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见我


    琇莹他们一起去了酒肆, 而今正?值傍晚人闲之时,酒肆也是热闹的?很。


    琇莹他?们刚一进去,就听见?那一群大多幼摸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吆喝刘邦。


    “交游归来了, 来?来?,喝酒!”


    那边一个俊秀的?白面?青年见了刘邦喜笑颜开,忙起身, 去搂刘邦的?肩膀。


    刘邦下意识瞥了?一眼琇莹, 见?琇莹没有动作, 于是准备按照礼仪向琇莹引见?众人。


    “这是。”


    他?还没说完, 就被一直在角落翻竹简的?面?容严肃冷峻,似乎不太爱笑的?曹参打了?个岔,他?看向刘邦和跟在他?身后与?萧何?说着话的?琇莹竟直接开了?个玩笑。


    “行了?, 刘季, 你还是让阿何?介绍吧,人俩才是熟呢!”


    刘邦闻言扭头小心地?瞥了?一眼琇莹, 见?他?面?容含笑没有不满的?神色,这才放心,照习惯与?其他?人绊了?几句嘴。


    卢绾搂着他?,把他?安置在自己的?身边,然后指着刘邦不好看的?脸色哈哈大笑。


    “瞧他?这脸色, 幽怨的?啊。估摸着好不容易带 回来?的?友人, 被阿何?横刀夺爱了?,哈哈哈!”


    刘邦面?上梗着脖子较劲儿, 心里无言地?痛哭, 庆幸吧, 诸位,你们不知道这温文?含笑的?青年的?身份, 没看过他?的?手段。


    没有人在乎刘邦脸上的?伤,毕竟这个时代游历在外受点伤实在是正?常。他?们就指着刘邦的?脸色笑话个不停。


    周遭人也是被这话给说得乐作一团,连周勃都笑得胡子颠颠,这其中数一个黑脸壮硕汉子最显目也笑得最开心,牙都咧出来?,满身的?黑毛。


    樊哙。


    琇莹左右轻扫了?他?一眼,暗自点头,筋骨不错,这勇力确实是个打仗的?好苗子。


    可能是高位多年的?习惯,他?一打眼,就给樊哙定下了?未来?发展的?方?向。


    预备着给远方?的?蒙恬再?送一个猛将过去,顺便还能跟仗虽然打了?不少,但一直跟着学宫出来?的?驻军队的?老师学了?四五年,至今行走半生仍是文?盲的?翁仲做个伴。


    他?倒无甚表情?,倒是一向内敛柔和的?萧何?脸红了?,冲那群友人大声道,“可闭上嘴吧。一群破嘴。”


    众人笑得更欢,不少人敲碗击节,拉着他?俩和扶苏入座。


    “好阿何?,快莫气了?,与?我们引见?一二。”


    萧何?这才介绍起了?琇莹和扶苏,琇莹微微一笑,拱手见?过众人。


    见?他?并未生气,倒像是结交甚观,刘邦这才起了?劲儿,一一向他?介绍友人,有经常卖给他?酒肉的?樊哙、同窗和邻居的?卢绾、曹参和小商贩周勃。


    琇莹轻笑莞尔,带着扶苏一一见?过,众人也拱手回礼,一派和乐之相。


    相互引见?后,众人便坐在地?上喝酒。扶苏不能喝酒,琇莹那酒量也不敢喝,加之夏日食欲不振,于是就只坐在萧何?旁边喂扶吃桌上的?菜。


    “阿璨,怎的?不饮?”


    樊哙那大噪门一叫,琇莹手中的?菜掉落。


    他?叹口气,无奈地?冲樊哙摊手,笑了?一下,“樊兄不知我之酒量浅薄,出门游历之前,家中阿兄特意叮嘱我不可饮酒,免得失礼。”


    卢绾笑作一团,他?与?刘邦同龄,性子是出其意料的?活泼,他?打趣道,“没想到阿璨竟畏兄如虎。”


    琇莹摇头,反驳了?他?,“非是畏惧,我幼失双亲。长兄如父,能得今日,全凭阿兄护持。他?的?话,我一向奉若皋陶,时时念着才好。”


    众人也不由轻叹,他?们也未想到琇莹竟是这般身世?,一时唏嘘不已。


    于是很快岔开了?话题,酒过一巡,他?们也活络了?不少,说起了?对如今天下的?之势的?看法。


    “秦王必是要攻齐了?,不知道这两国如何?打这场仗呢,也不知道影不影响到咱们!”


    说话的?是难得发言的?周勃,他?抿了?口酒,话语有些忧心忡忡。


    这很正?常,因为?沛县处楚齐边界,不好管辖,琇莹和李斯当时只是派了?数十名吏员过来?,他?们也不知有没有站稳脚跟,所以沛县的?管理相对松散。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秦国攻下齐国,他?们都并成一块,秦国的?监管力度一定会加大。


    琇莹轻笑不语,听着周围人就这事开始讨论。


    几名年轻人也不过二十多岁,正?是热血沸腾之时,各自抒发已见?。


    卢绾说齐富庶,秦国必受阻且秦齐百年交好,秦王政也不会突然撕破盟约,立于不义之地?。


    周勃立马反驳说秦已成吞吐天下之势,只剩下齐一国,国之间哪有道义可言,六国秦王必是要吞下的?。


    曹参也同意周勃的?想法说齐国虽然富庶,但不闻战役四十年之久,齐王也并非是有才之主,雄才大略之君。此战秦国是必打的?,估摸着还是用反间计多一些。


    琇莹微微点头,不错。


    他?阿兄确实是想用最低的?代价拿下齐国。反间计也是他?们常用的?,这次也不例外。


    樊哙为?屠狗辈,觉得他?们说话文?绉绉的?,听不太懂,于是只顾着跟扶苏一起吃肉。


    扶苏挺喜欢他?的?,还给他?夹了?块肉,给樊哙乐得不行。


    扶苏又给琇莹夹了?一块,琇莹慢吞吞地?吃肉,等着一直沉默的?萧何?说自己的?观点。


    但是他?一直不说,只是偶尔附和几句。


    平时最能调节气氛的?刘邦此时也不言语,一时之间竟有些冷场。


    琇莹轻咳一声,直接询问一直沉默的?萧何?,“萧兄可有言说我听听呢。我读文?章细微,常闻凡宝物皆自晦,自晦以藏身,可我总觉得是所谓自晦都是蒙尘,我最见?不得华光蒙尘了?,故而我要替萧兄吹开这片尘。”


    他?话说得稚气,单手支额,侧脸偏向萧何?,吹了?口气,吹得他?散开的?一丝额发,吹得满座重展笑颜。


    他?也在笑,笑得风流肆然,一身金玉尊贵又不失清冷端方?,真的?似长松卧壑负冰,既贵又尊。连那台前沽酒的?老板娘都往这边频频相看,真是如玉儿郎,世?无其二。


    萧何?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我哪里是什?么神物,不答只是觉得无意思罢了?。秦吞天下是必然的?,明?月在怀,怎不妄图占有。我私以为?我等考虑的?是秦统一后,何?去何?从?罢了?。楚地?的?掌管者秦公子琇莹可对我们楚人没有什?么好感呢!”


    周围人也是附和起来?,只有琇莹哈哈大笑,他?摇了?摇头,“萧兄不是那公子,怎知他?怎么想呢?说不定他?喜欢你等喜欢的?紧呢!”


    萧何?喝了?盏酒,“阿璨,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①”


    琇莹挑眉,“那萧兄怎知鱼之乐?”


    他?什?么时候讨厌楚人了??


    萧何?眉梢眼角俱是光华,他?详细地?与?琇莹分析了?琇莹因何?不喜楚人。


    “那公子是有本事的?,他?自秦王即位,便主管秦之财政。那匪夷所思的?秦地?玻璃,肥皂不过是小把戏罢了?,最重要的?是他?立的?秦之学宫,他?一直致力培养只属于他?秦地?的?吏。他?一路之上,在秦国每个郡县里定下学宫,在早归服的?赵地?,也多兴土木,但在秦民迁韩魏后,才建学宫。而楚国至今归服一年,他?仍未有动作。只要秦吏够用,他?就不会用不信任的?我们,阿璨,我们估计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琇莹不由得笑起来?,他?也没想到他?只是没钱建楚地?学宫竟让人脑补这么多,不过他?确实偏心秦人,毕竟比起他?们这种不满就要适反的?叛逆人来?说,秦人就是他?的?乖乖宝,他?说什?么就干什?么,他?就偏心眼怎么了?,他?有钱肯定先给自己乖宝。


    “他?是秦公子,又不是楚公子。你都不听话,还想他?给钱,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什?么慈心善人。”


    扶苏咬了?口肉,翻了?个白眼,很明?显,他?与?他?王叔共脑了?。


    萧何?忽的?拱手冲琇莹一拜,“见?过琇莹公子。”


    扶苏手中的?肉掉了?,咦,王叔掉马了?。他?不由得靠近他?王叔。


    琇莹挑眉笑了?,“暴露了?。刚刚说的?话确实是不合时宜,不合身份。”


    他?未有慌乱,反倒是轻颔首,“萧何?,你很聪明?,故意挑我说话。我承认我偏心秦人,但并未说不管你楚人死活。凡属我王上之土,土地?上的?人皆是我王的?民,我自是管的?。我有私情?,却不会影响我做决策。我会尽量公平。楚的?学宫,我亦会建起来?的?。”


    他?从?袖中取出了?文?书?,摊在萧何?他?们面?前。


    “虽然你等已超我学宫收人的?年龄了?,但秦不会放弃每一个有志有才的?少年人。王上已经批下了?咸阳的?大学,我已经写下了?告示,欲举楚韩魏地?之贤往咸阳去,与?我学宫之子一起考试。若是过了?,便留于咸阳深造,做我秦官史,你们觉得可好?”


    萧何?他?们流传着看了?文?书?,拜道,“公子大义。”


    琇莹这是在帮他?们,帮他?们搏一把。位置已被占了?,他?们已经做不了?秦吏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琇莹看着只顾着吃肉的?樊哙,他?将一份信递给了?他?,“你想去清剿匈奴残部和抵御东胡吗?”


    樊哙的?牛眼瞪大了?,他?乖乖地?双手接过了?信,挠了?挠头,“也有我的?啊。”


    琇莹轻颔首,“当然,你们都有。你亦可以去咸阳,去我府上,有人会安排好你们的?。”


    他?起了?身,振袖空首一拜,“好了?,山水有相逢,我期待在咸阳见?到诸位。”


    众人忙稽首相回,扶苏爬起来?,冲樊哙和萧何?笑得灿烂,“来?哦,咸阳很好的?,好多好吃的?。”


    琇莹付了?一块金给老板娘,才轻笑着出了?门,众人随他?一起出了?门。


    他?摆了?摆手,周围的?百十秦兵这才列了?队,萧何?他?们不由得心惊,原来?早被围了?是吗?


    “行了?,去吃肉去吧,少喝酒。”


    济接了?金子,牙不见?眼,带着人就进了?酒肆。


    “公子疼我,嘿嘿。”


    他?呲了?呲牙,冲刘邦努努嘴,这些人还挺听话的?,没用上公子说的?绑了?人就走之计,有点不习惯。


    琇莹让他?们进去后,才将目光定在了?刘邦身上,“你当时说,我评价魏亡于信陵君不对。我当时未回你,而今回你。魏确实是积毒难返,可还是有机会的?,但被他?葬送了?。因他?过强,魏王避他?举荐之人而不用,因他?识人好,葬送了?人才,因他?明?明?有能力可以取而代之,却困于礼教名声不敢。他?啊,贪虚名,贪贤名,不配为?公子。”


    刘邦这才一拜,他?这一次是心服口服了?。


    萧何?也不由一拜,琇莹和扶苏这才发现人家拜得礼,有些地?方?跟他?们不一样。


    琇莹见?完他?们行礼才忽的?麻爪,他?行礼行习惯熟练了?,但也没想到其中有不少小动作是秦王室特有的?。好嘛,他?和扶苏行个礼直接把身份给爆了?。


    扶苏也看着自己的?小胖手无语沉默。王叔,原来?还没启程,船就翻了?。


    琇莹扶额低叹,然后轻咳一声,“错漏百出,让人生笑了?。”


    萧何?忙行趋礼①上前,他?摇了?摇头,“单是礼,我分不清的?。是公子所言无父无母与?兄长,才让我确实下来?身份。”


    因为?你说你兄长时眼睛带着光啊,我忽然一下子便知你是秦琇莹了?。


    琇莹哈哈大笑,扶苏也发了?笑。


    “原来?是这样吗?那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你们不知我兄长,若是你们去咸阳见?了?他?,便一定会为?他?折服的?。他?是世?间最好的?王。见?了?他?之后,就没有人会不敬他?不爱他?的?。”


    那公子眉目间俱是笑,春风十里,一双瑞凤眼说起他?哥哥就亮的?发烫。


    秦公子琇莹不是凶神恶煞,他?是赤心温雅,明?澈如水,但他?是秦王膝下犬。


    萧何?怀里的?文?书?揣得温热,他?不知道这公子为?何?来?,可他?来?了?,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要拽着这机会,实现自己的?报负。


    琇莹拍了?拍他?肩,这才牵着扶苏漫步走了?,硕跟在他?身后。


    夕阳打在他?身上,让他?镀了?一层暖光,萧何?以及他?身后的?众人都长拜。


    拜德行,拜他?来?免我怀才不遇十数年。


    有些人你见?了?,才知他?是何?模样。


    他?是最中正?的?剑,在秦王政之手。


    琇莹慢悠悠地?踱步,在这沛县里逛,扶苏跟着他?。


    两人也没说话,良久,是扶苏打开了?话头,“王叔,他?们中间有人能成为?我的?先生。”


    琇莹勾起了?唇角,他?的?眼眸在夕阳下映着蜜色的?光,盛满甜蜜温柔。


    “是吗?那可真好。就有人替我抱着你这小胖娃躲雨了?。”


    扶苏被琇莹一把抄起,豆大的?雨打在他?脸上,他?有点震惊地?看着天。


    “刚才还有太阳呢?这天气跟秦一点都不一样。”


    琇莹掂了?掂这语望天的?小胖崽,望着天上翻滚的?黑云,“楚地?多雨,这七八月正?是多雨时节。这场雨看来?气势汹汹。”


    他?看向身后的?硕,将自己的?油纸伞递给了?他?,言道,“趁雨未起大,你先回那酒肆,给济他?们安置一下。这雨估摸着倾刻停,若晚间未停,你们便去县丞处,莫要扰了?人生意。”


    硕不接伞,“公子他?们无妨的?,您别淋到了?。”


    琇莹指了?一下前面?的?人家,“你莫要多言,且去行,这住处离得近,我与?扶苏且找个屋檐避雨就是了?。待雨停,你等再?来?。”


    硕糊了?一把脸上的?雨,知道琇莹的?倔脾气,他?若还是不去,公子能和他?掰扯半天,于是应了?是,忙向酒肆那边跑,琇莹也是直接抱着扶苏往近处的?住宅跑。


    雨还是下大了?,倾刻之间,淋了?琇莹满身,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琇莹单手抱着扶苏,用另一手挡在他?头上,不想他?被淋到。


    “抱歉啊,苏苏,没想到雨这么急,本想着硕那边路远,就将伞给他?了?。现在倒是害你被淋了?。”


    因为?有你,害你被淋,太抱歉了?,我淋了?倒无妨的?。


    扶苏被他?裹在怀里,红了?眼眶,他?其实已七岁了?,很高了?,只是现在被抱着,倒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他?用带着沉重的?鼻音语调回着琇莹的?话,“王叔,不用道歉的?。很好的?,王叔抱着我。”


    琇莹叹气,笑着踏过了?泥水坑,玄色的?袍角被溅起的?泥水沾湿,渗进皮里,带来?凉意和衣角上的?泥灰。


    好不容易到了?一户人家屋檐下,琇莹才放下了?扶苏。


    扶苏一手的?白篙汁,琇莹的?腮边全是黑水,鬓发是一块黑一块白。


    扶苏用袖子给琇莹擦脸上的?水,琇莹忽然笑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给阿兄擦脸上的?水的?。”


    他?替扶苏理了?一下衣,扶苏睁大了?眼睛,“父王会淋雨吗?”


    他?父王出门都有护卫若干,他?就没有见?过父王有任何?失仪的?时候,他?在咸阳从?来?没有淋过雨,总有人跟在他?身后为?他?撑伞,父王身边人更多啊!


    琇莹轻笑,他?揉了?揉扶苏的?脑袋,眉宇间里柔和一片,“他?现在不会了?。”


    似叹似泣,他?其实不光擦过水,也擦过血和泪,不过都过去了?,何?必执着不放呢?


    他?们未说两句,门就从?里面?开了?,开门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


    他?在琇莹和扶苏面?上看了?一眼,睁大了?眼,忙招呼二人进去。


    琇莹也喜出望外,连忙一拜,感谢这中年人,外面?是有些冷了?,扶苏还小,若能进屋避雨在好不过了?。


    这是个富裕人家,起码家中还有余衣赠他?们。


    琇莹换了?衣,跪坐于席前,与?主人家说着话,这才知道,这家姓吕,为?了?避楚魏地?兵祸特地?从?单夫搬到了?沛县。


    琇莹知道这只是个好听说辞,不过是为?了?躲兵役罢了?。


    他?于是只是长叹一声,“乱世?之人,命如纸薄,生如蝼蚁。”


    吕文?又在他?额上看了?一眼,见?琇莹望过来?,一瞥之下,威严尽显。


    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琇莹却忽然笑了?,“老丈总盯着我额头作甚,可是有脏物?”


    吕文?摇了?摇头,然后晃着脑袋,颇有几分神棍样,“非也非也,小老儿家祖乃是姜尚,稍通一点相面?之术,我观足下额角生日光,是大富贵之相,还有几分很淡的?红云紫气,想来?是家中有人贵不可言。”


    红云紫气?那不是帝王专有的?吗?


    琇莹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他?跟他?哥贴多了?,沾上了??这个帝王紫气还能外溢的?啊!


    也是琇莹的?表情?太过无语,吕文?又接着抚须道,“家中的?那位贵人想来?春秋鼎盛,这紫气都压不住了?。足下与?之长期相处,竟也沾了?一身。真是大气运啊!”


    琇莹支着额,我家贵人,千古一帝,华夏祖龙,那气运能不盛吗?


    大秦的?气运都在他?一身。


    但打死也不承认他?是秦公子。


    “哦,是吗?”


    第112章 当归


    吕文知道他?不愿多说, 于是识趣的不在多言,只唤得自家儿女来见客。


    他家儿女随着扶苏一起出现,扶苏也换了一套衣服, 这家估计没有他?这般大的孩童,所有衣服大了些,他?一直被旁边的小姑娘搀着。琇莹替他将袖子?卷了起来, 这才?让他?坐在身边。


    那带头为首的孩子约摸比扶苏大个五六岁, 整个人模样沉稳, 五官挺拨, 向琇莹行了一礼。


    “这是小人的大儿子,名泽。”


    琇莹点头示意,他?对幼子?的教育问题总是感兴趣的, “令子?相貌堂堂, 来年必成大器。尔今年十二三岁,可有读书??”


