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云霁


    当得到秦的新粮已经至大梁消息之时, 正在?预计着给王将军再发一批水泥的琇莹不知为?何背后凉凉。


    琇莹摸了一下自己的背,看了看天,咦, 外面春和日丽的,一看就挺暖和的,他怎么会?背凉呢, 是穿少了吗?


    “硕, 给我?拿个披风过来。”他对侍立身侧的硕道, 硕应是立马去给他翻衣服。


    琇莹披了披风, 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我?总感觉今天有点冷。”


    “公子是累了吧,不如去外面走?走?。”硕笑道。


    琇莹点了头, 然后就领着硕向外城走?。


    今天新的粮过来, 虽然自?从他锤了水军后,这条从秦至大梁, 大梁至平舆的粮道就已经打?通了,他此站自?有人在?这边检查粮数,往哪里发。


    反正他现在?去哪儿一点用?都没有,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着去看看吧。


    他就骑着百衣出?了门,而那边载着阿政和扶苏的大船已经准备靠岸了, 阿政立在?船前?, 仔细检查了岸上准备上船检粮和接替此船的舵手,暗中?点了头。


    琇莹在?这里干得不错。


    这趟船的负责安保的人是长乐候府的一批守卫, 自?然是识得他的, 见了他下船之后, 立马拱手抱拳,“见过王上。”


    阿政轻颔首, 示意他们自?去交接工作,济那批人便行礼辞去了。


    等到上了船后,济才半知半觉地发现自?己要完,王上来了,必是因公子的头发,王上走?后,公子到时铁定要查是谁告密,他一顿骂肯定是免不了了。


    他在?船上长吁短叹,这边的琇莹牵着马倒是悠哉悠哉,他慢悠悠地踱步看两艘大船人员换位。


    他原先构想的方?法已经实施了,两边的人员已经开始换船了,原来运粮的人直接乘新船回秦,另一艘船换了人依旧向平舆去。


    这几乎保证了这条航线的速度快了两倍,且船员负责专线,熟练度也很?高。


    哎呀,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琇莹在?心?中?夸他自?己。


    今天风挺大的,尤其河边,琇莹的松松绑的长发已经半散了,他随意撸了一把自?己的乱毛,又?给原样绑了回去,依旧是一堆乱毛。


    “说了八百遍了,硕,能?不能?给我?拿个布带子啊,不要滑不溜秋的锻带。我?绑不住啊!”


    他就想扭头跟硕说,正巧看见了远处一个阿政的身影,由于?离得远,他看不太清,于?是他揉了揉眼睛,又?看过去。


    “硕,你瞧此人是不是我?阿兄?”


    “公子不怪我?,王上给你备的都是锻带啊!”


    二?人同时出?声,硕还想讨论锻带,然后被琇莹直接扭头往那边看。


    硕很?实诚地没看出?来,但他还是凭着常识,笃定的摇了摇头,“公子莫不是太累了,早跟您说了不要熬夜,你瞧,都出?幻梦了。”


    “王上此时应当在?秦,怎么会?在?此处。”


    琇莹听他唠唠叨叨,面无表情,然后看了一眼硕,“你记住了,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来过。”


    扯淡,那就是我?哥,我?这辈子就没有认错过。这气质,这威压,不会?是旁人的。


    琇莹见那人影往这边看来了,他立马扭头就跑,连百衣都没牵!


    快跑!我?得回去染个毛,再见哥哥。


    硕不知道公子怎么忽然要飞奔,他大喊,牵着马跟着琇莹,“公子,你马没牵!”


    琇莹当时想锤死这个猪队友,他就知道,他就不该带这货来!


    “硕,你别说话了!”


    他回头小声的冲硕吼道,然后正追着他的硕的表情忽然变了,张了张嘴。


    琇莹见他一个大男人忽然脸都白了,反思起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他于?是叹息道,“抱歉啊,硕,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但可那肯定是我?阿兄啊,我?阿兄来了,我?得。”赶快回去染个头发。


    他话没说完,便被人拍了肩,“公子,王上让你立刻马上到他身边去。”


    他扭了头,见了阿兄的护卫,露出?了与硕同款的表情,


    阿兄来了,他的护卫早在?各处了,他能?往哪边跑!他跑不掉!


    “硕,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变脸色了,我?寻思我?也没说错话啊,原来是我?们被包围了啊。”


    硕捂脸,忍住自?己的颤抖,“公子别说了,这回真的完了。”


    他帮着公子瞒着王上的事必被发现了,他要死了。


    琇莹不愧是他多年上司,一眼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拍了拍他肩,“公子保你,安心?!”


    硕眼泪汪汪的,公子你比我?还怂,我?这辈子要到头了。


    琇莹也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恨不得一步照三步走?,别问,问就是公子讲派头。


    慢点,慢点,让他想办法抹个墨涂上。


    然后,然后他就听见了扶苏稚嫩的声音,“王叔,你再不过来,父王说你就别过来了。”


    阿兄十?分生气。


    琇莹也不迈小步了,直接就跑起来了。不涂就不涂了吧,反正阿兄肯定是知道的,摆烂吧。


    琇莹跑到了阿政面前?,跟以往一样唤他阿兄。


    阿政看见了他的鬓角雪色,面色紧绷,声音清寒,一时似有大雪倾覆,万籁俱寂。


    王似怒似伤,嗤笑一声。


    “秦琇莹,非要孤逼你才过来是吧,孤是洪水猛兽吗,能?让你怕成?这样!”


    阿政不得不说琇莹看见了他,然后向反方?向跑,忽然刺痛他心?了,他已经习惯他幼弟无论何时只要见他,都会?眼睛一亮,跑向他。


    琇莹啊,你是在?怨我?吗?


    他身后呼拉拉跪了一片人,琇莹却忽的笑起来,如以往一样扑进他怀里。


    很?想你啊,阿兄!


    我?无半分怨你之心?,责你之意。


    阿政下意识搂住他,放松了面色,周身也不再那么冷了,他抚上他的鬂间,垂下了眸,掩饰痛意。


    琇莹也垂下了眸,深呼气,不让自?已哭出?来。


    原来仅仅一个动作,便可以轻易抚平彼此的一切伤痕。


    阿政长叹了一声,他抚了抚琇莹的头发,“琇莹,鬓间雪难消,心?上雪亦难消,孤为?之奈何?”


    你啊,我?拿你怎么办好啊,明明我?思平常事,却忍你心?上伤痕累累。


    琇莹含笑,抬头,“鬓雪存表,心?雪不消,或许有几个疤痕,心?可以更坚强些。”


    兄长,就这样吧。


    阿政未说任何话,他只是牵起了琇莹的手,“琇莹,起风了,你我?归去吧!”


    那跟我?向前?吧,琇莹。


    琇莹应了是,笑眯着眼睛,“数月未见,吾兄依旧光彩照人。”


    阿政将自?已手上把玩的小玉印递给了他,“闻你掷了魏王印,想来你缺了个把玩的玉印,阿兄赠你一个。”


    琇莹迎面呛了一口风,咳了两声,而后才对记录帝王起居的史官道,“这个一定要记上!我?教你写,魏王印于?魏,瑰宝矣,于?秦乃是王把玩的小印。”


    他一边咳着一边道,“写史嘛,你还要发挥想象,多描写一点我?王的威武霸气,比如什么智伏六国,六王伏于?地,痛哭流涕,直呼,“恐怖如斯!””


    琇莹来了写书的劲儿,唬得那小官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怎么下笔了。


    然后跳脱的公子就被阿政制服了,老老实实地跟扶苏走?在?一起,叔侄俩说小话。


    后来一向以严肃正经著称的《秦史》中?便记载了这幕,曰,“王掷小印于?公子,言,魏印,把玩之物,你掷印故缺把玩物,孤再赐你。”


    “公子笑而接印,言呼,魏印不值一提,瑰宝于?魏,把玩小物于?王。”


    “公子明颖慧达,指书吏写文,事与情并一,方?可动人心?魄。”


    感谢这个小史官,把琇莹塑造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也有可能?琇莹在?秦史的人设不能?崩吧!


    毕竟前?文都写了公子琇莹,气质弘雅,善音识曲,一看就是要塑造成?咸阳春闺梦中?人的,所以公子,真的感谢你偶尔也会?正常一点,让史官有东西可写。


    第92章 哄我


    琇莹治下的大梁, 虽然城墙和房屋还是个破破烂烂的模样,但是田间地头已有农人耕种,城中的水也引了出去, 至少?他们现在行的路不算潮湿。


    但这显然不是琇莹的上限,要知道琇莹曾在赵国治政,在同样的时间里, 他现在便可在赵分发户籍, 让秦令畅行无阻了。


    阿政未有询问琇莹, 毕竟走过田间时, 无数道虽然跪趴着仍带着仇恨的视线他也感觉的到。


    他们走在路上,琇莹抿唇,笑意?有些苦涩, 但他还是很倔, 他面容坚毅,向他阿兄保证, “我王师强力助我,我心内无仁柔,韩魏则可平顺如羔羊,后方不会有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魏人有多恨他, 恨不得他这?个抢粮的贼今日便暴毙而亡。


    他是在短期内治理不好这?个地方的,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恶意?, 都是他刃刀割魏人的血肉。


    他未有信义, 赵国他可, 只应他未向屠刀向民?,甚至放粮放地予民?。


    对于黔首来说, 只要有地有和平,他们?就能活下去,他们?知道他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愿信他。


    他一开始也为魏人定了策,可他信誉太差,立策无人认,魏人认为户籍不过是暴秦让他们?委命系颈的绳套。


    黔首不归心,在贵族的撺掇下,便是天天暴动?,发起暴/乱。


    琇莹一力强行镇压了,他杀了作乱之人,凡作乱者,无谓民?,无谓官,尽诛。


    他甚至将那些人的头颅悬于城中,警告城中幸存者,莫要在做无谓的反抗,我要尔等恭顺,不恭顺,必倒于刃下。


    他知道这?是恶性循环,可现?在前面他秦人打仗,他更不可能归还魏人的粮,或者给他们?粮,更不可能在未归心之前分地给他们?,让他们?给秦国捅刀子?。


    他必须为魏人带来杀伐,带来饥饿,要他们?害怕和苦贫,让他们?不敢影响战局。


    少?年人的缎带随风舞,他看了一眼远处魏土,勾起唇角,戾气尽显。


    “恨嘛,爱嘛,皆为私情,不重要。两军交战,后方不乱才最重要。”


    “他们?厌我若蛇蝎,畏我若虎狼,恰好我要的就是这?样,我现?在不要他们?敬,我要他们?怕。”


    阿政将他头扭过来,用手指轻敲了他额头一下,“璨璨在学我。”


    他说,先压后顺,先恐惧我的刀剑,才会乖顺的听?话。乖顺了,才能给吃的,自然就忠心了。


    可那不是琇莹的一贯想法?,琇莹此时像琇莹又不像琇莹。


    他喜欢琇莹现?在的模样,又有点心疼,喜欢是琇莹行事有方略,褪去了他一贯的柔和,心疼是因?为知道他的琇莹是在痛苦无奈后出这?他曾最不赞同的下策。


    琇莹本是一脸戾气的,但被他阿兄叫他的化?名叫的笑起来,他笑眯起了眼睛,故作夸张地高?声?道,“阿兄,璨璨不会是你给我取的字吧!”


    他将脸埋在他哥背后,“我名琇莹字璨璨,后世人看书?真的不会把我认成扶苏的姑母吗?”


    扶苏在旁边拍手咯咯笑,“璨璨姑母”。


    蒙毅都不由抽了抽嘴角,公子?砍人跟砍泥一样的,拉巨弓跟玩似的,字璨璨,这?字实在是烫嘴啊,反正他叫不出口。


    谁叫公子?字,都会被锤吧!


    琇莹却忽然将脸从阿政背上抬起,笑起来,他抱起了扶苏,捏了一下他的小?肉脸。


    “好像叫姑母也很好,是男是女,也不太重要,关?键是让后世人猜来猜去,我想想就有趣。”


    阿政觉得自己的幼弟的脑子?真的跳脱,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戒,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你的盼望落空了,我打算让你字璨。”


    琇莹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念叨,“阿兄,字璨璨多有意?思啊,以后他们?有人说我是男子?,有人说是女子?,然后吵成一团,想想就好玩。”


    阿政让他赶快往前走,他要批奏书?。


    秦有史书?记载,而且怎么可能会有人因?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吵架,是奏书?太少?,还是书?不好读?


    琇莹他们?进了城门,就往魏王宫走,然后他哥自从当了秦王后就有的bug又出来作妖了,他们?又双叒叕遇刺了。


    这?一批人不多,没有哥哥每次遇到的架势大,琇莹凭借多年经验,目测这?估计是来杀他的。


    是来杀我的,哥哥终于被我连累了一次啊。


    他抱起扶苏,甩了鞭子?,有点跃跃欲试,“韩魏贵族?燕赵贵族?还是秦的楚氏余孽。”


    阿政在正中央,眼眸无波,周身沉静,“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不重要,反正孤不要活口。”


    是谁的人不重要,反正杀一个,少?一个。


    他遇到刺杀啊,太正常了。


    他与琇莹名声?太“好”了,稳稳位列诸国国君贵族最想杀的人榜单第一和前五,每次出门都会遇见一两次刺杀,嗯,基本上都是来杀他的,或者两个要绑一块杀的。


    上次秘密化?名去韩是他俩这?几年最平静的旅程,说实话,当时他俩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接过了扶苏,嗯了一声?,“去吧,毕竟找你的。”


    他还特地往后退了两步,随手将琇莹给自己的眼镜戴上了。


    “孤站这?儿?,扬起来的风沙少?。”


    琇莹点了头,哎了一声?,很熟练的戴上眼镜进了战局,和阿政的侍卫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刺杀的人。


    这?真的是被剌杀多了,就习惯了。


    阿政将扶苏随手放在了地上,托了托眼镜,朗声?对琇莹道。


    “琇莹,快些。”


    琇莹随手抽飞了一个人,阿兄的想法?他知道了,应了句,“好!”


    毕竟阿兄以前从来不会催一件事两次。


    “秦琇莹,你暴戾恣睢。”


    那个被琇莹给抽飞的人用最后一口气高?喊着。


    但这?里在场的人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刺杀,以及别人被搞定说的话,就连第一次见这?种流血场景的扶苏也是瞪个大凤眼,眼亮闪闪的,一看就是完全不害怕。


    总的来说,一时之间,有点冷场。


    琇莹扭头见了扶苏那闪闪的眼睛,不得不说,这?凶残程度,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阿兄,你现?在懒得连扶苏的眼都不捂一下的吗?


    琇莹于是叹了口气,扶苏第一次铁血教育,不能冷场啊,他勉为其难的附和一下吧!


    他打了个哈欠,甩了一下鞭上的血,拖着长调和着那人。


    “秦琇莹,你这?恶贼,人人得而诛之,吾等来日来日必寝你皮,食你肉。”


    他招手让人下去埋了,然后才又打了哈欠,冲被拖下去的人尸体大喊。


    “八次了,你们?这?地的贵族人能不能换点词,我好烦。”


    道旁二楼的酒肆上正在窥视他们?的人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关?窗。


    琇莹原本正在笑,听?见了这?忽然出现?的叹气声?,转了身,张弓搭箭,箭羽定在了关?窗人的手掌上。


    阿政也早转了身,一身风流的贵族作派,勾起唇角。


    “既来了寡人的砀郡,不下来与寡人这?主人同饮一杯金樽酒吗,左车。”


    李左车打开了另一扇窗,二十岁的少?年郎露出了自己肖似李牧的一张脸,即使一只手被钉在窗上,仍端正有礼。


    “见过秦王,左车一个亡国之人可不敢同汝饮。”


    他似谓叹似讥讽,“秦王的剑锐利之名,天下皆知,左车怕刚饮一杯,白刃见血。”


    这?是骂琇莹是刀剑,阿政嗜杀。


    结果琇莹耸了肩不在意?,夸他是剑,挺好的评价,好小?子?,会夸人,他喜欢。


    阿政也无关?痛痒,觉得无所谓。


    太年轻了,且不说谋士哪里有亲自下场观局的,就单说这?骂得不行,还没他时韩非先生上的折子?骂得一半狠。


    琇莹收了箭,向阿□□身一拜,姿态行云流水,雅人致深。


    “阿兄,他既是李牧先生的孙子?,我与李将军故交多年,那便是我之孙。”


    他又接着道,“阿兄,小?辈远行而来,你我理应款待他一番。”


    阿政也轻笑着,应了他的请求,抬手让人将李左车给抬下来,跟他们?走。


    如果不是李左车受伤的手,大概真的像是世交见面。


    “所言有理,身为长辈,孤确实不能看着左车在外孤身一人。”


    带走吧,自投罗网的,不要白不要。


    蒙毅亲自撕了衣服,给李左车包扎伤口,钳着他向前走。


    阿政指着矮墩墩的努力跟上他的胖扶苏轻问李左车,“左车,觉得我家子?如何?”


