来,阿政就让殿中侍人退下了, 然后?把琇莹的折子扔给他,然后?反问他。
琇莹乖觉的跪下,捡了?折子, 甚是温顺, “所以我没反对收兵, 刀剑入库, 马放南山。天下大定,万世永安。”
要坐稳天下、江山永固,首先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应该收缴和销毁流散在?民间?的各种兵器。阿兄收兵器, 完全是出于政治上安定的考虑。
春秋时鲁国的季武子曾经“以所得于齐之兵, 作林钟,而铭鲁功焉”。阿兄收天下之兵只?是做得更?为彻底罢了?。
阿政轻颔首, 面色缓和,让他先起来,还好,琇莹的路还没走歪。
琇莹起来了?,然后?会心一问, “阿兄铸的金人那玩意?儿每一个至少重达一千石, 得有五丈高吧,放置在?宫廷之中, 杵在?各个宫殿前, 真的晚上出门不会吓到吗?”
铸编钟他可以理解, 阿兄喜乐,加上编钟是文治安定的象征, 可为什么要在?宫中摆十二个大金人,他真的不理解,这玩意?儿除了?半夜吓人能干嘛?
那些铜铸农具,铸币,做点灯什么的不都行吗?
阿政支额无奈,会心一击扎进心里了?。
他能说他是发现?兵器越来越多?,装不下了?,想着都给它糊上算了?,建金人分明?是听?了?临洮现?巨人的流言突发奇想罢了?,确实是造得跟鬼一样,糙得连个脸都没有,除了?大,连个好处都没有。
那金人就?是个备用库,以后?国家没钱了?,实在?是需要了?就?融一个,反正在?自家宫里,别人也不知道。
琇莹见他一支额,原本只?是猜想,现?在?是确定了?,他就?开始咧开嘴笑。
他就?知道,他阿兄收兵是正常的,建金人纯是没想法,结果朝中人都以为他是夸耀武功,殊不知主要目的是为后?代建储备金,太好笑了?,阿兄真会过?啊!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反应过?来后?,直接咽了?一口刀子。
阿兄那个你留的钱丢了?,咱的崽子们一个都没留下,钱也有可能被项羽那小崽种给烧成铜汁了?,我们好苦的命啊!
他想想觉得心酸,阿政也从他眼中看到了?悲伤,他难得惊疑不定地开口,“琇莹,朕的金人被偷了??扶苏他们任由宫中失窃吗?”
他像一个在?外打拼多?年,结果一转头自已?家被偷了?的,然后?不愿意?接受现?实疯狂否定和找补的事业狂,琇莹不忍心他难过?,于是含糊其辞,“就?是后?面大秦不行了?,就?失传了?。”
阿政眼中不可置信各个情绪闪过?,他的大秦不行了?!
他直接起身踱了?两步,然后?很快又踱了?两步,明?明?有许多?话可以问,他却凝望着琇莹的眼睛只?问了?一句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外族人偷的?”
是匈奴人打到咸阳了?吗?大秦的边关如何??
他没有问的明?白,可琇莹清楚。
在?他心中,捍卫山河,不被外族入侵是大秦的义务。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执念是大秦万世,可琇莹跟着他太久了?,他总是从那执念下品出些真实心迹。
他不担心大秦消亡,朝廷消亡兴衰本就?是自然之事,商代夏,周灭商,他扫六合,皆是自然,人心所向,水到渠成。
他盼大秦千秋万代,可他也知道世上不可能有永恒的王朝。
他以战止战,费尽心力平定乱世,想让天下永无战事,百姓安乐生存在?这乐土之上。
所以他只?担忧外族入侵,中原不复,担心大秦不存,天下重燃战火,重归乱世。
琇莹抬起脸,回望他,他这次没有含糊,坚定的摇头,用他平生最坚定的语气回答他。
“因为你的驻军,外族一直在?外,中原一直统一,统一的意?志留于血脉,秦人记得你,一直记得你。”
这一刻不是琇莹对阿兄的日常对话,而是两千多?年的后?人借他之口来表达对这位捍卫国土,将统一刻进中华民族DNA里的君王的崇高敬意?和再走心不过?的感谢。
阿政忽然笑起来,他不再踱步,玄衣宽袖展开,上勾着金线的乘云纹,高高的通天冠下帝王依旧鸦青发,长鬓如云,乌沉眼,美?姿仪。
“那就?不过?是失了?祖辈的余荫罢了?,何?必介怀,你也莫心疼钱了?。”
琇莹无言良久,低垂眼睫,任泪滑过?面颊。
越相?连,越了?解,越心疼,越不愿明?言。
他阿兄一直都没变。
万乘之君,肩担众生。
可人心难测,轻道易变,差一点你的努力都化为青烟了?。
阿政看他豆大的眼泪不住的往外冒,以为他心疼钱心疼哭了?,还反过?来安慰他。
“你莫哭了?,不要为没发生的事伤怀。”
琇莹又是一大坨眼泪,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多?年努力和时光都错付了?,还要倒贴钱,名?声还要被黑。
嗷嗷嗷,咱们太惨了?。
“阿兄,咱长点心吧,要不然钱都带进皇陵里吧,你传给谁就?告诉他一条道,让他到皇陵里来取吧!”
就?算大秦亡了?,他们也不能用咱的钱,起码显得不太冤大头。
阿政额上的青筋蹦了?两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拨剑。
深呼吸,琇莹是为你好。
深呼吸个鬼,逆子,谁盼着自家继承人天天掘自己的墓,往外偷钱的!
他手上的泰阿剑终于出鞘,拿着剑就?要教育递子。
跟以前不同的大概就?是逆子这次没逃,他看着剑,想到他哥死后?,这把伴在?身侧多?年的爱剑也要归别人了?,一把扑在?他腿边,用袖子糊在?脸上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嗷嗷哭,“这也带走吧!你喜欢的,我都给你定个单子打包好。”
这是咒他死吗!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都是逆子!
那边扶苏是个犟种,现?在?还不认错,这边二十六了?抱着他大腿哭天抢地。
阿政气得冷笑,太阳穴突突地疼,但到底还是怕伤到他,把剑收了?起来。
“别嚎了?,这样像什么样子!”
“未来也不一定会被偷的。别杞人忧天。”
他拍了?拍琇莹的脑袋,无奈退了?一步。
“带进皇陵里不可能,朕尽量让金人建小点,剩下的金融成小的物件吧,融些灯盏香炉等赐给众臣,农具也铸些赐于各郡分发,你也拿一些去铸币和量具吧。”
琇莹不死心,他吸吸鼻子,拽着他哥的衣角,“求你了?,阿兄,带进去吧,让他们以后?自己来掏吧!”
阿政瞥了?一眼他,低头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脑子坏了?吗?琇莹,以你我的性子,是能容忍都安息了?,三天两头还要被自家后?辈开墓的样子吗?朕看着那些没出息的,怕不得直接能气晕过?去。”
琇莹想反驳没事,气气更?健康,不当冤种就?行,但是他看见他阿兄的威胁眼神,把这话咽了?下去。
“好吧!我尽快多?鼓励民生,争取有生之年把这些金人给融了?!带不走就?都花了?。”
我阿兄的钱我一定在?我俩有生之年花完,绝不给旁人给烧了?的机会!
阿政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气得面目扭曲,他幼弟是不是管钱管疯了?,他拎着这个崽子的领子,想给他扔出门。
“滚!”
琇莹惊讶了?,咦,他阿兄刚才是骂他了?吗?不是深沉表情,也没那么多?的哑语,就?很坦露心思,你给老子滚!
他顿时面带喜意?,坐在?地上,笑眯了?眼睛,“阿兄刚是你让我滚不,你第一次这样直白骂我耶!”
他还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样吗?”
阿政又一次深呼吸,他蹲下了?身子,捏着琇莹的耳朵,手上力道很轻,嘴里却是劈头盖脸地吐出忍了?很久的话。
“你能不能给朕正常点!现?在?被骂你就?高兴了?,有病就?去找快回来的青邑,别烦朕!”
琇莹笑出了?母鸡叫,他一个打挺坐起了?身子,和阿政对视。
“就?烦就?烦。”
他一把抱着阿政的脖颈,念叨着,“不能怪我太烦人,只?是你给的自由过?了?火,让我更?难过?。”
阿政今天的无语比平常一年还多?,他就?不应该态度软化,直接让秦琇莹过?来。
他直接捏着琇莹的后?颈皮,给琇莹托起来,支着两个胳膊,架了?出去。
琇莹早就?反应过?来,全程没有反抗,笑得开朗。
你瞧,你生气直接骂我,觉得我烦给我扔出去,我都真的高兴。
阿兄,你我最亲密,你可以向我展示所有的坏情绪,我不会觉得累赘。
“我今天真开心。”
他看着落下的夕阳出声,阿政也露出了?笑,两人一起笑,引得不敢直视陛下的侍人在?只?敢偷晒夕阳下落下的剪影,很亲昵,像大树和他密不可分的枝干。
琇莹成功靠着撒泼赢得了?阿政的原谅,虽然过?程和他料想中趴叽下跪高呼不敢了?的方式不同,但殊途同归,起码阿兄不生气了?。
嗯,计划通。
青邑一直在?琇莹的保护下以神女的名?义在?外行医,从来没有露过?过?真面。
其实她来不来这个册封的典礼都无所谓的,可她担心出批漏,还是来了?。
她于几天前驭马回了?咸阳,她不愿回家,现?在?在?学宫教医,有时候就?跟几个闺中密友一起去藏书阁,或是在?学宫的商业街搭个摊子免费给来往的人看病。
这天,她跟以前一样去藏书阁,在?半途遇到了?一群女孩子,大约十几个,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十一岁,结伴行来。
为首的却是才八九岁,她定睛一看,赫然是大公主阴嫚,她脸色不好,头发也有点乱,穿着普通的毛衣,手中夹着本书,这一群女儿家有的是她见过?的高官之女,有的只?是拼命要在?学宫中读书的平民女子。
她和身后?的友人们,眼睛一亮,上前与这群孩子碰面,那一群人也轻笑着与她们问好。
阴嫚问好后?努力维持端庄,与她们说话,可还遮不了?软乎乎的小脸上的一脸丧气,她身后?的所有小孩都是一脸难受。
青邑一边给她理了?理头发,一边询问她们怎么了?,阴嫚扁扁嘴没吱声,倒是她身边的李斯的小女儿接起了?话,也有点丧气,声音蔫蔫的。
“公子办了?一个识字班,每天正规教认字的,我们去教认字,可全是男儿。我们就?想多?几个女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克制哭腔,“可都把嘴皮子都说破了?,还是没有几个人同意?让自家女儿来上我们的识字班,姐姐们。”
她还没说完,阴嫚本就?露出了?水光的漂亮凤眼就?开始落泪,“王叔说要全咸阳的小孩子都来一起识字,女孩子难道不是孩子吗?”
她这一问,所有人都难受了?,青邑叹了?口气,她也难过?,她知道琇莹公子想在?学宫附近办一个小学宫,让学宫弟子不忙的时候,就?每天教教他们认字。
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正准备想办法呢,就?看见了?李斯小女儿抹泪,她手上全是擦伤,渗出了?点血痕,青邑把她的手掌摊开,一边擦药一边询问她们,“手怎么伤了?,你们都受伤了?吗?谁伤了?你们!”
阴嫚看着自己也有点红的手掌,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因为我她们才受伤的,我要去找王叔,王叔能打老虎。一定把那个坏人给打扁。”
李斯的小女儿见阴嫚哭和身后?的女孩子一起气得发抖,“跟公主没有关系,是那个臭老头的错,我们正准备找人,去再打一架。”
她们七嘴八舌说着事情,青邑也才了?解了?。
原是本来有一位黄老家的小女祖父已?经答应好了?来读书,可有一个老头过?府,见到她们就?奚落她们身为女子,出来读书简直伤风败俗,丢了?父辈的脸。阴嫚气不过?去推了?他,被他的弟子们拦住了?,到底年龄小,跌了?一跤,她们气不过?,就?跟人家打了?架。
青邑也气得浑身抖,她身后?一个武将家的女儿骂了?一句脏话,“艹,欺负我大秦女儿,他才伤风败俗,他个为老不尊的贱竖,姐妹们,走,带上人,拿上刀剑,找他去。”
青邑也冷哼一声,“姐姐带你们去找他去,他才丢了?他全家的脸,我们凭本事出来读书,关他个老匹夫什么事!”
阴嫚点头,握着拳头,和李斯的小女儿一起跳上已?经等着她的马车,“我去告状,不能就?这么算了?!”
琇莹正跟他阿兄和一些重臣说着他早前抽的那一批商人和蒙恬派一支会画地图路线的军官已?经离开了?东胡,继续往西走了?,他打算再派一批商人开辟一下商道,跟他们友好地做点生意?,顺带着方便?以后?大军压境。
群臣闻言都乐呵呵的,阿政也轻颔首表示可行,琇莹点了?头,准备下朝去做。
他们接着议事,一天八百件事只?有那么几件是需要这群人去集思广益的。
今天的大事是征百越的准备。
“百越”其实就?是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一带古越部族的泛称,又称古越族或越族,就?因为这些古越部族众多?,故谓之为“百越”。百越有很多?分支,包括吴越、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等众多?越族支系 ,比较大的分支有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越族支系。②
说个能有概念的,百越大概就?是个涵盖江苏南部、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长达七八千里的半月圈。
但是这地方现?在?跟未来的繁华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到唐宋时期,这里也是蛮荒不毛之地,并成为惩罚违法犯罪的人的流放之地,更?别说现?在?了?,那地方全是山地丘陵和稠密的森林,还有乱七八糟的河道,尤其是岭南,闷热多?雨,气候潮湿,烟瘴之气盛行,秦兵根本没法适应。
但这地方有象牙、玳瑁、翠毛、犀角、玉桂和香木等奢侈品,等那边往西边的路通了?之后?得多?赚钱啊,肯定比他现?在?跟那群人搞贸易挣得多?,琇莹垂涎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阿政也是垂涎许久,毕竟对于中原大一统王朝形成实质威胁的,是南蛮和匈奴。
匈奴不必说,他们利用自己“来如飞鸟、去如绝弦”的骑射优势,屡屡骚扰赵国、燕国、秦国的北方边境,上演了?最初的“打草谷”。
现?在?被灭了?,基本上被灭了?族,现?在?是大秦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蒙恬守在?那里,阿政是想等琇莹的商队探完路,一次性辗一遍,不服的打死吞了?,服的就?当大秦的番属朝贡。为此他连长城都没搭。
大秦二十八岁就?统一天下的始皇帝相?当狂妄的表示,反正以后?都是孙子,有什么好防的,敢来就?是找死。
北边不着急,阿政自然会将目光投向南方。
毕竟上次王翦灭楚,越人没少打琇莹粮草的主意?,虽然被反揍个屁滚尿流了?,可越人并不服气在?陛下心里挂了?号,所以灭亡楚国后?,王翦大军并没有撤回,而是继续进攻百越,直接吞了?一块地。
现?在?更?是为了?消除这个妨碍统治的不安定因子,自然要把他们打服,打怕不可!
王翦和蒙武老将军也都在?,大家一同看地图,阿政先开口,指了?地图五处地方,“分兵五路,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尉缭点头,“善。”
王翦在?心中推演着战况,手中也指向那几处,“不出一年,便?可平定东瓯和闽越。”
琇莹听?不懂,他对他阿兄指的地方也不在?意?,他跟李斯王绾他们就?负责后?勤,讨论要征多?少粮,后?来他忽然想到了?他阿兄对百越打了?二战,那就?是说第一次失败了?。
他翻教科书,书上就?一句话,“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南灭百越。”
琇莹摔书,瞪着那个大秦密探送来的地图,良久才弱弱地问阿政,“这些人不会干不过?就?打游击吧!这早上还有雾掩护,夜袭时间?会比以往长很多?吧!”
他打破了?百越好征伐的主观印象,让众人因扫平六合而骄傲的心沉静了?片刻,开始重新审视百越。
阿政无言,看向地图。
王翦不愧是大将军,秒懂。
“如果百越依地势死命拖着,那秦军此战不妙。”
阿政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秦习惯大规模作战,依兵戈之利在?平原驰骋,可这地方山高岭峻,鸟道微通,不能行车,挤在?山道估计就?成了?活筛子。”
李斯也是担忧起来,“如果深入,粮草估模着供应不上。”
琇莹也是看图,建路和水利他熟啊,“岭南地区水系丰富,因地制宜,修水渠最好。我们先在?在?兴安境内湘江与漓江之间?修建一条人工运河,岭南便?通了?,到时粮草从水路发过?去。”
阿政见他勾画,点头,让人唤郑国过?来。
王翦也适时的道,“急攻冒进不妥,应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臣建议照以往攻灭六国的方式来。”
每占领一地便?迁徙大量移民和商贾留驻,稳定后?方。
“那现?在?是如何?在?百越未打下之前让百越人不反抗修水渠之事。”
阿政一锤定音,众人静默,很明?显百越人不反抗是痴人说梦。
琇莹想着,用平常的方法,“派人和谈,共同促进双方贸易,修建水渠。”
阿政笑起来,李斯为他解惑,“公子那还不如强攻呢,百越沟壑崎岖,稀少的人口被隔绝在?一个个山岭,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我们跟他们和谈完恐怕会修十个水渠了?!”