    那吕泽震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琇莹会问读书?之事,于是只道,“是读了些许薄书?,还?不曾明理。”


    琇莹轻笑着,只道, “你可闻得?咸阳学?宫, 我?观你年龄正合适呢!”


    吕泽点头,“闻得?, 学?宫毕业可成吏。”


    琇莹不由得?又笑起来, “你想做吏吗?”


    那孩子?似乎是安贫乐道惯了, 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做吏是极好的了, 已经是大出息了。”


    琇莹点了点头,从袖口处取出了一张稍微没被水沾污,但四周都是水渍的纸,递给?了吕泽。


    “你可往大梁求学?矣,十月份大梁那边要?重新招人,你若不便,可随我?同行,但会有些迟。”


    那吕文知晓这是大恩德,立马扯着吕泽就要?跪下?。


    琇莹摆手,扶起了吕文他?俩,扶苏立马拉着吕泽身后与?他?一般大的幼女来见琇莹,他?十分高兴,“叔父,这个是阿雉。她可聪明了。”


    琇莹也是老早就看见了这个孩子?一双清澈的眼眸,这是何等清正的一双眼。有着慧黠却不改其清,善意善面。


    闻言也不拿乔,只揉了揉扶苏的脑袋,“嗯,是个好孩子?。”


    吕文这才?想起来介绍他?的幼女,“这是小女名雉,因出生?时?,乡野有雉鸡清鸣,故取此名。她生?来是一个有福气的,来日定能嫁个好人家。”


    琇莹皱起了眉,吕雉?


    这个跟扶苏一般大小的孩子?是吕雉,那么刘邦是个混蛋啊!差这多岁,还?有这爹,孩子?才?多大,就想着嫁人。


    琇莹虽然面色柔和,但到底多年高位,一皱眉确实是唬人的很。


    吕雉见他?便是有些慌,但还?是佯装镇定为他?行了礼。如此年少,却依旧沉稳有度。


    真是每一个在历史留名的人,都不是平白留名。


    琇莹感叹了一下?,便蹲下?身子?,直视那低垂眼眸的女孩。他?心里也有点心疼这小姑娘,刘邦那厮哪里是个好去处,父亲却一心想拿她来去搏个富贵,而今才?不过七八岁,便是一口一个嫁人了。他?实不忍。


    他?对幼子?一向柔怜,这小姑娘确实是让人见之心喜。若是未见,他?便算了,可既见了,他?之举手之劳,便能让这小姑娘走出不一样的路,那他?便想着得?去做。


    “你唤阿雉吗?你想读书?吗?你年龄虽小,可楚国很快就有学?宫了,你彼时?年龄正适合呢!”


    吕雉的眼迸出了光,她轻声细语,问这位一身尊贵的客人,“读书?是好事,我?虽是女儿家亦想去读书?,可是此去路途遥远。”


    她又看向一边吹胡子?瞪眼的吕文,不再多言。


    扶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吕雉,笑得?甜腻,露出了小酒窝,他?不停的扯他?王叔袖子?,想让他?帮忙。


    琇莹觉得?自己衣服都要?被自已的好侄儿给?撕烂了,他?轻笑,“读书?是好事,与?男儿女儿没关系的。一场雨见,自是有缘。你既愿学?,我?自帮你。”


    扶苏乐呵呵的笑了,他?不住点头,宽慰吕雉,“我?叔父最是细腻,只问你去不去,你既回了去,我?叔父定是会替你安排所有事的。”


    他?很喜欢吕雉,因为是吕雉一直搀着衣不合适,总是怕跌了的他?,还?为此说了她在前面跑得?很快的大哥,被骂了几句女儿外向。


    他?与?吕雉一路相扶,也说了几句话,他?觉得?吕雉聪明又有向学?之心。


    她想去学?习,不是很正常的吗?


    琇莹觉得?自己被这好侄儿架了起来,不过扶苏说的没错,不管是谁,有向学?之心,他?肯定会帮。


    于是他?看向吕文,轻问,“可有墨笔?”


    吕文知他?尊贵,也不敢违逆,只拿了纸笔,想着等他?们走后,就把?吕雉拘在家里,好好的姑娘家不待嫁闺中?,同自己的兄长一起去外读书?,像什么样子?。


    吕雉也知道父亲的心思,可她怎么也不想放弃,她不想呆在家里,然后被说是大福气人,来年,若有个父亲瞧出大造化的人,直接就会把?她像货物发卖了。


    琇莹见她目光明灭,提笔在书?简上写下?文书?,“我?会与?县丞打声招呼,若是学?宫办成,你想去了,他?会派人送你,不光是你,所有想读书?的孩子?,都可以去。”


    吕雉知道这位客人是大善心,她跪地接下?了书?简。


    “先生?大恩,没齿难忘。”


    她起码可以走出去,一个机会就够了。


    她拗着劲儿,她看出了扶苏和琇莹身份尊贵,旁人不敢违逆,她想自己做主,想搏一搏。


    所幸,而今一切如她所愿。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路旁的湿泥散着水汽,有几丛草花抖擞着精神。


    硕他?们早已候在门外,正敲着门,吕文开了门,领着琇莹和扶苏往外走,吕雉跟在扶苏的身边。


    琇莹见扶苏正与?吕雉说着话,跟个小孔雀开屏似的,无奈失笑。


    他?确实是打算管到底的,于是也趁机敲打了吕文几句,“你家幼女是个聪慧之人,我?甚喜之,以后若能教导她,是我?之幸。”


    别想给?我?耍花招,这个孩子?在我?心里已经定下?了,她是肯定要?去我?的学?宫里读书?的,你也别刁难她,她未来是我?的学?生?。


    吕文看他?身边的成云的侍卫,也知他?是何等身份,哪里敢违背,只得?呐呐应是。


    这厢还?不知道他?王叔正在看着他?开屏的扶苏掏出了琇莹给?他?的碎玉挂在了吕雉的脖子?上,他?笑得?天真无邪,他?真的很为吕雉高兴。


    “你以后读完了学?宫的书?,可以到咸阳深修,你一定可以的。”


    吕雉抬头,抿唇,忍住泪意,只重重的点头,“好。”


    扶苏抱了她一下?,然后附在她耳边,用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轻道,“我?叫扶苏。”


    吕雉不知道他?为何要?强调名字,只是默默记下?了。


    他?叫扶苏啊!


    他?们说完了话,琇莹才?牵着自己这个一脸沮丧的大侄子?往回走。


    “王叔,阿雉会来咸阳见我?吗?”


    琇莹未发一言,只是踹了他?屁股一脚。


    “不知道,机会已给?,剩下?的不归我?管。”


    扶苏哦了一声,然后笑起来。


    “王叔,她会的。”


    琇莹实在是受不了了,将他?扔给?了硕。自己径直往前走。


    “扶苏该回咸阳了,你就跟刘邦他?们一起回吧!”


    扶苏也知道他?已经学?完了王叔教的东西?,他?该回去了。


    于是他?跟在琇莹点了头,“好。”


    琇莹折了一支道旁的花递给?他?,“你已见了血,知了世。阿兄托付的事我?已经完成了。我?自己都过得?稀里糊涂的,也无甚再教你的。你且归去吧!”


    扶苏就笑,花在他?手中?摇晃着,他?俯身一拜,“王叔,我?知道了。”


    他?看着琇莹,有着羡慕。


    他?若是王叔该多好,他?就可以跟父王说些黏乎的话,而不会被父王用一种你疯了吧的眼神看着。他?与?父王,到底是不亲近,可父王是爱他?的。


    扶苏公子?,当归。


    琇莹哪里知道他?的弯弯绕绕,只是他?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阿兄交代的该给?扶苏看的他?基本上都完成了,后面的事太血腥了,就没必要?吓坏孩子?了。


    所以现在送走正好。


    琇莹去往淮阴的时?候,扶苏就按原路返回咸阳了,琇莹派了济和大半护卫跟着他?,身边还?跟着沛县的一伙求学?的人。


    他?这一程是负气而来,后来知父爱深深,见了血气,知公子?何为,知言语兼听,不可轻信。


    他?要?回去跟父王说些话了,还?有那些楚氏的事,他?也要?说清楚。


    这一趟他?长大了。


    王叔,我?真不是耍流氓,我?也没动手动脚,《礼记》能少抄两遍吗?


    第113章 番外 猫猫日记


    琇莹猫日记


    [如?你所见, 我?是只老虎,一只普通又不普通的猫。


    普通在于我是一只正常的漂亮猫猫虎,我?有着众多老虎羡慕的雪白色皮毛, 光亮蓬松,流光溢彩,我?兄兄的原话是, 琇莹的毛毛在光下一照就像是星光揉了进去, 所以知道本虎有多好看了吧。


    我有两只琥珀眼儿, 一个嘴巴, 几根胡须。嗯,我?漂亮的很正?常,没?有三头六臂之类的, 我?只是比一般虎矫健一些, 可以咬死一些比我大多了的猎物罢了。


    至于不普通嘛,那就是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兄兄!


    我?不是跟你们?吹, 我?兄兄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虎王,他有着最矫健的身姿,最瑰丽华贵的皮毛,手下一群马仔,成百上千条虎豹豺狼唯我?兄兄马首是瞻。


    没?错, 凭我?兄兄的强悍, 已经成为这一片地界里面唯一的共主了。我?是我?兄兄认可的唯一的幼弟,打小就是我?兄兄的马仔, 那是一点?都不普通。


    我?可不是一般虎。]


    “琇莹, 下面冷, 上来。”


    一只玄色的虎在半山腰的山洞前轻瞄下面的自己幼弟,那只白毛团子, 轻轻的吼了一声,与其说吼,不如?是呼噜了一声,唤孩子早回罢了。但是山间听见声的虎豹全都低下了头,作臣服状。山君出世,百兽避退。


    “来了。”琇莹乖乖轻喵了一声,跳上了山壁。


    阿政望他轻巧的攀山而上,一点?都不费劲,上了山洞,几步一跳,活泼可爱的不行。


    这才伸臂将他拢了过去,放到了肚皮底下,让他和自己一起晒太阳。


    这个坡是照太阳最好的地方,是阿政和琇莹直接合围了一只公熊,抢了过来的。


    这坡地势极好,太阳照射的时间长,半山腰更是暖和,虽然有风,但都是微风。


    阿政经常带琇莹在这里晒太阳。今天也不例外。


    琇莹比他小了很多,被?他拢在肚皮下,就像个小毛团。


    他轻轻伸出粉色的长舌,像是对?待小幼崽一样?舔了一下琇莹的额头上的毛,琇莹喉咙中无意识地发出呼噜声。


    “兄兄,好舒服。”


    他仰着脖子,漂亮的琥珀眼和阿政与他相似的眼睛对?视,然后软乎乎的喵了一声。


    英俊的虎王舒展了一下身子,将自己的幼弟圈在了身边,替他挡了风。


    他确实是如?上面琇莹夸得那样?,身姿矫健,齿牙尘利,皮毛光滑像是黑夜一般涉人心魂。一举一动,都是高傲。


    一任纵横,平生勇猛。无忧无惧,万里风生八面威,目光所及,百兽皈依。


    琇莹用自己的粉色鼻头轻轻蹭了他的脸,亲昵极了。


    他也回蹭了一下,又?舔了一下琇莹伸过来的小毛脸,又?伸出爪子撸了一把琇莹的毛毛,让他打皱的皮毛又?光洁起来。


    “乖孩子,乖琇莹。”


    琇莹很乖的蹭他,乖软,又?毛乎乎的。


    “阿兄,我?刚带人咬死了那只挑衅的蛇。他太弱了,肉也难吃!我?分给小弟们?了。”


    他哼了一声,“没?经过你的同意,他占个土坡就敢称王,我?打不死他!”


    横冲直撞的虎王手下第?一马仔,一只亚成年小白虎,一早上带人起了个大早,就去趟了东侧的河沟水,咬死了一只土大蛇。


    嗯,战绩不错。


    虎王对?他去向?心知肚明,一只宵小,让琇莹出去玩玩也不错,免得他天天在洞里睡觉,懒散得很。


    于是他无声的笑了起来,带着纵容,他头轻抵琇莹,琇莹就滚了一圈,露出自己雪色带着点?黑纹的肚皮,阿政用头蹭他,琇莹四只爪乱晃,粉色的肉垫坦露,最凶的虎崽子愣是没?有一只爪子尖露出来。


    他俩玩闹了一通,琇莹挨蹭他阿兄,得到他阿兄的宠爱梳毛。


    [在虎界,上位者是要?给下位者梳毛的,当然即使下位者再怎么讨好,我?兄兄从不给别的猫猫梳毛,一来是我?兄兄高冷,嫌别的猫猫脏。二来这是我?特?有的权利,谁要?是敢抢,我?就咬死他。


    我?,琇莹虎,还是个牙没?长成的小崽时就跟着我?兄兄抢地盘了,时至今日,一击必杀,谁敢反抗我?兄兄,一定让你血溅当场。


    兄兄,贴贴。喵呜]


    虎王政日记


    [雄虎一般不育雏,一般都是独来独往,孤亦不例外。


    可几年前孤还是想尽办法喂了一只小虎崽子,其实彼时孤也还是个亚成年虎,一岁多点?,四处躲藏,积蓄力量,准备有一日推翻原本的虎王,抢地盘,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老大。


    但是好像上天命定便是让孤与琇莹见面,那一日孤如?以往一样?夏日在山沟沟的池子里抱澡降温。


    那只被?遗弃的刚有三个月大的白色虎崽奄奄一息在旁边不远处的地上等死,他爪牙都未养成,因为太弱,连几只猴子都敢跑到他面前肆意妄为。


    变异种嘛,跟孤一样?,都是被?遗忘的命。


    孤闻得气息,知道这只虎崽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巧了,连抛弃我?们?的虎都一样?。


    孤本不想管,孤是只雄才大略的虎,养只幼崽虎像什么样?子。


    可那虎崽明明是个很凶的脾气,爪子和牙齿上是血,他刚奋力一搏杀死了一只笑话他奄奄一息的猴子。但一见了孤,似乎是生来喜欢,他一身的血,小心翼翼的撕了猴子最好的腿肉放到了孤面前,发出了呼噜声。


    “你,吃。”


    连话都说不利索,但孤还是觉得可爱,孤承认孤一眼就喜欢了这只虎崽,要?不然早走了,或是吃了他。


    于是孤破天荒的带着这只脏兮兮的崽去塘里洗澡,替他梳了毛,用最好吃的鹿肉喂大他。


    他是孤的虎崽子,他就属于孤,孤确信。]


    琇莹猫日记


    [我?今天跟着兄兄一起杀了我?们?所属领地原来的虎王,其实因为太小,我?就只是个辅助的,专门?替兄兄牵扯住他。兄兄很强,作为一只亚成年虎,他一口咬断了那壮年老虎的脖颈,获得了我?们?的第?一块地盘。


    可兄兄受伤了,即使在强,他也是血肉之躯,身体里也是血,他刚结束一次大战,浑身都是被?这老虎爪子划伤的血口子,可他还是在唤我?过去。


    “琇莹,过来。”


    因为我?刚刚趁乱飞扑抓割了那老虎的一只眼睛,被?那发狂的老虎甩到了一边去,也流了一地的血,兄兄怕我?伤势过重,想为我?检查一下。


    我?于是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他身边跑,我?早说过的就算死,我?也会死在兄兄身边,他只要?唤我?,我?就一定要?在他左右。


    兄兄依旧温柔的给我?舔了毛,替我?弄干了血迹,用唾液为我?消了毒。


    我?很难过,因为兄兄还在流血,我?于是做了一个违逆的举动,我?斗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如?同兄兄为我?梳毛那样?为他清理了伤口。


    兄兄生气又?不生气,气我?以下犯上,又?觉得我?是在担心他。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用尾巴扫了我?两下,兄兄很爱我?。


    这也是我?唯一一次以下犯上,因为我?们?越来越强,越长越大,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不想让我?兄兄流血,也不想让我?兄兄一个人舔舐伤口。


    因为我?是他的虎崽,我?们?一直在一起,谁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虎王政日记


    [琇莹是个小崽子时,就颇爱孤给他舔毛,甚至后来因为舔毛时旁的虎靠近,而要?咬死他们?。不过琇莹对?孤有独占欲很正?常,毕竟多年以来,只有他享受过这个待遇。


    吼,孤也不会给那些弱者舔毛,都是手下败将,能跟我?的乖孩子比吗?


    琇莹其实并不多爱打架,也没?有野心。他甚至称不上一句战斗狂,偶尔经常出去也不过是杀死挑战孤权威的傻子们?,其实他只爱窝在孤怀里睡觉,可是每次孤去攻打别的领地时,他可以陪着孤同别人打一晚都不睡,直到拖死他们?。


    孤承认孤对?领土的渴望超过一切,孤是喜欢战斗的。


    琇莹他最爱孤,孤知道的。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与孤相背离,孤是他的灵魂,他是孤的爪子和牙齿。


    风会吹来雪,云会牵动雨,琇莹跟随孤,都是事实。]


    第114章 当贼


    阿政给琇莹的消息经过多手, 加之那些人中可能有那么几个聪明人,对他俩这多年光叫嚣着自己是六国?余孽实则一点贡献都没为六国余孽这个人均一张通辑的组织做贡献,所以多存了些警惕心, 只告诉他们在淮阴,等着他俩自己摸去。


    但这难不到琇莹,或者说难不到阿政。


    阿政在琇莹准备出发前就给他幼弟备了?一份地图, 十分详细地勾勒出了?这个犯罪组织所?在地。


    “怪不得当时李左车跑, 阿兄不让追呢!”


    琇莹托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扫了?一眼四周, 对比这目的地与情报的不同,好家伙,纸真的是个好东西, 瞧这图画得连门口有个石头?块都画得一样, 真是只要他不是眼瞎,就都能摸到门。


    果然?, 只有我阿兄不想?知道的,没有大秦的探子搞不到的。


    他大秦人才倍出啊!


    不过这六国?犯罪团混得不行,已经穷到只有一间破屋了?吗?