    蒙毅当时的沉默震耳欲聋,王上疯了吗?


    他李左车一个反秦的头子?,让他教扶苏公子?,教啥?教刺杀王上和公子?吗,教扶苏公子?逆子?手中剑,一剑串起俩吗?


    李左车也不知道阿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扶苏只是个小?崽子?,他是个有气节的人,他是跟他爹和他叔有仇,跟这?个胖嘟嘟的冲他笑的小?崽没关?系。


    于是也不嘲讽,实话实说,“你家子?我不识,如何置评。”


    阿政笑起来,虽然眼神?依旧很深,笑意?不达眼底,可仍是金质玉相?,一笑若璨璨烈日,灼目的很。


    “不识得无妨,你俩朝夕与共,便可相?熟了。”


    他回身看向扶苏,“扶苏,去见过你先生。”


    扶苏很上道的牵起李左车的手,唤了句先生。


    琇莹也笑起来,朗月光明,清致弘雅。千金一笑,名不虚传。


    可他一开口,就毁了形象。


    “左车,找赵国公子?来复国多没意?思啊,反正在我阿兄活着时,你也不会赢。”


    “但你教我秦国大公子?就不一样了,你要是给他教成个逆子?气死我俩,不比你复国更容易。”


    说完琇莹就挨了阿政让蒙毅踹他的一脚,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依旧笑得春风扬扬。


    李左车扭头,对琇莹的脑回路表示无语,秦琇莹莫不是有那个大病。


    不过顺着这?条道一想,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这?厢琇莹还慢悠悠地拖长语调,阴阳怪气的。


    “总归你跑不了了,软禁时教教他识字什么的,说不定真能养出个反秦的好弟子?。”


    然后又挨了一脚,阿政觉得自己幼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他是明谋,想表示出对李左车的重视,让他归服。


    且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严谨正直得很,跟李牧像了个十成十,故意?教坏扶苏的可能性为零,伤害扶苏也不可能。


    既然不会教坏扶苏,且这?小?子?学问挺不错的,扶苏正好在魏国缺个开蒙老师,那干嘛不用。


    至于别人的意?见,李左车愿不愿意?,阿政表示关?他什么事,不愿意?,就打到愿意?好了。


    他是想废物利用,而不是想要嬴秦养个反贼!


    琇莹这?么一说,他现?在忽然有一种扶苏这?颗他家的好白菜快要被虫蛀了的感觉。


    他这?边感觉不太好,但那边,果然不出琇莹所料,李左车一股子?热血上脑,大声?道,“你说得对,要干就干大的,把秦公子?养成反秦的主力才是对你们?最好的报复。”


    琇莹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这?样才不枉年少?嘛!我看好你呦,左车,你小?叔父就交给你了。”


    “你占我便宜,秦琇莹。”


    蒙毅松了手,李左车就挺起了背,要跟琇莹打架。


    琇莹面色未变,轻轻一折,他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来,他又拽起他的手,又给装回去了。


    李左车认识到琇莹的凶残停了动?作,也不打算决一死战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要养出个反秦的秦公子?,气死他们?。


    于是他主动?牵起扶苏的手,“公子?这?老师,我当了。”


    琇莹走到他哥身边,冲他哥眨了一下眼睛,阿兄,你说的谈判嘛,主要是把对手带到你的想法?里,让他顺着你走,我学得好吧。


    阿兄,快夸我。


    阿政半阖上眼,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那扬扬得意?的样子?,也不想那边扶苏跟他一模一样的软呼呼地冲李左车喊“先生”。


    阿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他不想承认这?两个是他嬴秦王室的公子?。


    他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整理了一下镜边的银色长链,又拢了一下衣服,径自向前走。


    今天的风有点凉,孤不想说话。


    琇莹也跟着他朝前走,他颠颠的他哥跑过去,“阿兄,你担心扶苏被李左车蛊惑了,是不是?”


    阿政看他跟过来便勾起唇角,将手扣上了琇莹肩膀上,“不,我不担心他影响扶苏,我担心你。”


    琇莹看着李左车在后面被扶苏哄得眉开眼笑,揉了揉脸,他承认,比起李左车,他的毒性比较大。


    谁家公子?一心养成反秦主力!哦,是我呀!


    阿政见他在那里看扶苏,扶苏那模样跟他有九成一样,也不吱声?,直接拖着他往前走,进了魏王宫,嘱咐人关?上了门,一看就是有事和琇莹说。


    琇莹乖乖地跟他后面走了几步,然后轻轻的搂住了他肩膀,小?声?道,“我爱秦国,如爱吾兄,我知错了。”


    我错了很多。


    阿政停了步,点了头,摸了摸他的白发。


    刚才只是一件小?事,他知道琇莹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他的想法?更容易让李左车接受。


    他想细究的,他要听?的不是这?个,他目光中带着锐利剑光,他此刻和他腰间悬挂的泰阿一样端凝沉雄。


    “别想混淆视听?,琇莹,你明白的。”


    琇莹,我在等什么,你不知道吗?


    阿兄要你亲自说,要你千万次承诺。


    我要听?你亲自说,说你永远不会像今天一样与我背向而行,说你哪怕日夜思悔伤人性命仍不生对我之怨,爱我如恒,会永远跟随我。


    琇莹,你行动?已证明,可孤还要言。


    琇莹,像你少?时一样,告诉我,我所想要,你皆可为我夺来。


    他几乎明晃晃的将自己的伤痕摊露出来,他想要琇莹对他承诺来缓解某一刻的失落。


    他所求何其多,可琇莹给的又何其多。


    多了,便养大了他的贪心,他便忍不住他的凶残本性想要更多。


    而且他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他再过分,琇莹都一定会给他。


    琇莹笑意?盈盈,“吾爱吾兄,如吾心肺。少?且同行,白首为伴。”


    他走到了墙角,然后跪下了,他十分坦率。


    “我知错了,阿兄视我为掌珍,会心疼我一头白发,但并不怕,或者说只要我没死,阿兄都不怕。”


    阿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笑容爽朗,他轻颔首,表示对他话的一部分赞同。


    “琇莹确实是孤的掌珍,但琇莹,孤不怕万物,哪怕是你的死亡。”


    他眼神?似海水翻起巨浪,面上却轻描淡写,“谁让你死,孤让他十族陪你。”


    这?才是现?在的阿政啊,会难过,但不会害怕。


    他已经不是少?时的他,面对琇莹的爱,会有时患得患失,会害怕失去,他现?在只会加倍地掠夺,争抢和证明。


    他就是要琇莹对他的许诺的,他不许琇莹怨恨他。


    “阿兄若我真的怨你,你要如何呢?”


    阿政摇了摇头,他也很坦率,“不知道。我从来未想过你会怪我。”


    琇莹抱住他,然后任眼泪掉下来,“阿兄啊,那就好,那说明你知道我很欢喜你。”


    阿政回抱他,“谁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就像你可以坦率说出那句掌珍一样,孤也可以说孤是你平生至爱。”


    天下人都知道的偏爱,孤怎么会不知。


    他将脸贴到他脸边,轻笑道,“琇莹,孤这?次是有点矫情了。”


    你稍哄下孤吧。


    琇莹知道这?是他难得的示弱,他来这?里就已经说明他的在乎了。


    琇莹收紧胳膊,轻笑道,他说出年少?的誓言,“吾兄想要的,我有的我一定给,没有的,我便去为你抢。”


    阿政心满意?足了,“嗯,不错。”


    阿兄从虎王变成积威甚深的虎王,变得大概是别扭劲儿?越来越大了。不过他还是很欢喜啦。


    第93章 葬心


    阿政一过来便四处查看了楚地和魏地?的情况, 然后便是不满了,琇莹除了船道外,在地?方上的治理只能说一团糟, 除了农人继续种粮以外几乎什么都是一片混乱,房屋依旧是被水泡得破烂,那街上满是所谓的游侠互相?斗殴, 还有那被撕得粉碎一看就是琇莹的手笔的告示。


    昨日并未细看, 今日一见简直是乱七八糟。


    因?为抢粮一事, 魏人根本就不服管, 一股仇气积在胸口,这已经是他料想的最坏的情况了。


    琇莹见他皱眉和蒙毅披着寒露走了回?来,就知道他一早就过去看了各地?的情况, 他睁开了眼睛, 泄出些哀痛,而后装作不在乎的, 打?了个哈欠,一幅没睡醒的样子?,劝他。


    “阿兄,别纠结了,短时间是治不好的, 他们只要不出乱子?就好了, 尚无为吧。”


    他在这个地?方上的治理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无为,但也曾想过有为。


    他把大梁的水排开, 是打?算来波舆论洗白一下, 然后他派的人就被打?了, 他就又?想挪点粮给他们,结果写的招工重建大梁城的告示就被人偷摸撕了, 还没想挪粮呢,他们叛乱了。


    他要招人,即使给粮,别人也不来。他更不可能让驻守的秦军帮他们修房子?,就算他让人去了,也是被魏人给排斥,觉得他秦人心怀不轨。


    几番折腾,他彻底摆烂了,决定做一个无情的剥削者,只有两个要求,按时交粮和不谋反就可以了。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摆烂,别说搞基建了,他要不是有大军护持,估计早就被给弄死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一副困死了的模样,阿政见他这鬼样子?,就知道他天天在这闲得没事做,除了运粮,每天就是带着自己的大军去平叛,其他时间就是睡觉。


    把自小读《商君书》,勉强算是积极可为的琇莹变成这个天天日上三竿起?,黄老?的清静无为挂在口的样子?,足可见他在这干啥啥不行,做啥都得被人骂。


    “尚无为?”阿政反问道,他还没说完,琇莹就闭上了眼,扭头回?了屋里,“阿兄还早,我回?去睡了!”


    “你给孤站住。”阿政觉得他跟死了半截一样,实在是挑战他底线。


    “正值弱冠之年,你看你什么样子?。”


    琇莹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将手掌置于眼前,看了一眼太阳,温温吞吞的道,“阿兄,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干点啥,都会引起?叛乱吗?有时候,黄老?也没什么不好。休养生息,我不折腾或许就是最大的治理了。”


    “或许吧,有时候我们放慢一些,不要那么着急。好好晒晒太阳,养养身体?也很好。”


    他眸色清明,很明显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许他亦在劝别的什么。


    阿政轻哼一声?,“所谓放任自流,那都是君王失权,或是偷懒躲闲的借口。”


    琇莹叹气,谁都劝不了哥哥放慢脚步的。


    阿政捏他脸上仅存不多的肉肉,轻声?叱骂他,“权力?亦是刀锋,常用才会常新。他们不听你的,阳奉阴违,你便是在屋里写八百万张计划都没用。”


    “既治不好,留着便是遗祸,全迁走吧!孤为你换一批民来,琇莹,这次莫让孤失望了。”


    你为了这些人,忍着乱象,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上瞒王上,下瞒阿兄。孤真的很失望,琇莹。


    琇莹睁大了眼睛,他顿时伏跪于阿政身侧,他颤声?唤着阿政,“阿兄,我知错,可在等等好不好?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很快的。”


    这些人的命也并非草芥微波,此地?之人至少也有十几万,我们等等不好吗?


    此地?迁匈奴,路途遥远,步行,几乎必死无疑。


    阿政未理他,他轻笑?,可眸光很深,“起?来,把身上的灰掸一掸,再与孤说。”


    琇莹扯着他衣袖,慌张起?身想拉着他进屋,阿政未动?。


    琇莹咬了一下唇,便放下了抓兄长衣摆,连木屐也未穿好,便光脚去内殿拿出几十张白纸,白纸上累累墨笔,尽是他写下的治理计划。


    他的眼睛带着无声?的哀求,他跪在地?上将万万字的计划奉上,他向?他的哥哥承诺,“阿兄,等时间消磨他们对秦人恨意,我一定会治理好这里。你瞧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种六月的粮了。会好的,都会好的,他们不会再阳奉阴违的。”


    所以可不可以等一等,阿兄,求你,那么多人的性命,要我怎么视若无睹。


    阿政没有看那些墨字,任由琇莹攥在手里,他抚着自己的幼弟的头,像安慰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在伤口上撒在掩饰的粉,只会让它腐烂的更快。”


    “唯有刮下烂肉,才能健康的行走,现在的他们便是这块地?上的烂肉。这块烂肉是秦种下的,所以孤现在要削了他们。”


    若是孤没见便算了,孤见了,必须解决了,孤不喜欢拖延,毕竟夜长梦多。


    至于迁何人过来,大抵是最听他话,且困为粮食产量增加而?人口增多的秦人吧。


    这时的淮河依然是亚热带的气候,离降温的小冰期还有很长时间,为什么他还会这么冷呢?


    琇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垂下了眼,“阿兄,是不是当初我不抢粮就不会有这个局面。”


    阿政嗯了一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琇莹,只是那时来魏国不就是为了粮吗?而?今治理因?人祸不好,你我必要补救。”


    他们就是为了转嫁秦的灾难啊,现在说这些太迟了。而?且这迁人本来便在他的最坏预想之中?,连琇莹都知道的事,他就如何不知。


    秦楚已经开战,这扬场争百万众,或有闪失,尽是数万秦人丧命。他不会拿他秦的国运来堵一个消弥恨意的时间,最好的局面是快速收纳韩魏为已用,然后积累实力?,一鼓作气吞下楚地?。


    他既来了,不该为秦谋一个好局面吗?


    至于琇莹的心性柔软,也不可以,孤也要把这个性子?给他掰过来。


    迁人,势在必行。


    琇莹轻轻地?问哥哥,“我们还要杀多少人呢?”


    阿政抬眼看朝阳,光一照,晨雾已经散去。


    “不知道,但还要走。琇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爱乃爱天下,大仁则必舍小义。”


    我有欲爱万人者必杀千人者之时,甚至欲爱天下人而?杀灭千万人之时。


    野死无人收,千里无鸡鸣。仁君开不了疆,拓不了土,霸主应爱民驭民更杀民。


    琇莹瘫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抹眼泪喃喃道,“这什么世?道啊,怎么对你我要这样难,别人当王都是轻轻松松,生杀予夺,想干什么事都行。为何我们,便是,便是,这般日日取舍,一步之差,便是取舍万人。”


    阿政轻哼一声?,手指抚着泰阿剑的剑柄,无声?的表示不赞同,当王,只想生杀予夺,随心而?为,在这世?道里,那就等着被人灭国吧!


    况且琇莹,是你也曾知道的,吞下地?,归了心,才能为你我的民,否则就是杀向?你我的刀剑。


    琇莹似有对自己的满腔哀愤,所有的情绪全部炸开,泣不成声?。


    “阿兄,是我之错,我做的不好,阿良,魏人,韩人,皆因?我而?死。”


    他捂着自己的脸,似哀似痛,“都是因?为我,是我无能,是我太软弱才至今日之局。是我让秦在灾的粮不够的,亦是我一心想掩饰,想粉饰太平,图求无为,想让时间消磨一切,才至今日阿兄所见的人怨冲天,亦有明日万众尸骨成山。”


    自问自问,回?首时是否面目全非。


    他怎么长成这个模样,温柔的甚至连怨恨都留给自己,认定一切冤孽是因?他而?起?。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阿政见他在那里嘶心裂肺的哭,却第一次没有安慰他,他抽出剑鞘重重打?向?他的背,伴着那一声?破风声?,还有琇莹的闷哼声?。


    阿政声?音清寒,“给孤起?来!”