琇莹脸红了?一下,“思虑不周。”
阿政沉吟片刻,与王翦几乎同时开口,“一边打,一边修水利。”
琇莹和李斯也是几乎同步摇头,“天下未定,今年又有几地逢灾,国内还有路和学宫要修建,打仗与水利的修建耗资太重,国府虽可勉力承受,但若有下个灾年,或是左右支绌。”
阿政皱起了?眉,琇莹也是无奈,“陛下不若等个三四年,抗倒伏的冬麦已?经播种在?全境,想来那时更?有底气。”
阿政轻颔首,“这次拉众卿过?来不过?是议,离征伐还早。”
众人应是,李斯说起统一度量衡,帝国上下采用统一的计量标准,统一车辆轨距,即车同轨,统一文字的准备情况。
为了?规范吏办事,中央政府向各郡县颁发统一制作的标准量器已?经发过?了?,并在?上面刻上皇帝的诏书全文。上次写法时也加以规定,凡是度量不准,比如短斤少两,或者吏办事大斗进、小斗出的全部依法严办。
至于车同轨,虽然现?有水泥路,很平坦,但为了?方便?造车者像秦的弓箭一样可以快速造完相?应零件进行组装的流水线工作,还是很重要的。
这两项有益民生,学宫和琇莹的报纸从一年前就?在?宣传,现?在?咸阳城中长了?两颗牙的小孩估模着都知道统一度量衡和车同轨,大大的好事。
最关键的是干了?四五年的书同文,虽然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国文字渐渐分离,同字不同意?,同意?不同字的情形多?有存在?,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稳步进行。统一之后?,李斯就?牵头,以大篆为基础,删略繁者,取其合体,作为小篆。
李斯作《仓颉篇》七章,琇莹作《致志篇》六章,胡毋敬作《博学篇》七章,作为官定的标准字书,又加上琇莹的拼音书颁布于世,一面供教授学童,一面供民众查阅。
现?在?学宫和藏书阁中的所有书都是小篆,凡是一切正经官方的文件全是小篆。
可这些不是让大秦人摆脱文盲的最大原因,最大原因是雄雄燃烧的八卦之魂。
因为报纸有一个娱乐版面,学宫的学生自已?还组了?一个学宫娱乐报,专门讲八卦,导致大秦百姓有时候为了?看达官贵人们的密事已?经无意?识的学了?小篆。现?在?官方娱乐报一出,大秦人真的学得很认真。
琇莹就?是娱乐报每五期必上一次的风云人物,因为在?咸阳人气第一的陛下不能登报,就?可劲儿薅咸阳婆姨们的白月光,咸阳第二的琇莹尤其是公子的感情问题,比如探密公子的初恋啊这种,一经发售,供不应求。
作为舆论的主人公,琇莹觉得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导致全天下的文盲都减少了?,真是太好了?。就?是如果每次出门,婆姨们不要见到他就?会抹眼泪喊“我苦命的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就?更?好了?。
他真的只?是洁身自好,跟什么齐国公主,赵国公主没关系啊,姨姨们!
一些老先生学得稍慢,现?在?教书还用的大篆,但已?经在?改了?,据说法家那群老头为了?跟自家婆姨能有话说,不惜组了?团研究琇莹的八卦。
琇莹现?在?只?要一看娱乐报纸,就?想给主编的小吏打出去,竟然还有一个天才编排他的绯闻,编出了?长篇巨著《我与秦公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以前每期必上娱乐版面,现?在?必上娱乐报。
就?连阿政也每期必看,他不光是自己看,还跟琇莹晚上批完奏折一起在?床上看,有时候还给作者挑毛病,让他重新改,励志把他幼弟改成完美?无缺的言情男主。
琇莹不想看,世界独自奚落他,扶苏这小崽啥时候能挤掉他成为第二啊!
他含泪挣下一大波钱,这哪里是小钱钱,这是他的名?誉损失费。
事实证明?,他挣少了?,因为他的名?誉损失了?近两千年,要不是自己的手札出土,估计现?在?仍有人认为他是花心公子。
不过?他的手札直接让他从正常领域换到了?骨科领域,人设也从风流潇洒的人间?贵公子变成了?纯情兄控,他要是爬起来看到这些估计能一边羞得咬破小手绢,一边邀请他阿兄一起品鉴,报复一下他阿兄当年的恶行。
这都扯远了?,现?在?他就?是在?议事结束后?,跟他阿兄一起吃点心。
然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小团子含着泪眼跑了?进来,红着像兔子一样的眼扑进他怀里。
“父皇,王叔,有人欺负嫚嫚!”
琇莹点心都被撞碎了?,可见阴嫚的委屈。
琇莹听?她哭,心跟着点心一起碎了?,“不哭不哭,嫚嫚,谁欺负你了?,跟王叔说。”
第125章 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琇莹轻声哄着阴嫚, 给小孩抱在膝上擦眼泪,“乖孩子,不哭了?, 我被你哭得也想哭了。”
阴嫚闻言哇的?一声又哭了?,她边擦眼泪哽咽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委屈。
“坏老头说姐姐们丢人,会跟她们父亲说不要她们了?, 都?是因为我推他的时候跌倒了?, 姐姐们才打架了?, 不怪她们, 王叔,姐姐们不能不回家的!”
阿政起身从他的怀里接过了阴嫚,给她理?了?理?头发。
阴嫚天性纯质, 又是他?的?头生女, 是掌中珠,颇得娇宠, 但打小娇贵却不娇纵,沉稳体贴,关心弟妹,他?平日便?是多有怜爱。
这是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他?心里更是不舒服。
“告诉父皇, 坏老头是谁?”
阴嫚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白?胡子。
琇莹却看见了?她手上的?布条,他?起身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摊开她的?手掌, 上面虽然被青邑处理?过可依旧有些红肿。他?的?脸霎那间阴沉下去。
“去他?的?耻辱, 听他?胡扯, 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女儿,你们的?君父, 你们的?父亲都?以你们为?傲!”
他?贴了?贴阴嫚的?脸颊,温暖的?手掌覆在阴嫚的?头上,“他?说的?是错的?,阴嫚和姐姐们都?是最好的?孩子,是最温暖的?晨光。”
阴嫚的?心脏在这一刻好像被温水浸过,酸淋淋的?。她还太小,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王叔好暖,她此时应该仰起头。
于是她擦干了?泪,退出了?父皇的?怀抱,然后昂起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李姐姐知道。”
阿政便?召了?她身边的?女伴,李斯的?小女儿进来。
那小姑娘十三四?岁进来了?也哭,手上也是伤,头发也乱了?,一看就是在人群中还护着阴嫚了?。阿政让人去请医。
小姑娘跪在地上揉着眼睛,哭得发抖。
“都?是臣女的?错害公主受伤了?。”
她详细的?说着事情的?经?过,“我们今天一起还打算去平民家中,所?以穿的?是普通毛衣,先去了?黄老一门的?聚集地,本来已经?说好了?。然后儒家人就来了?,他?们不认得我们,见我们一群女孩子就骂我们不检点,辱没门楣,要被家中父兄给视作?耻辱。我们骂不过他?们,公主生气推了?他?,然后跌了?一跤,他?还在骂,我就上去咬他?,然后就打了?一架。”
琇莹听完冷笑出声,手中的?座椅把子快被他?捏断了?,他?自然是知道他?建了?小学宫,阴嫚和扶苏觉得有趣,有时候也会去听课和教字,这显然是几个小姑娘想多找些女孩子来读书?,被那些个老腐儒骂了?。
阿政也是冷笑,“什么时候朕大秦的?女子如何,轮到他?置喙了?。”
淳于越的?牺牲他?们看不见,张苍管不住他?们,那朕也没办法了?。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王医退休了?,现在是夏无且来看病,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俩个孩子包扎完伤口就走了?,一刻也呆不下来。
谁惹陛下和公子了?,天要塌下来了?吗?
阿政抱着阴嫚,准备让人召儒家人。
琇莹手中的?剑却应声出鞘,他?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几分血气。
“阿兄,打了?小的?,老的?自然要去,他?不是要跟我们告状吗?我去见见又能如何,我得去袒护一二?。”
阿政扭头看他?,然后勾起了?唇角,“那朕也去。”
琇莹却皱起了?眉,“他?们怎配阿兄亲往?那我也不去了?。召人来吧。”
阿政挑眉未语,他?招手带了?一队侍卫和他?一起上了?马车,阴嫚她们在前面带路。
琇莹支着车壁,把玩着手上的?四?棱刺。
“阿兄到时躲在我身后,别让血沾上了?。”
阿政也倚在案上,穿着常服,翻着书?,长眉修目,优雅矜贵,若不是他?唇角的?冷意?,倒真像学宫前的?白?石像。
“伤筋动骨就行了?,为?首的?带走。”
琇莹哦了?一声,然后又把玩着自己的?匕首,面色不好看,他?刚才没有当着阴嫚面说出的?话此时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我大秦女儿怎么他?了?!我真不明白?,他?们是没有姐妹母亲女儿吗,说恶言之前都?不考虑后果的?吗?我大秦开放,虽对女子宽和,可他?这一句话会让这些女孩子多难过。女子读书?怎么了?,伤到他?□□二?两肉的?自尊了?!”
阿政将书?阖上,他?望着琇莹,目中有温暖的?弧光。
琇莹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模样,气红了?脸却真的?发着光。
天生仁和,他?今日是为?万千女儿讨公道,他?常怀悲悯之心,即使曾经?剥了?一部分,可仍会重新?生长出血肉。
他?的?幼弟那时的?悲愤过头的?情感渲染了?一些在他?身上,让他?一时也有太多愤怒想发泄,为?了?阴嫚,亦为?他?的?孩子,或许是他?的?臣民。
始皇帝无心,可嬴政有情。暂且抛开一切,放下帝王的?自持,做一件不用思考利弊的?事。我就是伙同自己幼弟来为?孩子出气的?,仅此而已。
他?轻笑,觉得自己可能是褪下了?冠冕,才多愁善感起来。
“跳梁小丑,自杀灭之。”
他?还要再与琇莹说些什么,就听见车外一阵喧嚣。
阿政未动,琇莹一把扯开了?帘子,往远处的?鲁儒宅院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他?自顾自笑开。
“阿兄,这是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啊!”
阿政听不太懂,但也能猜到。
他?让车夫停下,打开车门,看见了?几百个女子围在那宅院前,手里拿着趁手的?武器,因为?民间收兵,所?以正经?的?武器少,大多是什么土块和农具。
他?取消了?让军队入场的?想法,跟琇莹一起偷看。
琇莹看着为?首的?青邑带着一群姑娘提着大石就往门上砸,忍不住笑起来。
“瞧瞧这冲动的?,都?敢私闯民宅,违秦法了?,等会儿结束了?我去给押去廷尉府。”
说是责怪,句句是偏爱。
阿政偏头支额注视着踏入“战场”的?阴嫚,目光清淡,但眼底有笑。
“不算民宅,这是朕的?地,就算不是,天下之土尽属朕,这一片不在天穹之下吗?朕广有四?海,这次不过是朕的?嫚嫚带友人归家,不违法。”
琇莹看着这片的?建筑也是想了?起来,这地原是接待六国的?,后来统一后,他?阿兄收了?回来,他?为?了?赚钱,死乞白?赖求他?阿兄用水泥糊了?一下建了?新?房,要外地人落脚赚租金。
他?们这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那边阴嫚早已下车加入了?战局,她也不要侍卫跟着,直接甩剑,主打的?就是一个英姿勃发。
小姑娘就站在前头,奶声奶气的?道,“砸门!打死这群缩头乌龟!”
轰隆轰隆,又是几十块土石齐掷出去,砸的?门发出痛苦的?□□声。
门里终于有人探出头来,然后被几十道剑光晃花了?眼就要关门,被几个武将女儿给生拽了?出来,青邑和李斯的?女儿一左一右踢开了?门。
青邑轻哼一声,一马当先进了?门,“既有胆气说出那些伤人之语,为?何今日避而不见,不与我等论?个一二?。”
然后所?有人一窝蜂拿着兵器都?进去了?,准备找那老匹夫。
阿政笑起来,看她们“攻城”,“璨璨,瞧见我们的?小将军了?吗?”
琇莹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阿兄前面那声小将军唤得不是他?,他?有点耳红,他?在军中未有官阶,不掌兵事可是以前打过仗的?那些在学宫做后勤的?伤兵们总爱唤他?小将军。
他?平日习惯了?,但见了?她们也笑开,“照我们家姑娘们的?架势,我现在下场估计就是去找个前排观战了?。”
他?们俩个观望战局,可自从阴嫚她们进去之后,就看不太清了?,给琇莹急的?抓耳挠腮要不是存着一丝冷静,早跳下去摇旗呐喊了?。
他?当即嘱咐了?身边的?一个侍卫,想让他?帮个忙。
“给我找一套我这么高的?女子衣物,可以吗?”
侍卫怔忡了?片刻,立马应是退下了?。
阿政闻言挑眉,“想着让她们恶气出的?顺,又怕她们受伤。”
琇莹讨好的?笑,口中撒娇,“对对对,有阿兄严父在,我慈父败儿也不打紧的?,我一会偷偷过去松松筋骨,阿兄可要替我掩护一二?。”
阿政揉了?揉眉心,应了?声嗯。
估计这场战儒家得完败了?,他?们本来也赢不了?。
侍卫来的?快,早将琇莹要的?钗裙给递了?过来。
琇莹道了?谢后,立马接了?。他?活动着手腕,然后脱了?外衣,给那身女装换上了?,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换了?个不伦不类的?发髻,将自己的?白?发遮了?。
他?脸小,本就是清澈优雅的?长相,面容白?软,长眉似远山,圆润凤目,唇线姣好,此刻梳了?女子发髻,稍显柔和。
他?还怕旁人认出来,在喉节处系了?块镶红宝石的?发带。
柔和个鬼,再柔和他?面部也是有一些男子特?征,太过刚硬,而且这一米八七的?大个儿,这肩宽,正常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是个男儿。
但他?自己还觉得自己装得好,还臭美地比了?比钗子,使劲儿的?鼓捣,“阿兄,这样插是对的?吗?”
阿政觉得自己错了?,他?就不该放纵自己来,在大殿里召儒家觐见,然后直接流放不好吗?
今晚若是有梦,估计这一幕将是他?的?恶梦。
他?是说丑还是不丑,若说不丑,琇莹底下的?裙衫短了?一截,头上仅一根钗子也插得歪七扭八,若不是颜值能打,真的?扛不住这打扮,可若说丑,他?幼弟可以奇怪,可以脑子时而有些格格不入的?想法,但跟丑字一辈子都?搭不上边,他?就是披麻袋他?都?好看。
琇莹一点不知道他?的?纠结,他?还挺喜欢这身衣服的?,就是不太方便?迈腿,他?捣鼓了?片刻,然后想到了?什么,他?眨巴一下眼睛,望向自己平坦的?胸部,很真诚的?发问?,“阿兄,是不是有点平,会被认出来不。”
阿政无言,将琇莹捣鼓不好的?钗子给他?重新?插了?进去。
亲幼弟,又不能扔了?,怎么办,还不是得宠着。
“可以,不需要改了?。”
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琇莹得了?肯定,美美的?理?了?一下头发,直接拿着棱刺跳下了?马车,混进大部队去打人去了?。
阿政也下了?车,准备凑近观战。
朕才不是为?了?方便?阴嫚她们捅人,故意?阻隔战场,让救兵进不去呢?
朕只是偶尔在咸阳散散步罢了?。
朕是什么身份,他?们也配!
第126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现在的儒生也不是后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 现在是能扛大剑,战斗力巨高的一群黑恶势力。
呃,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琇莹没跟着时,都已经很凶了?,加上琇莹更是悍勇, 战况呈一面性压倒。
琇莹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他跟着大部队且打且停, 只需要在侧面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且因为衣袍的缘故融进了女孩群中。
他的速度早被多次刺杀给练出来了?, 不慌不忙,四处游离,棱刺掩在袖子神出鬼没, 哪个儒生动作失礼, 他就是一刺上去,也不插要害, 就刮伤了?皮肤,无声的护着所有的女孩子,免得她们受伤。
他轻悄悄的挪步,把一个欲举棍伤人的儒生踢倒了?,为了?显得正常, 他只好收了?劲儿, 完全就是一点力没出。
他正移动,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他顺着目光回看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是个小?姑娘, 不算高, 瘦巴巴的,手中拿着一块石头, 一个肘击就把偷袭的人干晕了?,看见他正脸,眼又亮了?一分。
“我的个天爷耶,姐妹,你长得真俊,长得跟我,呃,那些人讲的是叫仰慕的人似的。”
琇莹不敢吱声,就轻笑一下,然后又踢了?一脚,那女?孩从人群中移来琇莹身边,语气昂扬,“姐妹,能交个朋友不!”
琇莹默了?一瞬,他好想逃,这万一被?人给看到?了?,他会不会被?阿兄给扔出去,就使劲摇头。
别过来,别喊啊!
但是小?姑娘还是扬着灿烂的笑,自来熟地挽着他的胳膊,“你打人打得真好看,我叫小?桥,是学宫修吏的一年生,你有?空来找我玩呀!