    硕将情报揣进怀里,立马上去敲门,那小破门像是没被人敲过一样, 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感觉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了?。


    琇莹看着这道旁人高的杂草和那破门,叹了?口气。


    然?后提高了?声量, 用?里面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唉, 自上次一别,我难得逢得兄长?们书信, 不远万里奔波,不想?而今竟遍寻不到踪迹,是璨无用?啊。”


    他一边嚷嚷,一边折了?几棵草在门槛处掸了?掸灰,撩袍就坐。


    他也没带剑,就穿着一身还带着破洞的衣,背对着敲门的硕掏出了?自己的小匕首。


    毕竟琇莹剑太出名了?,估计连剑身的花纹在六国?都传来,加之?这次扮的是落魄,所?以哪能带这大剑,只得带把小匕首凑合着防身用?。


    讨生活嘛,把剑都抵当了?。


    所?以他坐在那门头?,口中说着这些?酸词,手里却是拿着一把新?铁做的三棱匕首。


    这匕首很是漂亮,整体呈Y形制,虽然?小巧,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反正测试的墨家人说只要一戳,周边的血槽就可以大量放血,血就跟呲花一样,保管让被刺的人感受到公子的温柔。


    而且因为血槽的关系,刺入身体形成的伤口多为方形,比普通匕首好拨的很。


    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单品,琇莹手里有十几把。


    至于?为什么琇莹会有这么多,当然?是因为这是个军工不要的废物的定制款,因为当时光想?着搞创面大,主要以刺为主,这三棱的刀身还没普通匕首好用?,直接被Pass掉了?。


    朱阳老?头?心?疼新?铁,想?着熔了?还有火耗,恰巧琇莹及冠,他舍不得钱买礼。于?是这批全做了?琇莹的生辰礼,美其名曰为公子量身定做。


    好在琇莹确实是很喜欢,因为用?剑还要多砍几下,才能砍死,而这个只需要扔出去,简直太方便了?。


    他掂了?掂自己的宝贝匕首,将它?收了?起来。


    “到时间了?,别敲了?,灰进我眼了?。”


    他给那边敲门的硕施了?个眼色,眼尾因因刚才拍门的灰入眼而有些?红。


    硕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此时一脸的疤和用?米胶沾的络腮胡,随着他的表情也皱了?一下,更加丑得不忍让人直视了?。


    琇莹见状偏过了?头?,笑起来。


    硕瞪大了?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无声向琇莹表示谴责,公子哪里丑了?,这是魅力。


    琇莹摆手讨了?个饶,然?后立马后退,抬起了?脚就要踹门。


    他勾起了?唇角,似乎与那群在门后面偷窥揣测他的人对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方圆只剩这一家了?,估计兄长?们早埋骨此处,我们赶快进去拜祭一下亡魂。”


    小破门被暴力对待,直接塌了?,跟着琇莹那死了?人的一样的阴阳怪气话语,溅起了?一地灰尘和几个在门后偷听的聪明人。


    琇莹托了?托面具,硕立马扶起了?那些?人,琇莹故作震惊,上前与众人道着歉。


    “是我太慌了?,兄长?们,你?们还活着啊!真好。”


    那几个曾在牢里与琇莹见过的韩国?纨绔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们掸着一身灰,大声嚷着琇莹的名字。


    “赵璨耍泼!”


    琇莹笑得很开怀,然?后被他们忽的抱了?一下。


    一个当时就活泼的少年现在满脸的颓唐,但还是扯着他说,“我就说是阿璨。除了?阿璨谁会来啊!”


    他身周除了?那群韩国?纨绔也是附和起来,但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带着面具的琇莹,估计都是被灭的五国?留下的余孽。


    琇莹任由他扯着,与众人相?识。


    “赵璨见过各位,这是李硕,李牧将军五代之?类的子侄。”


    硕上前一拜,那满脸的疤就引得周围人的吸气声和嫌弃的皱眉。


    “五代之?内?怕是一贱民借着李牧将军的名声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行了?,人来齐了?,我们就议事吧!”


    那据说是魏国?的公子掩着口鼻道,胡子拉碴,但还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令人讨厌的尖酸刻薄的味道。


    在这个时代,这话无疑是骂你?没有祖宗。虽然?硕是假的,跟李牧毛关系都没有。


    但琇莹还是马上就甩了?脸,他平时就护短,硕又跟了?他数年,他嫌弃硕可以,别人不行。


    于?是他直接拽着那什么公子的衣领,将他掼在地上,然?后坐在那人身上,阴着脸,咬着牙,提着拳,“你?再给老?子说一声试试!道歉!”


    那群人也没想?他忽然?发难,那个先领琇莹的韩人就来想?拽起他。


    琇莹收了?劲儿,但还是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脸上,一副暴戾又心?死的模样。


    “硕与我一路相?伴,乃是兄弟。不欢迎我们,不给开门就算了?,竟然?如此羞辱我等,士可杀不可辱。今天不给我道歉,我也不介意血溅当场,反正我什么都没了?,也就一条烂命了?!硕,他如此羞辱你?,给我打!”


    硕立马上前,沙包大的拳头?就管那人身上砸。三拳鼻头?就见血。


    “李先生,停停!”


    人越凑越多,不少魏人哀声劝着,但也没哪个敢上前,可见是虚伪之?极。


    硕哪里会理那些?人,他们在叫谁?哦,叫我,关我毛事。


    他公子要打,又不是打死,至于?嚎得跟死了?娘一样吗?


    众人见劝他不过,只能任由那魏公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抱着脸躲着拳头?,可能是硕打得太狠了?,他们中的魏人偏过头?放下身段与琇莹打着商量。


    “公子,你?劝劝李先生。再打就出人命了?。”


    哟,长?记性了?,都知道叫他赵璨公子了?。


    琇莹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前厅一直跪坐着的男人身上,然?后很实诚的与他们科普道,“不会死的,他就是疼会儿。”


    众人被他的话噎到了?,琇莹无视其他人以为他脑子不好的眼神,自顾自的把玩着院里草地上伸出来的杂草头?头?。


    阿兄说派两三个人来就成了?,果然?,剿了?他们还不够秦兵一路的伙食费呢。


    这群人不行,就是苍蝇肉,他们带不出泥,穷酸,剿了?也不钓出鱼来。


    唉,没关系。毕竟他已有准备。


    凑成大波的,再剿就能回本?了?。


    他正想?着如何把这反派集团经营好呢,就见那一直跟个王八似的男人走到他身前,一拜。


    “公子璨,且听在下一言,他不是故意不敬的,你?且让人放下拳头?,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应精诚团结,一心?复国?。”


    琇莹手中的草头?啪的一下断了?,他揉了?一手的草汁,将沾着汁的手在衣上擦了?擦,斜睨了?他一眼。


    “尔以何身份来劝我?”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


    那男人也怔了?一下,而后又长?拜道,“在下项荣,家父乃是项燕,还望公子给一薄面。”


    哦,是我特殊照看的项家啊!


    琇莹笑了?起来,眼眸却深得似海,我记得你?应该在牢里啊!谁放得你?等呢?


    但他面上顿时态度扭转,也长?拜一鞠,说起了?自己对项燕的敬重和对项家而今的关心?,说得项荣身边跟着的柔美妇人,摸着微隆的小腹,不住地拭泪。


    琇莹被引至前厅,硕也放下了?人,跟在了?他身边。


    总算可以说话了?。


    琇莹轻颔首,然?后将在楚国?的秦国?公子琇莹的行踪一一与他们说,并表示他要搞波刺杀,已经筹备了?许多钱,把这公子给刀了?,想?让众人助其一臂之?力。


    一听他有钱,众人立马群情激愤,一个个口嗨起来。


    琇莹也是附和着骂暴秦,而后笑起来,手中不停地介绍他要在哪里招兵,哪里布置陷阱,把至今蜗居在此,只会哀叹的小废物们震惊到了?。


    原来这才是专业的反贼吗?


    硕听不太懂,只知道公子现在当公子当腻了?,想?当反贼。


    公子,三思啊,你?怎么自己杀自己。


    就算可以,你?还想?回咸阳吗?王上知道你?想?推翻他吗?


    第115章 遗孤


    八月初, 一份消息令天下哗然。


    在?楚地?上蔡的?琇莹公子遇刺了,据说是被楚地的五国佘孽头目所伤,伤得十分重, 现已命悬一线。


    秦王大怒,向全天下发了悬赏通缉,承诺只要提了这刺客的?头来秦, 就赏金千斤, 邑万家。


    只是?可惜到现在?除了那被一刀重伤, 现卧病在床的琇莹公子谁也不知道这刺客长啥样, 只闻得消息说刺客覆面具,说话时有些邯郸口音。


    一时间想挣钱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刀逼着琇莹多透些信息,可惜听闻公子说完这些事, 又缠绵痛榻了, 据说现在?已经不能提那个刺客了,因为公子有了心理阴影。


    反正这事闹得大, 就连交战的?秦齐军中?都?有耳闻。


    “啧,我们公子啥时候这么弱了,传的?谣言吧!”


    李信一口一个不相?信,口中?叼着块今年?农家特制的?麦饼干粮,手中?比划着军队布置。


    王贲灌了口温水, 也轻嗤一声, “铁定是?假的?,是?六国造谣鼓舞齐军士气的?, 所以王上才这么生气的?。公子要是?命悬一线了, 咸阳估计现在?都?没有王医了。”


    围在?他们的?将?士们都?点了头, 觉得二位将?军真知灼见?,六国人卑鄙。


    他们家公子被刺了, 可能。被伤了,怎么可能?那可是?我那单人就可拉开重弩的?公子,那可是?我家一箭可挑敌方令官首级的?公子,我家公子做过弩兵先锋的?。


    拿我秦锐士的?名头开玩笑,惹到我了,六国。


    于是?这群整片土地?上最明白琇莹的?明白人和这片土地?上最不明白琇莹的?不明白人之间进行了一顿合理的?交流,明白人最终把不明白人打得满地?找牙。


    所以真理都?掌握在?我们明白人手上。


    可惜秦国朝中?没他们那么多的?明白人,就比如说现在?一脸悲愤的?张苍和蒙毅。


    “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个犯事的?六国余孽就该被处理掉!”


    张苍说完这句话后,大殿中?静沉得跟水一样,百官低垂着脑袋像是?假寐。


    他们大多都?不是?秦国人,公子遇刺,王上正在?气头,现在?说话总是?不合时宜的?,别劝说不成就被撸了官。


    就连李斯和王绾都?不再多言,张苍被蒙毅扯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可能也是?六国余孽存疑者,于是?也低垂眼眸。


    阿政坐在?上首,将?下面的?众生之相?一一观望。他恍若回到父亲病重那天的?朝堂,也是?这样,金殿静如深潭水,百官心思沉潭水。


    可惜,他已经不是?多年?前的?他,他早就能看清,看清局势,看清下首众生。


    于是?他轻笑,高座之上的?王笑意?肆然?,像是?热油滚进水里,炸开一堆涟漪。


    “诸君接着上前议事吧,待罪首落网,再议。”


    此事揭过了,罪首与你们无关,放松。


    而?且琇莹自己打自己,孤若是?要严查暴露了怎么办?孤素来不喜打草惊蛇。


    他的?眉宇间俱是?平和沉静,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让一些人松了口气,然?后提着自己大了的?胆子抚着自己的?美须在?心里贬低了一句琇莹。


    公子琇莹也没那么得宠于王前嘛!王都?不愿为他细查。


    他们自鸣得意?,然?而?并不知道的?是?上首王上的?眼睛已经注视到了他们。


    不惊蛇,免得这蛇如野草留根般剿不完。


    而?此时的?楚地?淮阴,琇莹已经跪坐在?原本?破屋的?正厅前,身边的?人都?恭敬垂首,就连开始不服气的?魏国的?几个自诩高贵的?公子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听他说话。


    “诸位,此次一战成名,正是?扩张的?大好时机啊!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积极联系一切反秦的?力量,势必夺回我们的?一切!”


    琇莹高谈阔论,发表着激昂文字,身边人也随着他的?话,呼吸变得急促了。


    “是?啊!”那项荣一拍桌子,扯着大噪门喊道,“公子大义,不惜自己一人深入敌营,荣实感佩之。而?今公子举大业,我等?定鼎力相?助。”


    琇莹铁制的?面具散着阴冷的?金属光泽,他就知道,项家人就是?喜欢造反。


    项羽那小子天天想着造反,估计就是?遗传了这伟大的?基因。


    那边项荣不知道他的?所想,又俯身长拜周围坐着的?人,“那秦琇莹命不久矣,蜗居在?上蔡,对楚地?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我们确实应乘胜追击,我即刻传信予我项氏交好的?官吏。若是?能趁机夺下楚都?,将?那秦琇莹直接诛杀了,便是?报我等?亡国灭祖之恨了。”


    他的?话勾起这些人不太好的?情绪,他们本?来其实已经被国破家亡吓破了胆,但可能是?琇莹这次的?胜利太过激动人心,加之项荣站起来挑了事,于是?也不再踌躇,也向琇莹表示着,要联系一切可以联系的?力量,夺下楚都?,杀了琇莹,给秦人一点教训。


    他们依旧在?争执着,幻想着他们取得楚都?之后,会如何的?风光,他们脸上腾起红晕,明明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现在?好像是?已经定了下来。只要他们去做,好像胜利就已经唾手可得。


    琇莹面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看着他们发着癫,他整个人显得意?气又风流,附和着这些人,怂恿着这些人给潜藏在?秦的?官吏写信。


    写吧写吧,扯出萝卜带出泥,也不枉费我做这一场戏了。


    他挪了挪跪坐而?酸软的?腿,看向项荣与一直坐在?项荣旁边的?妇人相?握的?双手和妇人大了一些的?腹部?。


    那妇人见?他投来注视的?目光,也是?红了脸,挣开了自己丈夫的?手,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项荣哈哈大笑,他拍着琇莹的?肩,“阿璨莫不是?也想娶妻了,哈哈哈,明朝事成,我边带着阿璨去瞧瞧我楚地?姑娘。”


    琇莹面具下的?脸扭曲了一下,然?后状若无意?地?摸了摸自己贴的?裸露在?外的?疤痕,言语失落,“项大哥,不必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盼着大业得成,早日能与阿兄团聚。”


    项荣也知他身世,幼失双亲,唯一的?兄长还死在?了秦军的?刀下,好不容易被人营救逃了出来,结果脸却?也毁了。


    他叹了口气,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兄长得知妻子有孕,给自己孩子定名的?样子,世间最难全是?阴阳相?隔。


    看看这满眼失落,一身孤寂的?琇莹,那妇人不由得心软,她?扯着项荣的?衣袖,项荣回过神来,轻笑,“公子正直无暇,德行举世无双,待我这小儿出生,给公子做个义子吧。”


    这年?代的?义子可不是?平常随便乱认的?,只有两家特别要好才能定下,基本?上定下了某人为义子,说句不好听的?,他在?你处若亲子,你在?他处若亲父,与平常生身父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他这一番话,是?对琇莹的?认可。


    琇莹也是?笑了,连忙道,“那可却?之不恭了,我也得努点力,让我这义子生下来,就享钟鸣鼎食。”


    其他人也是?听了他的?话笑成一团,“是?也是?也,项大哥这门亲认的?可不亏。”


    琇莹面色柔和,他笑着,眼中?却?似带着黑沉的?浓墨。


    他愿意?让这个孩子享受钟鸣鼎食,但可惜。他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


    因为叛贼,他一个都?不会留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琇莹在?卧底于敌方时,萧何他们已经随扶苏一起到了咸阳。


    咸阳是?个大都?市,连城郊周围都?铺着水泥路,马车与行人分列各自的?车道,井然?有序。


    由于学宫附近人流量变大,所以琇莹特意?迁了几家工厂过来,留出地?,在?四周打造了一圈商业街


    扶苏知道现在?的?点正是?学宫这条街繁华的?时候,特地?带着他们从学宫的?那条路走。


    他们来时,正是?学宫傍晚午学下课的?时候,几十个低年?级的?小孩一股脑的?冲出来,五六个人拿着几块铜板向着到处是?叫卖的?吆喝声的?吃食铺里跑。还有不少附近工厂的?家长接孩子,然?后顺手用自己的?工钱给孩子买个吃的?甜嘴。


    只是?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在?每家的?店铺前面都?有一家外宿的?小摊。


    但其实这地?的?封君琇莹,没想搞这么大的?。本?来也就几个附近的?村民搞点枣什么的?卖,结果主要不还是?因为五国贵族被剿,齐国又总爱搭不理,不跟着做生意?了,许多东西?卖不出去好价钱,加上秦人又不喜欢消费,还不习惯把钱储存在?银行,导致琇莹实在?是?拿不出钱,只好想办法刺激一下消费。


    他就又在?附近加了几条街,温柔的?让那些秦商将?投在?六国的?钱往这里投。


    然?后可能一下子商家太多了,导致三疯狂内卷降价,多亏琇莹当时还调节一下物价,不然?非得出现通货紧缩不可。但这一下子让学宫的?学子连同工厂的?工人们都?开始买吃的?了,现在?已经成为了习惯。


    后来不光吃的?,周围的?铺子应有尽有,秦国的?玻璃,荼叶,纸,肥皂,齐楚国的?绸衬,只要你想,这里就有,故而?有不少坐马车的?妇人和少女从内城结伴而?来逛街,反正这条街现在?比起章台宫对面的?那条传统的?贵人商业街还繁华。


    咳,琇莹预计年?年?收这里和韩魏那边学宫的?税和房租正好养得起大秦修路的?队。


    扶苏口里叼着个小枣麦饼,咬了一大口,跟着那卖饼的?老婆婆唠嗑。


    他是?常在?这边玩的?,琇莹的?封地?上的?人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


    那婆婆生意?好,今天的?饼只剩下个底了,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和旁边的?孙子吃糕,好像看着十几年?前的?小琇莹公子向她?讨枣吃,又从筐里掏出了一块大的?。


    “好久不见?小公子了,小公子要不要再来一块,这糕好吃的?紧,还是?当年?公子教我的?呢。”


    扶苏也不客气,抹了抹嘴上的?糕渣,然?后拿了几块递给了他身后跟着的?人,他先递给了济他们,又依次给了萧何,曹参,樊哙他们,最后才给了一小块给刘邦。


    “快吃,吃完你给钱。”


    刘邦瞪大了眼睛,然?后转首又嬉皮笑脸了,他将?那一小块糕吞了,也没品出了味,就掏出了几枚铜板付了钱。


    “好好,我给我给。”


    扶苏这才笑起来,“婆婆,饼卖完了,你早回家啦!”


    那婆婆也笑,她?露出了只剩几颗的?黄牙,用充满皱纹的?手摸了摸她?身边的?黑脸小孩头顶,“对对,我回家。”


    那小孩给扶苏露出了个鬼脸,然?后帮着推车。


    扶苏也回了个鬼脸,才往前走。


    刘邦跟樊哙他们东张西?望,心早就飞了。


    萧何看着他的?行为觉得颇为奇怪,“公子与这地?颇熟。”


    扶苏吃了糕后,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他又扭头看向那祖孙俩小小的?背影,一人老得弓着腰,步子蹒跚,一个还太小,左脚绊右脚。


    “我王叔每次到了这里,都?会带我来吃糕饼。婆婆原先是?卖枣的?,后来是?王叔说卖枣不挣钱,教她?做的?糕。她?家里只剩下那一个小孙子了,她?大儿子死在?了秦赵之战中?,几年?前秦地?多雨,她?家里小儿子又为了救粮,被水冲走了。”


    无所谓多言,寥寥几句便是?这悲惨的?一生。


    萧何再不言,世态炎凉,尽入眼中?。


    扶苏又道,“这里在?外面卖吃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只是?婆婆格外难些,她?已老了,踩动不织机,她?大儿子是?有爵位的?,是?有一小块地?,可她?收不动麦,冒着大水,去给孩子捡麦吃。多亏是?王叔看见?了,派人救了她?。王叔很难过,在?父王面前一直哭。后来,建这条街时,这边的?外面摊位是?王叔一个一个选的?,他们大多都?是?牺牲秦军的?女眷和遗孤。”


    萧何看着这热闹的?繁荣,垂下了眼睛,你所以为所有的?不伦不类,都?有一段恰好的?苦涩用心。


    他叹了口气,发觉自己错得彻底。


    你未见?过天下的?苦楚,便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受的?苦便是?苦了。


    后来名满天下的?萧丞相?,曾坦言他是?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的?明白了他要如何做官,或者说他要做什么样的?官。


    第116章 鬼火


    扶苏照琇莹的安排带着萧何一群人去长?乐候府安置。


    咸阳很气派, 沿街走,大大小小数个官员的府邸已经引起了刘邦他们的惊叹,而长?乐候的府邸的位置和面积更引得他们目瞪口呆。


    秦王常歇处在侧不过百米, 据闻是秦王政心疼幼弟,特地挑的距之最近的王宫偏殿改造扩建,内有?更有秦王特有形制多处, 王亭台楼阁, 假山湖泊, 不胜枚举。


    上?面的长乐的牌匾更是别具一格, 乃是王亲自所题,未进去便见秦王处处偏爱,还?不知内里是怎一个气派了得, 但想来也是精雕细饰, 雕梁画栋,金玉遍地。


    果然重名之下必有?真材, 公子琇莹确实简在秦王心。


    “我滴个乖乖的,这?少?说也有?几?百个屋子了,公子就一个人住啊。”


    樊哙心中纳闷着,他瞧着公子也没有?那么大的屁股,要?这?么多屋子做甚。


    他眨巴着眼, 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可惜他太黑太壮了,模样倒更像是黑熊精的尖叫。


    萧何也是见了这?府邸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他以为公子会随意给他们安置, 没有?想到?竟让他们住进这?里, 这?地方他们能住吗?秦王愿意吗?