    琇莹抬起?眼睛看他,阿政面容冷峻“发疯滚回?咸阳去,这件事已定,你此次思虑不全,已有罪在身,需要的是尽快解决,戴罪立功,莫在多言。”


    他明明穿的是广袖,却像着了铠,刀剑锐光,明明在侧,却隐于周身,他的每句话都是天下至尊之风,他和他腰间悬的泰阿一样,端凝沉雄、大巧不工。


    先是王上,再做阿兄。


    他搂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孩子?,让他抱住他的腿,将泪沾在他衣上,微凉。


    “琇莹,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与你何干!张良,孤赐死的,魏韩之人你所行抢粮之事无不是孤默许的,你我忍见我大秦锐士饿死吗?天灾也非人力?控制,我知,你也努力?了,既已如此,何必存愧。”


    阿政的姿态依旧完满矜贵,他的心亦是,这些人的怨也好,恨也罢,他皆不存于心,这不是他要思考的,或许会有,也不会填满心。


    琇莹为臣,甚至称得上纯臣,可以一心爱民,为民谋生,不作他想。


    可他不同,他是王上,是想结束这个乱世?的霸主,江山久固,民心安稳,这才是他的仁义。


    王者之心,应存大仁义。


    “琇莹,若是此事你不可做,便归咸阳做你喜欢的屯粮,修武器罢,好好做别的事。后面的事莫要再参与了。”


    好孩子?,若真的难受,便统一后你在过来吧。


    琇莹啊,不想参与便算了,寡人换别人来。


    这是他可以的仅存的柔怜。


    琇莹展袖振臂,无声?的行了大礼,他的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乌发杂着白雪,泪水滴在地?上,他哽咽不成声?。


    良久,才道,“我可以的,阿兄,我会做完的。”


    先做秦公子?,再做琇莹。


    世?道如此,磨我心性,我会亲自杀死这个满心软弱的自己。


    剪不断,理还乱,那就一刀全砍了吧!


    我是不是早该如此了?


    阿政叹息,他的目光太深,又?溢出些许温柔,他俯下身将手放在琇莹的发间。


    琇莹的仁柔是天生的,他生来热烈,心存志向?,要对他好的秦人更好,他说阿兄第一,秦国第二?。


    可在成长的过程中?,他被广博的爱渐渐充盈,他心中?观望天下,或许是对孤的绝对自信,默认了天下都是秦人,想让天下人好,他将天下的平民当成友人。


    于是便有了白发,有了羞愧,或许对一个仁者来说这是合适的,甚至他已拥有了许多人终身追求的东西,可对马蹄尚且未止,刀锋的血尚未干的秦的公子?来说,是致命的,他的愧疚会杀死他。


    所以琇莹,睁开你的眼,看看这世?间,暂时舍弃你不合时宜的,后面长出来的血肉吧,跟上孤。


    还会有无数的鲜血与刀剑等着阿兄,阿兄要你跟着我。


    琇莹咳了几下,然后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脸上带了点血沫,目光与阿政在这一时那么相?似,他们都很坚定。


    “不合时宜,便错了,错了要改,我改!”


    舍下这颗仁心,做好红尘的公子?,做好征伐的准备。


    琇莹的动?作很快,在当天他就带人按着户籍迁了几千人往匈奴去。


    阿政那边,李斯也早收了令,迁了四郡的人往韩魏填。


    他们动?静不大,更是分批送人,但是也瞒不过在魏王宫软禁的李左车。


    “你疯了吗?秦琇莹,你们这样做,若公之于众,往后哪国之人不怕你秦!”


    琇莹正让硕给他取了孔雀石与蓝铜矿,自己调成了石青石绿两种颜料,配着浓墨丹砂,正铺纸作画。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左车。而?且他们现在也怕我们。”


    他头也没抬,径自取青调蕴出那画中?的万里清水。


    李左车发现他面中?仅存的稚气消弥,巍峨若山峰累累,让他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定了心神,扭头就走,也对,他暴秦的事关他赵国李左车什么事,被折腾亡国了才好。


    琇莹未有言语,又?画下一笔,为画中?人添上一笔,点了睛。


    他们没有机会了。


    南方水稻可种两季,初春的一季稻米已经错过,他们而?今又?错过一波,很快家中?老?小便都要挨饿了,半数是私军的楚军的军心可以不乱吗?


    人心惶惶,势便如烂盆中?的沙,泄了。


    他画完最后一笔,便轻笑?起?来,“硕,唤扶苏过来。”


    “算了,等干了后,你亲自给他送去吧。我给我阿兄画画,这小子?非见了就要,闹得我头疼。”


    他这边话落音,那边扶苏便跑了过来。


    “王叔,你打?先生了吗?先生都呆了。”


    琇莹轻挑了眉,眉目清隽,回?他,“应该没有。”


    “不过苏苏,若是我打?了又?如何?与我生气?”


    扶苏缩了缩脖子?,他笑?起?来,天真又?可爱。


    “王叔打?了就打?了呗,我为什么生气。我是来问王叔原因?,又?不是怪罪王叔。”


    琇莹轻笑?起?来,他招手唤扶苏来看画,“你的先生估计是被你父王吓到了。”


    扶苏看着画中?的自己,乐呵呵地?笑?,“哦。他被像父王的王叔给吓到了。”


    他指着画中?的两个相?伴的黑色背影,扭头看琇莹,“这是父王和王叔吧!”


    琇莹点了头,抱起?他,“是啊,苏苏真聪明。”


    扶苏撇了撇嘴,“父王和王叔总黏在一起?,连在给我的画中?也是这样。”


    琇莹拍他脑袋,“我与我阿兄亲近不行吗?我就喜欢和我阿兄黏一起?,你小子?少管!”


    扶苏捂着脑袋,轻哼一声?,就要下来。


    琇莹放了他,他做了鬼脸,就往外跑,边跑边道,“王叔是个娇娇儿!”


    多大了,还黏哥哥。


    琇莹没生气,他也冲外面喊,“小扶苏,你不知道你王叔还有个浑号叫秦娇娇吗?”


    一个才五六岁的幼稚鬼,小样,我二?十年的幼稚鬼还干不过你了。


    “公子?,画还送吗?”硕轻问。


    他剥了个橘子?,也没撕白络,直接随手扔在嘴里,“不送了,等这小子?来求我。”


    即使说着玩笑?话,公子?身上威势仍是比以往重了不少,公子?啊,回?不去了。


    琇莹扭头,将画晾在一旁,才与硕道。


    “我变了吗,硕。”


    硕拱手道,“硕不知。”


    琇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似在哭,“阿兄说会改变这个世?道,也许那个世?道中?融得下那个琇莹,或许那个世?道里有琇莹,也或许没有。”


    这个乱世?容得下仁人,容不下有仁心的秦公子?。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鼓钟钦钦,鼓瑟鼓琴 。以雅以南,以籥不僭。①


    第94章 王心


    阿政已经经过下蔡, 随船往汝水方去了。


    他素来?是圈定目标,然后具体战阵便交由将军自决,从不询问具体?事宜, 但王翦在来?之前就已?经悄悄给他透过底了,说他要打消耗战。


    看着这由于琇莹给?了水泥,秦军已经快速修完几十里长的营垒, 他点了点头, 水泥的质量还不错。


    秦军在这边修护城河, 楚军在紧密布防, 但肉眼可见的有些松散了。


    楚军啊,看似四十万众,实际上?却是府兵甚多, 一团散沙。


    楚国是分?封建制的大国, 这次秦军攻楚,各地封君的府兵大小纷争不断的, 每支都求功想?要冒头,朝上?更是反复商议战事,不是让项将军速攻秦国,就是争夺项军胜后的城池归属。


    府兵虽然尽在项燕指挥之下,但听得?不是他的话, 甚至吃的也不是楚王的粮。


    私家运粮, 足可以看出楚王当的太废物,且分?封制是个垃圾东西。


    阿政一路也没掩饰行踪, 直接进了王翦的帐子。


    王翦彼时已?经收到消息, 等候王上?多时了。


    “见过王上?。”


    阿政扶起了他, 坐在了上?首的主位之上?,他轻笑, 伸手让王翦也坐于他侧首。


    王翦俯身谢过,才?落了座。


    “将军在这里劳苦功高,琇莹让孤问将军,可还需什么吗?若缺便?可列个单子,飞鹰予他,他便?给?发过来?。”


    王翦笑了起来?,王上?来?此没问战局,也没问军心如何,只强调让琇莹公子给?他做副手,这是在表示对他的信任。他于是回?道,“尽够了的,公子多给?的水泥垒墙结实的很。”


    阿政点了点头,又寒喧了几句,与王翦说了几句体?已?话。


    王翦也回?了几句,让阿政放心,这才?主动与他说起军中的现状。


    王上?不问,王上?清楚,但你不能不说。


    他捊了捊长须,与阿政道,“楚国是四分?五裂的大国,项燕之兵众,但是多是各地封君出的府兵,王上?也知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他们是共御敌时势如潮水,坚不可摧,发现敌弱我强时便?如那合纵之军,掌中流沙罢了,所以现在正是要保存自身,畏战避战之时,让他们觉得?敌弱我强,等他自裂开来?,我再一举剿之。”


    阿政轻颔首,表示赞同,他为王翦添了杯茶,“将军神勇,天?下皆知,孤对将军无不放心,将军只管去做,孤与秦自鼎力相助。”


    王翦双手接过阿政的茶,然后轻抿了一口,阿政见状一笑,王翦也是放下玻璃茶杯,然后一笑。


    “公子上?次乘船过来?,买了不少橘过去,王上?可曾吃到了。这楚地天?暖,这橘也比秦的甜些。”


    阿政也喝了口茶,轻笑言道,“自然是吃了,确实一方水土一方物,秦赵之地的橘长的都是苦果,不及这里。”


    他姿态松驰,把玩着琇莹从秦运来?这里的玻璃杯。


    “琇莹贪吃,与扶苏一人一天?可吃十数个,他在楚国下蔡附近有两块产竹地,被?扶苏哄得?口说也要铲了种橘子。”


    王翦听了这件事,也有点放松。


    “公子那段时间还带着贲儿和小李将军在下蔡还玩了几天?,本来?吵得?跟斗鸡眼似的两个人,被?公子带去后,好得?跟亲哥俩一样?。”


    “哦。”阿政也是起了点兴趣,正巧他话音未落,两个检兵归来?的副将,就搁帐前吵了起来?。


    “李信,你别拨拉老子,轻骑奔袭,只有傻子才?这样?干!”


    王贲一脸愤怒地进了帐,然后便?见到了上?首的王上?,忙行了礼。


    “见过王上?。”


    “为啥不行,王贲,你给?我说清楚!”


    李信的大嗓门?也应声到了,他进了帐,见了阿政,露出了讪讪的笑。


    “王上?,我这是在跟贲商量事呢,不是不听军令,贪功冒进。我只是不想?再看一遍楚人祭,想?快攻下楚地罢了。”


    楚人祭?楚人多祭祀,可这与李信什么关系?


    阿政轻笑,让他也坐,李信也不坐在他右侧,拉着凳子,非要跟王贲坐在一起,努力做出哥俩好的模样?。王贲不理他,他还要往王贲身边凑。


    什么祭楚人,竟然能把李信吓成这样?!


    王翦甚知他心,言道“什么楚人,你可莫要胡扯。”


    李信闻言,长叹一声,他旁边的王贲面容也刷的变白?了,二人一同回?想?起了半月前参加的楚国巫人祭。


    良久,王贲才?有点艰涩地开口道,“父亲,楚人半月前祭河神仪式中将一个人活生生的削去皮肉,放干了血,将肉和骨抛进了河里。”


    他们是杀将,也是烧杀惯了的,可这楚人的祭祀看得?他们毛骨悚然。


    当时,他们当时谁也看不起谁,公子便?让他俩跟他一起去隔江的楚国下蔡逛逛,买些当地的东西,顺便?调节他俩的一下矛盾。


    下蔡是寿春的陪都,与寿春隔江而望。


    比起刚建几十年的寿春和李斯老家上?蔡,这里的盛歌舞,人皆是自由散漫,放浪开朗,风气开放,私学兴盛,文风鼎盛。


    琇莹三人看了城中的繁华,也是感慨良多。


    琇莹用自己的一颗花椒换了金,才?买了几斤柑橘,楚人金矿众多,列国以铜交换,他们用金作为货币,琇莹他有金但不多,加之楚人喜椒兰,便?想?着用阿兄随手赐的他不爱味道的椒换金。


    如今的各国的花椒多是从越地山民手中收购,相当少,一般是贵族特供,供焚香的,价格自然是非同一般。


    反正一颗够他三人几年的柑橘了,琇莹剥了橘子,分?成两半,分?给?分?列他两边的抱拳少年,“这比我们平时吃的汁水丰盈多了,好吃的,来?一口。”


    可惜阿兄不爱吃,不然那片竹子地他真的铲了种柑橘。


    王贲嗯了一声,接了下来?,剥了一瓣放进嘴里,“谢公子。”


    李信也接了,然后啊呜一口把半个橘子吞了,他也不嫌噎住了,还冲王贲哼一声,用手推了王贲一下,“唉,你橘分?我一瓣。”


    王贲气得?要锤他,琇莹觉得?李信贱兮兮的,不喜欢人家,就非要去惹人家生气。


    他无奈地直接制住了对他毫无防备的李有成,“信,你少惹人,我都看见了,连我都想?揍你。照你这样?,人家阿贲再是好脾气,也是要揍你的。”


    王贲在一旁冷哼一声,“公子,我现在就想?揍他。”


    李信也是偏过头,不服气。


    琇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后面的两人互相抱着拳,冷哼一声,同时扭了头。


    “见到你就烦。”王贲阴阳怪气。


    “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走一块,老子陪公子来?的,你算哪颗枣?”李信反讽回?去。


    算了,他俩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琇莹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说出了自己做的旅游功略,“楚人信巫,喜祭神。夏日河水暴涨,多祭河神,今天?听说便?有一场河神祀,你们要随我去看看吗?”


    “去!”两人分?列左右。


    “你不要学我!”两人互相叫骂,在后面又掐了起来?。


    琇莹咽下了橘瓣,将自己买的橘子分?成两个布包,扔给?了两人。“拎包。”


    两人点了头,乖乖跟在他身后闲逛。


    于是他们仨晚上?凑起了热闹,参加了一场楚人的大型祭祀。


    因为楚国当年建国时只有五十里地,穷得?要死,没有牲口祭祀祖宗,就去郑国悄悄偷了一头牛来?祭祀,因为不敢声张,所以只敢放在晚上?祭祀,就怕被?人发现,丢了脸遭人耻笑。


    所以楚人祭祀,都在晚上?。


    他们参加的这次也不例外。


    火光燃起,高台建在河边,其上?,楚鼓声已?起,加上?夜间薄雾,巫女散发清歌,唱得?是啥李信他俩也听不懂,但是他们中最?善音的公子说音调声韵皆美,幽深婉转,不同秦声。


    美人隔雾拥火献歌起舞,加之悠远长音,是极具美感的,琇莹闭上?了眼,手指无声的扣着拍。


    如果没有那个在上?面穿着一身大红鸡毛的神巫在中间做出奇怪的动作就更好了。


    琇莹嗅到了那巫身上?的椒兰气,揉了揉鼻子,轻笑,“怪不得?皂在楚地卖得?好了。”


    李信未说话,他没闻到,他不说话。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载舞中,新鲜的祭品悄然摆上?了高台。


    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浑身不着一丝衣物的少女。


    “公子,别听了,你看!”


    他轻声叫道,琇莹正闭着眼睛打拍呢,闻言也睁开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那一身红鸡毛的祭司将女孩的手腕割开,女孩吃痛的哀叫一声,白?皙的手碗上?鲜血直流,却一滴不漏倒进了祭司举着的玉碗中,又有数人也上?了台,将女孩的四肢处全部割开。


    那玉碗中的血被?巫抹在了干瘦的脸上?,在琇莹的角度上?来?看似是他脸上?长出了两条血蛇一样?。


    他依旧和着歌曲跳着大神,疯癫的模样?。


    琇莹眉头皱得?更深,道“这是什么祭祀,此女犯了何罪,竟招如此对待?”


    他欲上?前问个清楚,却无意间看见了周围人的狂热表情。


    “今年一定能将秦军驱出去!”


    “河神保佑,明年一定风调雨顺!”


    哪家的神吃人!


    早上?口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生而今一句句祈求,明明这个便?是乱力乱神啊。


    他环顾四周,除了李信与王贲无一人露出对少女的悲悯,好像她,只不过是一个特殊一点的祭品。


    她与猪狗无异!