小?桥的眼闪着光,“你打人真厉害。”
琇莹要哭了?,他感觉自己跟要被?拐卖一样,想给人拽开,可?是又怕收不好力伤到?人,他环顾四周倒了?一片的儒家人,觉得他们战斗力太弱了?。
他只能摇头,然后收力的挣扎一下,小?桥姑娘好像也发现了?他的抗拒,放开了?他,连连道歉,“抱歉抱歉。”
琇莹摇头,眉眼弯弯,他摆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关系啦!”
小?桥,哦不,应该是吕雉的眼睛又亮了?,原本只是猜想,现在她认出恩公了?。
恩公还是这么?温柔,就是比以前高了?,她总昂着头也挺累的。
琇莹挣脱束缚,又一次混进人群。
那边大boss那鲁儒老头被?人搀着出来了?,他一幅气虚体弱的模样,开始嚷嚷,“黄口?小?儿,伤风败俗,还敢私闯民宅,放肆!”
阴嫚的脾气已经上来了?,凶残本性暴露无遗,她上去就要捅人,眼看那出招的手势还有?点像琇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不远处观望的琇莹也没想到?阴嫚寻仇的人是当时写?那道折子的老小?子。
嫚嫚没事,捅,大胆的捅,捅完王叔给你担着。
你别说?,他家嫚嫚这起手势挺像他的,不对,他没在阴嫚面前用过剑呀!
他正琢磨着,阴嫚那里已经捅了?,那老头也没想到?她敢捅,四下躲藏,散发痛哭流涕,“私闯民宅,后又伤我老朽。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①
琇莹笑意收了?,他拧眉,掷了?个石子到?这老不死的嘴上。
嘴真欠打。
那老头被?人打到?了?嘴,停了?一瞬,一下子被?青邑揪住了?领子,左右肩膀被?咔咔捅了?两剑。
“大秦待客是以礼,君待我礼,我还之礼,君待我是何??蛇蛇硕言,莫怪我还以刀兵。”
天天说?话乱七八糟,还不死,你个老不死浪费国家粮食。
青邑一边拿着针给他无麻缝伤口?止血,一边语气清淡的回骂。那老儒身边的弟子已经被?绑了?起来,他的嘴被?打肿了?,但还在死命嚎着,没麻药是真的痛啊!
“私闯民宅,你们这群贱人,等着去牢里吧!”
青邑面无表情,依旧穿针引线,把这伤缝的密密麻麻,结结实?实?。
“是罪应罚,本就常事。做不得威胁,竟让你抓作救命的稻草了?。巧言如簧,颜之厚矣。②老而不死是为贼。”
阴嫚让李斯的小?女?儿直接割了?一块他的衣角给他的嘴塞上了?。
“你现在可?以道歉了?吗?”
那老儒将头扭过去,梗着脖子。
“向我们道歉!”
第?二声是所有?女?孩子齐声道。
老儒依旧未动。
她们似乎都有?一点失望,一起静默着。
良久,阴嫚将剑扔了?,手中掏出了?自己的印信,大声喊道,“我是大秦王姬,我命令你道歉!”
那老儒怔忡了?,眼中闪过恐惧和慌乱,他也没有?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上,他忙向阴嫚作辑叩首。
他叩的是已经不满的君王,不是对错,不是他的伤害。
阴嫚无声哽咽,青邑滴下了?一滴泪,蕴开沾在脸上的血珠,像是她滴了?一滴血泪。
见惯众生病,却要掩金面。
世人皆拜金面仙,可?摘下面具时道我污垢,扔我沙石,弃若蔽草。
吕雉早已在人群中捂着嘴痛哭,被?炭粉染黑的脸露出了?两道白痕。
她被?囚在家里,求着县丞千里漂泊,才来了?咸阳求学。
她盼着读书为吏,站在光下,说?她是吕雉,不是货物,兄弟们可?以做到?,她亦可?。
可?这一声道歉如何?让她不哭?
这个人他道歉不是为我拿起了?刀剑,捍卫我的荣耀。而是因为他骂了?大秦的王姬不检点,他惧怕更强者。
他畏惧权力,却可?仅凭身下的二两肉就无视我的反抗,蔑视拿起刀兵的我。
因为我是女?子,我应向哪方去哭?
天下所有?的女?子的血与泪,不屈和反抗,挫折与痛苦皆往哪方?
她们是否已求不得,是否连泪也已熬干了??
琇莹望向她们的泪眼,忽想起那天的楚人祭,世间最?污秽的欲望中,少女?流干的血和眼角的泪。
他握紧了?拳头,手中的棱刺划破了?手也浑然不知,他宁愿这群孩子一时脾气上头,打杀了?这个狗东西?。
可?她们没有?,她们停在这里只是想要一句道歉。
仅仅是一句道歉啊!怎么?要不得!仅仅是因为是女?子吗?
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偏见,可?以随意羞辱旁人来满足他所谓高高在上的道德感,他不会改变的。
傻孩子,要他的道歉有?什么?用呢,你就该把他打到?土里,让他永远记得痛。
他长叹一声,慢慢地走到?了?前面,不伦不类的模样展露在人前。
青邑认出了?他,要给他治伤,被?他拒绝了?,
所有?人目光都追随他,在心里喊道,“那个刚刚替她们打人的是公子啊!”
琇莹轻颔首低眉,滴着血的玉白手指将这个老儒的头扭向了?底下站着的女?孩子们。
“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忘了?自己该向谁道歉?看着她们流泪,你在洋洋得意吗?”
他手上的血是温热的,这公子像玉砌的,可?老鲁儒却觉得像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脖处,黏腻又湿冷。
他不敢回头,有?些想发抖,只觉得身后的人可?怕。
“是,是。”
琇莹笑了?,皮笑肉不笑,“哦,我骂你伤风败俗,断脊之犬,徒有?虚名,无仁无义,无脸无皮。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认否?③”
老儒将脸别过,他不敢认,也不敢不认,只用袖子不住的擦汗。
琇莹不着急,他依旧慢悠悠的,将老儒的头磕向地上,响亮的一叩首。
“你觉得憋屈不忿吗?你那一张口?当时骂人时,她们与你现在一样。她们敢执剑向前面向不平,你就只会发抖,承认一下,你不如她们。”
老儒也来了?劲儿,他不服,要起身,却被?琇莹一把按了?回去,二叩首依旧响亮。
“秦公子璨,你而今以强权相压士,不怕天下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琇莹回以一哂,又是用力,老儒三?叩首,额上渗出了?血。
三?声请求换三?叩首,她们应得的。
他气愤不己,“你!”,却被?李斯的小?女?儿又塞了?一块布进去。
琇莹笑着点头赞赏小?姑娘,依旧带着笑朝着所有?的女?孩道。
“我的傻孩子们,对小?人要有?小?人的做法,我高兴你们之德行无瑕,但不应强求旁人有?跟你一样的德行,有?人只会畏威而不怀德。他让你不平,你便报复回去。要不到?道歉,那就让他付出别的代价。”
似是教导,似是嗔怪。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有?底线,但永远不要为自己的高尚品德而困住。”
他轻轻笑,笑声清朗,万里皓月清光朗照,即使梳着女?子的发髻,他也不难看,他从容低眉。
“你们是花种子,自管抽芽开花,些许风雪,只会让你开得热烈。”
好孩子,不要怕自己开的不尽性,因为璨阳会看见,皓月会听见。
哎呀,做花呀,抽刀的,你们是那么?漂亮又明理的。
吕雉在人群中好像听见了?月亮的心声,去做自己啊,别被?条条框框困住,人生一遭,你只管开得漂亮。
她又一次流了?泪,她身周的女?孩子一起痛哭,一起俯身执弟子礼长辑拜琇莹。
琇莹轻笑让她们起来,看着她们,好像当年深入骨髓的遗憾已经淡去。
他招手让阴嫚过来,“他们没有?官身,没交这个月的租金,算是闯入你家中的不速之客,你自己处理,可?以吗?”
又指着那被?他捏碎肩骨的老儒生,轻声嘱咐道,“他受伤了?,你等遵秦法良善救他,怎么?现在不救了?,若是救不活,就报廷尉府。”
救不活也没太大关系,顶多是抢救不利。
阴嫚点了?点头,她的包子脸一脸认真,琇莹忍不住揉了?揉,“我在场你们估计玩得不尽兴便先走了?。嫚嫚,莫忘了?请你的朋友们吃块点心,挂在王叔账上。”
他在众人目送下快步离开,准备回去换衣服,从那边的梅林钻回去吧,毕竟人少,不然明天就得见报。他都想到?娱乐报要怎么?写?了?,震惊,公子女?装竟为他,扒一扒那个让公子女?装的男人。
呵呵,那群人为了?增加报纸的销量无所不用其极,绝对能干得出来。
他这厢吐槽正起劲儿,张苍听说?儒家出事往这边赶,却被?散步的陛下拉着玩六博棋①,已经连输六局了?。陛下也不吱声,张苍此?时已经怕得汗流浃背了?。
良久,他才颤巍巍地道,“陛下,臣不擅六博。”
阿政面色不明,闻言搁在棋盘上的手顿了?一下,纤长玉色的手指轻敲象牙棋子,木制镶玉的棋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换一个。你会玩什么??琇莹的魔方你会玩吗?”
他挺想再?跟这个张苍一起玩的,虽然一点挑战都没有?,但是很放松。
张苍快被?他那隐隐期待的态度弄崩溃了?,陛下你去找公子玩不好吗?你想玩多久,公子一定陪你多久,李师兄也行啊,为何?偏偏为难他呢?
他别说?跟陛下玩了?,他跟陛下说?话他都嗑巴,陛下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公子也不在,呜呜呜。
“臣都不擅。”
阿政静默,瞥了?他一眼,这是不擅?
这是不想跟他玩。
“会玩什么??”
张苍腿软,“臣也不知道。”
阿政又瞥了?他一眼,也不为难他。
他下了?车,然后回首,对着张苍满是汗的脸放低了?声调,“那你好好想想。”
想不到?就算了?。
张苍叭叽一下跌坐在宽大的车上,陛下的意思是想不到?就别出去了?,他要命丧此?地了?吗,因为他六博玩得不好吗?
要死了?。
阿政径自往前走,挥退了?左右。
他记得这处有?一片梅林,张苍没跟出来就算了?,又丢不了?,他从不等人。
至于现在,他也不是等待琇莹,他只是捉兔子,捉一只大兔子。
现在是早春,还剩几发红梅开得半残不残,他走过时大氅上落了?半肩的花瓣,他没抖,但风一吹,那几片花瓣便沾了?风尘,他亦不留恋,依旧自顾自朝前走,他在找他的兔子。
琇莹就是在这时窜出来的,他蹦跳着,连着风一起扑进阿政张开的怀抱中,“阿兄!”
四方的风,明明是寒凉的,在琇莹扑来的片刻却是温热的。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的兔子来了?,可?见了?琇莹的伤后,陡然严肃了?起来。
“你动手了??”
琇莹头发已经散了?,还沾了?梅花,早春无雪,他鬓却有?雪色和梅,风雅清隽,眼尾有?点红,倒真像是梅花兔子成了?精怪。
“嗯,我看不过眼。”
阿政脱下大氅将他拢住,为他重束了?发,见了?他手掌血色,还用布为他无声的暂时处理了?伤口?。
“朕今日见了?阴嫚想着有?时候不必要只有?一个选择,琇莹,你干扰了?朕。”
作为君王,他有?时会孤注一掷,但不会总孤注一掷,他需要为自己创造别的选择,继承人也不会例外。
这次是他忽然想给阴嫚的考题,琇莹却去帮忙破了?题,早知道就不放他去了?。
琇莹睁大了?眼睛,阿兄是想培养阴嫚去争斗夺位吗?
他理解错了?吗?可?阿兄的眼睛这么?告诉他。阴嫚是朕的孩子,朕的位子,她自然也可?以。
怪不得阿兄见了?这架势便在外面不动,阿兄一切都猜到?了?,所有?的一切,所有?人的反应,那阿兄给阴嫚的题是什么??
他张了?张唇,没有?惊恐,只是担忧,那扶苏怎么?办?那以后怎么?办?
谁给谁做磨刀石?还是有?旁人入局,他俩做垫脚石?
阿兄啊!你不是无情的木石,若是自相残杀,你又会否伤至肺腑。
他有?万千想说?,最?后只是将自己未受伤的左手放在了?阿政的右手上。
“阿兄,我瞧那顶上的红梅最?好看,去为你攀折一枝作赔罪吧。”
破了?你题,是我之错,愿赔罪啊。
阿政没有?反握住他的手,他只是抬起半阖着的眼眸,望向枝头残梅。
而后扭头望向琇莹,眼神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他在生气,周身盈着帝王的威仪。
“你慌了?,那梅花败了?,朕不喜,你以前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不会折它给朕。”
琇莹啊,你也为朕此?刻无情的决定而感到?惧怕吗?
别人不懂朕,你也不懂吗?你用残梅暗示朕将一手造成朕的孩子骨肉相残吗?
梅花残败,细碎落在琇莹的肩头,大氅上还残留着阿政的温度,替他抵去寒凉。
他无惧阿政的怒火,也没有?跪下,他只是直挺着腰背,紧紧地攥着阿政的手。他眼尾的睫毛沾上些许水意微颤,他没有?哭,只是风大了?迷了?眼。
“我怕你失悔,有?点慌,未见梅缺。”
我知道你所有?的隐忧,我知道你所有?的担忧。
你不想大秦只有?扶苏一个选择,我知我知,即使那会伤害你的孩子,我也会支持你。
但你要不要再?慎重一二,不为其他,只是怕你痛。
何?以白首同?心,曰,不问亦不怨,心愿情甘。
一句话打破帝王的审视,他轻轻侧目,又望向梅花。
他如琇莹期待的那样反握住琇莹的手,他如释重负,畅快的笑出声。
“朕刚接到?了?一只兔子,上面还带着梅,所以不要了?。”
不改,朕不改!你跟着朕,一条道走到?黑吧!
阿政的大氅很长,琇莹穿着还长了?一截,只好拖在地上。
他闻言轻笑了?一声,“阿兄今日运气好耶,梅花兔自投罗网喽。”
好啊好啊,我早自投罗网。
阿政朗笑,回他,“朕养了?二十七载的大兔子,用奶肉金玉堆出来的,自然亲朕。”
回去告诉朕阴嫚的表现,朕还在考虑,朕在观望一二。
琇莹想起自己的嘱咐,突然心虚,怯怯的出声,“阿兄,要不你我先走吧。”
阿政瞥见他的表情,敛了?笑,“你还嘱咐人了??”
琇莹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阿政气得揉了?揉眉心, “你与朕说?了?什么?,不露面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透题算了?,你还连答案一起写?了?,真贴心啊,逆子!
琇莹讨好的笑容止不住,小?心的扯他的袖子,“别生气,还有?机会,下次下次我一定不添乱子!”
阿政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
“你还想有?下次!你干脆直接给阴嫚捧上去得了?!”
琇莹追上他,就牵他手,他不给牵,挨了?几记眼刀也要仗着力气大强制牵。
“你莫生气嘛,这次是我不了?解,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你且放心。”
阿政挣不开他,气得踹他,“你的保证,一纸空文,满口?荒唐。”
琇莹挨了?踢也不生气,就傻笑,“我是不讲道义,下次给我支走。”
阿政冷哼一声。
琇莹嘿嘿一笑。
两人各染了?一身梅香,互相伴着往下走。
第127章 反矫情第一人
他?们刚脱靴进车, 就看见趴在案上含泪写遗嘱的张苍,张苍没?见到他?二人,他?的眼此时被泪糊住了, 啪嗒啪嗒掉下来,湿了纸,他?不由悲从中来。
“父亲, 儿不孝, 儿就该听你的回家, 阿母啊, 秦国就是克咱张氏的,现在儿就要死了,你可怎么活啊!”
琇莹一脸问号看向阿政, 阿政凝眉看张苍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 径自下了车,“琇莹, 给他?拽走。”
琇莹应了一声,虽然?嫌弃地直摇头,但还是听话的单手给张苍拎了出去?,然?后?趿拉着鞋把他?放在不远处。
“下去?,别?把我阿兄车弄脏了。”
张苍听见他?声音, 顿时翻身, 抱着他?大?腿,“公子?你来了, 我真不想死啊!”
琇莹轻轻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不死不死, 阿兄不会杀你的,他?将儒家都交给了你, 他?以后?还要重用你呢,不怕不怕。”
张苍被他?哄得情绪稳定了,他?抽了抽鼻子?,“公子?,他?们那群蠢货是?又得罪你了吗?”
琇莹摇头,他?松了口气,然?后?琇莹的下一句话让他?一口气没?上夹,吓了个厥倒,琇莹说,“他?得罪我阿兄和我。
他?还微笑的伸出了两根手指,“还是?两次。”
张苍被吓得眼泪要落不落,“师兄,看在先?生的面上,给我个痛快点的死法吧!”