    只有?刘邦兴冲冲的上?前摸了摸两旁立着的楠木大柱子,“公子气派啊!我就知道跟着公子准没错。”


    闻言, 前面带头的济翻了个白眼,公子连介绍信都没有?给你?,你?难道不是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吗?


    门外看门的两个守卫见了扶苏,立马唤了小公子,要?引着他们往里走。


    扶苏点了头,让济带着他们一群人进去,他则是大步流星朝章台宫方向回。


    这?边没啥事?了,他们一群人也用?不着一个孩子帮忙吧,我还?是先去见父王吧!


    济接了扶苏的命令,跟看门的两人打了个招呼,询问?他们张苍的去向。


    “张先生在墨家?那块地呢!”


    一个人回了,然后?看向后?面的一群人,见着一群人年轻又有?些莽撞的模样露出了一种扭曲的表情,冲济挤眉弄眼了一下,“你?回来的巧了,那群祖宗回来了,不知道又从哪个山沟掏了一堆大石,正实验呢。你?们小心点,别踩到?直接被点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济。


    济咽了口唾沫,咬着牙往里迈步,一边迈一边让所有?人注意脚下。


    “看路,颜色不一样的石头渣子别踩啊!”


    众人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步伐也弄得有?点忐忑,都往脚下看。


    长?乐侯府内里确实是名不虚传,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真是宽得一眼望不到?边。


    只是越往里走,这?座长?乐候府越奇怪,它确实是装修华丽,可别说啥仆人了,就到?处都是练武的汉子,间或一些打铁的声音,还?有?刨木头的声音。每一块大片的土地都标了牌子,有?的是青苗,有?的是奇形怪状的木头机关,还?有?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玻璃瓶子被黑布蒙着。


    处处都带着一种奇葩的味道,济倒是习以为常,带着他们东拐西拐,到?了一处亭院。


    院里确实是一如既往的雅致大气的装修风格,金粉玉饰,只是一进屋就被热浪席卷,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抡着锤打铁。周围不少?人都在将他们打好的农具分装。


    只是还?有?十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正武装齐全,大热天穿了厚衣,在远处捣鼓一堆石头粉末,十分引人注目。


    但是一路而来,奇葩见多了,他们也没有?觉得很惊异,加之生性谨慎,料想他们在做的事?一定很重要?,也不敢多看,就连刘邦都很默契的把头都扭了回来,只有?樊哙好奇的不时往那边瞧。


    “啊,鬼啊!”


    樊哙大叫一声,萧何,曹参,卢绾他们几?人下意识想扭头,他们顺着樊哙的视线往那边偏移,然后?卢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刘邦也是脸刷白。


    “鬼啊!”


    萧何和曹参看着这?些人和身边那一两朵隐隐约约,想忽略都难的蓝色鬼火①,努力撑着不倒下,然后?无力地笑起来了。


    他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里还?是人间吗,这?TM是鬼屋吧!这?些人是人吗,他们竟然可以驭鬼火!


    那个巨气派的侯府,内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照骗啊~


    “哎呀,没事?的,他们就是试验的,你?们知道墨家?的人嘛。”


    济糊了把脸,最后?也无力地笑了。


    “只要?不凑近他们,就没有?危险的。他们是学宫里深修墨的,学的是墨门大科,化学,且放心了,他们都是人。我们府上?没有?危险的,你?们放心住吧。”


    众人无语以对,用?微微睁开的眼睛看向他。


    你?强行解释的模样,真的好狼狈。


    济讪讪一笑,他们府上?好像确实不正常。


    那边的鬼火还?在燃,这?边的气氛尴尬到?底。


    济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听得浓墨重彩,感觉自己跟掉进狼窝一样。


    “公子真的住这?吗?”


    秦公子心都这?么大吗?


    曹参小心地发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扔出去了。


    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一下,然后?轻笑着打破他们的思维定势。


    “这?还?是公子先提起的,这?个大类的一开始的启蒙书还?是我们公子写的,后?来墨家?人吸收了。公子偶尔还?和张先生和郑先生一起玩呢。”


    你?以为他们这?么大胆是借谁的势,我们公子才是最浪的啊!


    众人:这?很难评,果然,每一个群魔乱舞之地的主人都是那最凶恶的魔鬼。


    济原来觉得公子让他们过来是抬举他们,现在忽然觉得公子是好心办坏事?了,咱们这?生活环境确实是一般人没法理解。


    他转首想着,要?不然的话就给他们在外安置吧,学宫那边还?有?几?间房,给他们扔过去也成。


    直到?一个声音传过来,“济,你?们这?就过来了”


    一身官袍顶着两黑眼圈的张苍漫步而来,他与?众人行了个礼,然后?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他身后?跟着财务部统计的吏以及墨家?搬着农具的弟子,也是顶着黑眼圈和一头乱毛。


    显而易见,是研究新的农具成功,实在是着急着分发,直接就在原产地分装起来了。


    “这?些就是公子所说的将要?入学的大才吧。在下张苍。”


    萧何与?曹参他们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羞红了脸,想递信,被张苍摆手拒绝了。


    张苍着急着要?走,只径直打个招呼,将一大串钥匙递给了济,又拍了拍萧何的肩。


    “公子的信我收到?了,府里到?处都是客房,你?们自己去挑吧。除了主房,其他的你?们随意,公子不常回来,你?们当自己家?一样。长?乐候府里人多的很,没有?什么忌讳,你?们有?什么想吃的直接找下厨就行。对了,夜里听见几?声怪叫不出门,当然出门也没有?关系的,大部分都是我们做实验时太激动了,见谅啊!”


    他理了理衣袖,也是看见那朵鬼火了,冲着远处那群人喊着,“重做!这?纯度不成。这?批石头又废了。”


    “先生啊!”远处传来哀嚎。


    张苍冲众人歉意笑笑,然后?快速离开,其他人也是该打铁打铁,该统计数量统计数量。


    最后?还?是济给他们找了地方,将他们安置在稍正常的农家?深修的学子附近。


    他将钥匙递给了他们,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直接起身,很严肃的撂下来一句,“公子说有?啥事?别找他,他一年也回不了两三次,找张苍先生。”


    济走后?,一直装着淡定,实则刚重塑世界观的众人躺在床上?,心中又是一个震惊三连,一个有?实权的候府内里像是大型奇葩养殖场,一言不合就上?鬼火,侯府真正的主人说你?遇事?别找我,我不熟悉这?儿。


    原来这?候府的主人竟是张苍先生吗,真的是让人泪目的事?实真相呢。


    但该说不说,他们这?一趟下来,除了一开始见了那华丽的布局,他们完全没有?想逃,想再?找个地方的想法。虽然奇怪但竟然觉得点鬼火还?挺有?意思,想尝试一二。


    公子的府邸虽然吓人,但真的很有?意思啊,而且厨下的手艺真好啊,已经?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这?就是秦公子必备的住宅吗?那秦王宫是不是更有?意思。


    阿政在秦王宫忽然一阵发冷,他下意识摸了一下笔杆,目光幽深看向乖乖跪在台下的扶苏。


    “起来吧,昌平谋逆之事?,与?你?无关,不必再?说。至于你?王叔所说的先生之事?,孤亦会处理。”


    扶苏的笑容僵住了,然后?起身,依旧是垂着眼,他甚至未有?多说一句话,父王就下意识的说了这?些话。


    父王注视着他,只是不太多注视着他。


    他是想如小时一样学着王叔说些讨巧的话,可话到?嘴边,他就成了锯嘴的葫芦。


    最后?他只是道了句,“谢父王。”


    太生疏。


    说些什么啊,说出你?想了几?天的话,说出你?对他的崇拜,说你?会像王叔一样支持他,说你?大了,说你?已经?是成熟的公子了,说啊说啊,扶苏。


    你?想了这?么久,怎么能这?么草草的收场?你?们还?没有?说几?句话呢。


    他下意识的张嘴,握紧了拳头,像汲取空气的鱼。


    阿政轻颔首,“你?先退下吧!”


    他未有?笑,眉目间一身冷肃,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万里。


    扶苏泄了气,他告了退,又忍不住回头小心用?眼瞥他,他的父王依旧埋首案牍,他的笔尖跨过万里的河山,他的决策如他一样都如金轮日,璨璨照人。


    王上?永不知疲倦。


    他此时的目光中没有?扶苏,或许有?,只是扶苏看得没有?琇莹那般仔细。


    扶苏总不会如琇莹那般将目光永恒注视着,将阿政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心中,总是愿意裸露出那颗赤裸裸的真心,赤诚的灼烧。


    他只是没那么热烈。


    阿政也不会像琇莹对他那么热烈,他总是保留。


    他们是父子,但到?底只是半温,不冷不热。


    但王的爱,有?一角也是好的。


    扶苏也没办法做到?王叔那样对父王,所以一角就好了。


    第117章 咸阳好


    十月渐入秋之时, 反贼赵璨一剌琇莹成名后短短两个月内就建立了一个反叛组织,四处在楚地搞乱秦国布置,影响秦官吏办事, 仗着藏的够深,而且因为他们藏的却是够深,行?动也?足够快, 驻守的秦兵也?难找到踪迹, 还不时领导几场小暴/乱, 冲着当地的最高统治者琇莹挑衅一波。


    不光琇莹用心规划的学宫告吹了, 就连楚地的道路修建也因他们不时蹿哄楚人闹事被琇莹给停了。


    他这一停不要紧,愁资金来源的赵璨与自己的手下很快接盘,而后屠龙者成?了恶龙, 他们?把着楚到韩魏几道必经?之路, 直接坐地起价,让但凡从此过的行商路人都要给钱。


    他们?剥得太狠, 见了行商就像绿眼狼一样,扑上来扒拉着车抢钱。


    所以行?商们?宁愿绕路而行?,也?不愿意从楚国走了,行?商一少?,本国巨贾自然物以稀为贵, 也?学着坐地起价, 楚国的物价一两个月内上升了三倍。


    原本在琇莹的管束之下,粟米的价格与秦国相同, 也?不过每石30钱, 现?倒好, 百钱都买不到一石米。


    楚人本就快吃不上了饭,抗风险能力差。物价一高, 他们?一个月间从琇莹管理时能吃几口到现?在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但现?在秦公子琇莹可顾不上他们?了,他似乎是被赵璨一刺伤了心脉,多日以来闭门不出,听说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可行?事作风还是那个疯子,据闻为了守着他秦要完工的上百楼船,连夜去了会稽船厂镇场子。


    据当地的人透露,他到那里的时候,脸白的跟金纸一样,显然是命不久矣了。


    所以现?在楚地任由他们?这群六国余孽搅风搅乱,赵璨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扬言要四处征兵买马,只等起义推翻秦统治,夺回楚地,各国抗秦义士纷纷响应,向赵璨投出橄榄枝。


    与之同时的是他们?这群旧贵族人嫌狗厌,当然只在他们?不在意的吃不上饭的百姓之中罢了。


    反正不过一群贱民罢了,饿死就饿死了!楚国的文人们?可是正手舞足蹈以迎王师呢,只要他们?的笔还在,我们?就是正义的。


    不少?楚地民众对比一下,突然发现?竟然在秦在统治他的时候,他们?过的最好。


    不说有肉,单说那公子和以前的秦相有时候会开放不少?原来贵族池塘让他们?去捞些大?鱼,而且他们?在时,米价没?有那么贵,那些商人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甚至听闻这个公子,还要如同韩魏一样在楚国给他们?的孩子建学宫,那他们?的孩子去做吏。


    结果现?在,现?在一切都被他们?给毁了,这个公子要死了,他可是秦王的同胞弟,他若死在了楚地,秦国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想想硬生生死在迁移路上的韩人和魏人的下场,谁都会不寒而栗的。


    所有的美好生活全?部都成?了泡影,全?部都是因为你们?听信那扒在你们?身上吸了一辈血的楚地旧贵族的话?。


    对旧贵族的不满与对秦国雷霆之怒的恐惧已?经?被无数有意引导的言语蔓延扩展,旧有的贵族已?站在这百姓的对立面,只等着琇莹点火,然后火树银花彻底爆开。


    而此时在楚上蔡,外界传言伤了心脉,命悬一线的琇莹,不,是带着六国余孽的钱,四处走动,招兵买马准备造反的赵璨看着自己手中的几十页反贼名?单,笑得很渗人。


    他又?摊开一大?摞信,细细地将?信分好,包扎好装进大?袋子里,然后故作夸张的说了句那群墙头草们?信里的话?,“弟之神勇,千古无二。”


    真是脑子有坑,为显郑重,干啥不好,不光送钱,还非得匿名?给赵璨写信,真的笑死人了。


    我年?年?都帮我阿兄理奏书的,你们?改字形,我可以看笔锋,你们?不亲笔,我可以听语气?,研究语法。


    真的,只要你给我阿兄写过奏书,我就基本上知道你是谁,我就算不知道,我阿兄也?会知道。


    那青年?人倚在椅子上,笑意浅浅,玉面凤目,眉似远山,只是眼中翻滚着晦涩的阴沉意味。桌子上的铁质面具依旧散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勾起唇角,然后提笔亲自动手按照名?单继续写这些旧贵族的通缉令,连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连写三天,马上要收尾了。


    这其中有活跃的,就比如现?在簇拥在他身边的这一群,但更多的是隐藏在秦国阴影之中伺机而动的。


    他们?真是无孔不入,上到他朝中大?将?军有模糊试探意向,下到一个蕲县看监狱的都有涉及。


    有的只是因为国破家亡,有的嘛,是心有垂怜,本就与六国余孽关?系不浅,还有的纯属是不满秦王,不满待遇。


    最后一种真是最该死啊!但偏偏那些需要阿兄定夺,所以只能抓前二者了。


    “名?单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秦公子伤得够久了,该起来引雷点火了。这些楚人的不满将?由我的通缉令引出,碾灭他们?,这次是楚人心声,他想楚人归心,必顺民意而为。


    他与阿兄费这么大?劲儿,装了这么久的神经?病和病秧子,他们?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硕听不太懂他在讲啥,就干瞪眼看桌旁那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渐渐凉了,然后提醒他喝药。


    “公子,药快凉了。”


    琇莹装作不理他,青邑的药越来越苦了,他不想喝,而且他现?在身体多好,完全?不需要的。


    硕推了推玻璃碗,抬出了阿政。


    “公子不喝,我就跟王上说公子不光不拿医嘱当回事,白天装赵璨,晚上还要熬夜不睡觉理名?单,天天多思搞流言引导楚人。若不是青邑姑娘听了流言来了,估计也?撑不到今天。”


    他越说越来劲了,“过分得是现?在连吊命的药也?不喝了,公子喝药啊!”


    琇莹抬眼,瞥了他一下,“威胁我是吧?长能耐了是吧?”


    硕瞬间闭上了嘴,把自己的大?脑袋埋了下去,得,一个兴起,把一直想说的都给说了。


    琇莹见他那张憨厚的脸做出懊恼的模样,气?顺了些。


    然后自己很从心的拿起了药,一饮而尽,被苦得面目狰狞。


    “青邑的药为什么越来越苦了,竟然还麻舌头!”


    硕收了碗,递给他一杯加了柘浆的奶,“天色不早了,公子去睡觉吧。”


    琇莹无语地望着外面的夕阳,暖橙色的光斜照而来,正照在他的袍角。


    他就忽然笑起来,抿了口奶,然后垂下了眼眸,他的神情柔软,摩挲着手上的骨戒,偏头任自己的鬓发滑落,伸手接住了落在纸上的一缕光。


    “硕,是我错了,以后会好好喝药的。这世间多好,这楚地山花烂漫,水波温柔,那楚人也?大?气?秀美,萧何,曹参都是沉稳有度,那樊哙也?是老实。”


    琇莹还剩一大?半的奶碗递给了硕,让他给厨下送过去,“别浪费了,羊奶还挺贵的,晚上热热,公子还能喝。”


    硕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公子真的是被楚人迷了魂,比起咸阳,这儿哪里好,处处反贼不说,都十月天了,还热得紧,东西都坏得快。这奶晚上估计都坏了。您还是洗洗脸先睡会吧。”


    琇莹对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砸晕的态度哭笑不得,他落下最后一笔,将?那一大?堆通缉令递给他,“通知刚迁过来的秦纸厂,给我印,我要整个楚地都得看见这些人的大?脸。只要有提供消息的人,一经?查实,都有赏!”