    他们神色狂热,带得?面上?起了红晕,琇莹觉得?好像此地除了他们仨人全是疯子。


    他怔在原地,忽想?起这是楚国,这是楚国的人祭。


    他一直以为人祭只存在楚国那些偏远地方,没想?到这楚的陪都下蔡城中竟也盛行。


    一场普通的河伯祀,一个虚无缥缈的神灵赐福竟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何等荒谬。


    夏季将是河水泛滥之时,所以楚地多有河伯之祀。那在他们未见的地方,多少人死于这种愚昧。


    那女孩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失血的苍白?感,气息声己经微弱了。琇莹在忍不住,撕了自己的衣袍,蒙在了脸上?。


    “公子,不可!这是楚人的地盘,我们暴露了不好。”


    王贲要拦他,皱眉轻声道,却被?李信挡了,少年轻笑,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总想?着见惯了血,不能没了心。我想?助公子一下。”


    王贲沉默了,然后他舔了一下唇,扫视了一下四周,将目光投向最?靠近高台的树。


    “公子,上?树。我二人制造混乱替你掩护。”


    干了就干了,从没听说哪家求风调雨顺不靠建坝耕田的,靠用人命填河的。


    琇莹点了头,也不多话,直接爬上?了树的一个矮杈上?,王贲与李信一左一右趁着别人不注意,立马捡大石往河里扔。


    “扑通。”


    河里左右两方被?石头溅开水花,楚人的视线从高台上?移开,然后跪了下来?,“河神赐福了!河神满意这个祭品!”


    王贲不由低声暗骂了一句,“疯子。”


    李信难得?没有反驳他,二人沉默地跪在角落。


    琇莹却在这里悄悄的从林丛间绕了回?来?,跪在他们身侧“走吧!”


    “公子,人救回?来?了吗?”李信见他摘了面罩,面色冷得?要命,轻问道。


    琇莹就着这个姿势沉默的往后退,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霜雪,他没救回?那个女孩,在他伸鞭子前,少女便?断了气,那黑幽幽的眼睛无神的看着他。


    她的眼角带着泪痕,哀婉又绝望,她的血流干了,一点一点的滴向那被?人疯抢,所谓神明赐福的玉碗中。


    特殊时日生的纯粹无垢的女孩被?疯狂信神的父母推上?了祭台,然后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失了血,看着自己死亡。


    那该是多么绝望啊!


    琇莹有点伤怀,“我在伸手前,她便?走了。”


    他想?离开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却闻见了一股更加刺鼻的血腥气,他抬眼看见了少女除脸以外的皮肉被?人用小刀挑开,一点一点的磨去,像是在雕琢一个艺术品。


    他细细打磨,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仅用筋支撑着,巫折了筋,将骨像折衣服放在了大的漆盘里,那给?河伯的血食,少女的肉也被?他码在旁边,而后覆上?了红布。


    他们仨人沉默,看着楚人有秩序的列好队将那个大漆盘沉进了河里。


    少女的灵魂是河伯的新娘,少女的肉是河伯的食物,少女流下的血是河伯的赐福,是包治百病的神灵赐福。


    所有的楚人争抢着巫手中的血,那所谓的福灵赐福。


    即使是李信和王贲都不由觉得?残忍,他们杀人也就只是用刀砍,想?让人速死,没有想?到这所谓神圣的仪式后续竟是为了争抢血肉。白?日里讲学的“圣贤君子”,也混着人群露出贪婪神色。


    “荒唐!”琇莹捂着眼睛,逆向癫疯的众人,他们像是逆着海潮的小水珠,琇莹一边走一边骂道,“什么神灵赐福,那是一个人,是个人。”


    那边的海潮心安理得?的吞吃下了那个人仅剩下的血,然后口说赐福的吉祥话。


    那个人似乎没来?过,或许她那短短的一生中,也没想?到过今日满堂“圣贤君子”,可为她发出叹息的竟是三个秦人,三个敌人。


    李信叹着气,描述了他们仨那天?的经历,复述着琇莹的叹息,“书笔挖不出这虚无的理念,礼仪铲不灭这种愚昧的人心。”


    最?大的残忍不是来?自于无知,而是蒙昧。


    书礼可以治疗无知,治不了蒙昧。


    没有什么可以治疗这种蒙昧,因为这种理念是根植在心中的。


    阿政笑意敛了此许,他厌恶那种虚无缥缈的,仅靠旁人口说几句,被?创造出来?满足人私欲的神,更何况这神是人为造出的,带着赤裸裸的恶意,无意识吞食人血肉的。


    这种神,就该被?处理掉!


    他祭山川之灵,祭宗庙之灵,祭筚路?缕的先祖,那才?是应祭的正神。


    “那种楚人祭的巫神都是邪神,创造他们的人更是愚昧无知。”


    “但这跟你现在破坏主将规划没关系,信,你是否觉得?孤派擅轻骑奔袭速战的你做和你战法完全不同的王将军是在为难你。”


    李信跪了下来?,“臣深受王上?恩重,从未如此想?过。臣只是久攻不下,有些着急。”


    阿政的眼很深,他缓缓地道,“秦军多依仗器械为胜,若依你言轻骑奔袭,必后防空虚,且这些日的努力都白?费了。信,做将军,心便?莫要太急了。”


    “你与阿贲与大恬都是孤之爱将,孤未来?定要予你等千金万马之任的。贲沉稳,恬有度,你活泛,常有巧思,皆是好苗子,往后秦征伐更远的土地,孤还要靠你们啊!”


    李信一想?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俯拜于阿政前,“是我轻率,臣负了王上?的信任。”


    王翦和王贲也是下跪谢王上?信任。


    王翦一天?天?老了,比起自身,想?给?子孙后代搏个前程显然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了,王上?今日便?是告诉他,他的贲只要不出错,那就是有个好前程。


    阿政朗笑出声,金质玉相,起身扶起了王翦,“将军快起。”


    而后对王贲道,“王将军,将李将军拖下去,重打。”


    王贲点头应是,李信也是俯身下拜,他服了,乖乖跟着王贲出去了。


    和着外面李信嗷嗷叫的痛呼声,阿政又喝了一口茶,风轻云淡。


    “这现在才?是真好了,大恬估计会?怪孤,把他的好搭档给?贲了。”


    这两小子,一看就是假的,忽悠人呢。


    王翦拱手道,“贲虽沉稳,但到底缺了些灵性,小李将军的灵性正好能治治他那木脑袋,臣多谢王上?了。”


    阿政轻笑,他抚着荼碗的边沿,气质弘雅。


    “贲如此好,将军可莫要妄自菲薄,要是琇莹似贲这般,孤便?得?日日炫耀了。”


    王翦也知道王上?这次来?的目的,担心大军不稳,查军是真,让他稳住心,不必担心也是真。


    王上?,处理李信真是顺手的。


    王上?啊,嬴秦王室统共八百个心眼子,您一人占八百零一个了,公子怎么办啊!


    “王上?才?是与臣说笑,公子赤子之心,才?华出众,臣才?是羡慕不已?。”


    阿政眼睛微眯,看着那玻璃杯,轻道,“将军也知他是赤子之心,那便?知在他那位置,这性情便?不合适。”


    “他自幼时便?常有奇思,曾用几颗沙石起雾腾云,还曾起火,你们用的火折与纸,风靡于世的皂与玻璃,他早己做出来?了。我身边有人说他是圣人转世,绵软慈和,是大仁义人。或许他不跟着孤,会?如那治世先贤一般闻名于世,作书立派,万人称讼。”


    权力的本身便?是罪,他生于孤身侧,从孤登上?这王位,他就有了这权,便?做不了圣人了。


    王翦没敢附和,王上?是觉得?自己耽误公子了,王上?也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啊!


    阿政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支着额,眼眸似海,危险诡谲,“将军随孤去看我大秦锐士吧。”


    王翦领了他出去,连他这老成精的,都不知道王上?的心意,王上?难道只是随口一说。


    阿政勾起唇角,“将军,走吧。”


    当那些以笔论政,以口治国的文人有什么好的,琇莹只能做他的幼弟,做镇山河的孤的腹心,做大秦的公子,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第95章 扶苏


    阿政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他检阅完秦军,便是直接起程回了大梁,他不擅兵事, 在此只会让王翦掣肘,既然该做的事情做完了,那便可?以归了。


    他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军营中呆了半天后, 当天就乘上了回程的船, 几天后就到了大梁。


    大梁城墙还是那破烂的样子, 但是远眺就会发现里面的屋舍已全部焕然一新,秦人虽现在来得不多,但也基本上是拖家带口, 更因为琇莹手下的商贾奉王命搭棚以及想获利的开水铺导致他们一路不算艰难, 很快就投身琇莹的大梁改造中去了。


    大梁附近的地琇莹己基本上划分好了,不过短短半月, 大梁城郊的农田中的菽已经施了肥,除了虫,还引了河沟,倒是有几分复生的样子。


    琇莹挪了少部分的粮和水泥,在大梁铺了条大道。秦人给力, 如臂使指, 琇莹效率大大大提高?,他现在计划打算以大梁为中心?向韩魏扩散道路, 等秦人填满就在魏国开分厂, 他还想后期征了魏王宫做学堂, 以学堂为中心?试试一直在秦没实现的商业街。


    阿政点了头,这才像个样子。


    此时正值七月, 天热的紧,但一直怕热的琇莹还是顶着大太阳,穿着一身薄衬,忙中愉闲的早早地来接他,他刚至就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边。


    “阿兄,楚地有不少好吃的果子,楚地特产苌楚①阿兄可?吃了,风味很是独特,加蜜的甜浆也好喝的不行。”


    他模样清隽,风姿翩然,端雅如玉,对阿政出?口的话却总带着几分亲昵绵软。


    阿政未有回他,只让人将他命人买的江浦之?橘和云梦之?柚①搬了下来,还有蒙毅手中还拎着一大坛桂酒②。


    琇莹抿唇就笑?,给他哥递了帕子,他身后的硕也给蒙毅和其他侍卫都?递了。


    现在正值七月,离秋天桂酒上市还有好几个月,哥哥这是搬了人家的陈酿回来了,可?阿兄不爱吃楚地的甜酒,还有这橘柚,也非阿兄喜欢之?物。


    反倒他和扶苏对柑橘迷之?热爱,这些东西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对他秦国闻名?的李不欢喜,他喜脆甜,可?是脆的秦李酸得很,甜的李又软乎乎的,而柑橘又脆又甜,自然得了他俩的喜爱。


    而兄长则不相同,阿兄喜食齐桃,秦李,赵国的梨,枣还有魏梅,口味很是多样,唯独对柑橘不感?兴趣。


    除了特别酸的,哥哥对水果不挑的,所以琇莹这几天突然觉得哥哥可?能不是不爱,是嫌麻烦,毕竟这个还要剥皮撕络,搞不好还会弄的一手汁,难洗的很,这不是明显在阿兄的雷点上蹦迪嘛。


    他这边想着,便随手摸个橘,剥了皮,细细撕了白?络,递了一瓣给他兄长,阿政便很自然的接了那一小瓣,让人撑了兽皮伞,准备回去。


    琇莹悟了,果然。


    哥哥不是扶苏那小馋鬼。你给哥哥投喂,你得讲技巧,你不能一个大果就给哥哥,让他生啃。你得像他这样,给哥哥剥好,不会沾哥哥一手汁,哥哥才接。


    赵国的梨,齐国的桃,我阿兄爱吃,还不是因为我在。我的匕首那百插百中,不就是多年练出?来的。这么多年,多少果命,丧在刀下。


    琇莹的心?思被?阿政看穿,被?阿政点了一下额头。


    “下不为例,回去继续。”


    孤觉得柚估计也不错。琇莹剥吧。到你报孤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琇莹点了头,又递了一瓣橘,笑?得很开心?,“好呀,阿兄多吃些水果甚好。”


    可?能是小时候被?哥哥投喂过,导致他超喜欢投喂哥哥,立志要改变哥哥单一的只吃肉的食谱。


    阿政轻咳一声,才说起正事。


    “孤明日便归秦了,琇莹,一会将你写的治理韩魏的计划,那些迁来的人一时虽还未全至,但土地的划分你和腾估计已经做完了,都?拿与孤看吧。”


    琇莹点了头,正了神色,勾唇轻笑?。


    “阿兄知我。我也正想与阿兄说呢!”


    两人走得不快,慢慢悠悠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话。


    魏宫的蝉呜和青蛙的咕呱声此起彼伏,魏王宫的破烂城墙正在修补,不少秦人现在正吃着冰,一会继续干,公子的告示说了这是建学宫的,让他们孩子识字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见了琇莹,也没如初见时一样跪下,就露出?了点笑?,给他们公子打招呼。


    然后就见到了琇莹前?面的阿政,顿时将脸贴在地上,伏膝跪于地,“见过王上。”


    阿政嗯了一声,径自走了。


    他在不走,这些人会一直长跪不起。


    琇莹轻笑?,让硕去处理了。


    二人走在树下,凉阴阴的,这魏宫虽然废了,但大树还在,还能遮几缕烈日,日光随着树叶摇晃,像是世间最清澈的水波。


    可?二人心?情无由来的都?不太好,他们沉默走着,眉目都?隐有些晦暗,良久,琇莹这才扭头看了那些已经起身补墙的人一眼,这才轻叹。


    “兄长我想征此地做学宫,告示一贴,这些人便为家中子过来了,甚至不要钱和粮,就只是想给孩子谋个出?路。”


    他有点怅然,但只有此许一刻,便轻笑?道,“我瞧着与我爱阿兄,无甚差别。”


    阿兄莫要伤怀,我可?以补上所有你需要的爱。


    阿政的面色无悲无喜,给他擦了额上的汗。


    这是奢侈的父母之?爱,你我失去了,或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


    他看着他的幼弟,“无妨。长兄如父,莫要羡慕。”


    你我有彼此便够了。


    琇莹笑?得开怀,“我不羡慕。得兄长已经是我平生大幸了。”


    我忧你伤怀,你忧我心?痛,再不会有你我这般好的了。


    他轻轻附在阿政耳朵边,道,“谁都?没我阿兄和我好的。”


    光斑一两块落在了他俩肩上,倒衬得二人明媚了些许。


    “热天得吃冰,我给阿兄和毅他们都?制了冰。”


    “你自现在起,不说给在大梁转站的将士送冰,连王翦那也能三五天吃次冰,想来你自来时便筹办了,只苦于没人罢了,而今秦人一来,你这建厂的速度便快了。”


    琇莹知道阿兄这是在宽慰他,他此时也不嫌热,将自己的头埋在哥哥胸前?,嗡嗡道,“嗯。”


    热也不怕,我就要和阿兄贴贴。


    阿政摸了他的脑袋,真是黏乎人,琇莹好可?爱啊。


    他挪移地对他笑?,“我家小公子,璨璨之?名?,显然是名?不符实。”


    琇莹抬起了脸,然后也笑?,“阿兄说的是,该叫娇娇,那才是名?副其实。”


    他俩一起笑?,身后的毅和侍卫也在忍笑?,那一直记录帝王言行的小吏也写下了“娇娇”二字。


    两人到了吃饭的屋里?时,就听见扶苏乖软的声音,“老师身体不好,半碗就够了。”


    琇莹和阿政一起变了脸色,不约而同轻哼一声。


    阿政不说话,琇莹又哼两声,气势汹汹,显然是气到了。


    “白?疼他了!”他磨着牙,恨恨道,“臭小子,昨日还收了我的画,一口一个王叔,今天就是只见新人笑?了,还乘冰,我还没吃上呢。”


    阿政面无表情只摆手让人把给扶苏带的东西给拿了下去。


    不成?器!被?李左车给迷惑了的不肖子。他父王还没至,他就吃上了,不守礼!


    然后他俩看见了扶苏捧着那分冰侍人给的大玻璃碗里?的羊奶冰,到手时就是一大口,李左车拿着扶苏的小碗,眼睁睁看着他刚刚的孝顺徒弟无视他,就在那里?挖冰。


    旁边的分冰人也是目瞪口呆,怪不得只要半碗,公子只要小公子吃一碗半。


    可?这大碗的一碗半跟小碗的一碗半能一样吗?


    李左车被?气笑?了,他质问正在那儿吃得正香的扶苏,“扶苏啊,说好的给老师的呢,你倒吃上了,你这叫尊师重道?”