琇莹轻笑,然?后?起身给他?拎去?了他?的车驾,嗔骂道,“哪至于连坐,我兄长是?圣君贤主,怎么可能?是?非不分。你且回去?睡一觉,此事与你虽相关,但也没?太大?关系。”
张苍得了他?的答复这才稍微舒适了一点,窝在马车里?回去?了。
琇莹和他?阿兄也不等?待,因为所有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那老?儒无论是?死是?活已经默认是?突然?摔死的。
他?进了车,阿政也不理他?,托着下巴看张苍没?来得及收的两页纸,
琇莹也不嫌挤,装作很好奇的样子?,就往他?身边凑。
阿政不管他?,任由他?偷挪靠近,还将通篇全是?我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鲁儒这等?子?又蠢又坏的一腔愤怒微微侧了侧。
琇莹扫了一页,觉得无聊,全是?抱怨,他?不太喜欢。
但阿政却拨了拨纸,轻笑道,“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琇莹振奋了精神?,他?阿兄跟他?说话了耶,于是?他?决定再研读一二,万一张苍写了句名言他?漏看了呢!
然?后?他?就看到阿政随手就把它?拿起火折子?点了掷进铜盆里?。
有但没?太大?意思,全是?抱怨,朕不喜欢。
琇莹无语,阿兄是?在报复他?,故意逗他?玩。
多大?了,还玩这种?事情,好吧,他?刚刚还在跟张苍玩。
不怪阿兄。
这边阿政凝眉低头摆弄棋局,慢悠悠的道,“卿会玩六博吗?”
琇莹就笑,他?张嘴反问,“陛下猜啊!”
明知故问,我的六博是?你教的,会不会玩,你不知道!
阿政被他?这一句话引得勾唇笑,你看,狗脾气,只能?服低作小一段时间,要是?你没?原谅他?,势必要起歪心思。
多随他?。
他?这样想着,口中却道,“料想兔子?不会执棋。”
琇莹跪坐于另一侧,看向棋局,然?后?又开了个玩笑,“兔子?不会。但二十七的兔子?精会。”
阿政不由的笑,伸出左手掌让他?先?行,“我那匹叫白兔①的马今天遇上了友人。”
琇莹这次要了六枚博筹,撒于地上并使其滚动,数其正反面,然?后?啧了一声,“轮空了。”
阿政摇头无奈轻笑,他?掷数,“不猜数,赌运气了。”
琇莹眨眼看他?,他?为什么赌运气,阿兄不知道吗?跟阿兄玩猜数这种?动脑子?的,必输无疑。
游戏,不想赢怎么玩?
他?想赢,就必须要缩小差距。
阿政轻笑,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面无表情的杀枭翻鱼①,赢得干净漂亮。
琇莹观望棋盘,心知败局已定,可仍挪了自己最后?一颗棋子?,拼死一搏。
可惜他?的鱼又一次被翻倒,不出所料,他?又大?获全败,赢得了自己对战阿兄的九百八十四场大?败。
“知道为何输吗?”
阿政轻问。
琇莹知道,“因为瞻前顾后?,总失时机。”
阿政点头,摸了摸他?的头,与他?复盘。
“朕走第三步时有个错处,因为攻得过猛犯了一个足以让你一改颓势的错误,你见到了却以为是?饵,走了另一条道,不敢上前吞吃。”
琇莹嗯了一声,“很符合我的个性,总要观望一二。”
阿政自顾自地笑起来,“很对。观棋观性,你知道朕如何识人吗?”
琇莹知道,因为他?也是?这样识人。
“眼睛。”
阿政颔首,他?又一次出声,声音悠远的说着众臣的眼睛,或者是?他?眼中的众臣。
“李斯的眼睛野心的火不断燃着,可是?深处总带着对朕的臣服。王翦,尉缭那些老?家伙是?狡猾,可是?朕看得见他?们为朕折服。蒙恬,李信他?们的眼睛明亮,是?忠诚和快乐,他?们让朕开怀,他?们见朕,朕便像见了朕喜欢的塞上长风与陇西的烈马。”
琇莹轻轻笑,“我见不了这些,只见得一时的情绪,不过足够用了。”
马车停在章台宫,琇莹先?下去?了,他?穿好鞋,阿政才出来,他?将手托在琇莹的手上。
“琇莹,若朕走不到,你想帮朕到后?面吗?”
不是?要而是?想,不是?命令。
太轻了,这话好像含在舌尖,风一吹就散了。
“阿兄要听实话吗?”
琇莹与他?衣角相叠,共同行于阶前。
阿政见他?沉默的摇头,不愿。
我想殉葬。
他?的眼睛太亮了,琇莹的眼睛是?关山的雪,天上的月与夜凉的雨,是?阿政对一切美好纯净之物的想象。
当?朕长出第一根华发,死亡仿佛近在眼前。
朕开始思考未来,世上没?有长生,他?是?血肉之躯,他?总要为大?秦托底。
可作为底的琇莹想殉葬啊,他?下意识的惧怕面临死亡时的无能?为力,可他?的琇莹真是?慷慨,慷慨地将命赠予一个枯死的尸体,宁愿随他?长眠,也不愿驻留繁荣的世间,真是?傻孩子?。
“不行。”
他?听见他?说。
这只是?兄长对弟弟的一些期盼,琇莹,莫要沉缅于任何人的离去?,即使是?我。
若我的孩子?不成器,你要取而代之,用你的权力架空他?。
你知道我的所有想法,你带着我的意志领着大?秦往下走也未尝不可。
琇莹忽见到了阿政隐在发间的一抹莹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真的没?来没?有这么不雅过,可见是?真的无话可说,只能?用行动展示。
阿政看见他?的白眼原本带愁的轻笑绷不住了,他?难得因为自己生了白发而感伤,他?要是?走了,往后?可怎么办呢?
结果这是?被嘲讽了吗?
事实证明琇莹不光是?用白眼嘲讽他?了,还可以直接就骂。
阿兄生了白发,可他?也有啊!
他?鼓起了半张脸,愤然?出声,“我和阿兄一样没?日没?夜的熬,指不定谁比谁先?死呢!我还得指着你给我理理陪葬品呢!”
他?指着阿政那一根白毛,把自己的冠卸下了,又挑出了自己的几缕白毛给阿政看,又冲他?阿兄翻了白眼。
“阿兄,能?别?矫情了不,朝中谁能?没?个白毛,李斯比咱大?了二十岁,一头半灰半黑,也没?天天像你一样有根白发就长吁短叹的啊!我寻思你今天也没?喝啊。不就是?长了根白发嘛!”
他?见阿政面色实在不好,又柔下声音哄他?阿兄,“好了好了,知道你臭美,我一会让人拿了我新改良的白篙汁,你一涂就不白了!”
阿政扶着泰阿的手上青筋乱蹦,“滚!”
琇莹被骂也不生气,依旧嬉皮笑脸,随手扎了个马尾,蹦跳着下阶。
他?阿兄就是?个工作狂,不服老?,哎呀呀,不像他?,天天盼着自己老?了,能?退休,天天出去?玩。
“阿兄,过段时间晚上听击筑啊!”
回他?的是?阿政的滚,滚吧,逆子?,啥都指不上你。
琇莹乐呵呵地走,他?完全不怕惹事,还真的让硕送他?的染发剂给阿政。
阿政晾了那染发剂好久,最后?收了。
琇莹听说他?收了之后?,就在公报上准备推销染发剂的广告那句“公子?亲自配置”的后?面加了一句,“陛下亲自认可”。
小样,赶紧都给我掏钱吧,最近在齐地建学宫缺钱。
阴嫚按了琇莹的嘱托把那老?儒给弄死了,也不知怎么弄死的,反正他?的弟子?对外都说是?他?跌了一跤摔死的,公主心善带青邑姑娘去?救,结果没?救回来,实在是?令人伤怀。
阴嫚晚间带来了他?的弟子?们亲自签的愿往匈奴地戍边的折子?,冲阿政和琇莹笑得乖巧,“父皇,他?们自愿为国捐躯之心烈烈,就是?太害羞了,女儿就想来帮他?们一把。”
阿政点头看了折子?,又看了一眼阴嫚,允了。
琇莹起身从他?手接了折子?,就着油灯,看了折子?,越看越惊喜。
“咦,写得有点东西啊,笔风虽稚,却已见心中沟壑。”
他?合了折子?,直接就问阴嫚,“这是?谁写的,可曾入学读书了,可否为王叔引见一二?”
琇莹的人才搜引雷达嗡嗡作响,迫不及待的又问。
“喜不喜欢数论啊,能?不能?给我做学生啊,她几年啊!”
阴嫚也觉得阿雉写的好,但是?不知道她住哪里?,于是?就实言相告。
“是?吕雉写的,她虽然?是?一年生,但成绩好,在我们中有名的。”
琇莹的眼一亮,笑得开心,“阿雉也入学了,我那日也没?见到她呢?”
在上首的阿政摇了摇头,对阴嫚轻笑,“不是?儒生他?们亲笔写的吗?你王叔一探你就说了,以后?要改。”
琇莹不做声,他?抿了唇,眨巴着漂亮的凤眼看阴嫚,无声的表达,是?你父皇想的,可不是?你王叔试探,我就是?真情实感。
阿政余光一瞥,他?就低了头。
阴嫚觉得她王叔现在像是?受气包,忍不住想笑。
“阴嫚知错了。”
她忍住了,在父皇注视下行礼离开。
她走后?,琇莹直起了腰,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善后?做的很好,甚至瞒了青邑用毒胁制儒生的事,而且她竟然?还长出了野心。”
阿政反问,“是?吗?朕没?瞧见。”
喂以不屈,自生野心。野心是?能?养出来的。
琇莹将所有的担扰隐在眸底,起身坐到他?侧边地上,轻戳了他?一下,“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动作,她的语言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阿政低下头凑近他?,轻轻捏他?的脸,看他?担忧神?色越来越重,良久才道,“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琇莹炸了毛,他?难得有点凶,他?不喜欢他?阿兄进行一些没?有把握的冲动举措。
“我怕什么呢?”
你说,我怕什么!我怕你玩脱了,毁了孩子?,结果惹得自己伤痛。
阿政轻眉浅笑,本是?劝慰现在反倒惹了琇莹炸毛。
于是?他?伸出手指轻碰了一下琇莹的肩,见琇莹没?反应,又戳了一下。
“她要没?有野心,朕也选不了她。”
琇莹扭头看他?,他?也轻轻戳了一下阿政。
“我真的是?想骂你。”
阿政将自己的手放在他?肩上,抚了抚下巴,含笑挑眉,“骂句给阿兄听听!”
琇莹觉得自己又想翻白眼,最后?他?只是?轻声道,“野心太甚,只会沦为权势的奴仆,阿兄谨慎,勿复赵武灵王之悲。”
赵武灵王活生生的被自己的儿子?饿死在了沙丘。
阿政勾唇,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只要你莫慈心上瘾,干预此事,就不会出事。”
他?不是?逗孩子?,他?要是?不在了,大?秦若起风浪,他?的孩子?若是?没?点本事就被风浪吞了。
溺子?若杀子?,他?会死,不能?庇护他?们一辈子?,他?的孩子?不能?因为没?本事成为待宰的羔羊,哪怕像赵雍那样被饿死,他?也认了。
琇莹又叹气,整这一出,还不知未来是?何等?模样呢!
最后?他?终于骂了一句阿政,说是?骂,其实不过是?一句随口的抱怨,“你一天天闲的,平静日子?不过。”
阿政只回了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琇莹无奈,他?笑起来,起身行礼准备走了。
他?活还没?做完,青邑的册封宴他?还需要去?再看一遍,这季的粮种?他?也得调整发下去?了。
只是?还没?出门?,他?便想起异人,他?至今日仍觉异人对阿兄的爱是?为之计深远,对他?是?养狗一样的逗弄,当?然?,他?也不稀罕。
他?稀罕的阿兄好像对他?的爱一直是?溺爱,好像没?有人为他?计深远,突然?有点难受。
于是?他?驻步回首,问上首批阅奏文的帝王。
“阿兄,你为我计过吗?”
他?不知为何被一瞬间的失落包围,突然?出声,问他?的阿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为扶苏他?们计了,我也是?你的孩子?,你为我计过吗?
大?殿突然?静了,连油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殿前的长明灯火光依旧葳蕤。
可是?青年的眼睛却黯淡一片,他?将自己握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收到袖子?中,不想泄露自己的一丝心绪,他?强笑着掩饰自己的哀伤。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立马给阿政找补。
“哎呀,我这一生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愁没?忧的,阿兄能?计什么,当?我发神?经就好了,我走了哈。”
帝王停下了笔,抬首俯瞰那个殿下的小孩,眼中深沉一片,可是?声音却很和缓,像吹过鬓角的春风十里?。
“朕为你计过,自你出生,朕便为你计长命。你命稍立住后?,朕便想回秦,唯有回秦,方谈深远。若无你,朕其实也不会计深远,朕当?时想着,不能?学阿父阿母,养了你,却不管你。”
你的为爱子?计深远,全在帝王年少时的搏杀中。
琇莹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忍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泪水。
“抱歉,阿兄,抱歉,我不该问的。”
阿政却自顾自的笑开,质坚而玉润。
“傻孩子?,你不必道歉,刚才的你和曾经的你也为朕计了万万次。”
你所思的父王的那一次是?给尚年少的秦王政的,只有一点点是?给你的阿兄的。
一个足够强大?的巨兽,是?没?人在乎伤痕的,可他?不是?草木,也会贪恋温度。
所以不要说抱歉,世间万人,可朕所有的为爱计深远,全在你琐碎的唠叨和忧虑中,你永远不用因为所谓的爱来像朕道歉。
他?说完便挥手让琇莹去?做事了。
“去?吧!”
琇莹稽首又拜才往回走,刚走出殿门?,琇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蠢货,你不知道阿兄对你多好吗!你问什么!你真的是?,什么都想要。贪心不足,连孩子?你都嫉妒,你无耻。
可他?又自问一句,现在你高兴了吗?
他?抽噎着下阶,在最后?一阶上回望灯火通明的章台宫,“高兴。”
他?很高兴。
自从报纸归咸阳出版社管了之后?,作为其收入大?头的娱乐小报手下的小吏更是?相当?疯狂,他?们本着丰富咸阳人的精神?文化宗旨,一早上就敲响了财务部的门?准备蹭财经部分本就跟琇莹定好的采访。
只因为他?们咸阳学宫报的学弟透露在咸阳原使馆区远见陛下和陌生女子?一起赏梅,但见陛下没?敢太上前。本着八卦人的敏感嗅觉,他?们抓耳挠腮地想知道陌生女子?是?谁,但不敢问陛下,就打?算问问公子?。
侍卫也不知道他?们用心险恶,见了他?们的证件,以为他?们是?公子?早交代过的报纸财经部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是?中午来的,现在来了。但他?还是?礼貌的引了他?们进大?厅。
现在正是?早班的点,因为没?早朝,所以财务部的人来得很齐,琇莹不在,张苍代替他?给大?伙儿点卯。
“迟到的,按律罚俸啊,一会儿自己去?填名字!”
张苍昨天哭得太狠了,今天只能?顶着跟肿得跟核桃似的大?眼睛,哑着噪子?喊。
他?本就白,这样一看眼睛更红得跟兔子?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将手中拿着要理的土地田册分交给了小吏。
然?后?才出来见人,娱乐报的那些人见了他?,眼睛都一亮,他?们行了礼,嚅声想要张口道歉。
结果张苍的核桃眼看不清楚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些个天天公布他?跟哪个女子?交往情况的,把他?定成咸阳第一渣男的娱乐报小吏,他?就温声细语让他?们喝茶。
“这么早就来了啊,先?喝茶吧,公子?帮我去?代课了,太不巧了,要不你们先?回。”
那些小吏连连摆手,表示他?们等?着就行。
公子?和张苍先?生不会真的是?真的,他?还帮他?代课啊!
张苍哦了一声,就安排人招待一下他?们就走了,他?挺忙的,地册还没?理完,有一部分还需要复查。
那些小吏目送他?远去?默默行了个礼表示歉意,他?们该给张先?生道歉的,上次的屁股事他?们也没?想到那么火啊!
张苍先?生原谅。
琇莹代完课,并没?有见到吕雉。
这个正常,张苍带的三年生,可吕雉才一年,他?也不着急见吕雉。
时间到了,自然?就见了。
他?也没?逛学宫,他?还有事没?完成,只是?径自往外走,面对三五成群的学生行礼,皆微笑颔首回应。
然?后?他?撞见了跟在两个女子?后?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少女向他?问好,琇莹笑不出来了,昨天的尴尬袭击了他?。
他?招手让少女过去?,少女依旧是?黑乎乎的小脸,灿烂的笑容,有些小姑娘生来就让人开心。
“见过公子?。”
琇莹见了她手中的《科学综合数算》,笑意更大?,轻声问,“你喜欢算学吗?”
少女点头,“喜欢,我喜欢它?可以让万事有序,我想像公子?一样可让天下的钱币有序。”
琇莹眼亮晶晶得像星星,他?的头发被风吹起,笑弯了眉目,他?弯腰与她平视,“好啊!小桥一定可以的。”
吕雉估计一生都会记得那个说你一定可以的的先?生,他?点燃火星不够,还要在她心中撩开万丈火海。
她当?然?可以,她怎么不可以?
琇莹与她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匆忙离开了。
他?刚回来就见了那群小吏,他?端详了片刻,叹了口气,“喝茶了吗,上点心了吗?”
那个为首的小吏有点不好意思,嗯嗯地点头。
琇莹轻笑,“那来找我什么事啊?”