    硕应是,将?奶碗扔下,自己带着通缉令飞奔着走出了门。


    琇莹看着那个桌子上的碗,认命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拿起碗给厨下送过去,不然一会儿他那秦长乐候府特产的暴脾气?庖厨找不到碗,非得骂咧硕几句不可。


    他晃悠着沿着小路,在这前前楚王宫里乱转。其实比起寿春的楚王宫,他更中意上蔡的做学宫,因为上蔡虽为陪都,但交通便利,贸易繁荣,最关?键的是它大?。


    他看不懂啥宫殿的巧思,他阿兄说关?键是大?气?,所以宫殿占地面积他一直最在意,大?气?不知道,但大?一定好。


    “这楚宫的屋子都太矮了!还是咸阳的高屋子好。”


    庖厨一边抱怨,一边以为他家公子饿了,开锅,准备煮莼菜鲈鱼羮给琇莹。


    “公子好久没?回来吃饭了,天天忙都瘦脱相了。”


    灶台下的火被燃起,白腾腾的雾气?充斥着温润的气?息,人在雾气?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光边。


    琇莹从厨房四周晒着的牛肉干里拿了一块,然后坐在那厨房的门槛上,啃着肉干看夕阳落下。


    良久,他才?回庖厨,“还是咸阳好。”


    咸阳是家,有阿兄。哪里都好。他该再去封信与阿兄的。


    三天后,一直卧病的秦琇莹据说因为有神医相助,已?经?大?好了。


    他一出手,便是散了楚地到处的通缉令,秦国驻扎的军队也?是如臂使指,四处抓人。


    琇莹因为卧底多日,对这些窝点一清二楚,秦军带着他画的图,如有神助,一杀一个准。


    一时之间,连带着无数的与旧贵族相关?的人也?被牵连带出,只是这次哪怕他们?再装得可怜,楚人没?再袒护他们?,甚至有些时候他们?的行?踪还是楚人为了赏金告的密。


    楚人现?在带路告密都利索的很,琇莹知道到时候了,他重新招了楚人,韩魏到楚的重新开路,让外面的物资得以进来。


    他真是楚人的光与神话?,他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身体才?稍好一些就立马处理了不听话?的哄抬物价的楚商,将?李斯没?刮干净的他们?手中的铜铁银金矿,还有盐矿等重要物资全?刮了干净。


    至于听话?的对同样哄抬物价的秦商则是表面也?给了教育,转首又?给自家小犬们?喂了些骨渣子。果然,小犬们?交钱吐舌头更积极了。


    他的举动很快,楚地的物价很快稳定下来。人与人是要比的,这一对比,楚人对抓六国贵族愈发积极了。


    面对抓到的犯人,他沿续着在秦的好传统,游街。


    他不光让人读他们?生平做的恶事,什么回避秦法,贪戾无厌,残害百姓,虐杀不已?,反正那些人都被毒哑了,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还有谁谁举报成?功的,你们?是多么的善解人意,为公子分忧解难,是仁义的楷模,大?善人。


    用巨大?的流言舆论主导人们?的情绪,用绝对的实力带来甜头,又?在另一个方面可怕得让人胆寒,从而带来民心的彻底倒向。


    哪怕后世史书之中对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美化和模糊,但也?不妨碍别人想象他在这段时间里如何的玩弄人心,搅风搅雨。这也?成?为后人阴谋论他,每每游戏,电视剧都把他当成?战国时期仅次他哥那个大?魔王的最有名?的大?魔头。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真的是阴差阳错接近了历史真相。


    阿政收到琇莹寄来的密信时正好是琇莹抓人最凶的时候,琇莹依旧简短介绍了一下他的计划和他卷来的六国余孽,他最关?注的后面的参与人名?单附在后面,由于名?单太离谱,他难得在前文开了句玩笑,说大?秦透的跟筛子一样,再过两年?,我估计在反贼堆里就能看见阿兄了。


    阿政翻开一看,杨端和①的名?字赫然在前列。


    琇莹底下还特地标注了为什么要反,包括但不限于不满意在军队被架空,不满意你有意行?郡县制,迟迟不行?封赏,


    这蠢得让阿政不由得冷笑,他将?这张薄纸抬起,对着自己批奏折时点起的油灯,看着火舌舔上白纸,黑色的灼烧纹明灭,王的半张脸陷于暖光中,另一半却在黑暗中。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章台宫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这个宫殿很高,王坐得更高,他坐在那里,垂眸看火星熄灭,静得像是沾了一身雪的冰,周身孤傲冰凉。


    良久,王抬起眼,开始掏琇莹巴巴献上来的包裹,果然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包琇莹给捎的自己做的特好吃的用花椒胡麻,高温烘干的牛肉干。


    那牛肉是上好的牛腿肉,一开包就是一股子椒盐和茱萸油的味道,阿政还闻到一点橘皮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琇莹很贴心地撕成?了小条,沉默的慰贴着他哥的心脏,他也?怕他哥跟他半个月前收拾完名?单时一样差点气?得厥过去。


    阿政这时也?没?好到哪去,简称沉默震耳欲聋。


    他咬了一小口牛肉干,然后又?泄愤一样又?咬了一口。


    哼,孤幼弟凭本事给孤拿的六国余孽的牛肉,不吃白不吃!


    他左手拿着肉干,右手提笔给琇莹下一步指示,赵璨该到手了,名?单的存在该告诉天下了。琇莹,动手吧!


    他的眼睛透着寒气?,统一在即,秦需要转变成?适合天下的模样,剔去秦手臂上的烂肉,才?能揽天下入我怀中。


    他又?啃了一口肉,觉得自家小公子长大?了,做事实在是沉稳了不少?,瞧这心机深沉,搅弄风云的模样多像我。


    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唇角,然后忽然想起琇莹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持他这么快就发信过来,除非这小子不睡觉,天天整理。


    他实在是担忧,提笔回信。


    “逆子!难得写信,却连一句近况都不说,平白让人担心。喝药,睡觉。不然滚回咸阳,孤亲自看着你!”


    可能是知道他的怒气?,琇莹的家书于第?二日放在了他的案前。


    信中聊起的事不多,但却意外的坦诚。他说先前的信内容太过沉闷,不好写家书。


    他没?有问很多事,没?有谈正事,只是问阿兄,最近有没?有喝药,有没?有休息。他说他累了,现?在在乖乖喝药,休息。他说青邑是个好孩子,听了流言以为他快死了,跑死了两匹马来救他。只是啊,药太苦了,他总想佐梅子吃,但是青邑不让,他也?不敢。


    他吃了盏莼菜鲈鱼羮,很好吃。厨下的手艺很好,他看了一遍,也?就会了。


    等到回去时,给阿兄做着尝一尝。楚地还是很热,提不起劲儿。


    估计后面楚国的监狱附近都是血气?,他就不再想吃东西了,所以他现?在在想明天吃什么。


    他没?有说他安好,他说委屈,说细密的快乐。说楚地好,可是咸阳最好。


    阿政担忧的心踏实了,他的幼弟在楚地很好,他在做着他作为公子该做的事。


    于是他说,血气?难闻,你就搬远些,那么大?个楚国,你想去哪里住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那些疱厨让你多吃些,有赏。


    在兄长的目光所及之地,公子琇莹可以肆意妄为。


    琇莹半个月后收到的是第?一封信,他阿兄的指示他立马懂了,然后他就看到后面他阿兄的逆子。


    他委屈巴巴,他不开心,那害我被骂的人都不得好。


    于是他当天就公布消息,他秦捉到赵璨了,赵璨现?在已?经?把参与反秦的势力都招了,诸位做过坏事的,都好自为之吧。


    也?别等着啥起义了,取代我秦的汉诸候王我都砍了一个张耳了,你以为我砍不动你们?吗?


    第118章 一统(有个番外在作话)


    琇莹捉人相当?快, 导致楚地的牢里人满为患。


    为了不给楚地?的郡守们添乱,他已迁移了一些犯了轻罪人到咸阳,被阿政扔在了赵国的使?馆中?①。


    至于剩下的嘛, 他?又砍了不少实在过分和实在是聪明的。


    其他?的也不杀,好?吃好?喝的养着,嗯, 他?没钱养不起, 就三天饿九顿也不妨事的, 就放着呗, 饿死了一批。


    还有一批是他?们自己在狱中?看着同伴死亡而惊恐害怕后悔从而自尽的。


    至于这些人嘛,他?们心态脆弱,关他?仁义的不动刀子的秦国什么事, 他?不给他?们找了个坑埋了呢, 多么良善啊。


    所以现?在楚地?的牢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毕竟这些犯罪分子放在楚地?, 多不合适啊。


    五国余孽抓得差不多的同时,楚人也都恢复了以前的模样,还比以往踏实多了,至少每次招人修路和秦迁过来的工厂招人他?们都挺积极的。


    只是可惜美好?日子没几天,楚地?又有了不少凶兆出?现?, 据闻不少人听得夜间山鬼声惨叫声, 水里无数次出?现?莫名出?现?的死鱼,搞得楚人人心惶惶, 请了几次巫祭却发现?根本没用, 只以为自己惹怒神灵, 想着追加祭祀,似乎楚地?又起乱象。


    但是此地?目前的最高统治者琇莹和李由却好?似都并不在意, 毕竟贼现?在不会喊捉贼。


    琇莹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他?的事已经?办完了,学宫的建设计划还有工厂的迁入与?邮局的布局,他?都已交给了此地?的郡守李由。李由已经?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而他?,长时间的越疽代疱不好?,他?该回咸阳了。阿政在上次来信时就已经?催了。


    只是他?又拖了几天,一直逗留在上蔡。


    他?现?在就坐在上蔡的楚宫殿廊下晒太阳,这面晒完了,骨头缝都暖乎了,他?就到另一边去,倚在柱子上晒另一半身体,乐此不疲。


    他?格外喜欢晒太阳,尤其是到楚地?之后,毕竟七八月伤楚地?时不时乌云密布,给他?一个惊喜,所以现?在的太阳来之不易,自然要珍惜。


    青邑端药过来时就看见青年倚在柱子上手中?翻着书册,是最近蹦哒着要人祭的巫名单。他?眼眸微阖,似乎注视着名单,又似乎只是把玩,透露出?些漫不经?心。


    他?靠着光的半张脸睑似落下黑色蝶翼,阳光散在衣袖半身,发丝盈盈,听了动静,抬头轻笑着往这边看,被光照的像琥珀凝固的凤眸微弯。


    温润清致,雅人至深。


    一瞬间他?倚着的年久失修,寒碜的很,掉了漆皮,露出?了一大?块原来的木色的柱子,也似柔了轮廊。


    天爷耶,公子他?像是一只最名贵的猫儿,透露出?又优雅又慵懒的劲儿,发着闪碎光芒的毛发因为晒了太阳而蓬松又绵软。


    青邑被美貌暴击,脸上也因夕阳染了几分红,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传闻说王上有时要叫公子娇娇了,实是万物落魄,公子甚美。


    她轻浮!青邑低头拍拍脸,单方面谴责自己,将?药递给了琇莹。


    “公子,望您今日面色极佳,想来是恢复了些。”


    琇莹将?名单放在一旁,却未接药,起身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先坐。


    公子,太温柔了,啊啊啊。


    青邑接了小?竹凳子,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坐在了公子下首,再次将?药递给了琇莹。


    琇莹接过了药,知她害羞,却未说任何?话,只是默不作声饮药。


    等青邑脸上的红晕消了些,他?才轻笑起来,“小?青邑是来辞行的吗?”


    “楚地?湿热,我见了许多未见的草药,我想去寻寻,解其药性。今日是正?准备来与?公子辞行的,且蒙公子指点,我对那楚南部那腹部肿胀之病已经?有些眉目,现?在便是想要去那边看看,看看是否是公子所说的那种寄生虫入腹。”


    琇莹笑意扩大?,最后朗笑出?声,大?声赞道,“好?青邑。”


    青邑也笑起来,她一路行得艰难,公子这一赞是对她的认可。


    她点了头,正?色拱手回他?,她依旧行的是弟子礼。


    “公子的病本无大?碍,这药也可停了。后期还是原本的嘱咐,多吃少思,养身惜福,便是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啦。”


    琇莹喝了药,“那就多谢小?青邑了。但再等些日子吧,楚地?要起风了,起风就要砍出?头鸟了。你现?在行走不易。”


    他?笑起来,直视着青邑,明明是笑,明明是最温柔的样子可是却一身威仪,让人不敢靠近。


    “你现?在去治那病,也无人信你,他?们更信巫的叨叨,也不信一碗真正?的汤药。青邑,实不相瞒,他?们这个病若是肯喝熟水便是不那么重。可偏偏秦的熟水铺举步维艰,盖因那些巫妖言惑众,楚人信他?们而不信我。若是你的药有效了,便是砸了那些巫的招牌,他?们如何?会放过你?且越往南去,这种现?象越明显,我知你心意,但先等等,等我先处理完这些事情,可以吗?你若执意想去,我便派些人送你。”


    “你是珍贵的医者,一个好?的医者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不应该轻置其身,立于危墙。”


    青邑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公子的良苦用心和对她的珍惜,她都知道。于是她起身又一拜,应了是。


    琇莹扶起她来,起身拿了两根牛肉干给他?俩吃,又顺带给青邑装了一袋。


    青邑不敢接,牛肉珍贵,平日是耕地?做的,只有某地?的牛生病了或是老了,才能宰杀。可想而知,琇莹这一袋牛肉干珍贵异常。


    琇莹把肉扯了细丝,塞进了嘴里,“拿着吧,又不是我的钱,是六国人给的。”


    六国人献给赵璨的牛,赵璨就是我,那我吃很正?常嘛。


    青邑却以为他?是抄六国余孽家时发现?的肉,于是也不客气。


    “既是六国余孽的,那多谢公子了。”


    琇莹被她动作乐得直笑,又递给她一些金,“这也收着。等我解决了这些事,估计就要回咸阳了,可能来不及送你。且先拿着。?”


    青邑推拒不收,他?于是晃了晃钱袋,冲青邑眨了一下眼。


    “这一路上有万千草药,有要救的人,可也有好?吃的,好?玩的,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岂不浪费这江山壮丽,如斯美景?”


    “不能不收啊,公子还等着你若是有好?玩的与?我说呢,待天下太平了,卸下一身权责,我可是打算邀上阿兄一起仗剑行走天涯的。”


    青邑被他?逗笑了,双手接了金,“公子,秦禁游侠儿。”


    王上怕是要揍你。


    琇莹哈哈大?笑,他?挑了眉,“那我不带剑了,行一叶扁舟,与?阿兄一起做个富贵闲人。”


    青邑也大?笑起来,她一向?飒爽,“待来日公子卸下担子了,我愿做个指路的,带公子和王上游玩天下。”


    琇莹偏头,笑意浅浅,“公子记下了,不可失约啊,小?青邑。”


    青邑抱拳施稽首礼回拜先生,“固所愿也,不敢辞尔。”


    若与?公子同行同游,真是大?幸啊!


    又过了半月。楚地?难得不再热了,阿兄赏赐的厨下依旧干劲十足的费心折腾,让他?多吃东西。


    一切都没变,只有琇莹看着攻齐进展,齐国投降不远了,随之而来的是眼中?的沉思越来越多。


    六国一统,阿兄,盼了那么久,终于走到今日了。


    他?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手中?的镜子,肩上的长风抖擞了一下被染白的鸟,想起他?未救起的那个少女,长呼了一口气。


    已经?将?有新神,怎么能再有邪神存世?


    人啊,终究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走吧,拿封建迷信打败封建迷信去!我都搞迷信了,我在送阿兄一个名正?言顺,不过份吧。


    于是很快不少人就道他?们山林里见了一仙人,仙人覆一金面,乌发高冠,耳带珠饰,一身白衣却流光溢彩,出?现?时白雾盈身,神光隐现?,一双白羽凤鸟与?一金面侍从奉剑伴随身后。


    雾气叠起,只见得仙人抽剑斩向?虚空,仙人姿态清雅,手碗翻折,步步杀招,剑光如水,众人只闻得恶鬼嘶吼声和随着嘶吼带起的血。


    以及仙人利落收剑时的一句,“恶神已诛,安心。”


    声音清雅,如珠落玉盘。


    待雾散后,只见得树上数道血痕。


    楚人立马跪地?拜神,“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而此时他?们的仙人琇莹己经?穿着那镶了珠玉,涂了金粉巨浮夸的衣服表面上是优雅离场,实则衣服底下的小?碎步迈得飞快躲进了密叠的树叶层。


    他?身上还挂着两只被涂白的盘旋了半天的大?鸟。他?捏住那两只鸟,扼住它?们喉咙,不让出?声,而后直接进了林子。


    硕在他?身后抱着沾着鸡血的剑也是就地?一滚,钻进林里。两人跟李由和那个善口技专门配音鬼怪的,还有两个躲在暗处拿镜子打光制造神明降世气氛的的碰了头,六个人第一次干这事,虽然说演练过一次,但也基本上是个新手,都是一脑门的汗。


    琇莹最累,顶着这厚衣服,要舞剑要美,洒鸡血够快,李由蹲在地?上把着石灰石起雾的时间,控制着雾的浓淡,生怕公子收剑慢了,没了白雾,便露了行踪,不仙了。


    琇莹卸了面具,想扒拉着巨厚的衣服,但由于那衣服太厚了,导致他?锁骨和发尾都沾上了金粉,硕见状,和几个人合力才帮他?脱了那身镶金嵌玉的长衣。


    脱了衣,他?才像活过来一样,将?自己的头发撩开,扯开湿透了的里衣,将?自己扒完的衣服塞进了包袱中?,而后卸了金面高冠,将?耳边挂着的珠饰也扯了下来。


    这才就地?一躺,不动了,他?顺势抓了把伞,扔了身边两只窝着的大?鸟一头。


    “你俩没长翅膀,不会自己飞啊,还要我驮着你,俩不孝玩意,边儿去!”


    长风和争渡从黑变白的毛脸偏头看他?,而后以为是他?扔草是喂食,啄了一下草又吐了出?来,委屈地?看着他?。


    配上琇莹那鬓角因被汗湿了褪色的一块白一块黑,和一身墨绿草汁的里衣,他?们仨简直糙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果然就算搞封建迷信也得有个巨强悍的身体,这才第一步,琇莹就快觉得自己累死了。


    李由也撩开袍子,就地?一坐,揉着自己瞅着雾浓度快瞅瞎的眼,“公子啊,楚地?的人祭要是再有,咱们给他?们身上撒磷石,想办法引鬼火烧死他?们吧!”


    琇莹一脸汗扭头看他?,“我记得你虽跳级到学宫,但是是深修法的?上次代课也是教法的。”


    李由揉眼睛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十分坦诚地?道,“公子,可那是鬼火啊,谁不想玩啊!”


    不光是他?,凡是见过那群修化学的点火的鬼样,多酷啊,谁不想去,于是他?们就都去,连修医的青邑都去了。


    琇莹无语又无力,“你们做好?防护了吗,放在玻璃瓶点的,是吧。”


    李由点了头,他?才长呼了一口气,轻笑道,“确实好?玩,不过那种东西容易引起火灾,以后可以玩别的,我那边还有别的颜色的,更安全?,到时你们来找我。”


    李由顿时喜上眉梢,拱手应是,他?就知道,公子还有别的好?玩的。父亲交代的与?公子亲近的任务也完成了,不愧是他?,真是小?机灵鬼。


    “公子放心,等我回到咸阳就去寻公子啊!”


    琇莹嗯了一声,“阿兄已经?催了,我估计马上就回咸阳了,待我走后,后续事交予你了。”


    李由应了,他?这才轻笑伸手,“行了,阿由,拽我一下,我们回吧,还有事没议完呢。”


    李由拽着他?温热的手掌,琇莹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笑得灿烂。


    “走吧,诸位。”


    众人应是,硕给他?披上了衣,六人一道顺着陡坡小?道悄咪咪的走了回去。


    传播迷信是楚人专业所在,琇莹在这边演了两三次就已经?掀起了谣言。


    到处都是真神降临,斩杀邪神的传说,加上不少露头曾宣扬过人祭的巫和那些文?人全?死于非命,据说现?场只留下了一些金粉。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降临的新神讨厌原有的人祭,但凡提出?过人祭的,都将?受到天谴。


    加上琇莹的推波助澜之下,金面金粉已经?成为神明的象征,也有不少趁此时机刻金面假扮神灵作乱的贵族,当?然他?们也受了天谴,所以楚地?之人相信了这位真的神仙,并且打定主意,要为这位新神建祠。


    青邑也是在那时走的,她走时琇莹已经?提前几天动身回咸阳了。


    她走得不忙,什么都带了,包括琇莹给她的金面和一队秦兵。


    她戴上了金面,明白了一下公子的目的,公子是要她以这位楚地?的新神名义去救人,是保护她不受伤害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次的


    更深层的是公子的算计,或许是公子自己要造一个亲近秦人的楚地?的新神,而没有什么比除恶务尽和药到病除更能建立信仰的了。


    所以公子挑中?了自已跑过来的她,真是她的荣幸。


    琇莹的算计暂且不提,阿政的算计倒是一算一个准。


    他?以齐国拒绝秦国使?者访齐和秦商贸易往来为由,命王贲率领秦军由原燕国南部南下进攻齐都临淄。接到命令后的王贲和李信直接率领秦军避开了齐国的西边的主力部队,直接奔袭齐都临淄城去了。


    齐地?不光王和臣子四十多年没有逢战事了,军队也没啊,又加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秦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直接从北面由燕国南下进入齐境,乘虚而入,直插临淄,到了临淄城下。


    两个将?军志得意满,李信更是激动的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夺了齐地?,完成这不世之功。


    然后陇西李家的李氏长男就直接被阴阳了。


    “没见识!”