    扶苏眨巴着大眼,然后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小勺填到了小碗里?,“老师,吃吧,扶苏给老师的。扶苏尊师。”


    李左车也是忽然笑?了,“干得漂亮,扶苏,只要你能搞到手,那就是你的,只要你足够强,谁敢抢你东西,你就宰了他。”


    他的教义堪称正常人的三观尽碎,“你瞧这冰是你用?自己的聪慧才能换来的,老师就不会抢。所以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有个什么用?。你只要不想给冰,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且记得了这些尊师垂道,礼义孝悌都?是扯淡,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管旁人。”


    李左车在教什么?要扶苏过于迷信强权和暴力吗?


    琇莹忽的皱起了眉,他正想去阻止李左车去传授他那些歪理,就被?阿政拦下了。


    阿政进了屋,夺了扶苏手里?的冰,扶苏没有挣扎,给了他父王。


    “扶苏,孤此行不趁你意,但做得对吗?”


    琇莹瞪了一眼李左车,叫你教坏孩子。


    李左车也不在意,他耸了耸肩,显然是十?分开心?。


    气到秦琇莹了,果然这计划就是好。


    那边扶苏站在他爹身边,小小的一只,“父王做得对。父王比我强,父王知道我做错了,帮我改正。”


    他知事理,懂是非,可?他还是想抢。


    他咽了一下口水,笑?得开朗天真,“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给父王。”


    阿政轻笑?起来,“扶苏,这是你的吗?”


    扶苏点了头,他完全不怕在他父亲显示出?自己的霸道,他就是这样的崽。


    他其实比起阿政,因为脸上的白?软,平时里?模样更像琇莹,可?此时他的眉稍神采都?像阿政。


    “是我的,我凭本事得来的。父王想要,我给父王。”


    他才五六岁,呆毛白?软,却一股子傲气。


    琇莹轻吸了一囗气,哥哥这么早就在磨扶苏了吗?


    阿政将那碗冰递给了琇莹,琇莹扔给了李左车。


    他轻笑?着问扶苏,“苏苏,你待如何?”


    扶苏垂下了眼睛,他对一直宠溺他的王叔很坦诚,“父王给王叔,王叔的,我不要,王叔赐老师,我想要,扶苏可?以要。”


    父王王叔是亲人,老师是臣,是下属,他清楚。


    琇莹点了点头,看见了李左车震惊的表情,扶苏,被?他这么教,竟然还知道不好勇斗狠,竟然还知道事理。


    他看了琇莹含了冰渣的眼睛,才恍然,扶苏他和普通的秦公子不同,他是嬴政寄予厚望的长子,他们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教过了扶苏,这扶苏才填上了他缺的部分。


    阿政起身坐主?位,琇莹牵起了扶苏,开宴。


    扶苏坐在他旁边,抬头看他,“扶苏喜欢老师,可?再喜欢,也不会把自己的东西给他。”


    所以,王叔赔苏苏冰冰。加奶!加甜浆,加橘。


    琇莹摇头,不答应,但手上的刀开始剥柚子,“你的冰不给了,王叔分你一瓣柚子,这柚子很好吃,是阿兄特地给我俩带的。你要不要尝尝。”


    扶苏点了头,巴巴看王叔,连饭都?不吃,就盼着吃柚子。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王叔分了他一瓣,自己留了一瓣,然后其他剩下的全摆在了父王的案上。


    这对比,扶苏气得咬了一口柚子。


    习惯了,王叔偏心?眼,但王叔爱他,起码其他人还没有呢!


    父王也爱他,还给他带柚柚了。


    第96章 油纸


    “阿兄, 记得给我写信啊!”


    琇莹看着他哥上了船,不住的招手。


    他?身旁的扶苏还在那里嗷嗷的拈脚给他父王挥手,“父王, 我们很快就回?去!”


    船上?的阿政没动作,他?轻哼一声,实在不想理自己这个不肖子。


    为了满足自己的玩心, 哭着闹着不跟他?回?, 非跟着琇莹。以琇莹的性子, 这小?子还不得上?天啊。


    “阿兄, 我会?照顾好扶苏的。”


    还是琇莹好,你瞧他?多乖。


    “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早点回?咸阳。”


    风吹起他?的墨发, 遮住他?的眼眸,琇莹只看见他?轻轻挥的手。


    琇莹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 就轻笑应是,俯身长拜,直到大船看不见了,这才扭头往前走。


    扶苏牵着他?王叔的手,手里拿着一壶奶, 父王没理他?没关系, 反正他?就是笑得灿烂。


    父王走了,王叔要?去韩国, 那这府里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吗?


    琇莹很忙, 他?最近忙着韩魏的重建, 稍后?还得去见腾商量事。


    他?刚回?去就令人牵马,轻声嘱咐扶苏, “苏苏,可?以肆意玩,但为了安全,王叔不在,不要?出门。”


    扶苏嗯了一声,琇莹这才揉了揉他?的软毛脑袋,“我让硕跟着你,希望我归时?,你还在这等我,若你不在,王叔只好,只好。”


    他?也实在想不出来罚扶苏的办法?,只好学着阿兄以前哄他?的样子,蹲下身子揉了揉扶苏的小?脸,“不要?乱跑,你乖,王叔找不到你会?担心。”


    扶苏点了头,他?很乖的扯了扯琇莹的手,“我不会?乱跑的。王叔。”


    他?都当老大了,他?为什么要?跑!


    琇莹不知道?他?的想法?,估计知道?了也就只是骂他?一句,他?将硕留了下来,自己率着一队人直接就走。


    七日后?,韩都新郑,琇莹挟自己的令牌骑马进了城,腾在那里已?等多时?了。


    内史腾是个治世的能臣,加之秦的暴力镇压,至少现在韩都太平的很。


    “公子。”


    琇莹让他?不必行?礼,直接轻笑开口,“内史不必多礼,此次过来,也是想与内史定下些事。你知韩魏相邻,你我一制,两国才能成?一体,就与那秦的云中三郡一样。你我书信多次,但是我还是想着当面说,更?能妥贴些。”


    内史腾应是,“我那边丞相发的籍册己经统好,再过一段时?间还有秦人至,韩魏此地还是百废待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公子就算不来,我也得立刻过去。”


    他?快速与琇莹说着,往郡守府走。


    琇莹点了头,他?皱着眉,说下他?俩要?定下的事例。


    “我等需尽快定下韩魏乃至打下的楚地之间各分多少人,两地互通的路线,这行?路商人的税,再过几月,菽熟了,得定税。麦粟或是稻,都得下种。这边来的秦人需得分地,是照赵国的旧制还是多予一分,我们都得查了户籍,一一定下。”


    “正是,正是。”内史腾带他?们直接进了书房,几张桌上?拼在一起,上?面是韩魏地区的大图,他?这边带来的咸阳学宫的小?吏在计算着划地,见琇莹他?们过来抬了头,欲行?礼被琇莹挥手免了。


    琇莹手下的人也与那些人分在一起,去那边修订图,分地。


    他?和腾以及几个心腹,在旁边轻声商量着其他?的事宜。


    他?手中摊开地图,指着新郑到大梁的路线,在图上?划着一道?道?线。


    不少都因山险和河道?都被腾以及他?人七嘴八舌的划掉了。


    琇莹用?浓墨划出了三条路,取了最近的一条路。


    “这条路建成?,以秦咸阳做中枢,从赵至秦,从韩至魏,天下半数之国将会?被串起。”


    内史腾也点头,“万里国土,一路可?通。”


    他?与众人朗声笑,琇莹在上?首却摇了摇头。


    “不止会?修这一条路,待天下一统,秦的路将修至万家。每一家人都可?以不会?再从泥中跋涉,条条大路皆通咸阳,天下人心,王都会?见到,我们将会?一起铺展万里的国境,我们往后?会?建更?多的路的。”


    他?笑得清隽温雅,气质沉静,墨笔秦纸,三尽地图之上?,人皆眼见的壮志。


    内丹腾轻拜,高声道?,“臣翘首勾足以盼之。”


    然后?就催他?们年?轻的公子和对公子星星眼的小?吏们干活,琇莹应了一声,又?投到工作中。


    年?轻真好啊,公子说得他?都热血沸腾的。


    琇莹在这边和腾强强联手,满室温馨,相处得宜。


    阿政那边却是狂风暴雨,满阵寒风。


    “你与寡人说,燕丹跑了?”


    他?虽然是言语无波无澜,可?是那眼中也翻腾出了些许狂澜。


    一个燕质子不重要?,他?关注的是燕国的态度。


    “燕国要?出兵?”


    燕国最好别乱动,不然孤真不知道?你会?有多惨。


    李斯站在他?面前,忙道?,“燕丹昨日刚私逃,秦燕边境还没信来,但是至今未听得有出兵的动向?,臣已?放鹰,尽快了解情况。”


    阿政点了头,抬手让他?起来。


    “无妨,孤不在,你事情也繁多。若是昨夜私逃,他?便跑不远,先发个通缉,活捉之,金千金,杀之,金五百。”


    “另看守他?的人皆罚俸半年?。”


    “是,臣现在就去。”李斯应了,直接下去了。


    阿政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的奏书展开,提笔批阅,结果拿的第一本就是韩非利用?张苍在狱中向?外界妄图复国的韩人传递琇莹和他?的消息的奏折。


    他?难得情绪有点失控,将那奏书扔了出去。怪不得那天那些人堵在大梁,那李左车确实要?杀的是他?!


    他?确实是生气,他?待韩非,礼遇有加,委他?重任,他?天天骂他?,他?也不杀他?,结果就是他?韩非利用?张苍,将琇莹和他?置于危险之地。


    韩非都进牢里了,已?经在孤的监视下了,还做出如此行?径,真是可?恶!


    他?独自一人去延尉府的牢狱,见了韩非。


    韩非依旧是枯槁的,见了他?凄凉一笑,他?是垂死的蝶,还在挣扎着羽翅。


    “王上?,知道?,了。”


    阿政冷笑起来,“韩非只是韩国的韩非,他?做不了天下的韩非子。”


    韩非苦笑起来,点了头,“我做不了,天下的,韩非子。王上?,抬举,我了。”


    韩国已?亡,他?却还让他?韩氏子弟过得好些,妄图复国。他?甚至利用?了他?的师弟张苍那个没心眼的小?孩帮他?递消息。


    他?不是个大丈夫!


    天下一国,中央集权的理念由他?提出,他?却自己开了倒车。阿政他?要?的不是这个韩非。


    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孤可?以理解你的血海深仇,可?你竟然真的愚蠢到以为杀了孤就可?以杀了秦吗?”


    韩非哈哈大笑,他?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愚蠢,笑出了眼泪,“秦王政,你不,知道?,吗,你死,了,琇莹也,就死了。秦国,没有再,能震得,住群臣,的人,就,死了。豺狼,会?吞,下你,的国,裂土,分地,天下会?重回?,战乱。”


    阿政摇了摇头,“你错了,孤若现在死,孤的大业未成?,琇莹不会?随孤去的。”


    他?理了自己的白玉戒指,勾起唇角,似是璨阳照彻这个牢房。


    “你不知孤与他?。秦国在私情之上?。他?会?随孤,但秦国有难,他?必不随。况且那日孤与他?同在,他?便是拼尽一身骨血,也会?送孤离开。”


    孤信他?,有他?在,任何刺客不会?进孤三步之内。


    他?说完自己的弟弟,周身气质和缓了些,又?忍不住讥讽道?,“韩非,你费尽苦心传递消息,可?是那天杀我的人是赵人,没有一个是韩人。”


    韩非闻言攥紧自己的衣领,泪流满面,锤地哀切道?,“国何不,亡!国人,如此,国之,必,亡!”


    阿政顺了气,这才拂袖而去。


    我养的琇莹跟你家那些卖消息给赵人,就是自己不敢出面的怂货能一样吗?而且刺杀多了去了,孤不还活到现在。


    孤与琇莹长命百岁。


    秦人的效率惊人,加之燕丹的相貌通缉贴在了整个秦国,所以在抓人方面也是很快。三天后?,就有了燕太子丹的行?踪。


    他?跑了三天,刚出咸阳一天,就被城郊的人给逮到了,但不放弃,又?跑了,目前还在渭水边跑,听闻昨天坠河了。


    阿政看了毅给的他?的消息,没说话。只与李斯轻声道?。


    “通令燕王,这个废了,让他?再送一个过来吧。”


    他?倒是要?看看燕王喜到底是什么态度。


    李斯一脸的圆滑狐狸样,“我王圣明。”


    王上?的意思他?懂了,若是不恭,以兵击之,若是恭敬,他?便得好好想些措辞,刮燕人一笔了。


    满堂华光,玻璃窗外的青色蔷薇花摇摇晃晃,忽撞进阿政眼中。


    阿政泄了两分笑意,“丞相见了这章台宫中的蔷薇了吗?”


    李斯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花开得盛极,随风舞动,扬扬洒洒,它长在这儿,似乎已?经很多年?了。


    “甚是娇美,王上?所喜之物俱非凡品。”


    阿政轻笑,“这是琇莹手植的,那年?亦是与丞相初相识,一算快有十个年?头了。”


    李斯也随之笑起来,他?也想起了那年?的王上?和琇莹公子,不知不觉数年?已?过了。


    当时?他?是一个落魄小?吏,王上?还是个心有大志的少年?郎,而今他?们己经荡平了三国,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斯还愿助我王得此天下。”


    阿政轻摇头,他?已?非昨日少年?,他?是明堂高殿的王。


    “丞相,天下要?入孤怀了。”


    他?掷地有声,“李斯,你要?助孤圆这个天下一国的梦了。”


    他?未叫他?丞相,丞相有很多人,但李斯只是李斯。


    李斯那颗黑心肝此时?也有点颤动,他?拜在地上?,“臣九死不悔矣。”


    王上?是与他?一起缔造理想的同行?者,是知遇他?的明主。


    他?甘愿为王上?担下骂名。


    韩非是不能留了。他?还得带上?张苍那小?傻子,不能让他?心生对王的怨恨。


    阿政让毅折了枝蔷薇,递给李斯,轻道?,“花开得好,你拿着吧。”


    李斯看着那个花开得完满,稍碰一下便可?花瓣尽落的蔷薇,垂眸跪下谢了恩。


    先生,斯不能再护着韩非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琇莹接到韩非的死讯是在阿兄给的书信里,夹杂在阿兄的漫长的心绪中。


    阿兄说蔷薇花败了,一吹,便是一地的残花,不好看。他?还说他?给李斯折了一只好的,刚出门,李斯就抱着花枝子在外面发抖。


    阿兄说了好多事,阿兄说他?杀了韩非,但不可?惜。


    可?琇莹仍在字里行?间品出了点遗憾,他?摩挲着纸张上?熟悉的字迹,圆滚的秦篆,厚重有力,藏锋与心。


    琇莹不知这封信发出时?阿兄会?否已?经埋葬了韩非,他?隔的太远,他?不知晓,那对他?来说,并?不需要?。


    只是他?在看信霎时?也有了遗憾,遗憾他?未有陪在他?身旁。


    于是他?只能叹气,或是替他?阿兄流下眼泪。


    阿兄,曾经真的很喜欢韩非啊,像他?喜欢张良一样。


    他?写了很久,最终只写了一个墨点,穿透纸背,渲染开一片墨色。


    他?最后?很坦率地写,怜兄已?甚,不能下笔。


    他?画了一幅很大的青蔷薇图,劈了竹枝,一点一点绕着线,又?涂了楚地的桐油,失败了好多次,为他?阿兄做了把油纸伞。


    “秋日已?至,丝雨繁多,琇莹不在身边,兄长记得,夜凉添衣,雨时?执伞。”


    阿政收到伞时?,正值九月初,下了雨,丝丝缕缕的,他?依着琇莹的话添了衣,摸了摸那把伞,伞上?蔷薇如火如荼,似乎恒久。


    他?忽然笑了。


    琇莹与孤便是琇莹与孤。


    第97章 荣幸


    公元前235年十月, 与秦军对峙日久的楚军求战不得?,加之是私兵居多,背后各家?之间勾心斗角不断, 皆要保存实力,不出私粮,后勤供应困难。项燕难以压住人心, 楚军斗志松懈, 加之楚王责怪项燕怯战, 派人数度催他主动进攻秦军。


    但既攻不破秦军用水泥糊的营垒, 秦军又拒不出战,项燕为了鼓舞士气,无奈只好率军东撤。


    王翦抓住战机, 追击三天, 在蕲①南大败楚军,楚军全军覆没。


    琇莹当时正在魏都的学宫中教韩魏学生, 闻言让学生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是真的吗?