那为首的小史咽了一下口水,立马一个滑跪,抱着他?腿,然?后?几个人一起央求他?。
“公子?,看在我们为国家挣钱的份上,我们就问一个问题,一个。问完我们就走!”
琇莹叹息了一声,被缠得没?法,见了他?们又心软,答应了他?们,“这问题挺大?啊,你们说吧!”
那几个小吏对视了几眼,果断开口,“公子?你和张苍先?生是?真的吗?”
在这个时代,大?家放得很开,龙阳之好也不过是?个风流韵事罢了。所以他?们才敢直接问琇莹。
可一直对感情敬谢不敏的琇莹感觉大?脑缺氧,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急需人再重复一遍,“什么?”
众人见他?脸色不好,只好又换了方向,“昨日与皇帝陛下梅林相见的绝世美人,公子?知悉吗?”
琇莹忍无可忍,额角青筋乱蹦,手指着门?口,“滚!”
那是?你公子?我!
众人哪敢惹他?生气立马拔腿就跑,搞个八卦不至于把命搞进去?。
琇莹忽想起什么,又招手让他?们回来。
他?坐在首位,让他?们坐下,才摸了摸下巴,轻笑,“昨日,兄长往梅林时,我亦在五步之内,那个美人我亦见了,真是?天人下凡。”
众人的胃口被他?吊起来,眼巴巴看着他?,等?他?揭密。
琇莹勾起了唇角,指了指上天,作出分享小秘密的样子?召他?们来身边,小声道。
“那是?玄鸟老?祖宗,你等?也知晓我嬴秦乃是?她之后?裔,香火之情多年不断。我兄长统一天下,掌人间气运,来日便是?至高的神?仙之主。它?喜不自胜,特来相贺!”
众人被琇莹唬得一愣一愣的,或许明明知道是?忽悠,他?们也得给搞成真相。
“公子?,这是?大?好事,我等?回去?就登报!”
琇莹点了头,面色严肃,又一次提醒道,“这是?陛下登报,我的规矩你们知道的吧。”
报纸可以随便写,但不能?有任何损坏大?秦声誉和陛下形象的事。
他?又道,“上次张苍屁股的事,是?不是?胡闹!我虱子?多了不怕咬,他?现在每天出门?都被人看屁股,你们做的!”
众人唯唯应是?,也是?挠头,将他?们凑钱买的新款的毛衣递给了琇莹。
“是?想道歉的,可张苍先?生没?认出来我们。”
琇莹接了毛衣,这才微笑起来,“下次不准这么编排了,我会替你们传达的。”
他?又转了个话头,“玄鸟祖宗还送了礼,是?九根长尾羽毛,据闻有长寿之效,特贺阿兄登临九五至尊之位。阿兄分了我四根,你们也是?晓得的,我呀,对长生不敢兴趣,我就自留一根,剩下的谁想要,就来我府上找萧何吧!”
他?起身召硕进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孩子?,我知你们实在辛苦,这事交予你们我是?放心的。”
他?扭头与硕轻声道,“你带人去?我府上,按人头数一人十金。”
众人眼泪汪汪,连连表示自己知晓,才跟着硕出去?了。
琇莹这才笑眯眯地出去?,回了座位,他?笑得跟只狐狸样,满肚子?坏水地交代张苍。
“最近若有人打?听玄鸟羽,你就说属实,我在候府日夜供奉,若他?们问我想要什么,你便回我近日忧虑齐地学宫和秦水渠之事,其他?的不必多言。”
玄鸟羽,价高者得。
张苍瞪着核桃眼算地册,听他?嘱咐,点了头。
公子?又要重操旧业,坑傻子?钱了。上次还是?六国的贵族呢!
琇莹轻笑,“瞧你那眼睛,都给我吧,我来看。”
张苍揉了揉眼睛,就把自己手头的一小堆册子?扔给他?。
“昨天查完粮了,你一会儿还得去?找陈长调粮种?,我先?看着你到时候复查。”
琇莹让硕给他?拿硝石制冰,敷在眼上,好舒服一些。
他?俩干到中午,经济部分的小吏们便来了,然?后?侍卫就愣了,“不是?早上就来了吗?”
啊。
十几个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侍卫反复检查证件,才让他?们进去?。
侍卫引着他?们见琇莹,琇莹正在奋笔疾书列式子?计算,见到他?们来就笑起来。
张苍捂着冰敷眼,也抬了头,“早上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琇莹将毛衣递给他?,想让他?消气。
“他?们让我替你传达歉意。”
张苍闻言却暴怒,他?不接受,大?有一种?琇莹背叛了革命友谊的痛心。
“什么!是?那个说我屁股又大?又白,你心倾赵国公主的神?经病报纸,你怎么没?把他?们大?棍撵出去?,我还请他?们喝茶,那都是?你制的好茶,我亏死了!
“他?们不嫌烫吗!”
琇莹抿了一口茶,眼中似结了寒霜,让他?坐下,“他?们能?帮我赚钱。”
张苍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也能?看得出愤怒的火星,“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名声什么的不要了吗?你这是?宽纵他?们以此为噱头损环你我名誉!按秦法,他?们就是?公然?宣传谣言,得被处罚!”
琇莹瞥了他?一眼,一身威仪,“坐下!”
张苍虽然?不忿,还是?乖乖坐下了。
琇莹将自己的玻璃杯放下了,他?难得有点怒气。
“我的名声值什么?值出版社那些从事印刷,藏书阁那些理书的伤兵们的一口饭!”
“你以为他?们想干这种?事吗?他?们都是?学宫出生的小吏,能?不知道这事有违秦法吗!他?们是?我在陛下面前保下的。没?有他?们,出版社就干不下去?,难道年年让国家填窟窿吗?国家要打?仗了,修渠在即,我不可能?在此时还贴着他?们!”
公报不挣钱,私报没?人看,可还要坚持,只有娱乐报好卖,出版社所有的人几乎都靠他?们养着,他?们都是?正经出身的吏,都不嫌清贫,我们被说几声的人有什么资格嫌他?们下流!
他?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他?的疲倦已经在左右支绌中存在很深了,但他?还是?柔声开口。
“苍,抱歉冲你发火。他?们过分了,给你造成了伤害,你当?然?可以不原谅,这是?你的权力。他?们确实影响了你的生活,我已勒令他?们改了。实在是?我最近没?出门?,他?们不好乱编。”
如果没?有他?和阿政的默许,这个娱乐报哪里?敢编排他?。
张苍坐在那里?嚅嗫,垂下了头。
“无妨的,不必道歉的。我只是?不知道。”
琇莹叹气,他?起身低下头致歉,温软又和煦,“抱歉。”
张苍抬起了头,他?扶起琇莹,“你莫要道歉,没?有事的。”
又是?静默,良久,琇莹才注意到了那些局促站在门?前的孩子?,他?真是?气昏了头,吓到了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一下脑袋的眩晕,轻笑,“失礼了,还浪费了你们的时间。等?会儿我还要去?调粮种?,我们快些,可以吗?”
张苍坐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然?后?支起双臂用力揉搓自己的脸。
他?一个公子?本该金尊玉贵的,结果他?累死累活,至今身无恒财,两手空空,连个妻儿都没?有。
有的都是?陛下赐的,那个偌大?的长乐候府除了装饰和赏赐以外,其他?的早就成了墨农学子?深修的场所了,他?是?喜欢钱,可挣的钱没?有一个铜板给自己花了。
他?拿起了那件毛衣,小心地收好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秦璨,你真的配做公子?。”
第128章 神迹
秦皇受命于?天, 就连大秦的?老祖宗玄鸟都为陛下下凡贺喜的消息风靡咸阳城,隐隐约约有?向全天下扩散的?趋势。
虽说秦法禁传谣言,可是自陛下统一后?, 采用“宽松养民,薄役少税”之策,基本上只要不是反贼言论都不会有影响。加上公子喜欢在告示上写?一些法条, 导致他们对秦法也没有?原先那?么抵触了, 有?时候年轻的小吏执法时, 他们也会提醒一二。
就连六国的?遗民, 他们也渐渐地对大秦产生欢喜,对上首的结束战乱的帝王产生了两分敬重。
更别说?秦地的?百姓了,他们是真的相信他们的王上是仙人下凡, 玄鸟报信是正常事。于是他们农闲上工时, 互相?传得有?鼻子有?眼,伤佛他们都在场, 也见过陛下和玄鸟说?话似的?。
谣言传着传着变味了,产生了一个更离谱的?,将楚地的?金面仙与?玄鸟转世结合在一起,宣称玄鸟感陛下气运,生而为女?。而后?因?楚地人受恶神?侵扰, 导致王女?流落楚地, 王女?后?觉醒了后?,便带金面, 除恶医毒, 为大秦积福, 与?陛下相?认。
不然的?话,为什么陛下要高调认女??
一个言辞说?的?人多了, 便成了事实。
琇莹含笑着引导谣言流向他希望的?地方,将大秦身上刻上受命于?天的?标识。
时机到了。
青邑的?认亲大典,不,应该是金面仙的?认亲大典十分隆重。在她未认亲之时,琇莹便代表阿政前往了一趟雍城为她的?事昭告祖宗神?灵并?且请族中的?长者卜卦吉凶,寻得良辰吉日。
而后?阿政便下了诏,通令天下,并?下令咸阳免三日宵禁,望与?民同乐。
阿政给足了面子,站在咸阳宫的?高台上亲迎,李斯手持公主玺印,宣读册封文书,她一身华服,带着金面上阶,在正面向北,正对着阿政行稽首礼。
阿政处在正面向南,他穿着帝王冕服,从李斯手上接过了玺印交予她。
“ 延祥紫极,禀庆彤闱。践素依仁,更缉柔娴之范;闻诗蹈礼,还表婉顺之容。毓悟发於天机,聪明协於神?授。代民悲苦,涉履山川,情理兼极。朕爱之切切,宜表肃雍之誉,进号栎阳。”
你一身祥光,柔娴温婉又聪明,为民悲苦,不惜涉履山川,朕十分喜爱,你的?封号栎阳。
琇莹听见阿政的?话,便在后?面忙了起来,“揭布,揭布,先出彩光。”
硕立马把玻璃制的?三棱镜上的?布给扯了下来。霎那?间咸阳宫上方便出现了七彩霞光,远远地缀在天边,引得李斯他们都往天上看,尉缭抚着须,“天赐吉兆啊!”
他们激动起来,但跟后?面的?人没有?一点关?系。
估摸着青邑在霞光中双手接过了玺印,一直把着时间的?琇莹鼻尖都冒出了汗,见彩虹方向没问题松了口气,立马指挥着人搬鸟,“快快,鸟叫!”
那?善口技的?人清了清噪子,对着木制的?喇叭发出了琇莹定下的?凤鸣,鬼知道玄鸟怎么叫的?,反正好听就成了。
“放鸟!”
争渡它们已经被驯了十几天,现在涂好了色,有?二十几只鸟身上的?黑色托长尾的?大玄鸟风筝也都绑好了。
就听琇莹一声令下,百鸟齐飞,远远望去,像百只白鸟拱卫一只黑色大鸟盘旋在阿政的?头顶。
前面的?人不知道他们的?手忙脚乱,只听见凤鸣清脆如珠玉,而后?众鸟拱卫玄鸟在阿政头上盘旋,青邑上道得很,忙低下头叩首,“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斯也立马下跪,他声音那?个高啊!
“我陛下德感天地,玄鸟为之庆贺,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他身后?群臣看着大鸟盘旋,也都扑通跪了,高喊“天佑大秦!”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要不是见过琇莹做的?四不像风筝,他估计也会信他能得天之喜了,事实就是这些吉兆全是他幼弟的?心血。
他站在那?里,将自己转向众臣,广袖张开?,破风声清脆如鹤唳,青年秦王通天冠下的?眉目锋利,目光似海,好似天下山河已尽入怀中。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他灼目到头上的?神?鸟在此刻也沦了背景,高高在上的?北辰亮了之后?,其他的?星星如何不黯淡无光?
“天佑我大秦!”
伴着他这声而起的?是又一声凤鸣,似是回应。
玄鸟鸣叫九声才离开?他头顶,往咸阳城中盘旋,好像它们真?的?听命于?这位始皇帝,以他为主,愿庇护大秦。
咸阳城百姓听见凤鸣后?就早已结伴咸阳宫方向看去,见玄鸟啼鸣九声,皆是下跪,九乃是极数,上上之喜。
而后?他们便又看见玄鸟并?百鸟,在他们头顶,绕着咸阳飞了九圈,不由喜极而泣。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
与?此同时,咸阳宫中日照紧烟冉冉升起,其实也不过是一点点的?淡紫色,不认真?看,根本就看不见,但正好以阿政为轴心散开?。
青邑以金面仙的?身份双手合十,做了个好看的?手势,向阿政行礼,“紫气东升,至尊至贵。陛下万年!”
她一锤定音,别管那?是啥,反正那?就是帝王紫气东来。
李斯他们那?么聪明此时也被一出一出唬得一愣一愣,但一想是阿政一身紫气竟然觉得也很正常,于?是也喊,“陛下万年!”
阿政平静的?俯瞰下首,望向盘旋的?玄鸟和猎猎的?旌旗。
江山啊,多引人垂顾啊!
“朕生为始皇帝,天下至尊贵。朕在,当尽毕生之力开?疆拓土,荡平塞表,奠我华夏之基。朕亡,亦永镇骊山,定我华夏,护佑大秦。天地臣民共听之。”
他声音低沉,但已经从后?面钻出来想观望一二的?琇莹却听了个结结实实。
死后?永镇骊山,便是死后?守在那?,不入轮回,不愿转世为人。
这对哪个帝王来说?,都是残酷的?折磨,他们求死后?殊荣,还没有?人求死后?被囚的?呢!
真?是的?,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大秦的?剑盾,从不会怜惜自己。
你都死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他吸了一下鼻子,即使你我不信天地有?眼,你当着万民许愿,万一实现了呢?
你要守在骊山,永远留在那?里吗?那?里不会有?长风烈马,不会有?和风细雨,多笨!
他坐在后?面的?地上,在十几个盆子中又放了一包草药粉末。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滴滑过面颊,他想骂前面的?人,又心酸疼的?只想哭。
这辈子最?烦中二病了。
良久,他在白雾中双手合十,他不信这些,也不知道自己在拜哪路神?仙,就在心中念叨。
“不知哪位仙神?显灵,若我阿兄永留骊山,请将我也留在哪里吧,琇莹敬上。”
没有?你喜欢的?万物,但也还有?我,好歹也算个你喜欢的?,这样百年之后?,你也不会寂寞。
硕不知道公子为何突然流泪,只是给公子递了帕子,琇莹被打?断,脸红了一下。
矫情。
他骂自己,然后?欲盖弥彰地道,“青邑这东西真?呛人,给我眼泪都熏出来了。”
后?面的?十几个口技人和墨家的?弟子闻言使劲嗅了两下,只闻到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草药香。他们担心极了,有?一个口技人哑着噪子,“公子离烟远些,我等来。”
琇莹乖乖让位,坐在旁边看他们加石灰石和水。
墨家的?一个修化学的?弟子他入学的?早,年纪不大,才不过十九岁,是个精益求精的?态度。此时就看着烟中的?淡紫色老不满意。
“公子,要是咱们用了那?提纯后?的?海带灰加上我们找的?铝矿石粉,只要一加水就能打?出绀紫色的?浓烟。那?烟多紫气,比咱们加颜料调水,还加草药强多了。”
琇莹闻言就想抽他,他起身,难得轻拧着那?小子的?耳朵,教训他。
“别搞鼓你那?海带灰了,听见了吗,那?玩意儿有?毒!伤眼睛,知道吗?这烟要在咸阳宫烧九天的?,烧那?玩意儿九天!这宫殿还住不住了!”
他痛心疾首,眼神?无光,坐在那?里好像就碎了一样。
“这宫殿要不够我阿兄住了,他又要在咸阳以北山坡上建造一座六国宫,你们知道多少钱吗!要因?为这个把这件事重提,那?你们就去骊山找我吧,我辞官去那?边搬砖了!”
他这几天在阿政不在的?小朝会章宫和李斯还有?王绾他们吵了几架,也不知道哪个神?经提出在模仿六国宫殿样式,在咸阳以北山坡上建一座六国宫,向南临近渭水,从雍门以东到泾水、渭水一带。
当时李斯就拍案说?建,以显帝王之尊,一向唱反调的?王绾也说?建,以彰陛下之功。
然后?大朝会上,他阿兄竟然也露出了有?兴趣的?样子。
琇莹当时要不是张苍拉着,早晕过去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是不管钱财所以不知道大秦多穷是吧!
这项工程至少要征发五万民夫,秦法有?定,要给服役者提供干粮食物衣物。
就算全征罪犯,有?罪应赀赎以及欠官府债务的?民夫,由官府给予饭食的?,每天抵偿六钱,不给饭食,扺八钱。官府给予饭食,男子每餐应予三分之一斗,女?子每餐四分之一斗。更何况还要征些平民,那?工钱待遇只高不低。
这都是钱粮,一群劳民伤财的?家伙!
天下刚平息,休养生息才是真?正的?歌功颂德。
他当时就反驳,指着李斯他们骂,“建个鬼,你们又犯病了吧,歌功颂德法子多了去了,让学宫挑人唱歌都好,你就专挑劳民伤财的?用是吧!