    王贲忍不住怼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王上让我们等着,很快就有人开城门归降的。”


    李信难得没像个炮仗一样点了,他?看着一脸老成的王贲,知道他?是没意识到他?们的牛逼。


    于是他?坐在马上,又说了一句,“阿贲,我们灭了六国了,没有国可以灭啦,天下都是我大?秦了的!”


    王贲忽的顿住,眼睛肉眼可见的睁大?了,“真没国了,我们灭完六国了!天啊!”


    李信勾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没反应过来,哈哈哈,阿贲,我们俩个灭了这最后一国,开启这崭新的属于大?秦的时代。”


    王贲也哈哈大?笑,他?们并肩立于马上,遥望齐都临淄,无处次扬鞭催马奋蹄,换得而今将?功成。


    果不出?阿政所料,在秦兵临城下几天后,秦国使?者陈驰拿出?那封阿政早已备好?的书信。


    秦齐多年交好?,他?又怎么会不顾情分。只要齐王愿意投降,秦国就准备拿五百里地?,让齐王建做一个安乐自在的封君。


    齐王建接信后,喜出?望外,他?年过三十却仍然十分单纯,在陈驰①离去后,摒退左右与?丞相后胜道,“寡人曾欲往秦国朝见政,不料那西门的司马官横戟挡王驾,只怪寡人不该轻信他?言,秦王而今仍愿以礼待我,实在是让寡人羞愧。”


    后胜也道,“秦齐交好?多年,已不行战事四十余年了,为两国百姓考虑。”


    他?顿了顿,抬起袖子拭了一下泪,“王上不若放下尊位,安心做个万户侯吧。”


    他?为齐王铺了一条梯子,让齐王可以安心的安慰自己,我是为了万民而降,而非是为了安享富贵,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忠臣”啊。


    齐王建也是泪如雨下,“为了秦齐再不起刀戈,为了齐国百姓,寡人便是降了。”


    三日后,齐王建奉印出?城投降,这次再也没有正?直的即墨大?夫和司马官劝谰他?了,只剩下满朝被秦人收买的圣贤公卿。


    齐国军队听令放下刀兵,齐国百姓痛哭怨恨。齐国不战而败,秦如阿政所愿兵不血刃拿下齐国。


    至此,六合一统。


    李信和王贲接了印,踏进了这座临淄城。他?们大?笑着,勾着彼此的肩,去迎接这个新时代。


    这一刻仿佛王上已经?朗笑出?声,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有惧怕。


    驻守东胡的蒙恬亦在草原同他?们一起肆意大?笑,驻守燕地?的王翦将?军亦会抚须眺望齐国方向?欣慰的笑,在楚地?的琇莹亦是仿若温雅轻笑伴他?们身侧,无数的秦臣,无数的目光倾注。


    秦国,天下,已入我怀。


    无尽的战乱流离,自我辈始,只剩下繁华和安宁。


    辉煌与?灿烂等着新生的大?秦,恰好?,我们正?当?好?年纪。


    当?齐王建军投降的消息传来时,秦国朝堂之上一片欢声笑语。


    不世之功,万世基业,千载留名。


    这每一个词他?们追求一生的,现?在已经?唾手可得,疯狂,快乐,令他?们也不由击节而歌,和乐而舞。


    阿政却是勾起唇角,翻开了琇莹交给他?的名单,眸深似海。


    见他?不似开怀,众臣也不敢再动,乐声戛然而止,众臣归于原地?,朝堂恢复了沉肃。


    立在前头的王绾叫苦不迭,偷摸的瞥了一下李斯,李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也回了他?一眼,我不造啊,这是大?好?事啊!


    王绾收了视线,在心里轻哼一声,李斯狗贼,他?一帝王心腹能不知道王上要干什么?


    阿政已注意到他?俩的眉眼官司,朗笑起来唤他?二人,“两位丞相,琇莹提审了赵璨,他?信中?写道那赵璨与?朝中?牵扯甚重,而现?在他?审出?来的那些人的名单就在孤的手中?。”


    王李二人一起又伏跪在地?,将?头贴在冰凉的地?上,齐呼,“臣失察,请王上责罚。”


    丞相统御百官,出?了这档子事,他?俩都得担责。


    阿政摆手,他?依旧在笑,表情柔和。


    “人心隔肚皮,如何?真的秋毫都可明察。可这名单太长了,长到琇莹怕了,长到孤都有些怕了。孤的大?秦刚完成了一项千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孤以为它?如日中?天,可孤回首,发现?孤的大?秦千疮百孔!堂下诸卿若是孤,会如何?处理呢?是五马分尸,还是腰斩于市呢?”


    他?似问似答,没指着人回答他?。扫视台下众人,王上的眼神如海,只一眼,便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没有注视着你,你却觉得他?的目光无处不在已将?你看透。


    不少名单上的朝臣被他?一扫,已软了身子,克制着自己不跌在地?上。


    “杨将?军觉得呢?”


    他?目光定在武将?堆中?蒙武身后的杨端和上,依旧是无波无澜,似乎是信口一问。


    而杨端和本是强撑着,现?在他?一问,猛地?一抬头,脸白得像纸,一脑门的汗,顿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臣不知。”


    阿政轻笑,“卿无罪,为何?要跪?”


    堂前静如水,终于有人倒下了,接二连三倒下了不少人,皆是如杨端和一样的神色。


    阿政扫了他?们这些人,唤了门前的侍卫,“殿前失仪,拖下去吧。”


    轻描淡写,与?盛夏议事时,有几个大?人中?暑倒地?不起他?关心的模样并无两样,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侍卫们应是,还贴心的打晕了几个要求饶的。


    上首的王依旧在笑,杨端和却趴在地?上,他?也不敢多言,不住磕头,血流了一地?。


    阿政下了台阶,俯身托起他?的脸,血顺着杨端和的额头流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松了手,“卿犯了疯病,架出?去吧。”


    杨端和拽着他?衣角,“王上,我为大?秦征伐数十年,求王上垂怜一二。”


    阿政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当?然,将?军放心。”


    孤会给你全?尸的。


    “嬴政!你!”


    他?本是打算叱骂阿政无情的,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侍卫便把一块布塞在了他?嘴里。


    杨端和是被人架走的,侍卫们怕他?暴起伤人,特地?废了他?手脚,拖了下去。


    李斯和王绾抹了抹额角的汗,忽然觉得自己跪在地?上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失仪。张苍在后面想把自己往柱子后藏,他?好?想好?想一直站在自己前排的自家伟岸的公子,呜,起码公子在,万一他?跌在地?上了,公子能知道他?不是啊。


    阿政上了阶,长叹一声,“卿家们太胆小?了。孤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毕竟这份名单虽长,可到底只是赵璨的一面之词,怎可全?信?”


    他?从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将?那个名单点着了,任由那火燃起来,而后长袖一挥,将?其扔在了大?殿中?,“卿等忠心,孤又怎会靠着这份名单来辨明。孤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又一次朗笑起来,玉润而金质。


    “孤自信即使?千疮百孔,孤与?众卿亦能补起,愿同勉之!”


    众臣不由得稽首以拜王尊,“臣等领命。”


    那些未被拖下去的人不由苦笑,侥幸逃命,王上未追究,他?们应知趣,主动离开朝堂。


    可即使?如此仍感佩王上的心胸,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单,却不大?开杀戒,愿容得阴影生,保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千载难逢此等君王。心悦诚服,再无二言。


    那名单在地?上无声的燃烧着,似乎将?所有罪责也化成了灰。


    琇莹一路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在今晚上回来,结果刚一回来就发现?阿兄已解决完所有事了,不由得蹲在阿政身边郁闷。


    “我以为我可有用了,能作证的,还能去骂他?们,凶他?们以后不准再做了。结果我没用啊,原来只要阿兄说几句话就行了。”


    阿政单手捧起他?的脸,伸手揉了一揉,唇角勾得飞起,他?许久不见他?的琇莹,觉得开心。


    “郁闷什么,本来就不用你当?庭指正?他?们,赵璨已经?死了。琇莹,孤信你,又怎么有人会去怀疑你的话真假?”


    孤怎么可能舍得你去当?着所有人揭开你做的事,让他?们去捏着你的错处,赵璨就此埋没在暗,琇莹。


    琇莹看他?,也是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他?伸手就抱他?阿兄,埋进阿兄怀里,“赵璨本就不在,只有琇莹和秦璨。”


    你既想他?不在,那他?就不在,本就只有阿兄的琇莹和秦公子璨。


    他?眨巴了一下凤眼,狡黠得笑得像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小?狐狸,道,“哎呀呀,那阿兄给我写信催我回咸阳就只有一个目的。”


    阿政摸着他?的脊背,挑眉一笑,“哦?说来听听,看是不是与?孤想的一样?”


    琇莹拖长了语调,撒娇道,“阿兄是觉得六合一统这种极快乐之时,应与?我一同见证。阿兄想我了!”


    阿政的笑止不住,他?轻轻地?眯起双眸,手臂撑着头微微歪向?一边,另一支手抚着琇莹的发,看似优雅自持,却透着浓浓的漫不经?心和一丝难得狡黠的味道。


    “想你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应该陪着兄长。”


    六合一统,他?所建立的功业,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超过每一个君王。


    可他?想起从前,想起阿父,想起历代先王,想起苦难屈辱,也想起与?琇莹相依的温度。


    他?不会哭,所以琇莹替他?哭,琇莹不由自主流下了一滴泪,对着烛火,那滴泪在眼眶中?打转,阿政抬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有一些痒,他?见到琇莹那滴泪顺着眼角滑过鬓角。


    “乖。”


    琇莹是兄长的泪眼,是兄长的柔软。琇莹是兄长用血和泪养大?的珠玉,所以他?最有资格替他?流下这滴泪。


    人只见过太阳的盛气,却看不见他?经?历过的黑暗,只有月亮与?他?同度炎凉。日月相依并存,你我同心影助。


    琇莹稍微低下头,将?自己贴向?兄长的手掌,伸出?手又一次紧紧抱住兄长,阿政反手也紧紧回抱住他?,如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样。


    “琇莹,未来还很长,还有更多的胜利等着我们,随孤行。”


    “我在,阿兄。”


    第119章 迷人眼


    公?元前232年末, 秦王政统一六国,兼并天下。他才二十六岁,却已经完成了无数贤王明君渴慕一生的事。


    可是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他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可以模仿,一步步都?是闭着眼睛,摸着石头过河, 好在?这位帝王有无尽的?勇力和智慧, 足以撑起他的?大秦走向他所期望的道路。


    只是这条路的选择需要多少的心力, 或许见了刚归秦连休息都?没怎么休息, 就在?财务部里通宵了几天的琇莹便可窥见一斑。


    今日有各部一把手和阿兄的?小会,于是他被侍人给叫醒了,他醒时旁边的?张苍和一群属官与小吏都蒙着兽皮睡得不醒人事。


    他蹑手蹑脚地披着兽皮, 散着发, 准备穿衣出门。可能?是他动?静大了,睡他旁边桌子上的?张苍迷瞪的?望着他, 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顶着大黑眼圈就要接着睡,“公?子,天还?未全亮呢。”


    琇莹掬了把冷水,擦了脸, 手冻得通红, 脑子却突然清明?了。他轻笑给张苍将兽皮裹好了,这才小声道, “小声些?, 别吵醒旁人了。他们睡得好呢!”


    他的?脸白得像雪, 清凌凌地站在?门前,手中拿着今天要报的?事, 他打开了门,寒风瞬间灌进衣领,昨日刚落了雪,外?面天蒙蒙亮,还?散着白雾,冷得很,路上估摸已经结了冰。


    那风吹了他一个激灵,寒风入喉,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抬手掩饰低咳声,咳声未止,便要快速出门。


    张苍也不睡了,连忙起身给他又拿一件自己的?厚毛狐裘披上。


    “咸阳比不得楚地暖和,公?子再穿一件吧,多?穿些?。你说的?我知的?,等?一会儿他们醒了再说后面的?事。”


    琇莹看他执着,只好点了头,又披上一层狐裘,就往外?走。


    他这段路走得急,然后便遇上了也是着急赶路的?尉缭,他内里?穿着毛衣,外?面又罩着裘衣,走得挺慢,生怕跌了。


    他已经五十多?了,腿脚不大灵便了,又穿得多?。但偏生这老头臭毛病,又嫌侍人搀他影响他走路,硬是不让侍人扶,十给侍人急得围在?他周围乱转,满头大汗。


    “上卿大人,您小心,别跌了。”


    尉缭向前一步,嗯了一声,“没事儿,这用不着你,你接姚贾那老小子去吧!”


    琇莹无语,尉缭先生,老爱逞强了。


    他快步走到尉缭身边,轻咳一声,将手递了过去,顺势搀着尉缭,他轻笑着朗声道,“琇莹今日大幸,刚出门便得见先生,不知先生可否赏光,允小子与先生相伴同行此路啊?”


    尉缭闻言就大笑,显然是被琇莹逗得开怀,让那一旁的?树都?下了点雪花。


    “公?子所愿,老朽哪敢不从。”


    琇莹让那侍人先退下了,然后笑眯眯的?搀着他往前走,又逗趣了一句。


    “上次阿兄摆宴,先生一顿吃了半只兔子不够,还?要佐一只羊腿,先生这样还?称老朽,那我这吃半根羊腿就饱的?,称什么,称老老朽吗?”


    尉缭就轻拍他的?手,抚须止不住的?笑,像是在?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孙儿一样,轻声细语,他是打心里?疼这个半大年纪的?小公?子的?。


    “公?子还?年少呢,哪能?称老朽。不过公?子是要多?吃些?,公?子事务繁多?,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干不是。公?子多?吃些?,那药就能?少喝些?。那些?个苦药汁子最是难喝,又酸又苦的?。”


    琇莹应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着定?法的?事,尉缭见他眉目端凝,大气雅致,不由自主的?想起初见时一团稚气,提马执剑,自由纵情的?小公?子。


    对比越相处,越知道他的?经历,越是不由自主产生崇敬的?王上。这位公?子,反而越叫人心疼。


    在?赵国做质子就不好过,而今落的?个弱症在?身,药不离口。


    虽得王上疼惜偏宠,但半大年纪就要学做辅臣,天天拼了命的?要维护大秦,落得一身骂名。还?因为?保护自己亲娘不利进了牢,进牢亦要办事。王上是真心硬啊,他执掌廷尉,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牢里?的?样子了,就算安排再妥当也是冷得呀,阴风阵阵,平日里?还?不准点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结果这公?子还?要硬生生指着一豆点光算账。


    可怜啊,爹早死?,娘不疼,唯一亲厚的?兄长还?是王上,就算再亲厚又哪能?放肆呢!


    他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琇莹心酸,多?好的?孩子,偏生投了这个胎。


    他这边感慨着,然后与琇莹一起进了殿,殿里?有地暖,暖和得紧,琇莹脱了自己的?裘衣,又帮旁边的?姚贾也脱了。


    他们来?的?已经算早的?了,李斯他们几个各部的?高?官也才陆续到齐。他们互相见了礼后,就都?安坐在?自己位上,由于还?有些?老臣和阿政未至,所以大家?都?各自准备收拾,顺带着等?待,或者下意识的?闲聊寒喧几句,也都?是些?近来?可好的?客套话,毕竟几天就见一次,也谈不上什么真心。


    琇莹一直默不作声,只有别人问了,他才笑着点头,说着他近来?尚可。


    他手悄咪咪的?探在?自己的?桌上,小心的?捏了一小块因为?是见了人来?就摆上了,已经半凉了的?米糕,然后送到自己嘴里?,他是饿了,但是现在?当着众人面自顾自吃点心,太失仪了。所以只好这样一点一点的?偷渡进口了。


    在?他身侧坐着的?李斯早注意到了,他默不作声的?将琇莹的?点心往他那边挪了挪,然后轻笑着打开话头,让众人不再注意到琇莹。


    琇莹又捏了一小块,见众人没看他,这才松了口气,李斯又将茶盏往前挪了挪,琇莹浅笑示意谢过。


    通古,人美心善。


    他正在?感慨李斯的?体贴,阿政就至了门前,坐在?了上首。


    此时人已经到齐,琇莹跟随着众臣行完礼,就准备议事了。


    阿政摆手先让侍人给他们上新的?点心,也是老传统了,毕竟口说早会,但也有可能?直接开到中午,先吃点,免得饿晕过去。


    可惜众人都?是有备而来?,很明?显都?是吃了早食。琇莹环视了四周,没有一个人伸手拿点心,他垂了头,觉得丢人就丢人吧,先吃一口,不然就饿死?了,于是表面是无表情,心里?已经在?尖叫,别看见我,别看见我,他正摩挲着掌心,眼睛余光瞥着刚端上来?的?米糕,准备伸手去拿。


    阿政在?上首将自家?幼弟的?模样尽入眼中,勾起了唇角,轻唤他,“琇莹。”


    琇莹听见他唤,立马抬头,带着纯然的?疑惑,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他起身一拜,“王上唤臣何事?”


    他漏听什么了吗?阿兄叫他干什么,还?没开始议事呢呀。


    阿政冲他招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点心,“孤不喜,你拿着吧!”


    孤所赐,你可以大胆吃。


    琇莹凤眸亮亮的?,也不装端庄了,小步子迈的?快蹦起来?,笑得都?露出了小酒窝,傻呵呵的?上前,伸手去拿阿兄投喂的?枣糕,“王上所赐,臣受了啊!”