    王将军前段时?间还跟他在信上说阿兄赐他的珠玉房舍呢,结果?这才多少时?间啊,全歼楚军了,那个凭军功封项地的项燕也被我方大佬给打败了。


    他脸泛起红晕, 脚踩在地上, 有点不真实感。


    那么多楚军,我们七个月之内就灭了!


    我们好厉害啊。不对是王将军, 我的神?!


    我就知道, 阿兄的六国推土机是无敌的。


    他突然想起来, 楚国灭了之后的工作?量,心突然跌在了悬崖上, 本来荡漾的小鹿,突然摔死了。


    琇莹下了课,就拿起了一本新的户籍册,当?天打算坐物资船就要去楚国统计户籍人口。


    他要把扶苏这小子也给随身携带了,他总是担心扶苏不在他身边出事,护他跟护眼珠子一样,生怕他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被人给害了。


    反正他是一点都不信那个李左车。


    他走出学宫,顺着街寻他那爱看热闹的大侄子。


    魏都经?历了三四?个月的重建,城墙和?房舍都被水泥糊上了一层,规整了不少。


    城郊地里已经?有不少带着秦人户的人拿着向琇莹借的新农具,正在翻地,种麦。


    城里更是热闹,尤其是那个围着学宫建成的商业街,十分繁华,各种酸浆水果?,花花朵朵,鱼脍虾蟹,还有卖兽皮的。


    虽然农忙,有些?人没出摊,可依旧是很热闹。


    这一条街都是琇莹的,凡在此地经?营者,都能那他那去领许可证,他查检过了,才能在这里摆摊。


    若是个地摊他从中抽两?成利,若是个店,他从中抽一成利和?房租,到月去学宫那里的公子设定的市场局交费。


    琇莹只维护市场平衡,定下物价,确保竞争之间相对公平,顺便收个保护费。


    扶苏是经?常在那个学宫里乱晃的,加之琇莹十分的爱护,这里的哪个人不识得?他。


    西     图     澜   娅   他顶着一小根翘起的呆毛,脑后扎了个两?个小包包,穿着一身楚地特产的白色绸衣,上面绣着金色云纹,虽和?阿政一样凤目修眉,可因为他身上的小肉肉,完全没攻击力,整个人显得?是白软乖巧。


    可他一路行来的行为跟他的模样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一路招摇,他头?高高仰起,跟只小孔雀一样,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同龄的小崽,跟道旁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有时?候认出没交利钱的人来,还会催收。


    像是□□大佬的幼崽版,他是十足的傲气,看上去乖萌,实则是倔犟脾气,他像兄长,不过比兄长少时?娇矜多了。


    兄长少时?若是平顺,估计也会和?他一样,天天带着我和?三五好友在咸阳招摇过市,招猫逗狗吧。


    琇莹笑?起来,来唤扶苏。


    “扶苏,出去玩!”


    扶苏一听他唤,也不顾自己?的小弟了,立马拨腿就跟他走。


    “王叔,我们何时?回咸阳啊!父王生辰都要到了。”


    他在这里呆了好久,感觉也不是很好玩了,他想父王了,想回家?了。


    他又长了一岁,口舌更加清晰了。


    兄控琇莹闻言很难过,心态顿时?有点崩。


    “快了吧。我也不知道。”


    琇莹将他抱起,他搂着琇莹脖颈,两?人上了船,一起坐在那船甲板上,琇莹叹气。


    回不去,只要这边没处理好,阿兄不会让我回的,今年的生辰赶不上了,年节还能赶上不。


    扶苏也跟着叹气,他的大眼环顾四?周的水,回不去了,他和?王叔是以后在这里流浪吗?


    琇莹一边叹气,一边收钩,扶苏摸了鱼,被甩了一脸水,也不叹气了,就和?这鱼玩起来了,好像也没那么想父王了。在这里流浪,也很好。


    琇莹看见一路的风景,也不叹气,准备调颜料画画了。


    山川之美,应该记下来,等回了咸阳,他再一点一点跟阿兄说见闻。


    琇莹他们到了平舆的时?候,来交接的人是留在固守的李信,这家?伙见了他比见了爹妈还快乐,他来交接此地,李信就可以喜气洋洋地策马奔腾,跟王老将军正率兵直取楚都寿春,活捉楚王,灭亡楚国。


    他跟手舞足蹈跟琇莹说他与王贲追击楚军的风流倜傥,琇莹也是喝了一声彩,同他大笑?,反正就是志得?意满,少年风流。


    扶苏眼含星星,感觉下一刻他仨就要弃笔从戎,手撕楚军了。


    琇莹现在笑?得?多开心,整理户籍地册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他不仅要整地,还要统计人口,可楚是分封制,人口册都在封君手上,琇莹还得?带着人要从各个州府里去挑这是谁的地方,户籍在哪个大贵族的手里,干了三天,手下人都疯了。


    李信早早润了,去打寿春去了,留着琇莹在千头?万绪的麻烦堆里翻滚。


    扶苏也是别说去玩了,因为他识字也被拉了幼丁,专门给他王叔传令,整个人连肉都没有了,琇莹更是透着一股子被生活摧残的颓废感。


    琇莹和?他手下的学宫出身的做统计的小吏是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张口大骂万恶的分封制,不知道给他们这种要统一的国家?带来多大的阻碍吗?


    由于?这段时?间过得?太?惨,导致以后的琇莹和?扶苏对分封制那是直摇头?,不用,谢谢。分封制不适合我,感谢你的好意。


    十一月底,王翦率兵直取楚都寿春,楚王熊负刍被俘。楚亡了。


    琇莹也是理清了被攻下城池大部分的土地人口,他收拾东西准备去蕲南,与王将军会合,结果?就听说项燕扶了个楚氏公子在淮南反了。


    项燕没死?


    那个反他大秦的造反头?子,把他家?咸阳宫给烧了的项羽的祖父没死,还造反了。


    果?然他们项家?就爱造反。


    他这么一想想这项羽跟他们竟然全是大仇!


    他磨了磨牙,王将军,打他!


    果?然我方王将军是神?仙,很快平定了淮南,项梁自杀。而后又率军平定楚国江南之地,占领楚据为所有的越国土地,阿政并在此地设立会稽郡。


    琇莹也接到了他王兄的援助,李斯和?他儿子李由很快就至了。


    我的天,是通古亲自来了。


    琇莹很是开心,阿兄终于?出秘密武器了,通古一人能抵八九个能吏。


    不过通古怎么会突然来了,小朝会不需要人主持吗?


    李斯俯身拜了一下琇莹,轻笑?道,“王说楚地不好治,怕公子把握不住节奏,特命斯来给公子打个下手。”


    琇莹觉得?他谦虚,“成了,不就是阿兄派你来处理事,我给你打下手嘛。通古能来是好事,能治好楚地就好,不必要过度谦虚。你为吏为相多年,自然比我更合适。”


    他松开牵着扶苏的手,拱手相拜,一双清澈的眼直视李斯,他反问李斯。


    “通古,阿兄的秦只讲求能者居之,你觉得?你做的不能比我好吗?亦或者你觉得?我不识大体,不会配合你吗?”


    李斯是惯常的说话态度,谁也不得?罪,可是现在被琇莹挑了出来,一时?之间倒是立在了原地,但是他反应很快,轻笑?起来,俯身长拜。


    “公子坦荡襟怀,斯实有愧,以小心人度君子之腹了。”


    琇莹轻笑?,引他向屋里走,“好了,我盼着通古来,能者多劳,李大丞相快来教教我吧。”


    他将自己?手中所有的户籍册和?自己?做的计划雏形,一一与他和?李由细说。


    李斯看着这个听了他的建议,认真改计划的琇莹。突然发现,与心思灵巧,心怀坦荡的人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因为他的心可以容下你的冒犯与质疑。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王不交代什么就让他来的原因吧,因为公子会退位让贤。


    原来怪不得?当?时?年少的王上鼓励他当?时?惊世骇俗,一统天下的大胆想法,看出他的私心却不理会,因为只要不影响秦,王的心可以藏污纳垢。


    琇莹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有了李斯,他们又定了计划之后,琇莹的工作?减轻了一大半,让他竟然可以带着扶苏闲着去四?处逛逛,他首先就去会稽郡找王将军。


    于?是他就买了条小舟,顺着长江沿岸慢悠悠地晃荡。这时?离降温的小冰期还有很长时?间,淮河那边都热,更别提长江这边了,大冬天一点都不冷,还有不少植株绿荫荫的。


    他跟扶苏一路浪,就是大方向不错,其他随意。


    他带着扶苏去钻林子,收集了落的树叶,还打了兔子。


    他还掏了一些?松鼠的窝,找了不少没见过的种子,打算回去培育。


    扶苏天天跟他在野外游荡,觉得?自己?又可以了,抱着兔子天天蹦哒着玩。


    他们到了会稽那天,风和?日丽,琇莹如愿见到了他的王老将军和?他心心念念的楚地造船厂。


    会稽郡这里山低林密,有着无数造船的上好木材,加之有桐油产出,几乎镇镇可见船坞,人人都能行船。


    其中更有供应楚国王室的楼船,远销六国,成为楚国的大宗交易商品。


    琇莹跟熊进了蜜窝里,他摸着那刚刷了桐油的船,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国最引以为傲,要花好多钱才能定到的楼船,现在是他阿兄的了。


    王贲和?李信也是乐得?打颠,楚国王室贵族都去咸阳留学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不都是咱们的吗,这卖到他国去,老挣钱了,嘿嘿,现在是我秦的国有资产了。


    以他们和?公子的关系,那不一人一个拉风极了。


    扶苏也嗷嗷叫,他父王天下第一厉害。


    琇莹兴致正浓,拿起自己?的纸给他们画了一张地图,他指着这水路和?那边图上的大块领土,跟王贲他俩说。


    “自己?一只船多没意思,我在这建个学院,专门造大船,我给你们备个几万条船,建个水上秦军,跨过海,去打下更多的领土。”


    琇莹越说,几个人眼越亮,李信的脸上泛起红光,多帅呀,那他一挥手,几万条大船列阵迎敌,酷毙了!


    琇莹也是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手脚一起比划,他把那个地图又往外扩,还贴心地标注了各地的特产,什么黄金,钻石,粮食,能抢都要抢回来。


    我秦军陆地最强王者,水上也要是永恒强者。


    所有人豪气干云,然后琇莹就超主动接手了几十条大船和?大部分的会稽造船厂以及里面的技术工人。


    这新主子人家?财大气粗,管饭,月末还给他们发了吃的和?衣服。不少技术人士表示他们过得?不错,不过换了顶头?上司和?部分同事,这日子嘛,还得?过。


    就是他们的新主子人家?不让他们建楼船了,要他们建既小巧轻便跑得?快又能站很多人的船型。不少做了一辈子船的老师傅也表示,好,你饭给到位,我什么都给你。


    琇莹写了好大一通折子,想从墨家?招人与这边的师傅一起做船,还要他咸阳学宫的“高级知识分子们”过来一批学做船,大秦军工也得?来人,做上面的弓弩,来完成这星辰大海的梦想。


    当?时?由于?信太?多,鸟飞得?歪七扭八,琇莹只好拆了信,分别绑在了几只鹰的爪上。


    阿政于?是连续七天都收到了鹰,然后了解了完整内容。


    他手划过琇莹那画的比他的领土大好多倍的海外百国,即使琇莹给他画过好多遍,但他现在还抿了一下嘴唇,眼中带着兴奋。


    好想要,让它们都统一吧。说我秦语,成为我秦的土地,是他们的荣幸。


    琇莹就接到了他阿兄的王令和?私信,王令让他回去过年节,私信是王跃跃欲试,已经?派墨家?和?他们的学宫弟子们过来了,末尾他十分含蓄地与他幼弟说,从楚地刮了不少钱,养得?起那些?人,先建个两?万艘。


    琇莹看了一眼外面那艘一年了,还没建好的楼船,叹了口气,阿兄,两?万艘真的很多。


    然后他顺手砍了个零,先建个两?千艘吧!


    第98章 回秦


    琇莹和扶苏回去的时候, 已经是年?节前几天了,他俩一路紧赶慢赶才掐着点到咸阳。


    咸阳还是老样子,帝王之苑, 繁华之地,不同的是临近年?节,他也没想?到一向安静的学宫附近多了不少卖吃的。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手里有粮, 加上做工的厂发了钱, 咸阳城的百姓今年的年节倒是热火朝天的样子。


    顾客有了充沛的消费欲望, 拉动了商家完善服务, 今年?多了很多卖肉的摊位。


    琇莹自?从上次被人绑了一身吃的后,便不再走进?那些卖东西的人群中,生怕他们把什么都?给他, 自?己卖不到钱, 影响民生。


    他想?带着扶苏绕开,扶苏却摇头, 流口水,他还是个孩子,自?然想?去。


    琇莹叹气,蹲下身子,哄他, “先?回去, 好不好,明日让人带你再来。”


    扶苏抬起自?己萌萌的小脑袋, 小声?问他。


    “王叔, 是不是我们一路之上吃太多了, 给父王的东西带多了,所以你没钱了。”


    琇莹无?奈, 他俩吃得?很多吗?他们不就是吃了些地方?特?产,什么用价值千金的香料蒸鲈鱼嘛,也没有很多嘛。


    而且给王兄只带了两箱礼物,还多吗?扶苏不准乱说。


    他中气很足地反驳了扶苏,“不要乱说,根本就没有很多。”


    他俩这一拉扯竟让一个眼尖的婆姨看见?了,那人惊喜极了,像在天上见?了猫似的。


    “公子呀,吃了吗?”


    琇莹回也不好,不回也不好,最后才硬着头皮蹲在地上道,“吃了,很饱,不用给我拿东西。”


    他起了身,温声?下拜道,“你们留着,我不缺的。兄长给我备了好多吃的。”


    不少人听见?他声?音都?看了过来,还有几个比他年?岁大的妇人打趣他。


    “哎呀,许久不见?小公子了。”


    “公子估摸着又变俊了。”


    琇莹被说得?耳朵红了,他一抬头,那鬓角的白雪再挡不住,他如往日一般笑得?开朗,似盈盈秋月。


    “许久不见?了。”


    可所有见?到他白发的人都?静了,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他们小公子才不过双十年?华,怎生的这鬓间?霜雪。


    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向他探问,“公子,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琇莹见?众人注视他鬓间?,偏过了头,他吸了吸鼻子,忍住哭腔。


    “没有,没有,是我不小心所致。”


    他又逗趣似的来了一句,“我现在是不是更俊了。”


    那群小姑娘也是缓了表情,笑起来,“咸阳城最俊的就是您了。”


    说着就要给他递东西,琇莹叹了口气,拒收了,然后抱起扶苏往另一边狂奔。


    还好,我跑得?快。


    只是百密一疏,他忘了自?己身后扛东西的人也是奋力的跑,然后被堵上了,又被挂了一身。


    扶苏被他扛在肩头,看见?众人己离去了,这才费力的拍了拍琇莹的肩。


    “王叔,放我下来。”


    琇莹这才放下呆了的扶苏,喘了口气,扶苏坐在地上,仔细看了琇莹的脸一眼。


    琇莹见?他那小模样,以为他是在质疑他俊俏。


    他也不生气,只是蹲下身子,直视扶苏,言辞之中,满是温情。


    “抱歉啊,苏苏,王叔让你不舒服了。”


    他不像是那个下令砍了楚国不少封君的琇莹公子,他就是个最温柔的长辈。


    “我们走吧,苏苏,王叔抱你。我们回家了,阿兄等我们呢!”