他还嫌不够,指着阿政道,“那?么多宫殿住不下我阿兄吗?章台宫不够,咸阳宫不够?兰池宫也不够?破宫殿有?啥好建的?,一年去不了两次!”
众臣呆若木鸡,连张苍都觉得公子胆子太大了,阿政原本半垂着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琇莹,好大的?脾气了。
大殿安静良久,李斯才找回声音,开?始跟琇莹分析。
琇莹不听,他瞥了一眼李斯,不听不听,你这老头坏得很。
“大秦没钱,要建,你们跟着陛下去北边城头自己搬石头建吧!”
老子不伺候了!
李斯尬笑两声,娘的?,第一次见这种天大胆又劝不动的?狗脾气,前段时间还是乖宝,一口一个丞相?大人,现在就是坏老头,这臭小子,一身反骨。
张苍在后?面看着他李师兄尴尬的?脸,想到陛下穿着华服带着他李师兄去搬砖,陛下那?么高肯定比他李师兄搬得多,不行,他不能笑。
公子真?的?是大秦头号反骨仔。
王绾和冯去疾也想劝,见李斯都劝不了,果断闭嘴了。
阿政是在这时开?口的?,“琇莹,你代朕去吗?”
你让朕去搬砖,那?你代表朕去。
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琇莹像被人捏了脖颈皮的?猫,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心虚不已,“陛下万金之躯,臣去搬,你歇着!”
我去搬砖!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朗笑出声。
“朕没打?算建宫殿,但是公子想搬,朕也不想拒绝,众卿可有?想法?”
不要累活,但也要受点苦头。
琇莹拧成了包子脸,八个折都带着痛苦。
一时嘴快,遗恨千载。
可算落到了这群老狐狸的?手里。
最?后?琇莹在众臣的?取笑中被罚到骊山皇陵搬了半天砖,其实说?是他觉得比在朝中强。
对他来说?,真?的?不累。
他力气大,搬砖很容易,秦有?监工,但不允许监工私自鞭苔处罚役夫,所以他就干活拿钱就是。他有?时帮旁人一两把,监工也当没看见。
他跟那?些平民役夫们一起吃饭喝水,哪怕就干半天,饭也不少给他,给他三分之一斗,他一边嚼麦饭,一边跟役夫们聊天胡侃大山。
“陛下是好陛下,他自上位后?,我们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去年就在工厂干活,今年过年我婆姨买了一件新?款的?毛衣,好看死了。”
一个役夫高声道,笑得呲出一口黄牙。
“公子也好,我娃在学宫读书呢,天天回家念啥子,不登山,我寻思着不登山就不登呗,但他说?读书,读书好啊,贵人们念的?肯定好啊!
有?人附和,他干裂的?手指比划着。
“你个没脑子的?,那?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俺婆姨也跟着孩子,有?时候也读两句给我听。”
苦是苦,但眼里都带着光,日子有?盼头。
琇莹穿着役夫们一样的?冬衣,脸上是沙石和尘土,他笑着听他们说?话。
身上的?阳光暖洋洋的?,他就在那?傻笑。
他旁边的?役夫拍他肩膀,“你傻啦,笑啥子。”
琇莹还是笑,“阳光明媚,我心中松快。”
役夫们笑开?,嗔怪地骂他掉书袋。
他虽然一脸土,但早上那?手一伸,人就知道他是个读书人,那?中指和食指上的?厚茧子哟。
不过在这里这样的?人也多,不少犯了小错的?官员大多都在此地服役。
半天的?相?处下来,也算是相?熟了。
他们骂琇莹掉书袋,琇莹哪里会乖乖接着,他兴致上来,给他们吟了一句《出车》,“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众人听不懂,让他快说?。
他就自顾自的?笑,“就是大春天的?,花啊草啊长的?好,黄鹂枝头叫,采篙的?女?儿笑得美。”
众人也是笑开?了,都称后?面的?好,听着喜洋洋的?。
琇莹在那?里就半天,他役满后?,监工还给他拿了四钱的?工资。
琇莹当时感动的?眼泪汪汪,他食邑万户,月薪几千石,可没一次自己见个子的?,都倒贴出去了,反而天天还要他阿兄接济。
这是他第一次拿现钱啊,呜呜呜。
怎么感觉服役都比在咸阳做官过的?好呢?
琇莹当天晚上回来时就在街上遇到了李斯的?车驾,提议让他去骊山的?李斯遥遥见了这祖宗,想令车夫调转了马头。
可惜琇莹也看见了他,行了个礼,露出微笑。
你敢跑,试试!
他明白了琇莹眼中的?暗示,也不调马头了,在那?里等着琇莹。
躲不过的?,躲不过。
琇莹笑嘻嘻地拎着个纸包上了车,他双手紧握着李斯的?手,面露不达眼底的?感激,“李公,你可帮我个大忙,结束了我的?内耗啊。”
李斯不敢挣也挣不开?他的?手,只能随他一起打?哈哈,“能帮到公子是李某的?荣幸。”
琇莹将自己花钱买的?点心递给了他,“区区薄礼,李公笑纳。”
这包点心太过粗糙了,别说?比起李斯了,就连李斯府中的?下人吃得都比这精细。
可他不能不接,这是公子的?警告。
相?邦,多看看下面的?众生。
琇莹见他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笑眯眯的?下了车,走时他还吟了一句《离骚》,“长叹息以掩涕兮,哀吾生之多艰。”
李斯最?后?还是吃了那?份价值四钱的?点头,黏糊又难吃,可却是平民百姓能吃到的?最?好的?点心,平常只有?年节才会买来给家里孩子尝鲜的?点心。
琇莹回了候府换了一身衣服,才往章台宫去。
阿政还担心孩子累着,结果琇莹神?采奕奕的?向他多方面描述了他今天过得真?的?开?心,他是止不住的?雀跃。
“阿兄,我在那?才半天挣的?就比平常一年要多啊,在咸阳当官倒贴钱,给你修坟头赚钱。”
他整个人发出一声老气横秋的?叹息,“当官不如修坟啊!”
阿政给他夹肉放在碗里,闻言给他又夹了一筷子。
吃点肉,长点心吧!
他现在被自己的?傻孩子提起自己的?坟,竟然平静至极,甚至要笨孩子多吃点。
琇莹眼亮晶晶地叭了一口他夹过来的?肉,“又给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找了个就业方向。”
阿政看着他刚刚吃的?肉,已经不止四钱了,勾起了唇角,也没有?打?断他的?兴致,还有?兴趣开?了个玩笑,“那?朕尽量活久点,你给朕修一辈子坟,天天有?八钱拿。”
琇莹点头,然后?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话说?得黏糊,“待到百姓安乐,朝有?食,暮有?所,我给阿兄修一辈子坟。”
阿政抬起了手,挑眉看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
琇莹利落地与?他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琇莹的?记忆停留在与?阿政交握的?双手上,他不自觉的?轻笑,很快就放下那?小子的?耳朵,
“小心些,知道了吗?”
那?小子被拧了耳朵也不生气,他捂着耳朵嘿嘿笑,公子捏他耳朵好轻呀,还没有?他阿父平常的?随手一拍疼。
“我知道了,公子。”
琇莹拍了拍他的?肩,“研究是好事,但不准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表情很凶,“再让我看见你们去拿着硝粉,硫磺石,还有?炭粉在那?里摩擦,我就把你们都在地上摩擦了。”
一时听取哀嚎声一片,估计整个咸阳城都不可能想到神?迹出自这一群人的?手。
琇莹和他们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过。
后?来顺手了。
第129章 想死别死我家
报纸十分上道报道了昨日玄鸟赐福的大事, 先预热了三天,后又发了整整七天。
一时之间此事在咸阳吵得轰轰烈烈,始皇帝陛下?受命于天更是经过此番在整个大秦高调宣扬。
没有什?么不好的, 天下万民经此一事更加信服大秦,琇莹的一番心血没白费。
而且他的钱包又鼓起来了。
原因也?是奇奇怪怪,因为要突出金面仙的富丽堂皇嘛, 所以?琇莹仿着唐制跟王夫人一起给青邑设计了一件金线凤纹玄色齐胸襦裙, 肩披红帛, 腰悬红色腰带。
虽然?带着金面, 但王夫人和琇莹还是拉着青邑来来回回换了八九个造型,最后定下?了高髻流云插凤钗珠玉流苏,又戴金箔掐成的金花。
等到最后定下?来时, 琇莹是常画画的, 他还取了从染色司顺来的凤仙为她涂了指甲,又取银箔加一点丹矿绘一红色桃心状, 在她额头?绘了一束绽放的桃花。他没有用对皮肤有害的铅粉,他用女子染翠眉的青黛,顺手还给青邑打了个阴影,描了眉,让她显得更饱满圆润。
“铅粉有些?伤脸, 往后尽量少用, 你瞧这样也?很美。”
青邑闻言抿唇一笑,经过装点, 真似神妃仙子下?凡间, 一笑满座生华光, 富丽又堂皇。
琇莹做完之后,引得在座帮着青邑添妆的女孩子们都望着青邑眼中一亮, 王夫人和王老夫人也?是抽了一口气。
“没想?到公子还擅闺房女子梳妆之事耶!”
琇莹摇头?,看?着众女似饿狼般盯着他的手,咽了一下?口水,“只是总画画,随意在学宫找个擅画的写手也?一样的。”
众人目光转向报纸作为预热来给青邑画像的人,那人本就脸红,此时更是手抖,差点嘴给青邑画歪了。
我不是,我不能,公子瞎说。
阴嫚则是望着她王叔的眼睛,然?后轻笑,她声?音带着一点稚嫩,但神态已颇为从容,“王叔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也?有一颗创造美的心。”
众女点头?,又将头?转向琇莹,粉腮都微红。
“公子能给我们也?化一下?吗?”
琇莹扭头?,无奈的收工具,不过他把那些?不用的金花和花钿给了她们。
“我忙着走下?一个流程。”
他又轻笑,一派温润,“不过以?后说不定呢。”
他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将至而立,但他还是很俏皮可爱,“公子最近缺钱。”
众女忍不住笑开,连忙许诺关照公子生意。
琇莹翩然?而去,有一个女子年?龄不大,望着他挺直的脊背,还带着一点对爱情的憧憬,“哎呀,要是以?后我的郎君像公子一样就好了。”
王夫人难得很没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对镜贴花钿。
“公子这样有本事宠护人又洁身自好的难找,世间大多数都像我家那位似的,连胭脂和翠黛都分不清,要他点翠眉,可要了他的命了。”
她虽是吐槽王将军,可眉梢眼角都是喜欢。
“她就喜欢不解风情的。”
她多年?的婆婆王老夫人笑骂着,众女孩也?是笑作一团。
只有阴嫚没笑,她坐在那里拆金花,手支着头?,托腮,很认真的发问。
“为何我要嫁他们呢,他们也?能嫁我啊。我父皇说,我是阴嫚,是大秦的公主,只有他们顺我,没有我迁就别人的。我喜欢什?么样的,他就要变成什?么样的,像父皇养王叔那样。”
她以?为养夫君同养弟弟没有什?么区别,父皇能养出王叔,她喜欢王叔,自然?也?能养出来。
青邑笑得头?上?的流苏晃来晃去,众女别说指责了,就闻言笑得开心,她们拿着凤仙花涂指甲,一派飒爽明朗。
“就是,咱们嫚嫚往后就娶一个回家,好好待他,同心白首。”
阴嫚肉嘟嘟的小脸笑开,伸手也?要涂指甲,“当然?了,我肯定会好好待他,从小就给他肉吃,王叔说父皇就是这样的。”
王夫人笑着给她头?上?簪了朵金花,“我的小公主啊,可别学陛下?养公子啊,那是养兄弟,你可是养童养夫啊!”
阴嫚凤眼圆润,笑意浅浅,带着天真的执拗。
“一样的,努力对他好就可以?。”
她不知道今日的话一语成谶,她真的养了个小童养夫,对他很好。她的小童养夫也?嫁给了他。
琇莹不知道那些?女儿私语,他眼里只有钱,就趁机又在咸阳学宫那边制裁衣衫的铺子推出几款新的襦裙形式,大多是宽袖齐胸襦裙,搭的样色多,花色也?美。
他甚至还开始向全国?卖金花和饰品。
他不喜欢铅粉,就又跟学宫中研究化学的孩子共同研制了新的彩妆,制了各种款的花香精油,推出了一套从头?到脚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引得咸阳贵女趋之若鹜。
后来不光是咸阳,整个大秦的女子都在用,于是他改成了用玻璃瓶装好,还把一些?肥皂改成了皂液,方便秦商各地运输。
这是自从六国?贵族被阿兄手动处理完后,他第?一次有这么多的客户。他自然?日进斗金,补贴进了生产的厂里,又盘活了几个制玻璃和肥皂的厂,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他快乐着,帮他干活,忽悠那些?要买玄鸟毛的萧何不快乐。
由于玄鸟现迹,导致听张苍话来找他的人翻了一倍,有的是真的垂涎包治百病的玄鸟毛的,有的单纯以?为他是琇莹的侍从上?来攀关系的。
他一个刚通过考试上?任的末流小官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就是因为几根琇莹指挥刘邦在鹰笼里找的长尾羽,他都觉得奇葩。
酒楼包间。
“愁啥,咱们就是做事的,一切都有公子担着。”
四处长袖善舞拉关系,套近乎的守城小吏刘邦拍愁眉苦脸的萧何肩膀,他最近真的很爽,手上?的大金链子都藏不住了。
天知道,他给那些?人带一次话给萧何,公子给了他们多少回扣吗,一次三息。
那是整整十分之三啊!
萧何瞪了他一眼,有点踌躇不前,他皱眉走来走去,“应下?这事时,我也?未想?这鸟羽是假的,若是被人发现了,公子如何自处啊!”
被请来喝酒的文书?小吏曹参也?有点愁了,锁眉思?索对策。
卢绾瞅着那普普通通的鸟毛,长叹,“是啊,这若是被人发现,告到陛下?那去,公子少不得一顿申斥。”
刘邦觉得他们虽然?比他学问好,官大但脑袋转不过来弯,“公子骗人了吗?鹰亦是鸟,玄鸟羽毛不就是黑色的鹰毛嘛!”
三个人咋舌,这一品,好像是这个理啊!
刘邦又是喝了一大口提纯的米酒,咂了咂嘴巴,公子的酒楼连酒都带劲儿,要不是秦法规定酒限量,他少不得带点回去。
“申斥?”他很不雅地拍了拍肚子,就势躺在卢绾身上?。
“阿绾,陛下?不会的,我听人说,上?次公子当众臣面让陛下?自已去建宫殿,陛下?只是罚了个半天劳役。就半天,回来时,陛下?还怕他吃苦,让他进宫吃饭。”
刘邦油滑,消息一向灵通,所以?他们不疑有他。
“公子如此大胆!”
卢绾吸了口气,他曾远远见过陛下?一眼,那威势,隔了那么远,他都想?下?跪。
公子平时一个有时回来踩到农家的新麦种的人,被陈长先生骂都委屈不敢吱声?,脾气那么温软,敢跟陛下?呛声?,怎么可能?
刘邦哈哈大笑,见他惊疑,翻了个白眼。
“那是他的亲兄长!照他俩的经历,说句不好听的,说句他是陛下?的长子都不为过。他的手段,心性全是皇帝陛下?自己雕刻的,陛下?会不知道?”
他不自觉的想?起琇莹含笑谦和的眼眸,和推他下?水的狠戾与从容,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又接着道。
“他长得清隽柔美,可不是个好脾性的。你们现在接触政事都觉得难办琐碎,可他在十几岁就敢管一国?的财政了。你瞧瞧现在的上?学宫,学宫,官员的考试,还有那早已一统的钱币,他是惯会耍手段让你按照他的想?法做事,还让你夸他兄长一句的。”
萧何闻言,也?明白了,只管按公子所想?办事。
你我能想?到的,公子能想?不到?
“其?他的不是我们该考虑的。”
琇莹不知道他们如何述说他的心机,他就坐在他阿兄身侧给他算账。
“加上?这波水乳的钱,就够再下?十座船的了,我和墨家在改善的船上?面加了罗盘。齐地那边沿海,我秦在那里的训练场已经峻工。”
“阿兄要去海外,需先调秦军往那边适应一下?水战。”
阿政颔首,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想?法,“自今夏开始,从李信的手下?开始,现役的秦军将轮流去那边接受水训。”
琇莹坐在那里喝了口奶茶,“好,我会尽快安排。”
阿政勾起了唇角,伸出了手中的杯,“幼弟,添茶。”
旁边的侍人本是想?动,闻言便不敢动了。
琇莹上?前拎起玻璃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而后顺势坐在他脚边。
“阿兄,我忽然?不想?打仗了,我只想?听学宫的孩子唱《蒹葭》。”
他抿紧了唇,靠在阿政的膝上?。
天下?刚刚恢复了生机,三四年?后会更好,更安定。
等到他阿兄与他归天地时,百姓安居乐业,道旁稚子道无忧亦无愁,长者可以?晒太阳,暖洋洋的阳光下?打盹。
阿政摸着他的头?发,眉目低垂,像一座悲悯的神像。
“外敌环绕,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不可沉缅于安乐窝。”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何以?止战,以?战止战!仗,必须打!