    他笑眯眯回了自己位上吃糕,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了与这个大殿格格不入的?近乎清澈的?天真。


    众人都?偏过头去,忍住笑意,还?是年少啊,几块糕就能?快活了。


    尉缭也是其中一人,他觉得刚才发圣母心的?自己可笑。


    公?子可怜个鬼,他乐在?其中。还?有王上那生怕孩子饿着的?模样,那慈爱的?眼神,让他一时半会分不清公?子的?年龄。


    王上啊,公?子二十四了,不是四岁,真的?不用看着他吃饭。


    但他吐槽完,又是偷偷用余光看琇莹吃糕,哎呀,比起他们,公?子还?小。


    嗯,细看这满朝坐着的?人,就连最年轻的?李斯,都?比琇莹大了将近二十三岁,公?子,可不是小孩嘛。


    琇莹在?不知道朝中众人暗中慈爱的?注视下,吃了块糕,又喝了两口茶,然后也快速掏出了自己的?长单,准备奏事。


    那边李斯已经顶着比两个琇莹还?重的?大黑眼圈开始拿出长单奏事,他满身文墨气,嗯,是物理意义上的?墨水气,因为?他已经几天没停笔了。


    前面王绾姚贾他们几乎所有人手中都?拿着长单,得,今天的?会开的?一定?生死?难料。


    确如?他所料这个小会开得水深火热,就是最简单的?齐王安置的?地方就能?吵几个来?回。


    王绾道去匈奴那地划一个草地,让齐王去和韩王一起放羊。李斯提议弄到咸阳,眼皮子底下,搞死?方便。


    众人支持哪地的?都?有,最离谱的?是姚贾提出的?给齐王建那一大家?子都?弄到共地去②,虽然没有五百里?和万户,但是有万棵松柏做伴,也不算是骗人。


    琇莹沉吟片刻,咳了两声,觉得姚先生真是神人,共地,是个好地方,遥远不说,方圆百里?,只有松柏,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地方住,至于吃的?,嗯,西北风管够。


    真的?够损的?,这直接是送齐王一家?去荒野求生了,呆够十年,都?够写一部鲁宾逊漂流记战国篇了。


    但是阿政偏了头,看向姚贾,赞赏的?颔首,“先生挑的?地方很不错。就迁齐王建往共地吧!”


    齐王建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也不必费心力。共地很好,齐王建自流去吧!


    他一锤定?音,众人也不再争论。


    琇莹更是无所谓齐王建这个人,他厌恶此等?软弱无能?,投敌的?君王,即使敌人是他们。


    他只关心一件事,就是齐国的?钱。


    “李信和阿贲砍了后胜他们,那他们收的?我秦的?金银财宝以及齐宫室的?资产都?需归国府,齐地富庶,盐铁珠贝更是多?有,我等?需得尽快接手。王上,我这边已经理完了这么多?年对齐送礼的?单子还?有去往齐国之人,可与吏员们一同出发。”


    众人闻言也不吵吵了,他们默默的?看着公?子。上次的?灭楚之时也是这样,原来?真的?会有人为?了抄家?抄得方便,留了近十年的?存根,还?一一给它理出来?了。公?子真乃天下第一神人也,真抠啊!


    琇莹依旧笑得温软,见他们看过来?,还?是乖巧的?低眉模样,开始汇报刚刚浅略心算过的?齐王所需要的?粮食,立刻开口哭穷,想砍预算。


    “王上,齐王若活十年,照着他的?俸禄,我们得花上几万石米粮,若是给他又好的?了,更花钱。这几年有灾,粮食收的?不多?,国府吃紧。臣建议不如?就少给齐王供些?粮吧,齐王乃是年富力强之时,若是全指着我秦给粮,未免有嗟来?之食一说。且共地是个好地方,林子也大,猎物更多?,齐王定?能?理解的?。”


    李斯就笑,有些?良心,但也实在?是不多?,立马附和他。


    “公?子说的?是,我们吃紧,想来?齐王也能?理解,共地肥沃,齐王定?是更愿自食其力的?。”


    那就不给了吧,反正饿死?了也无所谓。


    众人也是附和他,很显然齐王建不受待见。在?十几张大秦最能?说会道的?三寸不烂之舌共同努力下,鸟不拉屎的?共地一跃而起,成为?了成功人士必备的?肥沃土地。


    琇莹的?唇角弧度未变,心里?乐开了花。苍蝇再少也是肉,不支出最好,从国府支出的?每一笔钱那都?是我秦人的?血汗钱,给这些?个贵族都?是在?割我的?肉。有这个钱,可以给官吏们涨工资,打仗,搞教育,修路,比供着废物齐王的?一大家?子好多?了。


    很明?显,秦臣跟他一个想法,反正就是不想给敌人花钱。


    损已利人的?事,我大秦一个都?不要干,这损人利己的?事,我们是一个都?不要少干啊!


    阿政也是一样的?想法,尤其是琇莹报完在?他身上要花的?预算后,直接回了李斯一句,“善。”


    不给就不给了,孤与他非亲非故,管他死?活。


    而后对琇莹沉声道,“钱财自然多?多?益善为?好。你说的?得拉到咸阳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又对李斯道,“今年众卿辛苦,俸禄都?得涨些?,将士们也需犒赏。这些?你那边需尽快做完归整,递给孤。”


    李斯和琇莹一起应是,记下了要做的?事。


    阿政颔首表示满意,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提起了下一件事。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③


    夸孤,快夸孤,孤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不取一个专属于孤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孤的?功绩。


    阿政说完,琇莹仿佛看见了阿兄那翘起的?尾巴,对对对,国家?初立,一个正经的?名份很重要。阿兄平日称孤多?些?,这次都?称寡人了,所以这事特别重要。


    而且六国那些?人哪个能?搞得过我阿兄,我阿兄十年平天下,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阿兄最棒的?。


    本来?是议尊号,且小朝会时已经议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夸阿兄。


    我阿兄超棒,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于是他又先开口,语气真挚,铿锵有力,甚至因为?激动?,还?带了一点咏叹的?意味。


    “王上之功,千秋无二。韩齐国君纳地效玺,请为?藩臣。余下四国之主,皆行悖逆之事,欲为?乱,王发兵诛,平其地,乃是大仁大义,天命所归。我王之功,前无古人,三皇五帝所不能?及也!④”


    他话音未落,阿政的?眉目就舒展了。


    嗯,琇莹最得我心,那什么上古贤王,古之明?君哪个能?比得上孤!孤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斯,冯劫,王绾本来?想说拟好的?称号忽然不知道要不要动?嘴了,但是上首的?王上动?作表现分明?是高?兴,于是一人一句,一场夸夸开始了。


    琇莹一边听夸夸,一边煞有其事的?点头应和,


    通古真会说话,王丞相也不错,尉缭先生也好,姚贾先生说得也对。


    阿兄就是最棒的?!


    要不是时间不够,估计大伙儿能?再说一会儿。


    毕竟夸王上,真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不夸不知道,一夸吓一跳。他们王上真的?巨完美,没有缺点。


    最后众臣由两位丞相带头,说出了他们已议好的?称呼,顺带又夸一下阿政。


    “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⑤


    阿政笑起来?,“众卿觉得三皇五帝,比朕如?何?”


    琇莹立马明?白阿兄是觉得专属的?自称,朕不错,但这个尊号不好听。


    秦泰皇,当时议出来?,琇莹就觉得不好听,奈何其他人都?赞不绝口,他只好作罢,而今兄长提出,他立马老神在?在?地点头应是,顺着阿兄话来?接。


    “圣君贤主,还?看今朝。三皇五帝,如?何堪比我王之功?臣议去泰留皇,取五帝这帝称,号为?皇帝。”


    阿政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可实在?是忍不住又翘起了唇角,琇莹这狗腿样。


    “善,剩下皆如?议。”


    “另谥者,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不取。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⑥


    他一上来?废了谥号,不准旁人置喙他所行。


    琇莹展袖施礼,高?呼,“皇帝陛下圣明?!”


    始皇帝的?始字就是他私以为?阿兄一生最好的?概括了,显然兄长的?想法与他一致,阿兄是开元初始,是第一,他不需要别人来?评价是非功过。


    众臣随他一起伏拜,才知道这公?子今天不光要钱,还?要给王上做搭腔人,拉上大家?一起上贼船。唉,这皇帝名号加上废谥法一出,又得被那群酸腐文人骂不守规矩,自大狂妄了。


    琇莹拱着手,在?下首趁着众人低头,偷偷的?冲着看着他的?阿兄眨了一下眼睛,活泼又娇俏。


    阿政眼神和暖,让他们起身,接着议事,度量衡与车轨问题,还?有连接各地的?秦直道立马被抬上了案。


    琇莹立马从袖中开始掏图,展示现有的?道路,他将一张一米长的?图展开,然后与所有人展示,“其他地方建时本就相连,现今只需接连燕地和齐地,此道便道连全国境内的?大城,已经在?逐步实行。至于一些?小村落,后续还?得再议。”


    阿兄莫要着急,我已经在?做了。


    阿政满意地看着进度,点头,“善。”


    还?不错。


    秦国的?效率一直很高?,在?这里?站着的?又是大秦最有名的?卷王,因为?琇莹开了头,所有人都?开始汇报起来?,法令已经照王的?意思重新修编,李斯也展示了新字。


    阿政一一点头,他多?少也知道些?许,毕竟在?秦未灭齐时就开始计划了,他于是结合他们所说,为?加强自己得位之正,受命于天的?印象,决定?选用阴阳家?五德学说,周朝得到火德,按次序,秦朝取代周朝火德,那他秦朝应该是水德的?开始。


    于是他又将每年开始的?月份定?为?十月,规定?官员入朝庆贺都?在?十月初一日。因是水本色为?黑,所以服饰、旌旗、符节都?崇尚黑色。数字以六为?标准,兵符、法冠都?是六寸,而舆车宽六尺,以六尺为?一步,用六匹马驾车。把黄河改名为?德水,以此来?昭示水德。


    琇莹觉得要不是由于新的?货币已开始兑换,通行各地,模板已刻好,阿兄不愿意费事,破坏市场,估计这币都?得重新换。


    但是新的?王朝来?临,他可以给阿兄搞一批纪念币,虽然币型不变,但可以微调些?花样,给阿兄庆祝一下,“各方钱币有序,但新朝初立,为?添喜气,臣妄言铸千枚新币流于民间,以示祥瑞。”


    阿政望着喜气洋洋,满脸快乐的?琇莹,拒绝了他的?请求,“各方钱币好不容易安泰,何必大动?干戈,况且,这个模板只能?用一次便要废弃了。”


    你比我知道,这个多?种不同的?钱币,一旦流入,会给后期的?统一造成困难,会有点麻烦。


    阿兄特别重视仪式感,所以琇莹也没有想到阿兄会拒绝他,但是这才是阿兄呀!阿兄很清楚的?明?白,国家?最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所以他很快拱手谢罪,“臣想岔了,多?谢陛下提醒。”


    阿政颔首,他俩的?对话刚刚结束,那边以王绾为?首的?一些?重臣便道,“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设诸候王,无法安定?百姓。请立王上诸子,希望陛下恩准。”


    阿政和琇莹一起无言,他俩几乎一同抿起了嘴。


    琇莹的?眼里?都?要喷火星子了,你们提出这个建议真的?脑子正常吗?


    阿兄最大的?孩子扶苏才将将八岁,将闾和高?也不过是五六岁,让他们一群稚子去管理如?此偏远的?地方,逗谁呢?


    那不是当诸候王,那是被扔了做质子,其心可诛啊!


    李斯发现自己竟然和琇莹公?子共脑了,因为?这个提议真的?很脑抽,没个十年脑血栓想不出来?。


    这群家?伙想行分封制想行疯了吧!


    阿政忍住自己想对这群人扔书的?冲动?,目光深沉。


    “此事明?日大朝会再议吧。”


    说着便要起身,琇莹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外?面。


    外?面有点冷,阿政披了狐裘,又给琇莹理了一下带子,琇莹被风一吹,带出了几声轻咳。


    “他们是傻了吧,扶苏才那么小,这不是分封,这是流放!多?大仇多?大怨啊!”


    他说的?话会太放肆,阿政挥手让身后跟随的?侍人们退下,牵着他朝前走,“正午了,琇莹,你近来?喝药了吗?”


    琇莹扭头看他,正说着话,听到这句,顿时有些?呆,“啊?”


    关键是喝药吗?阿兄!


    阿政见他呆滞,朗笑出声,逗琇莹真的?很有趣。


    琇莹也是知道自己被阿兄逗了,鼓起了脸,见四下无人,这才蹦了一下踮着脚从后面搂住了阿政的?脖子,就开始撒娇。


    “阿兄,哦,不,皇帝陛下,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


    他声音拖长,就差在?地上打滚让他阿兄赞同他了。


    阿政从被他抱之后,唇角就一直没下去过,他一个扭身避开了琇莹的?围堵,点了点他的?额头,“改口的?倒快。”


    琇莹就笑,他一边往阿兄旁侧躲,一边小嘴似抹了蜜,用在?朝中用过的?咏叹的?调子,夸张极了,开始调侃阿政,“哦,我的?陛下,你真是容光焕发,威武不凡,我都?要迷上你了。”⑦


    “哦,是吗?”他躲得快,可已经习惯他动?作的?阿政更快,他反手钳住琇莹的?肩膀,将他轻拢了过来?。


    话是自己说的?,说完就感觉老羞耻了,加上阿兄一反问,琇莹自己从白净的?小脸到耳朵红了个彻底,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


    啊啊啊,好丢人,又被阿兄制住了。


    于是他将脸放进阿兄怀里?,“阿兄,地上长没长地缝,我能?不能?钻进去。”


    阿政实在?是无奈至极,但还?是配合他,“地上有缝,但没有能?塞得下你的?。”


    他将这颗红得像是滴血的?琇莹果从他怀里?挪开,又揉了揉这颗果子,让他稍微正常一点,让他跟自己走,一边走,一边与他说。


    “他们想让你去做诸候。孤,嗯,朕诸子尚小,而你不同,你已大了。若要分封,避不开你去。你若走了,中央之中你的?权力会移交至他们。诸候权力不小,他们料想你会应的?,若是得了你背书,加上宗室想捡个便宜也会支持,朕总要再思量的?。”


    琇莹更呆,有点委屈,眨巴着圆滚的?凤眼,双手攥着他哥的?手,还?晃了晃。


    “阿兄,他们原来?是想流放我!他们太过分了,我不走!我在?你身边呆得好好的?,为?啥要去外?面吃苦,外?面又冷还?没有吃的?,阿兄,你不能?让他们把我拉走,我不想落草为?寇!”


    阿政本来?是一本正经跟琇莹分析,闻言就知道琇莹他听了个锤子,就听到一个走字了,但他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琇莹,揉了揉他的?额发,“不会走的?,阿兄不会让你离开。朕本来?就没有准备行分封制,天下郡县的?划分朕都?与李斯议好了。”


    昨夜停的?雪已经开始又下了,不大,像是盐粒子落在?地上,裹着严寒,协着微风,浸润每一片大地。


    琇莹松了口气,牵着阿兄的?袍角,站在?他身后。


    即使知道一定?不会行分封制,他仍然会忐忑离开。


    他想跟着阿兄,就像现在?一样眺望他。


    阿政向远眺望每一处山河,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远处的?黑色旗帜也在?翻飞,他的?言语并不是铿锵有力的?,甚至是带一点点轻柔的?,他轻飘飘的?说出自己的?希冀,不,那不是希冀,那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朕的?大秦是一个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的?泱泱大国。⑦它将拥有统一的?法度,统一的?文字,统一的?人心。但这些?还?不够,它将被称为?乐土,将至朕始,拥有万世太平。”


    行至此处,不战何为??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胜利等?着朕一一渐次采撷。


    他回头望向一直注视他的?琇莹,风吹起发丝,带起裘衣,却带不动?青年的?坚定?目光。


    这位帝王啊,确实迷人眼。


    第120章 天子剑


    “阿兄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照阿兄所说, 各方都在争取我的?背书,那么,阿兄为什么不来争取我一下呢?”


    琇莹随他上了?高楼, 忍不住在他身后轻问。


    他似是玩笑,又?不是玩笑。


    所有人都在争取我,可我向着你, 所以阿兄为何迟迟不开口?你只要开口, 我就会什么都答应你。


    莫非阿兄不想用我?


    阿政就笑, 他招手让他过来身边, 和他一起眺望远方。


    “琇莹,你最知朕,为何?这次不说你的?猜测呢?”


    琇莹停在他后方半步, 看他的?含笑的?眼眸, 突然泄了?劲儿,“阿兄觉得李斯已经足够锋利了?, 是吗?”


    阿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再大?胆些,再猜猜。琇莹,不要低估自己?。”


    他本就是夜幕沉沉下的?大?海,可能终其一生你只能在月下, 窥见那一点粼粼的?潋滟波光, 或者难得听见海浪拍打沙滩,得到一些他心中的?激昂乐章的?节拍。


    除非, 他足够信任你, 愿意?将他的?心绪分享给你一二?。


    而琇莹有幸。


    他已经猜到了?些许, 忍不住为自己?的?猜想而低声笑了?出来,像在口中含了?糖。


    自珍爱你, 不想用你。既有利刃,不折珍宝。


    他们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朗笑出声。


    琇莹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了?阿政的?手上,阿政轻拍了?他的?手。


    “李斯不会输,只是时间长短,彻不彻底罢了?。”


    琇莹攥紧了?他的?手,是这双手教他习过自己?的?第一个字,所以他们在相似的?指节部位有着长期执笔而形成相似的?茧。


    “他是利刃,可是作不得陛下最锋利的?剑。他虽可作鱼肠,可我才是陛下而今的?泰阿!只要我愿意?站在李斯身后,为他扫清前路,就可以更快,更彻底为阿兄荡平阻碍。”


    我才是天子剑,是当今陛下一点点雕琢下来的?剑,应着他的?心魂。


    所以,阿兄,请放我去,勿系我名声狼籍。


    他望向阿政的?眼眸依旧炽热,二?十六年如一日的?灼烧着,足够烤化世间的?苦涩。


    阿政总是在他眼中忽忆起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应接前人深厚的?基础,才可以如此顺利地如推沙土一样攻下六国,其实只有他知道?,他初掌权之后面临的?情况。


    混乱的?政局,各行其是的?几股势力,无所适从?的?大?臣,仅仅是冰山一角。


    当时吕不韦风头正盛,本来可以与之对抗的?王室虚微,无主己?久,而且内部楚系势头太?大?,甚至盖过王上风头,弱势之极。而有政治言权的?高层主要将领有上将军蒙骜、左庶长王龅,以及曾经先后担任过东出大?将的?桓齕、王陵,麃公,樊於期四人皆不服吕不韦。


    当时所谓秦之利刃的?军队早已因连续保持战略守势二?十余年,将领阶层老化,缺乏新的?将军阶层而军力已经严重受损了?。


    其实这些都是小问?题,当时的?秦国最为紧迫的?问?题秦国高层权力中,缺乏统领国政的?丞相,缺乏具有战略家才能的?大?谋略家,对外战争各个方面的?统御人才。


    他已经不是当初看不清臣子的?小君主了?,他扫过万千人,知万千人心。时局在他手中被牵引,他表面风轻云淡,说永远不要回?头看,可是他当时权力未稳时也有过迷茫和忧虑。


    王的?威严如何?建立,乱象如何?解决,如何?不动声色的?剔除腐朽的?臣子,如何?让军队重新变为秦的?利刃,他要去指哪里找那些人才,可以为他处理国政!