    “王叔美甚。”扶苏忽抱住了他腿,他抬眼看着一路之上陪他玩闹,纵容他的王叔。


    他还小,也是忽然知道了王叔的白发好像不好。


    可王叔还是很好看的,他好看,父王好看,王叔当然好看。


    琇莹心软软,抱起了这个小子,进?了章台宫。


    扶苏汲着他怀里的温度,贴着他的鬓角,小小声?的说了一句,“王叔一直很好看。”


    即使白了头发,王叔也好看。


    琇莹红了眼眶,摸了摸他脊梁,轻声?道,“好孩子。”


    扶苏笑起来,他和琇莹小时候一样有一个小酒窝,是个小甜崽。


    结果宫门前不少识得?琇莹的守卫也是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的白发。


    琇莹摆了手,有些好笑,“小事,不是谁暗算公子给我下毒。是我自?己觉得?好看染的。”


    他笑得?得?意洋洋,向所有人展示,“公子是不是美甚?”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琇莹扭头想?从自?己带的特?产中给他们挑梅子干,结果他才发现他带的礼物连人一起丢了。


    好在他等了一会,挂着一身东西的硕就带人满头大汗的跑来。


    琇莹有点不好意思,硕擦了擦脑门的汗,“公子啊,快没命了。”


    琇莹替他取下挂在手上的果干,跟着几人道歉,“公子错了,公子请你们喝酒。”


    而后又与轻轻地他们说,从府中支钱,把给东西的那条街的摊上都?付钱,人家是小本生意,不能让人家吃亏。


    硕应了是,琇莹才点了头,从箱子里挑出一份一份包好的梅干,大概有几百包,分给了他们一半,又递给了守门的侍卫一半。


    他这才笑起来,眯起了眼睛,化开那一身威势,风吹起他的衣角,整个人完美的似是玉砌出来的,清隽又柔雅。


    “我特?地给你们带的魏国梅干,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互相?分分,或者得?闲去我府上喝酒。年?节将至,我与王兄给诸位准备了压岁的钱。别忘了去拿。”


    公子还是那个公子,还是那个知道他们无?父无?母,会给他们备上压岁钱的公子。


    守卫们点了头,拱手道谢,正准备与琇莹说些吉利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公子,王传唤。”


    那人穿着宫人的服饰,未敢直视他,一路踮着小步替他带路,很懂规矩。


    懂规矩的不像这章台宫的人,琇莹抱起扶苏,守卫抬起两个箱子,往前走。


    琇莹边走边皱起了眉,他有些不喜欢这人的态度。


    好吧,这人他也看着难受。


    他是偶尔暴力,但不用这么紧张吧,不要把他当成见?人就砍的疯子一样拘谨对待啊。


    而且章台宫是他家,比长乐候府还熟。他回家见?他哥哥,也不用别人引路,这太严肃了,搞得?他都?不敢搭话,问问阿兄的现状。


    扶苏也是有点不习惯,抓紧了琇莹的脖子,他回家了吗?为什么他看见?这人感觉脖子凉凉的,怎么看怎么不喜欢。


    好在很快就到了章台宫内殿,那人退了下去,琇莹和扶苏齐齐松了口气进?了屋,阿政正翻着书,等着他们俩回来吃饭。


    见?琇莹和扶苏不像高?兴地进?来了,就抬起眼,“怎么了。”


    琇莹随意坐到了他对面,上手拿了块糕递给了扶苏,这才托腮问他。


    他就是撒娇,无?意识地抱怨道,“阿兄,我回自?己家不用旁人引路!我能认识回家的路。”


    他哼哼唧唧,拖长了尾音,凤眼里全是委屈。


    “而且这引路的人是谁啊,阿兄为什么要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去领我过来,我才离开大半年?,阿兄心里就没有我了,我不是阿兄的心尖尖了。”


    阿政递给了扶苏一小杯奶,这才轻笑与他道,“好好说话。”


    琇莹才不,他偏过脸,一副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样子,身体?还是忍不住前倾,阿兄,快哄我一下,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阿政难得?见?他置气,也没有被冒犯到的生气,毕竟他自?小时候就好哄的很,于是他如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他领了南的班,刚接过来,他做事不错,就是不熟悉你的脾气,难免局促。”


    果然琇莹很快就不生气了,他有点懊恼,轻问兄长。


    “南翁的病还没好吗,哎呀,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那我年?节给他多包些钱。”


    阿政嗯了一声?,不在意这个,只是递给琇莹一道奏书。


    琇莹一边接了过去,一边问他阿兄,“对了,他唤何?名啊。”


    他是无?意识问,阿政翻了一页书,也很随意地回他,“好像唤赵高?。”


    琇莹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好半晌才艰难的开口,“赵,高?!”


    他身上突然腾起一股子想?杀人的戾气,眼眸中全是凶光,他又一字一顿的问他哥,“他叫赵高??”


    末尾的那个高?字,他说得?杀气腾腾。


    阿政看他变脸,也是忽收了笑,周身气度弘雅,却无?端带着几分寒气,他依旧是慢悠悠的语调,可无?端透了几分危险。


    “赵高?怎么了?”


    琇莹阴沉着脸,将扶苏放在了自?己身前,拨了剑,寒光乍现,他咬牙切齿。


    “他没啥,就是我们辛苦干的事业,他一来,直接给毁了。”


    他还那样对死后的你。我砍了他!


    扶苏也是看见?他王叔拨剑,想?起了他王叔一路的凶残,王叔一拨剑,就得?有人死,他立马乖觉地滚到了他稍显正常的父王身边。


    他那稍显正常的父王见?王叔要拨剑砍人,连眉头都?没动,只将笔放下。


    “琇莹,滚回来坐好。”


    秦公子提剑追杀一个奴仆,有失仪态。


    阿政抬了眼,眼眸深遂似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琇莹觉得?自?己应该闹的,他哥让他滚过去,虽然阿兄生气时经常让他滚来滚去,可还是为了赵高?骂他。


    他不开心,可他也不忍心怪他哥,他就只好迁怒给赵高?。


    都?怪赵高?,都?是他的错,就该削!等我劝了阿兄,得?了允许,立马给他削成人棍。


    有讨厌的东西,绝不能留着过夜。


    然后他就乖乖收了剑,坐回了原位,然后很乖的道了一句“阿兄,我滚回来坐好了。”


    阿政被他逗笑了,但心里己经绕了八个弯,琇莹生来有异,上次这么让他生气的是李斯。


    那赵高?身上便是有猫腻,有可能跟李斯一样,就是说赵高?也会背叛孤吗?


    他瞥了一下那边气得?想?咬人,凶性不改的琇莹,真凶。


    但他摸了摸这小兽的脑袋,这小兽又在他面前乖顺,哪里凶,这分别是他的乖乖。


    他忽然轻笑,心情很好,“璨璨,与孤细说,算了,不必细说,直接你领走罢。”


    琇莹也是呆了,他记得?他好像还没开始说服兄长。


    我兄长讨厌别人左右他的选择,李斯阿兄没杀啊,那现在为什么无?错就杀赵高?。


    阿政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他的琇莹太天真了。


    不杀李斯是因为李斯没理?由对我一直忠诚,他向利,自?然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背叛我,这无?可厚非。


    他与李斯是一段路的同行者,他们都?不敢交付信任。李斯给他才华为用,他给李斯挑灯指路。况且李斯是他的丞相?,单凭才华本事,便可以活着了。


    而赵高?是下奴,依凭他的恩泽,必须付以忠诚,如果连忠诚都?做不到,那要他何?用?


    做丞相?的李斯只有一个,而赵高?这样的狗,他有千万个,既然有更忠心的,那为何?不杀他?


    “琇莹,乖。”王伸出了手,琇莹顿时也不多想?了,兄长自?有分寸。


    他于是给他阿兄递了杯茶。


    阿政摇头,琇莹收了茶,把自?己的脸送上去了,阿政轻笑着,揉他的脸,“孤让你给孤递笔。”


    琇莹脸腾的红了,把脸收了,递上了笔。


    他不明白也不问,只是温声?软语,“阿兄,此人是赵室遗族,该死。阿兄把他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他想?要的温暖。”


    他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他要给赵高?吕不韦般的关怀,凌迟了他。


    阿政招他过来身边,他实在是喜欢他的小琇莹,琇莹是同行者,亦是交托后背的孤最信任的孩子。


    赵室遗族吗,看来他需要去查一下南了。


    “最好让他把赵氏余孽都?吐出来。”


    琇莹乖乖坐他身边,应了声?好。


    与他说些沿途的见?闻,紧挨着他,阿政回了几句,他们如以往一样,互相?传递着对方?的温度,分享彼此的快乐。


    扶苏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滚回去,他完全插不进?去他父王和王叔之间?,他们俩个跟他吃过的黏米糕和他的牙一样黏。


    于是他真的润到另一边,给自?己又拿了一块糕,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清醒的崽,哎呀,还是一个人好。


    第99章 上次番外的后续,自嗨的脑洞。


    琇莹上了前, 坐在席侧,与他同看地图。


    [变了,变了, PV出来了]


    [李斯:馋哭了]


    那地图是阿政接手前秦国的地图,而后阿政振袖提剑,剑指六国之地, 琇莹立于马上, 扬弓张弦。


    背景音乐从日月柔光换成了激昂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城墙之上,王亲擂战鼓,向下首投来一瞥。


    只见那燃着火的战场之上, 人声鼎沸, 杀声如雷。


    少年郎依旧横刀立马,提剑长驱, 眼神?飒飒,如击风雷。


    “伤我王者,杀无赦。”


    [我天,老公,好?A]


    [鲜衣怒马, 着我秦甲, 一马当先]


    [史书记载,这是真的, 王困函谷, 公子轻骑纵马, 为?王奉剑]


    [我们用的王的视角,王当时?是何等高兴, 才能记得如此清楚,他记忆中公子该是如何鲜活]


    [他记得琇莹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给琇莹的信里写,琇莹吾弟,皓如朗月,咸阳城打马而过,风姿飒飒,璨若三春。]


    战场之景变换,地图被烈火焚尽,焕然一新,铺展开万里的国境,王立于图前,朗笑出声,“六合一统,万世永昌!从?此以后,孤不再是秦王,朕是始皇帝!”


    那个当时?提剑的小将军着宽袖长衣,捧奉书典,手持万千秦币,立在王下首第一位。


    “秦币秦月,秦纸秦书,通于九洲。”


    他身后是大?秦的朝臣,李斯手持秆杆,“书笔权衡。”


    李信,蒙恬,王翦,甚至张苍,尉僚,姚贾皆是振臂高呼,他们身后还有万千的秦人,黑压压望不到边。


    “并依四海,统御九洲,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我艹,大?秦天团,貌美如花]


    [呜呜呜,老婆们,跟我回家。]


    [天下一统,郡县称皇,书言刀笔度量衡,万里秦月,从?此以后统一刻进了华夏的骨子里。]


    [好?燃,好?燃!]


    图象三转,绘笔描绘的是世界的地图,无衣战歌还在。


    王上玄服金线大?氅,他收了剑,上面的龙纹似要活了过来,翻折着,璀璨着。


    他长臂指向海外的诸国,他的眼那么亮。


    “望尔恭顺归服,不恭,以兵击之。”


    随着他的手,是万千的海船和?大?秦的铁骑,他们踏上这片土地,插上秦的旌旗,这片土地姓了嬴。


    琇莹勾唇在王上后面轻笑,他的手指牵着万千的金线,一手是秦币,一手是秦书。


    他的线绑在那些国家的身上,这些国家从?此成了附庸。


    “天下之大?,皆是秦土,率王之宾,莫非王臣。”


    伴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千千万万的秦人唱起了《蒹葭》。


    那上首的王似眼有泪光,下首的公子也有了泪水,不少朝臣也掩了袖。


    公子的泪划落脸庞,滴答一声,周围似有万千人私语。


    “公子,两国交往,要一寸土,那也得口说要有十丈。”


    “老朽出访六国时?,人知我卑,仍以座上宾奉我。恣睢小国,我要它?敢不给。哪来的底气,哈哈哈,我秦兵给的。”


    [这是重利的姚贾苦练外语,持节去?谈判]


    [呜呜呜,姚先生?当时?带着公子,后来是公子带着使团。]


    后面有人回话,是青年人的声音,依旧是温柔清雅。


    “我少年时?,也曾出使过,那时?姚先生?同我说,斯国相交,我强我有理,我的条件只可多要,不可少拿。”


    “我秦一步也不退!”


    另一道飞扬的声音传来,另有两道轻声传来。


    “公子,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能赢!”


    “公子,恬会守住这道关。”


    “公子,王家自我父始深受皇恩,贲可以接替我父亲。”


    隐有少年轻笑,四人搭肩朝前走,是公子少年时?的张扬肆意,“我们曾在刀火中走过,是挚友亲朋。”


    [是信,恬和?贲啊,是永远的少年将军啊!]


    [少年相交,公子说那是他亲友。]


    “斯有一议,诸君细听?,废分封,以立郡县才是大?计!”


    “论数之一道,我可尽言,公子快问。”


    “我的兵法要传于后世,公子为?我编个名录。”


    “翦这一身血擦不干净,但为?秦故,就不擦了。”


    “人人有粮,盖吾所愿。”


    “我死后,子葬我于学宫,听?万千人文笔指尖,真是我心中大?治。”


    “昔年之友,万里家国故里,物?非人非,良向死矣。”


    [是意气风发?的丞相,编数和?兵法的苍与?尉缭先生?,是王翦将军,是手札中的司农和?荀先生?,还有为?国殉死的张良啊!]


    [是公子的益友,师长,良朋和?伤痕。]


    [张良身死时?,他该有多痛啊]


    [他写过好?多称赞你的话,良,你知道吗?他还说你是他的好?友。]


    [他一直在写,想让后世之人知道那个赤诚无瑕的你,幸而,我们从?他的笔尖,认识了你]


    秦琇莹?过黑沉的水,那是万千人的壮志和?壮志未酬时?的哀哭,甚至带着亡国之人的血泪,有些滴在他袍间衣角,但他面无表情的走过,一步步,从?不迟疑。


    他手中的骨戒依旧在手,他轻声道了一句词,“鼓钟将将,淮水汤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不能忘的,他不会忘的。]


    [雄鹰般的女人哭成了孩子。]


    [他走得好?决绝,他成了秦公子]


    [这些人一刀一刀把他削成这样,好?痛啊!]


    屏忽的亮起,王上在高台明堂之上,向水里的琇莹伸出手。


    “琇莹,随朕走。”


    万里天光乍现,时?间似乎流转此间屏幕,从?青丝变成白发?,不变的是他们永远同行的步伐。


    [他殉了他阿兄,是因为?失去?了太阳]


    [他们生?前同行,死后相依。同枕秦皇陵,一起千秋无期了]


    [我心如恒,不必相转,我不信来世,我要跟上我兄长。]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午后阳光之中,那位帝王倚在一颗桃花树上,明明春和?景明,他周身却?依旧孤冷。可在念这句诗时?,却?不那么冷了。


    “始皇陛下在吟什么?”


    粉色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任由它?们落在了他的墨发?间。


    “《诗经》。”


    [他吟的哪里是诗,明明是在思他的幼弟。]


    [他也喜欢诗书琴画,可是少了人陪他,他便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三春天,正是公子的生?辰啊!]


    [那是为?他一日便可狂奔八百里的璨璨,那是有他在侧,王可无忧的娇娇儿,他怎么会不想呢!]


    [北辰在等他的天枢呢!]


    pv结束,恰是王上执壶为?他的幼弟在茶碗中添了奶和?柘浆。


    依旧是少年的公子在热气中眯了眼,像一只小猫。


    “见了兄长,忽觉此地也不错。”


    那王上的眼中也忽的溢出些许温情,“你过来了,孤也觉得很不错。”


    第100章 刺秦


    琇莹在章台宫是吃了一顿好的, 然后又粘着他哥,直到晚上睡觉都不?消停。


    “阿兄,你?瞧我画的画。”他像个?孩子一样向他哥展示在铺在地上的几米的长卷画纸。


    他跪坐在地上, 指着图上的风物,细细地向他兄长讲解。


    阿政散着发,手中执着灯, 坐在他身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轻轻望去。


    琇莹画中的青山覆雪, 绿水梅花, 口中的风俗习惯,他都了解过。可随着琇莹的讲解,他或许又重?新?了解了这片土地。


    “你?过段时间再回?去会稽那里。”他将灯放下后, 一边将画卷起来, 一边与琇莹道。


    琇莹在那里喝羊奶,他刚说了好多话, 此时难得安静,他闻言哦了一声,“阿兄,你?也来一杯嘛,我没给你?加糖, 喝了晚上会睡得更好些。”


    阿政无奈摇头, 将他的画收在了一个?大箱中,那匣子约有一米高宽, 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琇莹与他互赠的礼物, 价值连城的珠玉铺底, 最不?值钱的是几?个?粗糙的木制品,几?块红布和木牌, 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倒摆在了最上面。


    画卷被他也放在了上面,琇莹喝完了奶,然后扭头就见?到了他阿兄和那个?大箱子,就笑得眉眼弯弯。


    这箱子原本很小,只?装了几?只?他雕的木蜻蜓,糙的很,他本想扔了,兄长却一一收了起来,后来他们身份越来越尊贵,箱子也越来越大了。


    他看着阿兄的背影有些恍神,好像回?到了阿兄收整爱意的日夜。他垂下眸,以前有什么人给他们俩爱呀,所以箱子大多是他俩对?彼此的祝福。


    阿政回?了眸,见?他笑意盈盈,灯光恍惚,他依旧柔和天真,赤诚热烈。


    灯下观花,越观越美。


    他不?知怎的见?了他就忍不?住笑,唇高高勾起,将眉宇间中的深沉清扫了些。他小口小口的饮着琇莹给他留的奶,而后才托腮冲琇莹笑。


    他被琇莹传染了一样,轻轻笑,明明是很锋利灼目的样子,此刻一笑,惊艳温柔。


    他似叹似感慨,“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呀,时间太快了,孤好像存时觉得自己才刚抱起小小一只?的你?呢。”


    我家幼崽长不?大,这是当父母的错觉之一。


    琇莹却完全不?在意,当弟弟,当孩子,他都可以。


    他就挪到他哥身边,完全不?顾忌形象,冲他哥卖萌,“我还小呢。跟阿兄比,还是小小一团呢!”