琇莹轻笑起来,他望向阿兄,见到了帝王眼中的野望和他正值盛年?的大秦。
他耳朵却?响着今天听过的稚声?嫩语的《蒹葭》,多好听啊,他这些?年?,这一次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念着,阿政看?着他,他贴在阿政的膝头?说了他为何想?听蒹葭了。
原因不大不小。
不过是张苍在学宫附近的街上?酒楼请他和蒙毅喝了一杯水酒。
不多,仅是一小口。
张苍主动敬来,琇莹接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旁边的小学宫中传来读书?声?,一声?声?稍显稚嫩但声?音很大很认真,他们诵得是诗经,没有诵《无衣》,诵的是《蒹葭》。
他不由自主地打开窗,往那边观望。
一个个小孩小手中拿着书?立着,学着上?首先生的样子诵着书?,有的忍不住摇头?晃脑,可爱之极。
他露出了笑,不是平日礼貌的轻笑,而是不自觉的温柔的笑,露出来的酒窝也?像是盛了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蒙毅也?在旁边不自觉地笑,忽然?觉得一身的疲惫被洗干净了,大秦的孩子在唱巜蒹葭》,他与琇莹对视一笑,而后与他相和。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张苍也?满饮此杯,他命人拿瑟笑骂蒙毅唱的是《无衣》的调,他用楚地学子惯用的调也?诵了一遍。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琇莹托着腮听着他的调子,那是富足安乐才能浸润出的柔情温婉,大秦男儿一生都没有唱过这么安逸的调子。
蒙毅听了他的调子就又饮一杯,“你唱得小家子气已极。”
琇莹却?是将瑟接过,弹了一曲《蒹葭》,称赞张苍,“这调子好!”
张苍被他夸了,很是高兴,又饮了一杯。
蒙毅虽不满地哼一声?,但也?承认这调子好,安乐又快活,他脸上?带起了红晕。
“这调子好。大秦何时能在田垄地头?都闻此曲啊!我兄长何时能回家啊!”
安乐乡是可以?让将军失去战意的。
可若世间太平,百姓安居,将军愿折剑放马。
琇莹也?是在那里忽然?就不愿三年?后大规模征兵了。
他想?了好久,虎狼之患,不可不除。
但不一定非要明刀,暗刃亦可杀人于无形。
所以?他在这里将自己袖中的地图展开,那里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全是水渠的建造方向。
“我要去百越主持水渠的布置,阿兄。”
阿政的手停了,托起琇莹的脸,却?不愿在看?他眼中的悲伤,将他的眼睛覆住了。
他不是旁人,琇莹不必多说,他听得懂他幼弟的话。
他将视线放在地图上?,沉吟片刻,漂亮的手指落在西?瓯处,意气风发。
“去百越找一个代理人,替你征讨四方,替你修这水渠,待渠修完,他朝中不满堆积最盛的时候,朕便发兵顺着水渠收服百越。”
琇莹轻笑起来,他蹭了一下?他阿兄另一只手,眼睛落在他阿兄指的地方,笑得甜蜜。
“若我之计顺利,至多五年?,水渠修成,我王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吞下?整个百越。阿兄本来也?是要等待的,我现在去恰是时候。”
阿政喜欢他的幼弟野心勃勃,为他图谋。
他的璨璨,漂亮娇气但是有利爪尖齿。
他的苍鹰想?去从内部撕碎猎物,那他就放他去。
“若从此处,琇莹计划可行?一二!”
琇莹轻笑,如释重负地轻笑。
“大秦好不容易变成这样,我希望这次可以?少征兵,发五十万人太多了。”
我再也?不愿意看?见幼时回秦时见过的因战流离,易子而食,父母失子,幼子失父,我不愿听见未亡人的哭声?,声?声?凄切。
若我去了,哪怕只有一人不必死于远征之处,那便是值得的。他们可以?在家中亲吻妻子,怀抱幼子,得到无数的圆满。
阿政将他揽进怀中,紧紧的拥住他,冰凉的玄色绸缎,可在此刻拥有无尽的温情。
琇莹一生从头?得到的所有坚实的庇护,都在这个怀抱中。
帝王无泪,嬴政却?有。
一滴炙热,落在琇莹的脖颈处,像是把他烫化了。
“朕只可以?为你的计划再等待两年?,至多两年?,琇莹你若没有进展,朕将如原计划发兵五十万。你就留在那里,给朕做此战的前锋,直接灭了他们!”
他们若是给你气受,朕给你撑着,你给朕自己拿刀砍回去!
琇莹反抱着他的兄长,眼神凶残,向他展示自己袖子中的棱刺。
“阿兄放心,我这般凶,谁欺负我,我自然?就砍了他!”
很是暴力。
可在阿政眼里却?是小猫儿在做个鬼脸哄他,他摸了摸他的璨璨,肩上?蝴蝶骨有些?挌手。
他的琇莹其?实很瘦,哪怕精心的养,也?不似寻常孩子圆滚,身体也?不康健。
可他不会阻止他,他只会嘱咐得精细。
“你府上?的庖厨,郑国?,硕,还有无且都跟你去。朕会传信给驻在楚地边境的蒙武将军,你最好也?去见一面,定下?时间,你若不归,他便发兵。”
“若不便使飞鹰与朕传书?,算了,你莫要与朕传书?了,恐对你不利。”
琇莹听得认真,他恨不得一字一句掰断了揉碎了想?融进骨头?里。因为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听阿兄的嘱咐,他泪眼婆娑。
“我不在身边,万一没有办法搞钱,阿兄就省着点花,不要听李斯他们的话建宫殿了。玄鸟羽的钱快搞到手了,我就都放在你的私库!你要是实在想?建,我就让百越人建,你到时候去收。”
阿兄,我走了,钱都给你。你不要乱花钱,可更不要委屈了自己。
阿政依旧在抱着他的璨璨,他有些?窝心,轻声?慢语。
“只建水渠就好,若有机会,便写封家书?。”
建完水渠就回来,不要宫殿要家书?。
琇莹心被针戳了一下?,尖锐的疼,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眼泪汪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天杀的嬴异人,都怪他!要不是他当了秦王,我当个鬼的公子。若不是当公子,我看?不见这些?苦楚,便不会难过,便不会立志,便不会担责。只会睡在安乐窝,做阿兄的梁上?燕。”
一句幼稚的孩子话,傻的可爱。
侍人们早已遣了出去,不然?他今日所说的话流出,琇莹少不得被百官申斥。
但阿政却?落不下?一声?训斥,他替琇莹擦了眼泪,良久,才轻笑着道。
“你不是朕的梁上?燕,你生来就不是燕雀。你是大秦的小玄鸟,莫要因为贪恋温暖放弃飞的权力。”
“大秦的公子不说几千少说也?有九百,可大秦人皆爱之的公子琇莹只有一个。你当公子琇莹不是因为你是阿父的孩子,朕的兄弟,而是你真是爱大秦人。哪怕你并不是朕的亲兄弟,朕亦会承认公子琇莹当得起大秦公子,朕亦会待你若亲弟,因为你我志同。”
他起身召人给琇莹端水洗脸,然?后让新来的乐人过来奏乐。
“你不吵着听击筑吗,这个新来的不错。”
琇莹乱拿着布帕糊脸,笑眯眯的嗯嗯点头?。
“我刚说的是气话,只是觉得你我离别,书?信难通,一时之间就不想?当公子了,我爱大秦,我是它的公子,百姓供养我,我反哺他们。”
温热的布帕缓解了他的刺病,“天经地义。”
阿政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但也?可以?做阿兄的梁上?燕,到阿兄身边哭。但别哭得太狠,伤身体。”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偷偷的,阿兄不告诉别人,就不违秦法了。”
琇莹一下?子呆住,然?后咯咯的笑,“阿兄,我要举报你包庇我,同罪。”
阿政勾起了唇角,轻拍他的脊背,“你一定没朕快,朕可以?偶尔大义灭亲,先向廷尉举报,秦琇莹年?过十二,无故嚎啕!”
琇莹被他的无赖惊到,连连叹气。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兄也?变了。”
阿政被他的幽怨声?音逗乐,忍不住笑起来,“管子言,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琇莹点头?,“不法古,不循今,《正世》颇有古义。”
他俩又开了几句玩笑,那边很快出现一群人,其?中最出挑的是一个高大纤细的身影,一身素衣,怀抱筑,面容清俊。
他和琇莹的清雅完全不同,琇莹是红尘的贵公子,时光给予的从内到外的从容雅致,是皎皎月。可这个只剩下?刚劲,是青竹松柏,宁折不弯。
琇莹见他们行?礼跪坐于地,准备击乐,轻轻扫了两眼,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那人处
他总觉得此人奇怪,旁人见他阿兄总会被威势所惊,下?意识的惧怕,可他见到兄长,眼中有一瞬间的凌厉,这不是正常的反应。
哪怕见他望过来便掩饰,可掩饰的再快,再无害,他也?看?见了。
他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手上?的小弩露出,他下?意识地挪了个位置,挡在阿政的身前。
阿政对他挪位置不置可否,当他是想?凑近些?,他继续支着下?巴听乐,还拍琇莹的肩让他认真些?。
这位先生奏筑确实很好,指法精妙,只可惜这筑似乎不太合适,声?音太过沉闷,失了高亢激越之感。
阿政皱眉,琇莹正准备要人给他换筑时,变故陡然?发生。
那男人正欲举筑向他们掷来,“暴君,嬴政!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发动了多少战争,穷兵黩武。今日,我要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
乐人和侍人吓得哄作一团,阿政却?轻笑一声?,没支下?巴的那支手抬起,“继续奏乐。”
有琇莹在侧,他松快的很。有闲心继续听乐。
“你在我面前杀我陛下?,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琇莹勾唇,立马起身,将阿政完全挡住。
他阿兄心可真大,现在还能听乐。但是他在,很正常。
他注视着前面时目光一凛,三岁上?前,手中小弩箭应声?而出。
那小箭打在了肩头?,然?后掉了下?来,此箭无尖。
高渐离只觉肩头?痛,一下?子撑不起这灌满铅的筑,但他还是不放弃,他的意志力确实引人敬佩,竟真单手举起了筑想?往阿政身上?扔。
“暴君,和你的恶犬都去死吧!”
可他快,琇莹更快,他要扔的筑纹丝不动,他抬眼望见,只见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抵在筑上?,精致优雅的青年?从筑后探出了半张脸,对他轻轻一笑。
他乌发红唇,五官轮廓与暴君嬴政像了六成,半光半暗,明明灭灭的灯火给他镀上?了一层诡异的亮色。
“高渐离,是吗?”
他听见一声?轻唤,然?后下?意识的压下?力气,要把那个含笑的青年?的脸砸烂。
“我是高渐离,又能如何?你这只令人厌憎的暴君的狗,又能奈我何!”
琇莹原本还有几分好奇,要瞧瞧高渐离长啥样,引得他阿兄再三赦免,结果他左一口暴君,右一口嬴政让他瞬间火冒三丈。
他一生气,也?不在跟他磨叽,一把将那个筑连同他一起掷到了一旁。
“你再叫一声?暴君,我就把荆柯那个也?不剩什?么的坟冢推掉。”
高渐离侧倒一边,惊恐转面望向琇莹,“你怎知荆卿?”
琇莹面无表情,高渐离身边要他捡起筑的侍人不敢吱声?,只能惊恐的看?琇莹将那灌满铅的筑单手拎起往高渐离身边扔,默默退到一边。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甚至还在观望琇莹时有闲心喝了口茶。
陛下?十步之内无有刀兵,唯有公子琇莹可以?带刃在前。
要杀嬴政,先过秦璨。
他心情正好,很是得意。
有琇莹在,无人可以?伤到他。
琇莹转首见他含笑喝茶听乐,无奈轻笑,“阿兄,你想?要怎么处理?留着听筑吗?”
阿政正单手支着额,倚在桌上?,闻言不慌不忙又抿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难得有些?疑惑。
以?前不都是你管的吗?现在问朕干什?么?
琇莹只好上?前将高渐离的手脚缚住了,然?后拖到了他阿兄面前,给他阿兄展示这个人的纤长手指,又一次提醒。
“这双手可以?奏筑,你爱听。”
不然?我早换上?沾毒的小箭戳中他心口了。
有点呆萌。
阿政见到他就不自觉的提高唇角的弧度,他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见他又拽着那个人的手,而后才移了两分落到高渐离身上?,眼中带着戏谑,“那你打算把他的手留给朕吗?”
琇莹点了点头?,“我不在时,他奏乐,你可以?开心。”
阿政的戏谑收了,他身周气息不再和缓,殿内所有的侍人和乐人都扑通跪了下?来,只有琇莹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高渐离的手。
高渐离听见他言语之间把他当个小物件,说送就送了,想?着咒骂两句,只可惜刚有挣扎,让等他阿兄答复的琇莹分了神,他像看?一只不听话的鸡,皱起了眉,用另一只手卡住他脖颈,不让他出声?。
“阿兄,他虽然?有点吵,还想?着杀你,但很柔弱,而且筑奏得真的不错。我去找无且要点药帮你把他嘴毒哑了,你安心用,开心就好。”
阿政揉了揉眉心,一字一句的出声?,“朕不喜欢每次放松时来些?刺激。但朕确实欣赏他对友人的忠贞不渝。”
琇莹有点可惜的啧了一声?,他瞥了一眼高渐离,松开了高渐离的脖颈,“阿兄想?要你,你赶快谢恩。”
高渐离见他们兄弟俩人旁若无人决定了他的归属,簸坐于地,他目光失去了光彩,将自己的眼眸闭上?了,也?不反抗,做出了慷慨赴义的模样。
“暴君,你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他话说得苦涩,可琇莹只关注他这个姿势让他下?身一览无余,不是,都没钱买条毛裤吗?
虽然?入春了,但他咸阳还是有点冷的,现在他和他阿兄身上?毛裤都没脱呢!
这人挺耐冻啊!
不对,这几年?冬天太冷了,今年?他怕人冻死,提前动员了秦境所有的纺织厂,连天缝了几百万条,在各地搞了个毛裤大促,几文钱一条。特贫的地方,政府按户籍免费发,咸阳的人几乎都人手一件。
这人是没赶上?羊毛裤冬季促销吗?
也?不可能啊,纺织厂和学宫的店铺都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除非,这小子是黑户,他买不到!
他与阿政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出了凝重。
“你领了户籍了吗?”
最后琇莹蹲下?身,托着他的下?巴,质询出声?。
高渐离偏头?挣不开他那大力,就抿唇,不理会他。
等等,不应该见了他姿势,恼羞成怒要拖出去打死的吗?
琇莹皱起了眉,“不愿说?有人相助?燕地的看?城门的吏怎么做的?这种没户籍的人竟可以?一路畅通来我咸阳,进我阿兄侧。”
阿政早已皱眉,沉声?道,“他背后定有人相助,琇莹。”
他一招手,章台宫的总管此时无声?的支起腰,跪行?在他面前,“奴即刻查引他入宫之人。”
阿政和琇莹皆颔首,总管依言领命下?去。
琇莹头?脑风暴将脑中的人盘了个七八遍,也?没想?到是谁。
“除了阿兄以?外,何人有那么大权力能安插个黑户进来?”
阿政也?在考虑,回道,“你?”
然?后两人一起道了一句“荒谬”。
又开始了新一轮旁若无人的推理,高渐离几次想?张口都插不进去嘴,最后忍不住高喊。
“你们俩是蠢如猪豕吗?我有户籍!”
他无语的望向几乎同步扭头?看?他的兄弟俩,竟然?诡异的觉得他俩挺可爱的。
他颤抖着手打了刚才鬼迷心窍的自己一巴掌,然?后才定下?了心,望着阿政嘲讽的笑。
“你写的招乐工的诏,你不知道?”
阿政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写的吗?好像他没有印象了。
琇莹倒是哦了一声?,他好像确实帮他阿兄写过这个诏书?。
那没事了。不是黑户,人是正经音乐玩得好。
那不是黑户,怎么不去买他的裤子?
他来了兴趣,像是一个节目主持人一样坐在高渐离的旁边打算跟大秦热心人士高先生谈心,“你腿不冷吗?怎么不去买条裤子?是生活上?有困难吗?”
高渐离觉得他的脸上?忽然?带着一种名为慈祥的光,让他想?起了他过世的大父。
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呸,秦琇莹也?配!
不对,怎么又扯到裤子上?去了,秦琇莹是不是脑子不好。
琇莹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他现在就想?知道高渐离为什?么没有买他的毛裤。好不容易来个燕地的,被他捉到了,他想?多了解一些?民生。
“是燕地的纺织厂没听从我的命令卖裤子吗?你只管实话实说,他们若行?事不妥,我定不饶他们。”
高渐离无语望向他,但琇莹此时眼眸真挚,见他望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让他放松,只管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想?知道地方情况。
他忽然?泄了力,如实开口。
“没有,是我不愿穿你暴秦的衣服。我一路行?来,从燕至秦地的所有的厂都已开放,我闻得有时一件衣只要一钱。”
琇莹点了点头?,他轻轻的笑了,阿政舒展了眉眼,他沉声?也?问高渐离,他问了很多。
“地方报这几个隆冬死去的人少了很多,你一路行?来,可见冻死的人。现在已经融雪,冬麦长势如何,你来时,想?必也?经过了朕下?令免今年?税赋的几个郡,可见官吏强征。你一路可见水泥路有不平,而地方不顾。”
“秦法之断,是否严明,官吏之行?,可有廉洁,政令之行?,可有阻断。游侠之游,可有横行??”