    他可以仅凭王威,在几次交谈中就让那些秦王室之人俯首贴耳。但他又?知人心难测,他不放心秦王室的?人,利益牵引的?关?系,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破裂。


    有可能稍不留神,膝下忠犬就变成了?食人的?饿虎。


    所以他需要秦王室变成他的?一言堂,成为他的?应声者。而他需要一个完完全全听命于他,且能压住所有人的?人让这些成为可能。


    琇莹当时就是这样看着他,他问?他,“阿兄,信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兄长,你说我就去做。


    于是当时才十五六岁的?琇莹只身入局,凭着自己?的?身份,做了?秦王放在秦王室的?那个质子,疯了?一样帮他笼络人心。


    他甚至到后面架空宗正成为了?王室的?轴心,彻底替他把控住了?秦王室,让他们不在能反水,才有他利用秦王室与吕不韦对峙,主张一力攻赵努力凑成了?内部重新洗牌,让具有统帅品格的?王翦登上将军位统领全军,亦有了?今日的?各种小将蒙恬,李信等人应接不暇的?局面。


    他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他的?幼弟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他是他的?臂膀。


    但是他没有来得及跟他的?孩子深谈,因为他太?忙,大?秦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精力。


    秦当时的?方方面面,都缺乏杰出的?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这个烂开局,这个新的?政治架构完全架不起来。


    秦当时就是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的?毛病,腐朽的?政治架构会要了?秦的?命。


    他是秦的?王,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打完与赵一战后,他整顿完军队后就开始在人堆里焦急的?拨拉来去,最后拨出了?个李斯当丞相,让国家政事系统开始高效远转。


    所以也不是他非得礼贤着尉僚,也不是琇莹非得看着他,不让他跑。单单就只是因为秦是真的?需要他这个知兵的?大?谋略家。


    他给琇莹找了?一个他最喜欢的?事,每天去种粮食,或者搞一些有意?思的?发?明,安心呆着哥哥身边,做大?司农的?副手,乖乖继承墨农两家,做大?司农。


    可他没有做太?久就来了?,他与他算了?账,说缺乏总领经济民生的?大?臣,调节秦商,统领农墨两家,解决民生问?题甚至还?有教育问?题。


    他很高兴,他没有说过他有多高兴,他在那一刻,知道?琇莹早已经成为他的?臂膀。他不能再做闲散的?公子了?,他要做臣。


    琇莹一直以为自已是因为缺人,才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干了?那个总领经济民生的?专业大?臣,甚至因为怕人才前后不续,他开始普及教育,四处捉人才。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政问?了?很多人,才将这个秦从?来没有过的?经济大?臣设立起来。


    它的?存在是阿兄的?一场豪赌。


    而琇莹从?不叫阿兄失望,秦国在短期之内,民生确实恢复了?不少,足以支持他发?动战争,足以让他在未到而立之年,便成为天下之主。


    所以他珍爱他的?琇莹,他的?琇莹是真正的?珠玉,他不舍得他去做剑,剑是会有可能磨损的?。


    谁都知道?,此时主张郡县,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谩骂。


    所以怎么忍心昆山白玉,明月之珠破裂,玄马扬着玄色王旗腾越离开。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琇莹恰落我身侧,如何?忍心。


    但兄长不忍心,陛下要忍心。


    天下秩序需要尽快的?重新定下来,为了?天下更快的?安稳,他可以裂珠碎玉,铸剑扬威。


    “好,你去吧!”


    良久,他出声道?。


    琇莹扬声大?笑,他一身狂狷。


    “孔子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他说敬畏天命,敬畏王公大?人,敬畏圣人的?言论。人要有敬畏之心才能成为言行高尚的?君子,这也是最好的?立身处世之道?。可是我思,三?畏之中,天命何?所畏,圣人何?所畏。天时圣人,都不过是纸糊土铸的?神像,有何?好畏!”


    阿政笑起来,“你畏朕便可,你是,世人亦要是。”


    此时起了?一阵风,从?二?人身边盘旋而过,顽皮似地将他们的?衣角吹到一处,相互撞击,发?出脆响。


    “此话于你我谬甚。”


    他嗤笑一声,狂妄已极,“圣人不过是留下了?几本书,被酸儒抬高了?名头罢了?,畏他作甚?天命,更是可笑,若照天命,顺其自然,朕还?要做那傀/儡,所以天命这个东西就是要被你我踩在脚下的?,朕的?幼弟自然不必畏惧被我们踩在脚底的?东西。”


    长风振振,他目光如炬,清冷地扫向远方的?渭水。


    琇莹与他一起勾起唇角,同时望向一个地方。


    “自然。阿兄的?意?志才是真的?天命。所以分封不会行。”


    他打了?哈欠,“阿兄,我认了?个女儿,我想找宗正把她正式移到我名下,可以吗?”


    他话还?没说完,阿政半眯的?眼睛就忽然睁大?了?一些,狭长的?凤眼竟有些滚圆。


    他幼弟那么小,一直洁身自好,怎么会有孩子了?,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这事为什么他不知晓?


    他揉了?揉眉心,一改刚才的?从?容狂妄,显得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速十分快。


    “琇莹,孩子你即刻带到咸阳,待验了?身份,朕,唉,就把她与阴嫚她们养一起吧!”


    他转首看一脸漫不经心,一点及冠的?样子都没有,难得有一点生气。


    “如此大?事,为何?不报!孩子的?母亲在何?处,你速将她带来见朕!”


    “你而今是当父亲的?人,不要再如此吊儿郎当了?,你的?责任心呢?我大?秦男儿不准生而不养!”


    他想起了?异人和赵姬。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快,琇莹连话都插不去,加上他难得的?严厉,琇莹无奈揉脸,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握住了?他手,因为兄长的?难过,他也流了?一滴泪。


    “阿兄,我还?没有说完。”


    阿政见他哭,下意?识替他擦眼泪,皱起了?眉,眼神中有着幽暗晦涩的?光。


    “对,你与阿兄详细说说,你一向温和单纯,这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琇莹这才有机会解释,“我说我想把青邑归我名下,不知阿兄意?下如何??”


    阿政闻言顿时想气得拧他的?耳朵,浑小子,该打!


    但到底知道?在此处不能让他失脸,所以没说好也没说不,只是给他提回?了?屋中,将事后的?人全部谴出了?殿外,才指着一个殿中的?小角落,“天天说话说一半。去那边给我跪好!”


    琇莹熟练去到一盏青铜仙鹤灯盏旁边,扯出了?一块他经常跪的?小兽皮垫子,老老实实的?跪好了?。


    他也委屈,他还?没有开始说,阿兄就开始讲话了?,他总不能抢阿兄的?话吧。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还?是跪在地上小声的?跟他阿兄道?,“我错了?,阿兄。”


    阿政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但就让他仍跪在那里。


    “你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琇莹正要说,却?被他制止了?,“别动,让朕猜猜,楚地的?金面仙斩杀恶神,后又?深入吴越之地药到病除,治了?蛊病,救了?万千生民,楚人要为其立生祠,金面仙,你做的?,为何?不报?”


    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料定是琇莹的?所为。


    琇莹的?唇角快与天上的?太?阳并肩了?,他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算计,李由不是跟阿兄说了?吗,不过他还?是要跟阿兄炫耀一下。


    “对啊,金面亦是我给青邑的?,这世间对女子不易,这是我能想到保护她的?最好办法,亦是成全大?秦的?最好办法。若青邑可以药到病除,我便认她为女,做名正言顺的?靠山,让她可以完成自已四处行医著医典的?梦想。当然,若不行,我亦会如此做的?。”


    “她这个楚人的?金面仙必须要是我大?秦的?王姬,是我大?秦受命于天的?象征!我是不是特别厉害,这完全是我一个人想到的?。”


    阿政轻踹了?他一脚,“好啊,很好,不愧是我的?琇莹,我大?秦的?璨公子,真是会瞒啊,当地的?郡守李由亦是受了?你的?威逼,才不敢在奏报里吱声的?吧!”


    他踢得不重,琇莹身形动也没动,此时一脸无辜,“李由怎么不报阿兄?他们难道?不知道?他的?公家奏报会比我的?家书要快一些吗?”


    阿政闭上了?眼睛,原以为是他家孩子学会长心眼了?,学会干大?事瞒着他了?,结果却?是两人不约而同都以为对方发?了?奏报。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自己?再踹这个不长心的?逆子。算了?,踹一脚就可以了?,他身体不好。


    傻一点就傻一点吧,这次的?算计还?行,像我。


    “你们两个都不会彼此确认一下吗?”


    他向在地上跪着的?稳若磐石的?二?十六了?,还?一幅小孩脾气的?大?公子伸出了?手。


    琇莹的?眼立马亮晶晶,赶忙牵着他的?手起身,跟没骨头一样趴在他背上,嘟囔着,“阿兄,你不知道?,我当时剑舞的?多好看!”


    阿政任他黏着自己?,“朕不去看都知道?好看。”


    琇莹立马蹦了?起来,随即抽出了?自己?的?琇莹剑,就要给他阿兄展示一下,跟一只花孔雀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阿政还?没说什么,他就把琇莹剑放回?去了?,“不行,没化全妆,眼上的?金粉也没涂,我阿兄要最好的?,我回?去准备好再给阿兄表演啊!”


    阿政单手支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招手让侍人进来,让他去长乐候府找硕去取琇莹装神弄鬼的?物件。


    琇莹的?凤眼笑得就剩一条缝了?,“我给阿兄请神,阿兄让青邑给我做女儿,好不好?”


    阿政却?摇了?摇头,琇莹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皇帝陛下,秦王兄长,阿兄,为什么呀,青邑多好呀!”


    他一个快步滑跪,伏在他阿兄膝上,眨巴着凤眼看阿政,撒着娇。


    “阿兄阿兄,答应让我给青邑做阿父好不好,我不是抢别人的?,是她阿父说,不认她了?。他不想要,给我不好吗,我要,青邑多好啊,我上次去信问?了?,虽然还?没回?我,但可以订下来。”


    阿政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未婚,平白有了?青邑这个女儿,旁人如何?看她?要么你成婚。”


    琇莹也不撒娇了?,他直起了?腰,“那算了?,我不要女儿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婚是不可能结的?,孩子是不可能要的?,反正就是不干。


    “我现在过得多好,没有必要再找人强行融入生活,我会不舒服,因为我自己?的?距离感对新来的?人也不公平。人家姑娘嫁我,天天面对着我的?疏离,会心情不好的?。我有阿兄就可以了?。”


    阿政无奈叹气,他总是没法在琇莹面前太?强硬,他有点心疼,他没法相劝。


    “青邑是要做王姬,但做孤的?王姬会更好。”


    他笑起来,“至于你,若是实在是想要,你就去宫里抱一个回?去。”


    琇莹也觉得阿兄的?处理更好,他也不求了?,“不用了?,我原想她归我膝下,起码有个倚仗,阿兄既给,更名正言顺了?,是好事。”


    阿政不置可否,“你觉得自在就好。”


    侍人已经过来,琇莹便戴上金面珠饰,穿上华服,“此舞为王祈无忧。”


    阿政却?为他卸了?金面,“不用遮掩。”


    琇莹点头,手中剑出鞘,发?出呜呜的?嗡啼。


    没有白雾漫天欲盖弥彰,只有少年金冠玉面,剑光如水,如雷霆收震怒。


    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


    身姿俊逸,矫如翠色骖龙旗,耀若九日齐坠那日。


    少年漂亮的?挽了?剑光收了?尾,他干净的?如江海上面折射的?清光。


    “阿兄,无忧无虑,长乐长宁!”


    他累得气喘吁吁,却?还?在对着自己?最爱的?观众笑,他笑得开心,露出了?小酒窝。


    阿政替他擦了?汗,摘下了?他耳朵上的?珊瑚珠,未有太?多言语,只是道?,“琇莹很棒。”


    琇莹更开心了?。他开心到当天晚上落了?枕。


    第二?天一大?早,这统一后的?第一场大?朝会如约而至,众臣齐跪坐于章台宫列席议事。


    不同于小朝会的?商议居多,大?朝会基本上只是叙述在小朝会商量好的?对策和一些实在是需要众臣表态的?悬而未决的?大?事。它也不像小朝会和每年年终总结那样舒服,可以坐在椅子上,有些人的?前面方便记叙甚至还?附带桌子。


    大?朝会嘛,毕竟人多,章台宫摆不下那么多桌子,所以大?多是跪坐于席。


    琇莹穿着朝服,不住的?扭一下脖子缓解一下疼痛。他脚下如风地从?财务部来,身后跟着张苍和其他品阶够了?的?小官,早早地入了?各自的?位置。


    他的?品阶高,在最前面的?几列中,与身边的?几位重臣寒暄几句便低垂着眼睫,不欲再多言的?模样,似乎是不愉,引得不少想与他套近乎的?人却?有些讪讪,不敢上前。


    他虽然容貌俊雅,但一身威势在沉下脸之后十分唬人,感觉像是见了?陛下,管叫人却?步,就连几个老臣也不再互开玩笑,皆是正襟危坐起来。


    “公子今天似乎心情不快?”


    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响起,琇莹抬了?眼,看着从?前面扭头问?他的?王绾,轻笑起来,吐出了?一字,“非。”


    王绾自然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满,无声的?叹了?口气,“公子啊,分封乃是祖法,周朝江山稳固多年,全赖周公之法。世人都已经习惯了?,若冒然实行新的?政策,恐那些倔儒生就要戳咱们的?脊梁骨了?!”


    他在此时还?是认为琇莹对他不满,只是在发?脾气。他甚至还?在劝说琇莹来支持他的?观点。


    “依公子今日之权势,若行此策,想来自当肥沃之地做主。”


    我给公子选了?一块肥沃的?地方,公子且支持我等吧。


    琇莹直起身子,他敛了?笑,正肃了?很多,“丞相,天下之主是谁?”


    王绾不知他为何?出此言,只是在他越来越重的?威压之下,拱手向高座方向拜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主自是陛下。”


    琇莹勾起唇角,直视着王绾的?双眼,目光似存刀剑,寒凉至极,“大?人知道?就好。”


    他也向高台拱手,然后接着沉声道?,“天下之主是陛下,天下之土归陛下。我不僭越,不沾染。”


    天下之主是陛下,我做不得什么主人。你莫要想了?。分封制不可能得到我的?支持!


    我兄长的?东西,我从?来不会争抢,我更不会为了?所谓利益而背叛或是忤逆他!


    王绾暗吃了?个哑巴亏,他向琇莹拱手而后扭了?头继续跪坐。


    琇莹也继续低垂眼眸,把手放进了?袖口,跪坐于地,与众臣静候阿政到来。


    他们的?交锋动静不大?,但早已经传到了?阿政的?耳朵中。


    他让来报的?侍人退下,轻笑着起身,身穿帝王冕服登上高台,在众人山呼万岁声之下,撩袍跪坐于案前。


    他刚坐下,王绾就开始带人上书又?让行分封制,细看之下,人真是不少。明明昨天和刚刚都碰过壁了?,今天还?倔得跟驴子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直接挑明了?让琇莹和其他亲近的?宗亲以及一些功臣分封四方,跟王八吃秤砣一样要“流放”琇莹。


    他们以为阿政上次离开是因为准备不够充足,所以他们现在列上了?分封的?人和相应的?封地。甚至为了?讨好阿政和琇莹,特别在齐地划了?一块最富庶之地留给这群人中最尊贵的?琇莹。


    当王绾得意?洋洋向阿政展示他们的?安排时,甚至还?多看了?琇莹一眼,公子还?满意?吗?


    琇莹黑着脸,手指紧攥着,骨节分明的?手蹦出了?几根青筋,自以为是,不识时务!


    看得他后面的?张苍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偷摸往前面的?人群向前挤了?挤,伸手扒拉了?一下蒙毅,让他注意?拉着前面的?琇莹,别让他直接上前给王丞相来个透心凉,心飞扬。


    蒙毅转身,见了?他眼神,秒懂,立马伸出长臂,挤开一排人,去扯了?扯琇莹的?衣袖。


    公子,别冲动啊!


    琇莹见他挤得辛苦,冲他安抚一笑,挥手让他回?去,“无妨,回?你位上去,莫要失礼。”


    蒙毅这才回?去了?,把心放在肚子里了?,用眼神示意?张苍,公子很清醒。


    张苍欲哭无泪,他们公子上次夜间出城时跟他说话时也很冷静,回?来的?时候,那马和跟去的?人都一身没洗干净的?血腥气。


    他叹了?口气,默默降低存在感,挪了?挪位置,想着一会就扑上去抱住公子,不然公子又?下狱,他可怎么活。因为很多公子说的?事都是王上默认的?,而且就算天塌下来,王上都不会对公子发?火,自然也不会对他发?火。


    他平常上朝就干一件事,盯着公子,附和公子。


    上次公子不在,王上发?作叛臣,他都快吓死了?,所以公子这个上朝的?金大?腿才不能丢。


    琇莹也冲他安抚笑笑,冲周围被他的?低气压冷到的?其他大?臣也投出温柔一笑。


    哎呀,没事的?,别怕!我怎么会拿刀的?,就只是想把自己?手上的?奏书往他的?脸上扔罢了?。


    阿政在上首将他们的?互动放入眼中,看着琇莹抿紧的?唇,和周围的?人挪小步想离他远一点,免得血溅脸上的?样子,轻勾了?一下唇角,但很快又?抿直了?,他的?表情微小的?让人几乎看不到。


    他曲起自己?的?手指,并未说话,依旧做着在听的?动作。


    王绾见他无动于衷,又?使了?大?力气慷慨陈词,他甚至还?向阿政和琇莹示好,还?着重说了?一下给琇莹的?封地,将大?部分的?齐国都划给了?琇莹。


    但琇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周声气压依旧就连前面的?李斯都频频扭头往他那边看。


    琇莹依旧在笑,可惜这一群老狐狸什么没有见过,早看的?分明。他的?眼神幽深,连嘴角的?弧度都很刻板,分明是皮笑肉不笑。不少准备附和的?人见了?他的?表情,也是伸直了?腿,不敢再向前进言。


    真是奇之怪也,若行分封制,琇莹公子就是最大?利益者,可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不想行分封制!如果身为最大?受益者的?他都不想支持的?话,那么王绾这一次不可能赢。


    王绾在前头依旧慷慨激昂,说完一句,望陛下采之,便结束了?这次的?发?言。


    琇莹冷笑一声,太?过分了?,他是有点抠,喜欢砍人预算,想过自己?不太?招人待见,但没想到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现在齐地跟咸阳有两个月的?路程,可能修完路会好一点。但是诸候王是无诏不得回?咸阳的?,他若一走?,一年之内估计只有年节时可以留在阿兄身边几天。


    他正欲发?难,就发?现乃有不少站在他身后的?宗亲和一些武将没被他吓住,开始蠢蠢欲动。


    危险是有,可唾手可得,悬在掌中的?利益总会让人屈服。


    如果不杀杀王绾的?势头,等到这些人都开始求了?,阿政必被群起而攻之。


    阿政很明显也看出来了?,他面色不变,只是将视线落在了?琇莹和李斯身上。


    他磨好的?剑,该出鞘了?。


    李斯正欲出列,却?被琇莹抢先了?一步,琇莹先出了?列,他姿态已经不复以往的?和缓柔顺,反而是锐利的?像把滴血的?刀,他冷笑了?一声,斜瞥了?上奏的?众人,盛气凌人,跋扈张扬。


    “尔等是要逼迫陛下吗?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我竟不知何?时大?秦成了?一言堂了?!”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