    虽然我杀人,喜欢放火烧有害物质,喜欢占点小便宜,平时有点暴力,但我还是你?的乖孩子。


    阿政就笑,满头墨发如流水一样淌在指尖。


    确实是乖乖。


    琇莹乐颠颠地过了年节,到初七就只?回?过一次长乐候府,还是回?来的第二天拖着赵高的麻袋回?去的,呆了半天,搞了一身血就立马躲回?了章台宫。


    等?他回?到章台时,阿兄的侍人们就换了几?个?新?面孔,兄长的速度相当快,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所以琇莹他哥真的爱他,容许他早在很多年前的年节摆烂,躲在章台宫。


    主要是一般年节期间,大家都会四?散拜年,他不?想干但以他的地位肯定有人拜访的,所以他就在章台宫猫着,总不?会还敢来章台宫堵他,跟他说话的。


    至于熟人,他跟他阿兄身边,几?乎是天天见?。有些友人也不?在咸阳,寄几?封信就完了,大家用不?着肉麻的非要登门,与他打门面官司,想从他手里捞好处。


    他在他阿兄的大床上又滚了一下,唉,今年又错过了学宫的十?月招生,算了,佛了,已经?不?想要去收弟子了。


    他每天躲在他兄长这里,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和他阿兄的养老生活。有吃有喝,还能给他阿兄暖床,真的是神仙日子。


    可惜王兄是个?工作狂,勒令他明天必须去参加朝议。


    阿政从外?面进了内殿,脱了自己的狐裘,就看见?琇莹刚从床上翻了起来,他走到了床把他幼弟给拎了下来。


    琇莹乖乖下床,给他整理奏书。


    阿政坐在他身边边执笔批阅,边带着点笑意与琇莹道,“燕国的降书今日已经?至了,听闻使臣已经?在路上了,半月后估计就到了。扶苏还小,到时你?莫在偷闲了,且去接他们,孤将以九傧之礼待他们。”


    九傧之礼,秦国外?交上最为隆重?的礼节。


    在周朝,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各诸侯国内的官职又分为三等?:卿、大夫、士,这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合起来称为“九仪”或称“九宾”。①


    后来周王室式微,这也逐渐成了各诸候国礼遇外?宾的最高礼节了。


    九傧之礼先是从殿内向外?依次排列九位礼仪官员,迎接宾客时则高声呼唤,上下相传,声势威严。


    摆九傧之礼,加之他城门相迎,足见?兄长的欢喜了。


    阿政的眉梢眼角全是春风暖意,他真的很开心,见?琇莹不?似高兴,他还有点不?乐意,“小琇莹,已经?休息很长时间了,不?可再怠懒了。”


    “你?知道的,燕归降是件大事,他归降,只?剩齐一国,便如危巢累卵,你?我唾手可得。”


    琇莹嗯了一声,还是一幅担忧的模样,“阿兄,燕丹归国了是吗,他还是燕太子吗?”


    他实在担心使臣是荆柯。


    阿政明白琇莹为何在意燕丹的生死,但他一个?小小的无权太子,怎么可能干涉两国邦交大事。


    “他是大难不?死,滚回?了燕地,可他无权无势,若能在燕翻起浪,孤倒高看他三分。”


    琇莹还是不?放心,他轻扯兄长的衣角,“阿兄将使团名单告知我,好不?好?”


    阿政轻揉他脑袋,将一本奏书递给了他,他朗笑出声。


    “你?且安心相迎,孤很快就要一统天下了!你?我要做好准备。”


    可琇莹却在看见?了荆柯名字的那一霎,面色阴沉似水,斩钉截铁与他兄长道,“这是燕丹的阴谋。荆柯,他是来刺杀你?的!”


    广袖如水铺开,他起身摆袖,跪地稽首相拜,以臣礼拜王尊。


    “姚先生出使各国仍需我国上卿之名,可我王见?这秦舞阳,他十?二可杀人,不?过一地痞流氓,如何配做副使,还有那荆柯,无名无姓,无官无职,竟忝为正使,这份名单,如何不?荒谬!”


    “我王且听臣言,要他们原路折返矣!”


    阿政的脸也霎时阴沉,他自然信任他家琇莹。


    刚刚是接了燕归降消息他与朝臣便是被兴奋昏了头,现在被琇莹指了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他冷笑出声。


    “琇莹,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杀孤了!”


    他眼中的凶煞再忍不?住,矜雅的外?表被剥开,他露出了虎狼的利齿和尖牙,他一字一顿出声,全是杀意,可琇莹却听见?那背后的半分自嘲。


    孤设九傧之礼,孤喜不?自胜,而后迎来一份直击胸口的刀剑,嘲讽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琇莹膝行上前,将手放在了他手上,他抬起眼看哥哥,眼中是纯然的心疼和对?燕丹的杀意。


    “我王千秋无期,什么人要杀我王,我就废了他,手脚筋骨,燕丹都不?想要了。”


    阿政捂住了琇莹的眼睛,轻笑,“琇莹,让他们来,孤要依旧以礼相待,孤要燕国为燕丹的愚蠢付出代价。”


    孤就怕他不?敢来。


    无妨的,好孩子,不?必心疼孤,还有你?巴巴去找他们像什么样子,等?他们到了,孤让人帮你?把门关上,随你?怎么玩。


    至于九傧之礼,哈哈哈,孤给他,孤一定给他。


    琇莹将头搁在他膝上,没说话。阿政抚着他的额发,掩住了心中的痛意。


    两人沉默了良久,阿政才轻道,“为孤奏琴吧,琇莹,孤心中不?爽快,想饮杯酒。”


    琇莹嗡嗡的应了声好,他拿起琴,随手就弹了一首欢乐的曲子。


    阿政不?说话,只?喝了一樽酒。


    他一杯接一杯,酒水入喉,似乎可以掩饰他被人玩弄的羞辱。


    越是自负明/慧,他越是气愤……


    “兄长,别喝了,伤身子,阿兄,你?难过,我们就去杀燕丹,好不?好。”


    琇莹将琴扔在一边,见?他喝多了,就夺去了他的杯子,阿政没拦他,他只?是用稍显迷离的眼睛看着他幼弟。


    “我是不?是看上去特别急功近利,所以他燕丹一个?蠢货略施一个?漏洞百出的计策,就能让我乖乖上钩。”


    琇莹摇头,他从后面撑着他王兄,让他的兄长不?会失态。


    “不?是,兄长难道不?是高兴于不?废一兵一卒,不?必流血牺牲吗,亦或者大业得成的胜利也要兄长愉然,我听时,也是快乐不?已。”


    阿政敛下眉目,他还是金质玉相,如日如辰,或许只?是外?面的光太烈,他眼波也有些水意。


    “好孩子。好琇莹。”


    他没再绷着身子,他躺在了琇莹的身上,“你?了解的另外?一个?我,是不?是没有你?啊。”


    见?琇莹摇头,他带着一些庆幸,带着一些炫耀,勾起唇角。


    “只?独我有,那他就该难过了,但孤才不?管他,琇莹是孤的。”


    因为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走久了,就不?想一个?人走了,大抵是有点冷吧。


    他的话似乎因为有些醉而变多了,“韩非走了,是被我给李斯的毒酒送走的。我与你?说,我只?同你?说。”


    他在这时有些像琇莹,十?分幼稚地轻哼一声。


    “我当天其实去过学宫后山,可是一点悔意都没有,我很理直气壮的与先生对?骂,都怪他教徒无方,他弟子都不?听话,我杀了就杀了。”


    琇莹以指为梳,将他兄长散乱的头发理顺,一出口,也是个?叛逆的种。


    “对?,该杀就杀,先生若怪我们,就让他从土里爬出来再骂。”


    阿政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最知我,我也让他从土里爬出来,来打我。他要起来,我就认错。”


    他还慢悠悠地说他对?燕丹使的坏,如数家珍。


    “他一天天在赵使馆旁被折磨的快疯了,于是我要人带他参观一下旁边,然后再软禁他,果然他疯得更狠了,天天怀疑人要杀他了,后来他说请辞,我还与他说。”


    琇莹在一旁与他一起道,“乌头白,马生角,乃许尔。”③


    两人一同大笑,毕竟当时两人一起使的坏,若有白头鸦和独角马,就放你?归去。


    怎么办呢?我们俩确实是狼狈为奸。


    “好了,兄长醉了,睡一觉,醒了,孤还是孤。”


    他哪里会醉,他只?是累了,想借着酒意得一会的松快。只?有琇莹那傻孩子才会以为他真的醉了,会哄他。


    阿政闭上眼睛,躺在琇莹身上,他再睁眼时,王上还是王上。


    琇莹让人将东西撤下去,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给他盖上了兽皮。


    兄长,我王,睡吧,我守着你?,那些人要杀你?,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会死在你?面前。


    使团果然半个?月后到了秦,休整一日后便要面见?秦王,准备献土。


    作为接引的琇莹率着护卫,个?个?手里都拿着绳套,这些人刚一出驿馆,就看见?了立在马上的歪头笑看他们的少年。


    “燕使,与我行吧!”


    他虽然在笑,但身上威压很足,乌沉沉的凤眼直穿人心。


    那燕的副使头上已经?冒汗了,琇莹着重?扫了眼带头的荆柯以及他的宽袖子。


    落魄草莽,胡子拉碴,眼眸凹陷,酒肉之徒。不?过心里素质真不?错。


    他十?分主观地评价荆柯,而后轻轻挥手,将自己的绳套套在了荆柯的脖上。


    他在马上轻扯,那绳子便直接系住了荆柯的脖子,粗糙的绳索紧贴着脖颈,加之琇莹没收住力,他的脖子渗出血来。


    “公?子,这是何意?”


    荆柯叱骂道,琇莹居高临下,也轻笑道,他一副盛气凌人的表现。


    “委首系颈,方见?燕之臣服,方可见?我王。”


    他又一扯,他这次力道不?错,只?让那荆柯往前走了一段,荆柯一直揣着的匕首险些藏不?住,但还是强撑着。


    不?能现在跟秦琇莹这疯子起矛盾,不?然他一定会暴起伤人,太子的计划全完了。


    琇莹见?他低头不?闹,觉得阿兄真是料事如神,于是他就如计划一样抬手,这次他身后的护卫将绳索一一掷出,见?荆柯他们都被套好了,他这才扭转马头,刻意放缓了马的步伐,像牵狗一样牵着这些人。


    “燕使,与本公?子行吧!我王已等?多时了,我们的九傧也等?多时了。”


    章台宫前,从殿内向外?依次排列九位礼仪官员,见?他们公?子牵人过来,下首第一人便高声呼唤,“燕使觐见?。”


    而后他们之间上下相传,直入殿中,阿政轻颔首,手上的泰阿已经?露出了锋,下首诸臣手持武器,夏无且还背着自己的药箱,就连那天天以老朽称呼自己的姚贾手里都拿着把剑,不?像是迎使臣,倒像是全武行。


    自从王上和公?子跟他们通过气后,他们不?玩心眼的就己经?炸了,更别说专玩心眼的了,他们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娘的,横强太久,那只?有我们不?要脸,不?守信用给别人,还没别人敢骗他们。


    给他们土地是忽悠他们,已经?够让他们气愤了。


    还要去刺杀王上这大秦的定海神针,让他们打下的攻势毁于一旦,他们在秦高官厚禄,王又年富力强,知人善用,不?问出身,纳谏如流。天下一统,他们留名青史,指日可待。


    这些人若刺王上成了,那就是送他们一波回?家,在秦得到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他们当时就彻底疯狂了。


    燕丹是吧,他们记住了。


    要不?是阿政震得住他们,他们在昨天估计就要去活剥了使臣。


    此时见?琇莹牵这群狗过来,他们顿时神情激动。


    不?少人已经?开始分配怎么打人了,上首的阿政轻抬手,他们便不?再打眉眼关系了,恭顺垂眼站好。


    琇莹两手拽着那几?十?个?人,那几?十?人本是骂骂咧咧的,但见?了高后上的阿政向他们投来的视线,顿时惊得瘫倒于地。秦王的一眼,好像要将他们吞了的感觉。


    琇莹向他阿兄拱手轻拜。“王上,臣幸不?辱命。”


    阿政轻颔首,殿门也顺势关上,宫人点起了灯。


    轰隆一声,殿里的燕人脸都白了,荆柯也跌坐在地,秦王知道了。


    琇莹依旧冷肃,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荆柯的脖颈上。


    “荆卿啊。”他张了口,还是笑着的。手稍一活动,便硬生生的掰断了荆柯的肘关节,那把淬毒的匕首落在地上。


    蒙毅捡起了匕首,奉到王案前,王的泰阿出鞘,他偏了头,看向自己台下跃跃欲试的重?臣们,“燕国轻而无信,应伐!燕使奉燕丹之命妄以刺杀孤,即刻诛杀。”


    孤的臣子们,来吧,可以宰了他们,理由都有了。


    于是章台宫大殿里,琇莹一个?一个?发绳子,主打一个?人人有份。不?少秦臣不?顾仪态了拿刀就砍,砍死了还砍,无且和张苍的小白脸上都溅上了血,旁边的尉缭不?愧是修兵的,拿把剑就对?着人捅,还嫌他俩动作慢。


    蒙毅也是腹黑惯了,一手牵着几?人,跑了就牵回?来插一刀,不?跑就插一刀。


    好在李斯不?在,算了,李斯那战斗力,顶多帮忙关个?门开个?门。


    阿政就坐在阶上,看他的悍臣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凶残,嗯,最凶残的还得是他的小琇莹。


    琇莹将荆柯卸了手,像条美人蛇一样,在他耳朵边,轻笑。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将燕丹踢倒,踩在脚下,“哈哈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来兮燕宫覆。巢飞丹燕不?详兮,巢倾卵覆尽他罪。”


    荆柯躲开了,他的身体素质到底还是不?错,琇莹笑得更大声了,他放他跑,跑到一定距离,就用绳子将他拖了回?来。


    荆柯已奄奄一息,仍喊着,“士为知己者死,我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再报太子的知遇之恩。”


    琇莹踢了他一脚,轻哼一声,“唉,我上次听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是成蛟那个?蠢货,他跟我说,他反抗王兄,是反抗他的命,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他不?小心被马给踏成肉泥了。”


    “士为知己者死,你?是意气,可你?何顾黔首草芥人命,我觉得你?也得被马给踏一下。我兄长死了,天下将再入战乱,依旧会有无数人死在战火中,这是你?所盼的吗?”


    荆柯还要争扎,却被漫步而来的阿政拿着琇莹的剑,一剑穿了心。


    “何必多废话,他这种人只?顾着一时意气,心中想得是保存自己的那一小隅家国,他不?会懂孤的。浪费时间。”


    他让人打开门,光打在殿内,地上是血肉,暗处是人心。


    他用剑拨开血肉血肉,上了高台,他剑指燕国方向,剑淋淋向下滴着血,他高声道,“攻燕!”


    既然他们不?避让,那就硬碰硬吧,孤倒要看看孤能不?能让这天地更张。


    琇莹率着秦臣跪于他下首阶前,空首伏膝跪地,“我王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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