琇莹也?期待的问高渐离,他又说。
“各地的告示是否时有更新,国?法是否传遍每一家?学宫的学子们已经开始上?课了,你可见适龄孩子去上?课?现在不属农忙,大人们是否去上?工了?盐价,米价也?没变吧。我没接到孩子寄的信,各地的招生入咸阳的考试都进行?了吧。今年?又开放了几座山林,地方未阻人进吧。我未收到百姓状告,没有官吏枉法吧!”
“路边之孚,可有收殓?道旁之子,可有诵诗?乡间之苗,可有青青?你之一行?,可见流民?”
阿政的话让高渐离晕眩,琇莹的话让高渐离发抖。
他从未关注过这些?,他只知道这一路平顺,路平坦,也?不见惯见的流民和游侠。
其?他的他一无所知,他一路只沉浸在悲愤之中,荆卿死了,嬴政暴虐,他要诛杀暴秦,为荆卿报仇!
可他们的问话一句一句戳中他的心。
一直认定的事忽然?被打破,他捂着脸苦笑,原来一直是他们,是他眼中的暴秦给天下?人带来了安宁,没有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朝可有食,暮可有所。
西 图 澜 娅 他偏过头?去,将自己的姿势改掉了,他并上?了腿,跪坐在地,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帝王和公子不敬,可是他们杀了他啊!
他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世间?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但见了麦田青青,道旁见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男女往来,各有所行?。路也?平坦,无感颠簸。”
琇莹起身坐回了阿政的膝边,他笑起来,“多谢,这就够了。”
阿政不置可否,只是轻颔首。
他们俩个依旧是同步的,一人轻笑,一人沉默。但是都舒展了眉目,有一刻开怀。
思?谦冲而自牧,在位者刚正不惑,心怀天下?,恩威并施,便能使天下?生民敬服。
万乘之主,千乘之君,端坐高台,冠冕之上?,担着众生。
“击筑,你的乐章未完。”
阿政招手让乐人奏乐,向高渐离道。
琇莹又笑起来,叫人给他拿纸,也?扭头?看?向高渐离,“你要死的话,也?得先奏完这曲,让我录下?曲谱。”
高渐离一腔哀愁被打断,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啊?”
琇莹见他不动,让人拿筑来,他手拿自己的纸,然?后单手拎筑塞进他怀里,轻推他,“快快。”
高渐离推拒不从,他就给人提了起来,拎到了乐人中间。
高渐离气得冷哼,在一堆丝竹管弦声?中,冷漠抱拳。
琇莹见状恶从胆边起,他也?学着高渐离抱拳冷笑一声?,“哎呀,我还真突然?想?挖荆柯的坟。”
高渐离气得又哼,“你寡廉鲜耻,从没有人张口闭口要挖人坟的!不怕荆卿魂灵不安,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生来脊梁骨比别人硬,不怕戳!”
琇莹回以?一个哂笑,嘲讽拉满。
“我要怕就不让他死无全尸了。魂灵不安?他杀我兄长时,他就不怕我大秦的先王魂灵不安,我大秦流血的烈士魂灵不安?不怕刚有一点的盼头?的世间百姓先祖魂灵不安?他凭什?么魂灵不安?”
高渐离被他这一些?话弄得不安,他喃喃自语,流下?了一滴泪,“他凭什?么?可你又凭什?么夺走他的命?”
本是美人垂泪,可琇莹却?想?翻白眼,傻子吧!
“荆柯跟你只是知己,你就为他要死要活了。”
他将高渐离的脸掰向上?面批奏书?的阿政,想?起那天阿兄喝的酒,语气难免愤然?。
“荆柯他要杀谁,他杀我亲兄长,他伙同燕丹骗我唯一的兄长,我不能生气吗?”
“我阿兄平日娇生惯养的,连个油皮都没破过。他拿个淬毒的匕首,他该庆幸他没碰到,不然?我一定砍了他三族。”
阿政瞥了他一眼,又打开了一本奏书?。
他的愤怒扑面而来,高渐离却?奇异的理解了他,手都有些?颤抖。
“他。”
高渐离叹了口气。
“公子息怒。”
琇莹又哂笑一声?,他的怒火肉眼可见。
“我息怒?他要杀我阿父,我都不定伤他,可他要碰我阿兄,他碰我阿兄,他该死!”
高渐离忽然?无力,“各相所持,我与公子是一样的。我与荆卿乃是知已,也?不愿失去荆卿。这是天下?人的天下?,却?没有我的家。”
他轻敲筑,乐声?悲切,恍惚之间,易水寒风入耳。
琇莹被乐声?感染,坐在原地听声?,落笔记下?乐谱。
阿政也?是坐在上?首,单手支着下?巴斜靠在椅背里,垂眸细听。
一曲终了,琇莹正准备与高渐离说起乐谱,就见高渐离取下?筑上?的丝弦,直直往自己的眼睛上?剜去。
“天下?之大,无以?为家!知音难觅,何以?奏音?”
琇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自己伤未好的手拦他。
阿政睁开了眼,几步上?前,拍下?琇莹的手,“琇莹,手不想?要了吗?”
琇莹的手被打落,抬眼看?见了一双不断流血的眼睛。清俊的面容全部沾上?了血,显得凄凉又可怜,他质问高渐离。
“做什?么,眼睛何等珍贵!你的曲谱你不修订吗,千百年?之后,会有后人击你的曲啊!”
阿政也?看?向那双眼睛,“诏医!”
高渐离却?摇了摇头?,他摸索着起身向前走,被一个乐人绊倒,跌了一跤,又爬了起来。
琇莹跟在他身后,无声?的落泪。
“蠢货!”
高渐离滚下?了阶,被琇莹扶了起来。琇莹撕开衣服,想?为他包住眼睛,却?被拒绝了。
他干裂的唇角微张,气若游丝,“公子,你记下?了我谱的曲,已经够了。”
他又一次的跌倒,这一次再也?没有起来。
琇莹满手的血,湿润又粘腻,站在那里怔怔,口中骂着。
“晦气,给本公子起来,你死在我大秦干什?么,滚起来!”
夏无且上?阶,给高渐离处理伤口。
“没事儿,公子。没死在咱们这儿,就是失血过多,晕了。”
琇莹让他把伤口绑紧些?,然?后把失血过多的高渐离往背上?一甩,就往底下?走。
“死不死不重要,不能脏了我家。”
是怕他脏你家,还是怕他又寻死,嘴硬!
阿政没有说话,在高台之上?,望向他幼弟,一路一个血脚印。
然?后下?了阶,沉默的跟着琇莹。
琇莹浸了满身血给高渐离背回他友人的家中,然?后转首就走,理都不理那些?面面相觑的人。
他刚出来就看?见了阿政的眼睛,见了他,阿政便牵起他的手,将他支着手臂一把提起,抱到了车上?。
“回去!”
琇莹要下?车洗澡,再上?车,阿政一把抱住他,衣摆上?也?沾了血。
“朕也?脏了,给朕坐好。”
琇莹笑得眉眼弯弯,坐在他身边。
“他别死在咱们家就好。”
阿政含笑不语。
天下?都是朕的家,他想?死哪?
第130章 番外
众所周知, 咸阳一带宫殿众多,但你?要问琇莹最?爱的,那一定是他阿兄引渭水为池建的兰池宫。
原因无他, 阿政和琇莹都?喜欢沐浴,同理很正常的,他俩总喜欢相约去兰池宫泡汤。
说句糙的, 兰池宫其实是他俩的大澡堂子。
如果李斯出去巡游, 他俩就会在早上出?去, 晚上回来。
有时嘛, 他俩在那里避暑呆个几十天也正常吧,李丞相还?坚守在咸阳呢,天塌下来, 还?有丞相大人。
说起来挺难过的, 但李丞相确实?是比起跟着他俩出?门更喜欢跟着奏书过日子。
李斯先生是我辈楷模。
兰池宫离咸阳就二十五里,也没啥特别的, 就是多种了点?树,夏天凉阴阴的,中间是个活水。
阿政在里面泡水,他难得卸下自己的冠冕,只穿着里衣, 乌发?散在水中, 像是碧波中渲开了浓墨。
树叶的缝隙中透着微暖的亮斑,照得水面波光粼粼。
树影摇晃, 让一块光斑落在了他散着的头发?上, 他整个人的气质稍显得柔和了些。
锋利的五官, 乌沉的眼,象牙白的皮肤, 修长的脖颈,他静默的又翻了一页书,然后从水里起身,披上了一身薄绸衫。
他换完衣服,才唤了一声?。
“琇莹。”
四周很静,树上的蝉都?被粘走了,他这声?虽然不大,但现在就呆在兰池宫的树枝上晃腿吹树叶的琇莹听得很清楚。
“阿兄,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琇莹扒开树叶,探出?脑袋,跟阿政做鬼脸。
阿政仰面看他,勾起了唇角,挑眉伸手,“下来。”
琇莹嗯了一声?,很快就爬了下来,见了阿政光腿穿着木屐,发?上还?带着水,轻轻推他。
“快走快走,我去给你?擦头发?,不然晚上头疼。”
阿政被他推着朝前走,进了屋中,便散着头发?看奏书,琇莹在后面给他擦发?尾上的水珠。
“贪凉泡冷水澡后又不擦头发?是造成风湿入体的大患。”
阿政不理他的唠叨。
琇莹又要开始叨叨。
阿政望向殿前的衔环凤鸟铜熏炉,轻轻嗅闻,烟雾袅袅,是琇莹新调的兰香。
他轻抬手,又嗅闻了一下香雾,才招手让琇莹坐在身边,挑开话头。
“你?新调的这兰香太浓了,不够清。再加一味橘香试试,你?上次予朕的橘油还?在。”
琇莹摇头,无奈轻笑,“阿兄挑话头。”
“此香人都?道?雅,我卖千金,还?供不应求,阿兄却说不清。”
他轻声?嗔怪,“挑剔!”
口中说着挑剔,但他还?是巴巴走到那燃香的面前,轻扇烟雾入鼻,打开了盖,熄了香炉中的熏烟,在上面倒了一小玻璃瓶的橘油进去。
橘油发?出?呲拉声?,一下子清香满溢,确实?是更清雅了,闻之泊淡温宁。
阿政轻笑,又嗅闻一阵,“你?闻是否更好?”
“我再添把橘皮。”
琇莹也笑,笑看十万金的油化?成青烟,又撒了一万金进去,才回去拿梳子和剪刀。
阿政闭目等他梳头,“今日修发?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需得每月挑一专门的时间处理头发?,但也不能剪短,只能略微修剪一二。
琇莹大笑起来,拎出?了一个发?结,“阿兄泡了冷水,发?尾梳不开了。”
阿政瞥了幸灾乐祸的他一眼,点?了点?他额头,“那就剪了。”
琇莹正打算拿剪刀,就感觉剪子变大了。
他的手已经拿不下了,必须双手合抱才能勉强握住。
他干脆直接放弃了给他阿兄修发?尾,换成牵衣角,他现在就是个幼崽样子,趴在了阿政的背上,还?带着奶声?奶气的唤等他剪发?的阿政。
“阿兄,轮到我了。”
阿政睁开眼,扭头就看见了三头身的琇莹,然后他眸子中忽落进了星光,往事好像一下子流转,他将琇莹很轻的抱了起来,放在膝上。
他忍不住捏了捏琇莹的小白手,回答他,“嗯,很快就好了。”
琇莹望着他阿兄,然后轻哼一声?,他身上还?是有幼童性子的。
“阿兄喜欢年少的我!不喜欢现在的我!”
他鼓起难得有些肉的小脸,从阿政怀里跳下来,叉腰质问阿政。
“阿兄,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阿政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兄喜欢你?。”
琇莹心满意足的点?头,想上前抱他,然后就被衣服绊倒了,最?惨的是脸着地。
阿政忙将他抱起,给他揉脑袋。
琇莹额上泛了红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唤他,语气拖长,绵欣可爱。
“阿兄,你?别推了,我还?想睡觉。”
他这样让阿政想起孩堤时的琇莹,他勾起了唇角,让医过来给琇莹开治伤药。
而那边刚睡醒的小琇莹刚睁开眼,看见不是坐在床边的阿兄,而是一个长得跟阿兄很像的男子。
“你?是谁?”
他手忙脚乱的退出?了阿政的怀抱,十分警惕的抱着臂环顾四周,小心翼翼观察着阿政。
阿兄在哪里?这个人穿着龙纹,是君王?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和阿兄的屋中,不对,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的阿兄在哪里?
为什么不见阿兄?阿兄不会抛弃我的,除非有人伤害他,或是杀了他。
嬴异人被人造反成功了吗?这人是反贼?
这与历史不一样啊,一定是嬴异人太垃圾了,可恶!就不该来咸阳,这狗东西?不靠谱!
阿兄还?活着吗?
我阿兄一定活着,一定。我必须为他争取时间!
他思虑万千,其实?不过一瞬,聪明如阿政都?没反应过来,他就果断下跪了,他很干脆的叩首。
“你?刚上位根基不稳,若杀了我阿兄也不好做吧。我自愿做你?的人质,只求你?放他一条性命。只要我的命在你?手,我阿兄永远不会再来咸阳。”
他很冷静,甚至还?有机会威胁人。
“你?刚杀了嬴异人上位,可我阿兄依旧是太子,总会有旧部追随他,我自刎于此,他必鱼死网破,你?到时候如何收场?不如放他一条性命,以?我要胁他。”
我必须要知道?我阿兄是否活着,我必须要为我阿兄保全性命,哪怕鱼死网破!
他在暗处的眼神瞬间变化?,从懵懂无知到凶残暴戾,他的目光在阿政脖子上游戈,像是不保证阿政活命,他就会上前搏命。
知道?他所有心理活动的阿政却一点?都?害怕,他心疼之极,蹲下身子将他的幼弟抱在怀里。
“见到你?阿兄,他要是攻进来,你?就自刎。他要是攻不进来,你?就杀了我,为你?阿兄搏一线生机。”
小琇莹被他抱在怀里已经吓了一跳,闻言他眼睛更暗,此人必是大患,他要替阿兄除了他。
阿政轻笑,摸他的脑袋,“朕聪明的狼崽子。”
小琇莹面上乖乖一笑,却在背后缓缓收紧了自己的胳膊,手向脖颈处探去,想凭着自己的巨力给他的脖子拧断。
可手放在阿政背上却停了,他忽然下不去手,因为那双跟阿兄一样的眼眸和温柔到骨子里的拥抱。
理智让他动手,可是心脏叫嚣着熟悉的欢喜。
他相信理智,可更相信感性,尤其是阿兄,他不可能认错他阿兄。
所以?他又穿越了,他又一次端详阿政,这是十年后吗?
“你?是我的阿兄吗?或许是十年后的阿兄?”
阿政抱起他,将他的两只小白手都?拿到他身前,轻抵着他的额头。
小琇莹笑起来,他也轻抵着他阿兄的额头。
“你?是阿兄!”
阿政勾起了唇角,小琇莹见状笑得开心,他很高兴可以?见到长大的兄长。
他摸着长大的阿兄的脸庞,轻声?问他。
“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们回秦了,你?以?后没有吃苦吧,你?身上的伤好一点?了吗?我看见你?的手,已经看不出?疤了,真好。”
“你?身上的三十六条鞭痕消了吗?长大的我可能已经道?过歉了,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没有听你?的话,偷偷跟着你?却没有勇敢地挡在你?身前,请你?原谅我的软弱。”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眶,止住自己的眼泪。
“长大的我还?跟着你?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他的箭术有没有练好,他有没有挡在你?前面。如果他还?是软弱的笨蛋,你?就打死他,但别不要他。”
阿政点?头又摇头,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失去了从容。
他终于知道?了琇莹不能见他流血的原因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道?歉啊,你?怎么可能会不勇敢,你?只是想笨拙地保护我的自尊。
我早已释怀,却成了你?的执念。
“阿兄很庆幸见到你?,你?一直很好,一直很勇敢,没有一个人可以?有你?爱朕那般爱了。”
小琇莹又笑起来,乌发?红唇,容颜胜雪,他笑起来很好看。
“你?比以?前爱笑了,真好!你?有孩子了吗?他们一定很可爱吧!下次我一定要见见,还?要带上礼物。”
得到阿政点?头,他才安心。
他没一句话问以?后,只反复问阿政,你?好不好?
真的很骄傲,很像阿政。从来不会去避开风浪。
阿政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软乎乎的发?丝,却有着与他最?相似的刚劲灵魂。
“朕很好,你?也要开心,阿兄从来不会怪你?,离开你?,你?是上天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小琇莹终于哭出?声?,他紧紧的抱住阿政。
“我听见我阿兄叫我起床了,下次见面你?一定要好好的啊。我很开心见到你?。”
他无声?的睡在了阿政的臂弯处。
然后阿政的大公子顶着变回来的手脚,和头上的大包傻笑。
“阿兄,阿兄,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小时候了,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了。嘿嘿,我趁你?不注意时还?偷亲了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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